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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1  ☪ 花栗鼠日記(12)

    小松鼠乖乖他們到地地地地地地下停車場,我不知道他們下了多少層,然后他們開了一輛城市越野車,從某條廢棄的隧道出口離開了。

    我感覺我有一天要是死掉,一定是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了。

    車子里面很新,時刻被保養得很好,除了我熟悉的車鍵和方向之外,還出現了很多陌生的按鈕和轉扭。在光線晦暗的車里,它們的輪廓發出清晰的紅光。外面的街燈隨著車速移動,在暗色的車窗上浮光掠影,流光溢彩,靜謐而又深邃。在這種時候,欣賞外面的風景,一定也能夠和環境產生共鳴,內心也跟著平靜下來。

    然而,我們的車子里面放著炸裂的搖滾,莫蘭一邊開車,一邊跟著回應,激情陪唱著。

    此刻被安置在駕駛位和副駕駛位之間的水杯放置處的我,一邊看看莫蘭,又一邊看看對這種噪音毫無反應的路易斯,“……”

    好吵。

    聲音震得我整只松鼠的毛都開始顫巍巍地炸開了。

    我本來想縮成一團,放在水杯放置處,這樣我可以掩蓋我用爪子捂住耳朵的動作。可是,這樣的我從頭到腳反而能感受到聲音的震動。感覺我身體里面既裝著鍵盤樂器,吉他、貝斯和架子鼓,還有人在我體內唱著高頻又意義不明的詞匯。

    撐了一首歌之后,我逃難一樣地從中間爬出來,才剛爬到路易斯結實的大腿上,就被車子一個轉彎,身子不平衡,直接順著膝蓋位置滑到了小腿上。

    要不是我努力抓著路易斯的褲子,我現在就在車底了。

    莫蘭對這個情況毫無知覺,路易斯見狀把我抓了起來,重新放回原來的地方。我不想回去,于是用尾巴攀著他的手背。路易斯甩了甩,見我不聽話,就把我當做狗皮膏藥一樣從他手上撕下來。

    莫蘭余光看到這個小鬧劇,嘴角掛笑,“看看小松鼠多喜歡你啊,還纏著你不放。”

    路易斯對莫蘭這種看熱鬧的態度十分不滿,一邊撕,一邊說道:“這種毛絨絨的東西摸著不惡心嗎?”

    這話一落,我的心就被痛擊,尾巴也跟著毫無生命地掉了下來。

    路易斯,你就是個混蛋。

    難怪你對我那么冷漠了?

    原來你一開始就不喜歡我。

    小松鼠明明那么可愛。

    莫蘭隨口說道:“我覺得還挺可愛的。威廉也會很喜歡。我覺得,你應該也挺喜歡的。”

    因為我不反抗了,所以路易斯非常容易地把我扯下來,口吻平淡,面無表情地說道:“威廉兄長喜歡的,我未必就會喜歡。”

    我只好又去找莫蘭做墊子,來減緩音樂的震動。莫蘭見我把他當做樹干爬,倒也不在意,甚至很親密地跟我要蹭蹭。我連忙往后退,從他手心里面逃跑。

    我也不是很怕。

    可是我不喜歡這么親密我不知道該怎么描述這種心情。可以舉個例子,早上沒有刮胡子,滿臉胡渣的爸爸要蹭三四歲的小孩臉蛋的感覺。而我是那個感覺到嫌棄和拒絕的小孩。

    于是我又把自己裝進了莫蘭的口袋里面,剛找個位置坐好。莫蘭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他對路易斯這話一點都沒有買單,毫不留情地揭底道:“死裝。”

    莫蘭說道:“明明路易斯是那種哥哥有的,自己也想要有的小孩。哥哥喜歡的,在意的,自己也會產生同樣的感覺。你敢說,從小到大,你有不是因為威廉喜歡,才喜歡的東西嗎?”

    這話聽起來,路易斯就是個極端兄控呀。

    路易斯在這話結束后,直接把搖滾樂關了,“你懂我什么?”他的口吻里面有被莫蘭激起的怒氣。

    這好像就是一個臨界點。

    莫蘭不像是之前那么退讓。

    他沉默了一會。

    莫蘭盯著前方的路,原本吊兒郎當的口吻也開始變得嚴肅起來。說道:“阿爾伯特和威廉不說你,是因為他們太照顧你的感受了。不過,我覺得,路易斯你最近真的沒有把大家的關心放在心里面。你開始失控了一樣。你認為,你對的才是對的,周圍的人要關心就關心,不關心就冷臉相對。”

    “如果不是彼此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知道你不是那種得寸進尺,自以為是的性格,你這種甩臉色,我第一個就是把你打趴下。”

    莫蘭:“也差不多一個月了,葬禮都參加了,該放下就得放下。就算你不需要生活,其他生活在你身邊的人也需要生活,他們還是會受到影響。”

    “你要是上戰場,你朝夕相處的戰友在你旁邊死了。你連哭的時間都沒有。因為淚水會模糊視線,你必須睜大眼睛往前看。如果你不打一場勝戰,死的同伴更多。你想你其他戰友死嗎?”

    聽到路易斯的聲音沉默,我也在袋子里面屏住呼吸。

    誰知道自己會處在吵架現場?

    我也想不到。

    “我跟蘭尼相處不多,從我的視角看,你和蘭尼相處的時間也沒有太多,你對他大部分的感情其實也是因為威廉才有的投射。如果沒有威廉,你會多看那個學生一眼嗎?你自己好好理理情緒和感情。”

    路易斯的聲音也沒有之前那么強硬,也可能是因為自己說的話也不能完全能夠說服自己,“…他救過我。”

    “我們出任務的時候,我救你的次數少嗎?怎么?蘭尼讓你偏激難受?那是不是我死后,你要跟我一塊殉情嗎?你這個叫人寒心的家伙。”

    路易斯忍了忍,似乎見莫蘭覺得他已經用邏輯打敗了自己,雙手抓了抓空氣,又很快握拳,說道:“我和他有你們不知道的關系。你不知道,所以你可以閉嘴了。”

    莫蘭幾秒間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什么時候的事情?四五月份假期他來我們這里練防身術,你跟他產生了什么感情嗎?”

    路易斯斬釘截鐵地說道:“在那之前。”

    我愣了愣,我們做朋友的時間段不是在那時候嗎?

    我記得起碼在美國之前,我和他還不熟吧?我跟他相處都覺得尷尬。

    莫蘭因為這句語焉不詳的話,產生了無數好奇心。我也跟著產生了無數好奇心,仿佛有人排了十幾排香甜可口的瓜等我去咬一樣。我在莫蘭的口袋里面探頭探腦。

    莫蘭問道:“威廉他們不知道?”

    “兄長他們不知道。”

    莫蘭似乎意識到什么,原本張開的嘴巴,很快又抿緊了。

    我看得急了。

    你問呀!我還想知道點什么!

    路易斯冷靜地說道:“你不要說出去。”

    “我肯定不會說。”莫蘭信誓旦旦地保證,而后又開始坦誠道,“我還以為……我是想得淺了一點。我本來還想著帶只小松鼠讓你玩一下,說不定你的心情就會跟著恢復了。“

    我忍不住看向莫蘭,心中譴責道,我是什么毛絨玩具嗎?

    莫蘭還有點消化不良,邏輯都開始混亂了,只是說道:“沒想到,是我冒犯了。路易斯,節哀順變。我知道這種的難受,我雖然沒有經歷過一樣的,但是只是當年那個無疾而終的結局,也讓我郁郁寡歡了很久,我到現在都放不下。”

    莫蘭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我懂你。”這話說完之后,他放了一首悲傷而又舒緩的抒情歌。

    路易斯看了他一眼,沒再言語,又轉頭看著外面的景色,沒有再言語,“……”

    我也看了他一眼,見莫蘭依舊滿臉震驚,用口型無聲地開始復盤,「所以那次衣服穿成這樣是為了……還有晚上突然會跑出去……開始接很多出外的工作,晚上有時候夜不歸宿……我真的是又聾又瞎。」

    這話看起來是路易斯的掩飾工作一點都不隱蔽,連莫蘭都發現了不對勁,聰明如教授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我和路易斯暗中往來嗎?

    教授肯定是在為我和路易斯打掩護,教授真的好。

    全家果然就是只有阿爾伯特一個大反派。

    這時,路易斯的話再次響了起來,聲音在這個城市越野車里面傳開,“莫蘭,謝謝你愿意跟我說這些。不僅是你剛才的話,也有一開始點醒我的話。”路易斯看向莫蘭,再次鄭重地說了一聲謝謝。

    莫蘭心神一松,連肩膀也不像是一開始那么緊繃。

    我滿心在想著莫蘭此刻被路易斯的話感動到,正要更多地交心,比如表達一些路易斯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又比如說像是電影一樣,有著珍惜又鄭重的心情在默聲中緩緩流動。

    莫蘭很快就開口,“你跟蘭尼怎么相處的?你會撒嬌之類的嗎?”

    這話剛落,路易斯冷漠無情地說道:“莫蘭,你可以閉嘴了。”

    之后,這長達三、四十分鐘的沉默一直到車子停在某處山間樹林里面,才徹底結束。

    ※

    我們到的地方是斯托納太太的山間豪宅。那也是海登從小長大的地方,而現在這棟房子的主人是羅伊洛特醫生。

    從地圖上看,可以發現這是占地面積1600平方米以上的私人區域。不僅宅子有起三層高,是同區域中屬于最高的建筑(一般來說區市政府會控制樓高,很顯然要拿到這樣的建筑權,要么是一開始就在出限制樓高的政策前,趕緊建三層,要么就是這是歷史建筑,現在不斷地裝修維持),橫向上也是占地面積最廣的,除了網球場、露天游泳池、燒烤棚和葡萄園之外,還有一片樹林和田野。

    這里唯一比較劣勢的地方,就是偏僻。

    太偏僻了,離市區太遠。

    周圍的環境也很舊。

    從開進山之后,樹林間都沒有任何燈,路上并不是水泥道,而是泥和沙的土路。靠近宅子附近的時候還有一條很深的又意義不明的溝。那里面沒有水。就算是白天,車子沒有注意的話,就可能會掉進坑里面。

    鄰居隔了幾百米遠,家里除了門口有盞燈亮著,屋里面也沒有一點光。

    周圍的聲音更多的是動物的尖嘯聲,嘶鳴聲,或者是如同風聲一樣的低吼聲。

    這棟豪宅就是在荒郊野嶺里面。

    我覺得,這種房子送我,我就會立刻轉手賣掉。

    反正我是不可能住在這種與世隔絕的房子里面的。

    我一個人住在里面肯定會害怕的。

    莫蘭和路易斯兩人很快下了車,我本來也跟著莫蘭的口袋下車,但是他把我掏了出來,放在水杯放置處。

    路易斯見我爬出來,便說道:“所以,你為什么要帶一只礙事的小動物?”

    莫蘭因為我而焦頭爛額,他也不想對我用力,把我捏壞了,“剛才說了,就是哄你開心的。早知道帶個籠子了。”

    路易斯看了他一眼,先提步走了兩步,說道:“我看到了福爾摩斯他們的車子了,我從其他的地方進入。我們在后門見。”

    “行!“

    莫蘭頭也不回地一口應下。

    他繼續跟我講道理,“奇奇是個乖寶寶,要待在車子里面不要亂跑!”

    我才不是乖寶寶,你帶我一塊出去!

    我就是看看而已,保證不亂跑。

    這次機會那么難得,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看看夏洛克和華生了。

    我還想往他的口袋里面鉆。

    莫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手把我按在座椅上,另一只手拿出他做任務時總是會帶的酒壺。這銀色的瓶身在僅有的燈光下反射般的一亮。

    我就知道,這事壞了!

    莫蘭想灌醉我,讓我好好地待在車子里面,哪里也不亂跑。

    莫蘭一手壓著我,一手就像是喂小朋友吃苦藥一樣,哄著道:“小松鼠乖乖,把嘴打開。”

    嗚嗚嗚!

    好的好的,我不去了。

    我正準備裝乖妥協,莫蘭那又苦又辣的酒液已經灌進了我的嘴里面。

    我腦袋里面頓時天旋地轉,就像是卷進了旋渦里面,自己爬也爬不出來。

    眼睛迷蒙間,看到莫蘭見大功告成,就給車窗留了一道極細的空隙,確保我從里面爬不出來,又有口空氣也可以呼吸后,開心地離開了。

    “……”

    熱……

    372  ☪ 花栗鼠日記(13)「路易斯視角」

    稻草&浮木海登·斯托納的案子重點在于,醫生如何延遲烏頭丨堿的作用。

    在莫里亞蒂家里和莫蘭商量之后,路易斯認為,那些蛇買來并不是真的為了食用,相對應是為了做實驗。取出蛇的毒液并不是已經難事,現在甚至有一些視頻教程給那些獵奇或者學習的人了解實驗員如何取出毒液。

    取毒的過程并不難。

    在蛇的上顎位置牙根處連著一個裝有毒液的毒囊。

    只要控制蛇的頸部,迫使它開口后,剩下的就只是用容器去擠壓蛇的牙根處。有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用手指摁住毒囊位置,增強壓力,毒液自然而然就可以存下來。

    事實上,每條蛇能采用的量并不多,能制成干毒的量才1克左右。

    這才需要醫生買上千條蛇來維持自己的實驗。

    路易斯認為20多年來才用1000多條蛇的記錄是不準確。

    「量少」是一個原因。

    除此之外,如果他真的能在八年前已經能用成熟的毒藥毒死斯托納太太,也不用隔了那么久,偏偏要等對方能夠取得遺產的時候動手。

    這個殺人動機太明顯了。

    路易斯更偏向于,如果斯托納太太真的死于羅伊洛特醫生之手,那她很可能食用了試用品,結果不小心讓醫生得手了。然而,醫生也不記得藥劑配制的比例,所以他反復試驗,終于找出了藥,所以剛好在朱利安上使用。

    當然這些還都只是猜測,還需要有足夠完整的證據支持,這樣才能應對那個人的要求。

    他認為,這豪宅里面還有一個制毒用的實驗室。

    這就是他夜訪的目標。

    ※

    此刻倫敦已經入秋。

    去年這個時候,他們莫里亞蒂家正在籌備救濟站一案。

    時間過去了很久,然而秋天的夜晚依舊沁涼。

    距離倫敦市中心有幾十公里外的郊區山頂上,有一道矯健而又年輕的身影。他如夜間的動物般,沉默地在黑暗的森林中穿行著。他毫不猶豫的舉動,就像是他的目光能夠穿透晦澀的光線,看清暗夜中的每一寸,所以才能做到每個腳步都沒有一點遲疑。

    這人正是夜間尋訪羅伊洛特醫生住宅的路易斯·詹姆斯·莫里亞蒂。

    這樣在陌生道路上夜行,對很多人來說,會是一種未知的恐怖。

    對路易斯來說,這是一種習以為常。

    不過,同樣的,他也不認為,夜行代表著好事。因為很多情況下,這種行動都代表著,這將是一件沒有溫度且危險的任務。

    正如大眾常識表示的那樣,大部分不好的事情確實都會是在夜晚發生。像是密謀、暴力、爭吵、冷戰、偷竊、縱火,人們熟知的危險都像是趨暗性動物,在黑暗又或者陰影處如鬼如魔般聳動著。

    而這都來源于人的弱點。

    據科學研究表明,深夜會混淆人們的試聽,攪亂人們的情緒,人的理性閾值會下降。在夜晚,人容易做一些平常不會做的事情。

    而這就是可以被利用的弱點。

    想要制服黑暗,就要了解黑暗,與黑暗同棲。

    對于犯罪卿來說,則要懂得規避這種錯誤,懂得回避這種弱點。

    可像是明知道這些道理的路易斯,在夜晚偶爾也會犯過一點傻事。

    路易斯還記得,那是在雪林探訪貝克街221B的晚上,蘭尼喝酒吐了。當時很多人在照顧他,路易斯作為客人,旁邊又有威廉兄長站在旁邊看,他完全沒有理由動彈,也知道自己不能伸手幫忙。

    他滿心想著,當時只要有人說一句,“有人來搭把手”,路易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走上前。

    可是這個只是空想。

    人太多了,根本輪不到他。

    這時,他總會在想,蘭尼就像是一輪月亮。月亮和他之間的距離遠到無法碰觸。自己就算想用水中的倒影滿足自己的私心,也輪不到自己去碰。

    他只能壓抑這種情緒。

    不知道有沒有人體驗過「壓抑」?

    簡單說,就像孩子看到美味的食物,知道自己在長輩動筷子之前,自己就得收拾起自己想動餐具開吃的想法。又像是女生看到自己喜歡的化妝品,正在打折做促銷,可自己依舊有夠多的化妝品,再買就是浪費錢了。

    人總是會因為這樣用理智壓制內心的沖動。

    然而,事實上,這個壓抑就是貼在漏氣的氣球上的膠布。溢出的氣如果吹開了那個膠布,人就會徹底把沒有理智當做是一種理所當然。

    那天晚上結束后,路易斯其實只是要去做任務。可是,那個地方離蘭尼所在的221B公寓并沒有特別遠,所以其實只是彎道看上一眼并不是特別費勁的事情。

    他在221B的時候就很想湊近看一眼。

    現在他可以自己去關心一下。

    路易斯自然知道夏洛克很敏銳,而蘭尼總是說他們二樓的隔音效果很差,有時候打開房門都能夠聽到對方的聲響。這些都是在阻止路易斯來221B。

    可是一句“我只是想關心一下蘭尼”的想法就便把這些危險的預警都給忽視了。

    路易斯是從窗戶翻進去的。

    蘭尼睡覺會有個習慣,他喜歡留個窗縫透氣。

    他從前說,要是有機會裝修的話,要給窗戶安裝防盜網,這樣他晚上開窗的事情就不會留安全隱患,不會讓小偷有機可趁。不過長期以來都沒有壞事發生,所以蘭尼漸漸地也不再想著這件事。

    于是這也給了路易斯一個機會。

    路易斯順利推開了窗,可以看到床上的人形。

    蘭尼喝醉酒之后,整個人也跟著睡得很熟。

    他的皮膚很白,但與其說是養尊處優養出來的皮膚,倒不如說是因為他本身色素比較淡薄。因為醉酒,也因為暖和的被窩,皮膚泛著紅,尤其是臉龐,似乎并沒有因為醉酒而產生不適。

    路易斯坐在他的床邊,見他睡的表情那么好,心里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想起蘭尼在吐之前,還大動肝火。他怕這夜間狀況反復,現在看蘭尼狀態很好,他自然也會安心很多。

    得到結果的路易斯也并沒有急著先走,好像坐在蘭尼床邊是非常舒服的事情。

    他一時間不太想立刻就走,只是坐在旁邊看蘭尼。

    事實上,晚上光線并不是很充足,路易斯并不能看清蘭尼的臉,總覺得像是隔著一層霧,有時候看清楚了,有時候看得又不太真切。

    于是,路易斯下意識地用手碰了蘭尼。

    碰臉總顯得曖昧。

    他視線下移,伸手選擇碰了蘭尼的脖頸和耳朵。

    那里有頸動脈,是頭頸部的動脈主干。被掐住的話就會窒息,被咬破就會失血過多。那里有肌肉群,可以進行鍛煉,但是永遠不足以保護人體。

    路易斯摸向蘭尼的時候,第一次覺得那里真的脆弱得很,蘭尼的心跳和體溫透過這薄薄的皮膚,精準無比地傳進了他的掌心處。

    那天整個夜晚,他都能感覺自己的手心傳來心跳的聲音,好像在他的手里藏著另一顆跳躍的心。

    這讓路易斯對夜行有了其他的情緒,既古怪又愉快。

    他的心口總是熱的,就像是獲得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獎勵,卻又意識到獲取的方式很不正規。他知道這不能說給別人聽,因為這會讓人覺得自己很古怪,事實上他自己也覺得很古怪,可他又認為自己對蘭尼的心思很坦蕩——

    他只是在關心蘭尼而已,他平時也有關心蘭尼。

    這次和以前一模一樣。

    不過,他也還是說不出來這哪里奇怪了。

    是時間地點,還是自己?

    ……

    然而,這樣難得的情緒到底還是像丟在閣樓深處的盒子,有時候要找就已經找不到了。

    哪怕過了不到三個月的光陰。

    即使路易斯這次也是同樣為了「蘭尼」而奔波。

    收到陌生的短信和電話,讓路易斯自然無法輕易相信對方的身份,可是這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也許,就算那不是蘭尼,也是知道蘭尼事情的人。

    因為網線另一端的人太了解蘭尼的習慣了。能做到這種了解的程度,這肯定是蘭尼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人,光是想想也會讓人覺得嫉妒又羨慕的存在。

    路易斯想更了解蘭尼一點,不管什么都好。

    而在路易斯看到海登去找福爾摩斯的時候,就意識到那個發短信的人很可能不僅聯系了他,也聯系夏洛克·福爾摩斯。

    因此,這個任務他絕對要先于福爾摩斯完成。

    他只要抓住醫生的證據就好了。

    而他得讓莫蘭協助混淆福爾摩斯的視聽。

    他們會兵分兩路。

    他會直接去找羅伊洛特醫生的實驗室。

    而莫蘭則會引夏洛克和華生離開往屋子外面的方向跑,如果成功的話,羅伊洛特也會跟著離開。

    在來這個屋子前他已經做了考察,也拿到了整個屋子的裝修設計圖。

    這棟豪宅的功能區劃分得很明確,臥室和書房是主人常用的,會被劃分在一起,而像是練琴房和寵物飼養室為了確保安全,則會遠離主人的生活區和賓客接觸到的地方。

    然而,這兩個房間之間還存在著一個三角區域的設計。

    理所當然地,這在平時生活中是不會那么容易輕易發現這些尺寸的區別。它的設計是內為三角的頂部,也就是在走廊的人來看,會覺得練琴房和寵物飼養室是相鄰的。內部貼近三角區域的墻體則立著不可移動的書柜做掩飾。

    練琴房同時采用了擴大視角的設計,像是裝上了連墻的鏡子設計,明言上的說法是為了斯托納太太在練琴時也能欣賞到自己的身影。

    而寵物飼養室是醫生獨特的愛好。一般很少人會主動在一群蛇群和野禽里面穿行,長期保持較低的照明度,所以也沒有人知道那中間還有一塊地,以為要么是練琴房占了這個三角區域,要么是飼養室占了這塊面積。

    多年經驗告訴路易斯,這書架絕對是移動書架。

    這里的關鍵是他得找到移動開關。

    可書架和書籍上都沒有任何異常情況。

    路易斯下意識地倒退觀摩起整個連墻的書架,他的腳后跟無意識地撞上了背后的鋼琴。

    他很注意,所以并沒有讓自己弄出很大的聲響。他向來做事謹慎,不會放這樣的錯誤。只是被碰到后,路易斯下意識地回身看到了朱紅色的絨布此刻正四平八穩地擺在琴蓋上。

    他的疑心頓時就起來了。

    學過鋼琴的人都知道。這條布叫做弱音氈,通常是放在鋼琴鍵盤的下方,來降低鋼琴音量,尤其是在夜間做練習用的。

    弱音氈并不難取,尤其是路易斯對面前的立式鋼琴構造很熟悉,只要踩下弱音踏板,弱音氈就會出現在琴弦和擊弦槌之間。

    路易斯下意識覺得,這個開關也許和這架鋼琴有關聯。

    用手電筒照明時,路易斯看到鋼琴被釘在原地,也就明白了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再加上,此刻的弱音氈被移出來,這說明開關也許是跟琴鍵相關。

    因為要移出弱音氈的原因無非有二,一是要增強琴音;二是因為弱音氈可能意外地卡在了琴弦和擊弦槌之間,導致琴鍵沒辦法順利發聲。

    路易斯也不用88個琴鍵都按一遍,只需要用紫外線燈照一下,就能看到哪個琴鍵是被使用的次數最多。

    其中有四個琴鍵出現最多的指紋。

    很快地,一分鐘內,試出答案的路易斯感覺到了震動聲,那是書架在移動。

    正中間的書架位置往內縮了12英寸長,隨著震動聲往右側平移,開出了一個像是衣帽間一樣大的空間。

    路易斯簡短地報告進度,“打開門了。”

    實時更新進度,交換情報才能最大限度地優化結果。

    莫蘭收到報告,說道:“那我把人從房子里面引出來了,能保證十分鐘內不讓人回去。”

    路易斯“嗯”了一聲,莫蘭對路易斯這么冷漠又平淡的反應有點沒勁,就想著讓路易斯問問他怎么做的。

    不過路易斯確實沒有必要知道了,因為原本房間的走廊處隱隱還透著光亮,轉眼間“啪”地一聲,燈徹底滅了。

    路易斯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過他也習以為常,帶著手電筒深入了秘密空間之中。

    在徹底進入空間之前,路易斯先注意關門的設置。他對密室設計有些了解。這棟豪宅的密室構造設計屬于比較老派的概念,內部開關其實也是靠近人順手的位置。在人完全進門的時候,人可以用內部開關選擇將門維持打開或者關閉的狀態。

    路易斯選擇把門打開,因為這門開關的聲響比較大,咔噠咔噠直響。即使這是有隔音效果的練琴房,這聲音也有點引人注目。再加上,路易斯打算收集完證據之后,就讓這個密室門也跟著大敞著。

    想到醫生回來之后,看到自己的密室大門打開時,面色蒼白可怖,也算是一種惡作劇。

    秘密空間內置有少量獨立電源的夜光燈管,勉強能讓人視物。除此之外,空間里面還有很大的排風口。這說明這位醫生非常有安全意識,知道自己在制毒過程中,如果沒有排風扇清除殘余的毒氣,自己有可能會在密閉的空間里面吸入有毒空氣。

    然而,即便如此,路易斯還是能聞到空氣里面有腐爛的臭味。

    路易斯同樣看到了狼藉且已經半廢棄的實驗臺,桌子上的燒瓶、刻度管、燒杯、漏斗、玻璃棒等實驗室器皿或新或舊。桌子盡頭還有一臺電腦,插入破解電腦的硬盤,路易斯不費吹灰之力,被打開了電腦,找到了整理成文件的實驗報告。

    幾百個文件里面登記著不同毒藥的混合比例和實驗結果。

    與此同時,這些文件還收錄著不同的論文研究成果,有生物報告,也有談及化學鍵能相關的實驗結果,這都是做實驗的依據。

    盡管論文已經更新到今年的情況,然而置頂的實驗報告上顯示著這份已經是五年前的文件了。

    被取走了——

    路易斯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個答案。

    沒有想象中順利,但路易斯也并不氣餒。

    正在思考下一步的時候,路易斯的肩膀突然間如同石頭一樣的僵硬。就在身后起了一陣風時,路易斯憑著警覺往旁邊的地上一滾。隨之而來的是電腦被一鐵棍砸得火星飛舞,同時映照出一名穿著紅色睡衣,身材粗壯的中年人。

    他眼里兇光四濺,加上那高高的鷹鉤鼻,以及因為兇戾的表情而堆起的滿臉皺紋,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頭兇猛殘忍,只要面前的人一動,他就能隨時撲上去撕咬對方的老獅子。

    這人就是海登的繼父——羅伊洛特醫生。

    “那個福爾摩斯還帶來你這么個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看到屋子的燈滅了,幾個人都追著跑出去,我就覺得這里面會有問題。”

    “很聰明很聰明,找到了這里,但是你們算是踢到了鐵板了。我可不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人。”

    聽到他誤會了,路易斯也沒有多解釋。他的目光飛快地望了一眼電腦的方向,現在已經是完全不成型了,而自己身上的通訊器也在自己反應過程中摔落在地。

    他的視線立刻勾起醫生的注意。

    羅伊洛特醫生毫不留情地用鐵棍砸向通訊器。通訊器頓時七零八零,慘不忍睹。

    這種氣力就算是在年輕人群里也少見,估計莫蘭過來這里面對他都是夠嗆的。

    路易斯此刻腦海里面千思百轉,尋找應對的方法。“我早就說過我不是好惹的。”

    羅伊洛特醫生快步向前,碗口粗的鐵棍被他使得跟鞭子一樣毒辣靈活。

    空氣里面時不時就被跟著抽出沉悶又叫人心驚的風聲。

    秘密空間逼仄,路易斯能逃的地方很有限。

    可他也沒有想坐以待斃。

    他的腰部力量很強。

    在羅伊洛特醫生以為把他逼入絕境的時候,路易斯瞬間做出了腳登墻的動作,到膝蓋高于羅伊洛特醫生的胸口,他一手扶墻借力,隨后一回身,膝蓋踢向羅伊洛特醫生的胸口。

    這決策和行動的速度都極快,幾乎就是眨眼之間。

    可應對這種硬實力的人,速度就是最好的取決方式。

    羅伊洛特身體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硬實。

    膝擊威力兇猛,在近距離格斗中比拳頭更讓人吃不消。平常人接這么一招膝擊,身體弱的人甚至能當場厥倒,羅伊洛特醫生只是連連退了兩步。

    路易斯也沒有想著一記敗敵,在醫生身體平衡反應過來之前,雙手就已經像是蛇一樣快速抓著羅伊洛特醫生的手臂,把他往實驗臺的方向摔了過去。

    實驗臺發出沉痛的聲響后,羅伊洛特醫生的痛叫聲也緊跟其后。

    路易斯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鐵棍,突然感覺到微微的疼痛,很明顯是因為對方的體重讓他在用力時扯到了韌帶。

    在大約七個月前紅寶石案時,路易斯就曾遭遇車禍。

    當時他做過韌帶修復相關的手術。

    這一般要完全恢復好,就得3到6個月。

    不過即使已經過了半年,應該都好了,可明顯剛才有點起猛了,似乎有舊傷復發的跡象。

    只要身體受過損傷,無論做了多少修復手術,身體就是會記住的。

    手指在碰到鐵棍的時候,指尖就傳來一股酸麻感和無力感。

    不管怎么樣,路易斯還是撿起了鐵棍,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腕,朝著完全沒有聲響的羅伊洛特醫生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他并不信醫生這么快就昏了過去,所以他用鐵棍拖著地面,發出尖銳又刺耳的聲音。那聲音堪比指甲刮黑板的加重升級版。

    然而,躺在地上的醫生依舊呼吸不亂,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路易斯直接朝著醫生的方向揮起鐵棍。

    那裝暈的醫生余光注意到路易斯手段如此決絕,根本不想白挨這一擊,直接從地上鯉魚打挺。他身體雖然看起來笨重,但實際比想象中靈活太多。他眼疾手快地先抓住路易斯的手臂,突然能感覺到路易斯身體似乎泄了勁。

    這就像是他抓住毒蛇的七寸時的手感一樣。

    明明生命力還旺盛著,也依舊有著反抗的能力,可是生命的瑟縮就像是過電一樣,強烈又鮮明。

    醫生立刻意識到路易斯手臂有傷,朝著路易斯拿著武器的手臂重重一劈,路易斯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

    原本抓著鐵棍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松開了。等注意的時候,鐵棍已經落地。他一會兒覺得自己的手臂沒了知覺,一會兒覺得疼得連心臟都在抽痛。

    羅伊洛特醫生也沒有放棄這么良好的機會,趁機用手壓住路易斯的頸部,幾乎要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放心,我還沒有想當殺人犯。”

    路易斯掙扎地用手扯開對方的手,喉嚨被迫發出“嗚嗚”字音混雜不明的聲音。

    醫生繼續說道:“不就是來查朱利安是怎么死的嗎?我可以讓你體驗相同的死法,你很快就會明白了。我給朱利安吃了我特制的膠囊毒藥。在膠囊溶解前,毒藥在胃部可以保留十分鐘才發揮作用。我安排他去幫我照顧我的寵物蛇,蛇被我餓了好幾天,也對震動很敏感。”

    “我跟朱利安說,在喂食時以防蛇會攻擊他,可以先用手指敲敲玻璃。如果看到沒有動靜,就可以喂蛇,可他怎么想得到這樣反而會被蛇當做目標,把他狠咬一口。蛇的毒性雖然很弱,但是這已經足夠和我的藥就會發生新的化學作用,產生新型毒素。”

    醫生這時從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藥,用手頂住路易斯的喉結,迫使他張開嘴巴,路易斯掙扎著搖頭,想要避開那只手,可是手臂堅硬如鐵,絕望正爬滿心頭。

    就在這時,一管黑洞洞的槍口抵住羅伊洛特醫生的頭部。冰冷的槍口激起他全身的雞皮疙瘩。

    “松開他。”

    這是命令的語氣,完全不會讓人質疑他說的指令。

    羅伊洛特醫生的手并沒有完全松開,他察覺后面的人也并不是那種身強體壯的人,只要抓住反殺的機會,這根本不足為懼。

    羅伊洛特醫生在賭,“你不會開槍的。”

    “松開他。”

    沒有多余的話,甚至有種不把對方的話放在心上一樣。

    “我只給三秒。三……”

    羅伊洛特醫生被身后年輕人的威脅弄得心尖發顫,可是他內心清楚,來的就是和蘇格蘭場的咨詢顧問。他們沒有權力開槍,也不敢惹上官司。于是他也不愿意松勁,正要開口斡旋,那名穿著連體迷彩服的青年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眉眼沒有攻擊性,五官舒服,乍眼看起來也就是不到二十歲的光景,氣場卻滲透著上位者的果決沉穩,似乎長期生活在特權階層,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一般,又或者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的股掌之間。

    羅伊洛特醫生從他沒有波瀾的眼睛里面,下意識地感覺到了害怕。可是他依舊堅信自己的第一判斷。在他開口前,一聲毫無不通融的槍聲響,腳掌被一股巨大的熱力沖破,撕裂感從腳直沖到頭部,心臟急劇收縮,他全身頓時泄了勁,倒在地上哀叫。

    路易斯也跟著從醫生的手中摔了下來,可他還沒有完全倒地,他的背就被人穩穩地接住。雖然冷汗模糊了他的眼睛,但他還是費力地去看對方的臉。

    路易斯剛才確定自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而這時,聲音又響了起來:“路易斯,你沒事吧?”

    這句話的落下,就像是在肯定路易斯心里的想法似的。

    盡管腦海里面曾經想過,來人肯定是高科技整容,或者人皮面具,又或者有人可以用變聲器,又或者能模仿別人的聲音,會盡一切手段假扮成蘭尼騙取他的信任。

    可是只要這一聲落下,路易斯紛亂的想法全無。

    路易斯就像是離死只有一口氣的溺水者,用力撲向他的浮木。

    蘭尼……

    青年也完全沒有想過路易斯到現在力氣還那么大。

    這一撲上來,兩人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眼見著青年要摔在路易斯身上,為了避免路易斯二次受傷,黑發青年用手攬著路易斯的腰,用力換了一個轉向,把自己當做了墊子。

    路易斯摔下來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連忙要問蘭尼有沒有事。可他用手撐著起身之前,蘭尼就躺在他身下,輕輕地拍拍他的背,勸慰他,“不急不急,沒事。”

    路易斯就覺得,自己也不用那么急著起身了。

    373  ☪ 花栗鼠日記(14)「第三人稱視角」

    無法接受蘭尼葬禮結束后的第三天。

    221B貝克街的門再次被敲響了。

    赫德森太太早起去開了門,門邊站著一個年輕的金棕發色的青年。

    此人就是前些月份失去了兄長朱利安,現在與毒蛇般冷血的繼父相處的海登·斯托納。

    他立刻做了自我介紹。

    然而,自我介紹結束后,他的目光依舊有些張皇,連他自己也不確實是因為第一次敲響偵探大門的緊張,還是因為得到回應后一時間不知道后續該怎么做的害怕,又或者這就是被長期家庭陰影籠罩而帶出的對未知的后遺癥。

    面對眼前慈眉善目的老房東太太,海登握了握拳,再次鼓足勇氣地開口說道:“您好,請問,福爾摩斯先生在嗎?”

    赫德森太太一聽,心里就有了考量。聯想到最近房客那喜怒不定的性格,她很快就為夏洛克拿定主意,說道:“他有空。夏洛克最近需要一些新的案子。”

    海登還以為會被回絕,因為赫德森太太剛才明明露出凝重的表情,這看起來就像是要拒絕,沒想到對方答應了下來。這讓海登更加慌張起來。

    他本來就是硬著頭皮過來的。

    現在要將自己的事情真正交托給別人的恐慌感,就像是有人要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又害怕,又不得不服從對方的安排。

    海登確認道:“這可以嗎?我不需要做任何預約嗎?”

    赫德森太太溫和地微笑道:“當然可以,請進!他是我的房客,我有時候也會幫忙接待他的一些客人。我知道他的情況,你不會耽誤他的。”說著,赫德森太太拉開門,讓這位年輕清秀的人也有移動的空間。

    海登走進221B,心中不由地回憶在學校時聽到的各種傳聞。現在他主動踏進了這個傳聞之地,心里難免又好奇又緊張。

    事實上,海登從前就有聽過福爾摩斯的名聲。一般來說,他對外面世界發生的事情并不是太在意,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聽過就忘。可是他能記住『福爾摩斯』這個名字,還覺得熟悉,是因為聽說那位傳說中的倫敦大學知名校友,入學不到一個學期就成風云人物的蘭尼就和這個人同居。

    人有時候就是對這種八卦小事感興趣。

    這大概就是被滿足了窺探欲和好奇心引起的心理需求。

    蘭尼這人在大學校園里面獨來獨往,很少和人有交集。如果他只是外貌出眾,成績優秀,那么也不至于讓整個校園,都可以了解到這么一個人的存在。

    在第一學期開學的時候,他就不小心卷入了數學系的丑聞之中。聽說他以犯人的身份協助警察破案,自證清白。

    當然,這故事當時有出現很多版本。

    傳得最兇的還是另一版本,說他其實是被死去的數學系獎學金利里·施耐德的鬼魂附身了。作為洗清冤屈的回報,利里·施耐德把自己的數學天賦送給了蘭尼,讓他的成績直接就是整個數學系斷層第一。

    不過這些謠言也經不起推敲。

    一是,蘭尼也是獎學金學生,只是沒有對外宣傳,也不加入學校教授專門設立給獎學金學生的俱樂部,所以沒有人發現。二是,蘭尼以一人之力就把自己唯一在校園有聯系的朋友盧西安·阿特伍德拉到年級第二,從中上游的位置擠入前1%的排名。

    之后,他和人氣教授莫里亞蒂教授的各種傳聞也并沒有停止過,讓所有人都沒辦法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傳得最厲害的就是,蘭尼與教授有情感糾葛,有人說蘭尼曾經是教授在去年開學前的網上一對一輔助教學的對象,一個來倫敦大學入學,一個來倫敦教書。為了撇清關系,明明蘭尼其他大課都會上,唯獨教授的課永遠都不會上。直到蘭尼為了取小課的練習題去莫里亞蒂教授家后,才發生了一些變化。有人看到教授第二天拿著蘭尼前天穿的外套出現在辦公室。

    船難事件中,有人眼尖地發現莫里亞蒂教授也在輪船上,當時有人錄下了蘭尼最后跳船的記錄,還有人在這么混雜的背景音里面,有人聽到教授為蘭尼擔心。

    后來第二學期的時候,肉眼可見地看到兩人關系非常親近。兩人的關系看起來都是不繼續演了。雖然很多人對他們有猜測,但是蘭尼本人一直都對這些事情毫無知覺,甚至被好事者提起也毫無反應。

    于是謊言也止于智者。

    這些傳聞也只是一些好事者的談資而已。在關于這個風云人物的,眾多捕風捉影的不實謠言中,唯一敲實的就是蘭尼和名聲鵲起的福爾摩斯偵探同居。

    兩人同進同出。

    入學前期,蘭尼身上的所有東西都是福爾摩斯先生給他買的。雖然后來盧西安有澄清是蘭尼向福爾摩斯先生借錢的,但是聽說福爾摩斯先生和莫里亞蒂教授兩人經常因為蘭尼的事情而不對付。這就讓整個情況變得更加混亂。

    到現在,也沒有人證實清楚蘭尼到底是和誰的關系更親近一些,誰和誰的關系更糾纏一些。

    目前為止,這還是個未解之謎。

    至少海登離校時,也不知道蘭尼和福爾摩斯到底有什么密切的關系。

    聽說,有些學生已經打算大學本科畢業前等一個結局。只不過現在他們應該是什么也等不到了。

    ……

    海登陷入追憶的同時,也在赫德森太太的帶領下,順利走到二樓的位置。在等著赫德森太太開客廳門時,海登看到二樓往上還有一層樓。

    因為墻壁裝修和扶梯與二樓的很不相同,一眼就看得出三樓有很鮮明的擴建痕跡。

    這一看就是為了準備新的生活而籌備的。可是,三樓的樓梯沒有照進任何光。這給這個禮物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讓人想到上鎖的閣樓,緊閉的門扉,也像是不容許任何人打開的潘多拉魔盒。

    海登想起敲門之前,他還特別觀察過整棟221B公寓。

    他看到三樓的窗戶都被窗簾緊緊地遮擋著,沒有人能從哪個窗口里面看到屋子色調或者風格。現在,再仔細看,這通往三樓的樓梯已經積著薄薄的灰。這不像是一樓和二樓的連接樓梯一塵不染,仿佛這是個被人遺忘的地,壓抑又沉默。

    海登雖然性格弱,但是還是有好奇心:“這上面也住著人嗎?”

    赫德森太太微笑的嘴角僵了一會兒,“暫時沒有。”隨后,她垂下柔和的眸色,進一步解釋說道:“大家暫時也都沒有這個決定……不過被你這么一說,想想現在公寓變得比過去還要空,這些多出的空置房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

    意識到勾起對方的傷心事,海登很快就道歉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赫德森太太卻笑,“這又是不能談的話題。難過是正常的情緒,怕別人難過而小心翼翼,反而更叫人難過。也許,學會坦然面對這是比較難以做到的事,可是人就是得往前看,為了自己好,也是為了所有人好。”

    海登因赫德森太太這質樸而溫暖的話而受到了觸動,從她的話里面感覺到了一種力量。他突然覺得,來這一趟非常值得,直到他開門的時候,首先看到一雙如同鷹隼般尖銳的眼。

    海登頓時想要原地逃跑。

    夏洛克盯了他一會兒,對赫德森太太說道:“我不接案子。”隨后,他繼續窩在單人沙發上,滿是傷痕的手夾著香煙,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屋子很快便是嗆人的煙霧繚繞。

    赫德森太太沒有聽,推著海登坐到客廳正中間的椅子上,那一般就是咨詢者的座位。

    海登感覺自己坐上了死刑臺,隨時都要挨上脖子那一刀,視線緊緊追著赫德森太太,放在空中的手也想去抓住她老人家。

    然而,牽引他走過來的赫德森太太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點。

    她只是一邊用手揮散面前的嗆人的煙霧,一邊收拾亂七八糟的桌面,一邊開始抱怨夏洛克,“這才一個月不收拾,這里面是發生了龍卷風嗎?上帝啊,夏洛克你沒有發現,你生活在一堆垃圾里面嗎?”

    等赫德森太太勉強把桌面清理成客人能看的樣子后,又去給海登泡咖啡,“先生,給你泡杯咖啡,怎么樣?我們221B的咖啡一直都是備受客人歡迎的。”

    海登現在處在聽別人隨意安排的境地,不管赫德森太太說什么,他都會說好,“謝謝你。”

    然而,面對咖啡機,赫德森太太卻無從下手。

    她站在咖啡機面前好久,一動不動。

    因為這是蘭尼的東西。

    一時間,她腦海里回憶起蘭尼在這里忙碌的身影。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認真,很專注,為大家做好一切。

    記得每次蘭尼泡咖啡的時候,夏洛克都會讓他也幫忙泡一杯黑咖啡。夏洛克對蘭尼很喜歡使壞,有時候在見到蘭尼喝了一口榛果咖啡,就會騙蘭尼說他在自己的咖啡里面用錯了咖啡豆。每次這一招都能騙住蘭尼。

    蘭尼有時候會對著一杯黑咖啡,沉思很久,甚至不讓夏洛克喝,自己把他那杯喝完去感受夏洛克到底在哪里嘗出堅果的味道,為此還會苦惱好久。

    蘭尼疑惑地求證道:“這是怎么喝出來的?”

    夏洛克往往只會故作玄虛地冷嘲熱諷,什么實話也不肯說。當然,有時候是蘭尼真的犯錯了,更多時候是夏洛克自己的惡作劇。

    這些想起來都叫人覺得可愛的事情,已經成了一去不復還的回憶。

    這讓她心頭一酸。

    赫德森太太才發現,自己也沒有做好回到這層樓的十足準備。她此刻能做的就是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說道:“抱歉,可以改成喝茶嗎?”她的聲音有著一絲難掩的哽咽。

    海登突然覺得這個時間段來221B,似乎真的很不合適。

    現在離蘭尼下葬沒有過完整的三天,并不是誰都能那么快振作起來,而自己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毫無眼力勁地過來打擾他們生活。

    “…是的,當然可以。”

    海登很溫順,可是他內心更怕給別人添麻煩,看著赫德森太太給他端了茶,海登謹慎又小心地站起來,詢問道:“其實如果現在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先離開。”

    赫德森太太見他這么體貼乖順,心里不由得想到蘭尼。于是她把海登按回椅子上,讓他安心地坐在原位。

    她轉向夏洛克的方向,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夏洛克,你每天擺弄那些毒藥,把自己弄得滿手是傷。我每天都得接茉莉小姐的電話,提醒你記得上藥。與其你繼續做這些危險的事,倒不如招待你正經事做。你打算想要一蹶不振到什么時候?”

    夏洛克對赫德森太太的質問不為所動,口吻平靜,“赫德森太太,你多慮了。我并沒有一蹶不振。我研究了上百種生物毒素,還寫了論文,這不是做了很多事情嗎?”說著,他又點燃了另一支香煙。

    海登見夏洛克的眼瞳像是一團看不透的霧,那煙草的火星在呼吸間也跟著藏在他眼瞳深處,就像是有火光在觸不可及的地方閃爍,隱晦神秘又攝人。他突然明白,為什么很多女生也會追捧這位新聞上高傲自大的偵探。

    這位偵探有著強大而深邃的精神內核。

    吸了兩口之后,他又說:“我也在思考案子,現在我只想把犯罪卿的案子追查到底。線索在這個月全部中斷,這一定有問題。”

    “所以,我很忙。”

    海登覺得,夏洛克這樣只靠在沙發椅上有一根沒一根地抽著煙,最后一句很沒有說服力。

    赫德森太太見夏洛克不配合,怕海登跑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喝茶,我和夏洛克說一下。”

    海登只好聽話地拿起茶杯。

    這是一杯泡著茶包的紅茶,茶包標簽上寫著錫蘭,還有生產日期去年九月初——這已經過期了。

    海登猶豫了一下,把熱茶端到自己的嘴邊,用熱氣熏一下自己的視線,假裝自己真的喝了。

    “如果你再不工作的話,我就把你從這里趕出去。”赫德森太太氣勢洶洶地發了最后通牒,“別忘了,我是這里的房東。我可以把你趕出去,你再也不準回來,也不能拿這里的東西走。”

    這話落下來后,夏洛克和赫德森太太陷入了短暫的僵持。

    五、六秒后,夏洛克的視線從赫德森太太的臉上移開,又重新正色看向海登,打量了他幾眼,“現在給你時間把你那無聊到浪費別人生命,犧牲他人時間的案子說出來吧。”

    海登被夏洛克的毒舌沖擊到忘記了言語,“……”

    好刻薄!

    好可怕!

    海登一時間覺得自己求錯了人。

    他下意識看向赫德森太太,目光里寫著無措。

    然而,夏洛克并沒有結束話題,說道:“多余的自我介紹就不用做了。我知道,你是再婚家庭,應該是有個兄弟,目前單身,你自己養了一只寵物。”

    “你怎么知道的?”海登頓時震驚不已,視線來回在夏洛克和赫德森太太掃視,“您說得完全正確,您太厲害了!還是你其實在網上有調查過我?”

    事實上,海登·斯托納家也因為資產而小有名氣,在新聞上也有一些報道。

    夏洛克聽到最后一句話,也沒有直接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眉頭挑了挑,說:“心理學家查理德·懷斯曼有一項研究表明,養寵者會把自己的寵物當做另一個自己。你謹小慎微,害怕惹事,不喜歡和別人起爭執,觀察仔細,尤其是對一些小事情,像是在樓梯口會有關注,會很在意衛生問題,說明你不養會制造大量衛生問題的大型或者小型狗。你有一定的好奇心,感到環境不安定就會回避,習慣依賴會主動示好的人,需要別人給出回饋,說明你也不會養獨立性很強的貓。”

    “依照性格,你應該養的是一只花栗鼠,性格膽小,對事又有好奇心,溫順又體貼,樂意與人相處。”

    這話一落下,海登就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可是赫德森太太聽到夏洛克開始進入狀態,仿佛看到了過去認識的夏洛克,正微微有點發怔,她就聽到夏洛克的聲音。

    “赫德森太太,叫華生起來查案了。他還想睡到什么時候?”

    赫德森太太一愣,精神也振作起來,立即下樓去敲華生的門。

    夏洛克望著房東太太離開的背影,原本還想著再吸一口煙,可手再次移到眼前時,他突然沒了興致,將煙頭掐滅了。

    事實上,在樓梯口邊上赫德森太太和海登的聊天全被他聽進了耳朵里面。

    夏洛克想著,他確實該往前看了。

    ※

    海登的案子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

    他的繼父明顯是有犯罪嫌疑,而之所以還是在之前的調查過程中,順利脫身,無非是因為蘇格蘭場的警察們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中用。

    所幸,他們的法醫還是有著先見之明,即使覺得這個案子沒有任何證據去支持謀殺理論,但是法醫還是留下了心臟的血液樣本。心血在人體死亡后,可以比其他身體部位的血液更穩定地保持毒物的濃度。法醫經常用來心血來檢測毒物的存在。

    在獲得海登案件陳述之后,夏洛克就跟茉莉取得聯系,讓她幫忙要回心血樣本。

    夏洛克在化驗室檢驗過程中,檢測出新型毒素,而且這也可以從他最近研究的論文里面,找到相關的依據。這足以證明有殺人動機的海登繼父也有成熟完整,且成功率高的殺人手法。

    事實上,夏洛克大體上也算是一名安樂椅偵探。大部分時間坐在辦公室,他就能通過別人的陳述解決案子。這次原本也一樣,因為夏洛克也不相信巧合,所以帶著懷疑的目光去本來就在避免自己鉆進知識點盲區的漏洞里,所以夏洛克很快就得出正確答案。

    可是問題又出現了新的疑點。

    那就是,誰動了海登家的電腦?誰又偷走了他的小松鼠?

    這很明顯,從夏洛克的邏輯上來看,這兩個舉措都不像是海登繼父會做出來的事情。因為沒有任何實質效益。可是誰會專門做這件事呢?

    在夏洛克的追問下,海登才說道:“我原本想著自己也將要慘死在繼父手里,倒不如自殺,大膽地嫁禍給繼父,讓蘇格蘭場的警察繼續調查繼父。我一開始想利用自己養的小松鼠奇奇來幫忙設計密室,結果奇奇居然消失不見了,而朋友這個時候又來推薦福爾摩斯先生您。”

    也就是說,其實要是沒有所謂的奇奇小事,海登也不會來到了221B公寓。

    夏洛克覺得這些設計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于是,在他去探訪莫里亞蒂家宅的時候,夏洛克果然剛好看到了莫里亞蒂教授那里有一只才被擄走不到24小時,就忘主的花栗鼠。

    所以說,動物的忠誠度有時候比人還不可靠。

    只是人不忠誠,是會受到譴責和痛斥的。

    而動物的不忠誠,只能讓人選擇原諒。

    夏洛克懷疑這里面也有莫里亞蒂的手筆,于是干脆當夜就帶著海登去了他家,想看看莫里亞蒂到底會做出什么樣的動靜——

    他們是否也會像是過去那樣以非常規的手段,包括物理性或社會性死亡來審判兇手?

    果不其然,晚上臨近十點鐘的時候,斯托納豪宅出現意外停電,夏洛克和華生帶著海登追了上去。

    這個做法有兩個目的。

    第一,華生可以名正言順,且正大光明地隨時隨地,貼身保護海登。

    第二,制造出他們已經中了莫里亞蒂陣營的假象,跑到中間的路,夏洛克按照原路返回。

    這棟豪宅寬敞而深邃,外觀設計美輪美奐。高聳的羅馬式拱門、風格強烈的古典庭院和精致的迷宮花園都彰顯著設計者獨樹一幟的審美。如果不是因為這里地處偏僻,這里絕對是許多人心目中的夢想之家。

    夏洛克也知道海登的繼父在追蹤可疑人士時,也曾經折返回去,估計醫生也意識到這里面是人為的陷阱,開始擔心自己的秘密會曝光。為了不打草驚蛇,夏洛克刻意晚了幾秒后才離開華生和海登在追蹤的隊伍,自己則時刻保持與羅伊洛特醫生的距離,不讓醫生發現自己正在跟蹤他,去找他的制毒實驗室。

    然而,這段距離也讓夏洛克一度跟丟了目標。

    他隱約察覺這個后院有條直通住宅的捷徑,否則羅伊洛特醫生不會在幾秒間的距離里面徹底沒了蹤跡。可夏洛克也不覺得自己會因為時間而耽誤自己的計劃。因為相信這里面自然也有莫里亞蒂那邊的人在周旋著,他完全不急于一時。

    忽然,寂靜中響起了一聲清晰的槍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夏洛克的腳步一頓,迅速朝著聲源方向奔去。

    夜色籠罩著他。周圍的樹影在月光下晃動悉數隨風掉進了窗內,碎在夏洛克的腳步里。

    越是靠近聲源,夏洛克的心跳越快,似乎能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耳邊轟鳴。

    這種是一種預見式的情緒。

    人有時候就會因為某件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提前有著一種緊張或刺激的情緒。很多人稱之為預感。

    夏洛克相信,此刻強烈的預感正在告訴自己,他正在靠近真相。

    然而,沒有人告訴他,接下來看到的景象絕對是他會打從心底拒絕的。

    374  ☪ 花栗鼠日記 (15)「第三人稱視角」

    怪他!

    另一方面,靜謐的實驗室里,此刻只剩下清晰且急促的喘息聲在回蕩著。

    路易斯本來想更好地享受這一刻的擁抱。可是,羅伊洛特醫生拼命掩藏自己的存在,想要偷偷想要逃跑。他那沒有辦法自控,且越來越遠的呼吸聲,這讓他逃跑的心思就像是鬧人的飛蟲一樣時刻在耳邊飛舞,趕也趕不走。

    真希望他可以做得不要那么明顯。

    路易斯著實感覺到心煩,甚至能希望他閉嘴。

    當然,他也知道其實現在并不是安心地感受蘭尼存在的時刻。

    時間有超過七秒嗎?

    路易斯在心中問自己。

    就在路易斯靠意志準備起身的時候,蘭尼的手輕輕的壓著他的背。這個力度不太大,不過也足以讓路易斯明白現在還不是可以輕舉妄動的時刻。

    他起身的動作微微僵住了。

    他自然不相信蘭尼是那種沒有絲毫警戒心的人。

    于是他抬頭望向蘭尼的方向。

    只見蘭尼正側著頭,借著試驗臺的縫隙,眼睛緊盯著羅伊洛特醫生趁著他們兩個不注意,努力往出口處爬。他的那雙眼睛閃爍著警覺與銳利,就像是獵手正在拿著槍口對準獵物的動作蘭尼的一舉一動都充滿著壓迫感,這才是真正讓整個實驗室安靜的理由。

    尤其是這個時候,路易斯背上還能夠感覺到蘭尼手上傳來的微妙的壓力,這種明顯的掌控感讓路易斯的心跳跟著加快。

    蘭尼要做什么?

    路易斯的內心里面充滿著猜測。

    可他這個猜測剛在腦海里面冒出來,蘭尼的喝聲也跟著響了起來,“你想去哪里?”這個聲音一在實驗室傳開,原本背對著他們的羅伊洛特醫生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朝著出口處逃命。

    路易斯瞬間明白這是一個指令。他也迅速起身,朝著羅伊洛特醫生的方向追趕了起來。不過才跑到門口位置,蘭尼就把他叫住了。

    “他剛才中了槍,沒有大叫,就說明他并不想讓人注意到這里的情況,也想緩解我們的戒心。”蘭尼從地上坐起身,“他聰明著呢,知道自己要是鬼哭狼嚎,恐怕還被我們滅口,干脆自己強忍著,找時機逃跑。”

    “滅口”這個詞讓路易斯心尖一跳,因為這是路易斯無法想象蘭尼會說來的話。

    這個陌生感就像是一根針刺,不見血,連刺痛也不明顯,但是讓人無法不在意。

    路易斯腦內頓時出現了無數想法,站在門口不愿意繼續和蘭尼靠近。他很明顯感覺到自己對這個人有溫度差,為了掩飾這一點,路易斯只是說道:“為什么不追?”

    “我只有一顆子彈。”蘭尼兩手撐著桌面,開口繼續道,“我們兩個剛才并不能那么好地控制他。即使有優勢,我也不想我們身上有多余的傷。他逃出去,還能夠糾纏看得見的人先停下腳步來救他,讓我們先從這里離開。”

    蘭尼與那個逃跑的醫生此刻應該已經隔著好幾道門,好幾道墻,即便如此,蘭尼也像是在監控室盯著那名醫生的舉動,清楚地判斷他的做法。

    幾句話之間就讓路易斯又對蘭尼的戒心又瞬間消弭。

    蘭尼本來那一槍可以更致命,可是他至少可以打在膝蓋上,讓他徹底沒有辦法動彈。

    蘭尼繼續說道:“而且我也有話可以跟你說,我…可能沒有那么多時間……”

    路易斯聽到蘭尼聲音里面無法控制的微顫。

    這才發現蘭尼剛才的控制是強弩之末,他一直都在強撐著。

    意識到這一點,借著實驗室微弱的光線,路易斯也看清楚了蘭尼身上的衣服。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這是他們放在城市越野車的備用服。在蘭尼的衣服領口處,正缺了一顆紐扣,那是路易斯在一次打斗被敵手扯下來的。他原本想要找時間燒掉,此刻正被蘭尼穿在身上。

    同樣的一套服裝,路易斯穿起來非常合身。

    可是,對蘭尼來說卻顯得寬了一些,衣服堆疊的皺褶此刻勾勒著年輕人消瘦纖長的身型。此刻,蘭尼的領口大敞,還能看到中間有寬松的縫隙,堆起來的褶皺間隱隱約約透著更深處的膚色。除此之外,路易斯還能看到,蘭尼脖頸到鎖骨之間覆著薄薄的熱汗。發尾濕透,就像是細密纏綿的海藻貼在他的脖子上。再往上,鬢角和額角的頭發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全部打濕了。

    他就像是剛從水里面被打撈起來的一樣。

    路易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思緒紛雜,完全整理不出有效信息。可他還是迅速走到蘭尼旁邊,在他倒下之前,先用肩膀抵住他的背。

    “蘭尼,你怎么了嗎?”

    路易斯看到蘭尼全身都是冷汗,臉色也蒼白得很,可是身體的溫度卻像是要隨時燃燒起來了一樣。

    蘭尼卻還沒有那么容易倒,他意識有些模糊,現在只能合眼,勉強維持著意志,堅持道:“福爾摩斯先生很快就會到了。”

    這句話一落下來,路易斯無意識地就攥緊了蘭尼的手臂,抿了抿唇,好一會兒說道:“放心,我會帶你去見他的。”

    蘭尼垂頭否定道:“先幫我隱瞞下來。”

    蘭尼繼續說道:“我暫時還不能見福爾摩斯先生。我還沒有做好準備……”他明顯還有一些話,但是蘭尼并沒有說,反而微微抬頭,朝著路易斯的方向說了其他的事情,“我在屋子主臥自動播放一個槍聲的音頻,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路易斯才注意到,蘭尼一開始用的是消音槍,更別說醫生當時也沒有嘶聲痛叫,沒有人會知道我們在這里。但是夏洛克會做上那么容易的當嗎?

    蘭尼就像是讀懂路易斯內心的想法一樣,說道:“如果是普通人做這個陷阱的話,福爾摩斯先生自然不會理會。可是我知道,他以為這是教授在和他較勁,他反而會去檢查。因為今天的時候,他就來過教授家,也看到了松鼠。如果他已經接觸過海登的話,他應該就會意識到,教授也跟著插手了這個案子。”

    “他覺得教授故意做得很明顯,所以槍聲也是要引他去看,結果發現只是個粗糙的陷阱,他估計能氣瘋了。因為那個陷阱太小兒科了。”

    路易斯不知道蘭尼到底是怎么對這些事情如此了如指掌,也能夠在短短幾天之內安排得如此精密,讓所有人都在走在他設定的劇本上。

    不過,蘭尼此刻手指已經捏白了。

    路易斯又很擔心他的身體。

    因為他始終不說自己到底是什么情況。

    “你是因為不想見到福爾摩斯,所以才做這個陷阱延遲他的反應的嗎?”

    “…我暫時不想和他見面。”蘭尼單手捂著臉,這像是清醒自己,又像是在遮掩痛苦,“我現在太狼狽了。”

    路易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好,“我現在帶著你走?你走得動嗎?有你的陷阱,還有那個醫生若是撞見福爾摩斯,還會拖住他的腳步,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

    蘭尼搖頭,“不行,你受傷了…”

    路易斯下意識地想藏起自己的手臂。

    “…你把我藏在這里。我知道他的性格,他一定會立刻知道要在哪個方向找,他也不會管醫生的求救,能耽誤的時間不多。我要是出去,一定會撞見他。”

    “路易斯,”蘭尼看向路易斯的方向,目光堅定“你幫我引開他的注意力可以嗎?”

    路易斯怕蘭尼這句話其實是想要引開他的注意力。他這樣子能走得了哪里,他一定有很大的事情瞞著自己。路易斯不想蘭尼出事。他抓著蘭尼滾燙的手,說道:“蘭尼,我可以幫你,可是你會告訴我理由嗎?你為什么之前會消失?為什么這么久才聯系我們?為什么不能直接出現呢……”

    更多的是…

    更多的是…他害怕錯失這次機會,蘭尼會再度從他生活中消失。

    這個時候,蘭尼原本緊閡的雙眼看向他,目光炙熱,“聽。”

    一個字音止住了路易斯的話頭。

    路易斯只是看著蘭尼有些失焦的眼瞳,聽他說,“路易斯,你總是讓我覺得很神奇,讓我總是沒辦法在你面前輕易地藏住秘密。”

    接著,路易斯感覺到蘭尼的手臂無力地攀上了自己的肩背。就像是游樂場那樣的小話,他把滾燙的熱息貼在自己的耳廓,這讓自己無法輕易集中注意力。

    他的聲音低啞又急促,有種醉酒后人們腳步的慌亂與失序。

    “莫蘭在我喉嚨里面灌了威士忌…”

    他們的對話并沒有維持太久。

    很快地,練琴房傳來了堅定的腳步。

    ※

    夏洛克在主臥里面看到了一個拙劣的陷阱——一個自動播放的電子音頻。

    這是他無法忍受的。

    莫里亞蒂居然會這么戲弄他。

    夏洛克就該知道自己其實不用想那么多。

    主臥剛好是豪宅的中心點,如果莫里亞蒂要引開自己,無非就是想讓自己離得遠一點。夏洛克從一樓的主臥直接走向最遠的練琴房的位置。他并沒有小跑,而是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漆黑的走廊上并沒有任何人聲,仿佛這棟房子原本就是如此安靜,如無人之境。直到黑暗中竄出一道漆黑粗壯的人影,在那人抓住夏洛克的手臂之前,夏洛克直接閃身躲開,看著他一陣趔趄,不可置信地躺倒在地上。

    羅伊洛特醫生沒想到夏洛克會這么無情,可是求生意識完全把這個不舒服的點忽略掉,他掙扎地催促說道:“有人要殺我。快救我!”

    “有多少人在里面?”夏洛克問道。

    “兩個,有一個黑發拿著槍。”

    夏洛克瞟了他一眼,除了槍傷外,基本外傷不明顯,而且也沒有人追出來的痕跡。他一針見血地說道:“所以,聽到他們叫什么名字了?”

    “……”

    醫生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在練琴房的兩個人很可能就是和面前的人是一伙的。

    見他眼瞳瑟縮,才從地上慢慢地爬開,夏洛克就意識到他估計說不出什么事情。

    想到自己居然在他身上花了時間聽廢話,夏洛克瞥了他一眼,“你是醫生,你知道越激動,失血會越多。”說完之后,他從醫生的小腿踩了過去。聽到痛叫之后,夏洛克就知道至少這件事之后,他知道自救優先于等別人為他解決麻煩。

    在夏洛克進入實驗室的時候,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莫里亞蒂的家庭成員們。

    可只有一個人。

    實驗室里面并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出口。

    夏洛克拿著手電筒照向路易斯的方向。

    他并不喜歡路易斯,沒有什么特別原因。

    他只是平等地不喜歡任何一個莫里亞蒂。

    “有人說你要殺人。”夏洛克看到他的脖子上有明顯的青紫瘀傷,但他沒有多說。

    路易斯完全不緊張,“是嗎?”接著,他把剛才醫生掉在地上的藥片扔給了夏洛克。“你如果要找這個的話,可以給你。”

    夏洛克接過那枚白色的藥片后,也沒有多看一眼,只是說道:“你一個人嗎?”

    路易斯的視線代替夏洛克在周圍到了一圈后,才直視夏洛克,說道:“原來你在這里找人嗎?”他說完之后,朝著練琴房的出口走去。

    夏洛克認為路易斯在隱瞞某件事情。

    如果路易斯真的是想要和他合作,何必要等到這一刻?看到他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就把可以當作證據的藥片扔給他?除此之外,路易斯身上的傷很新,可他的狀態太平靜了,也沒有死里逃生的急促呼吸,這說明他有過渡時間可以平復呼吸,卻不選擇趁勝追擊,不急著追趕羅伊洛特醫生。這又是為什么?

    還有,醫生也說了有兩個人。

    這里只有一個人。

    “你們就是犯罪卿,對吧?”

    夏洛克干脆開誠布公。

    這個時候,他看到路易斯的眼瞳往實驗臺的柜子處動了一下,似乎很在意有人會聽到這樣的話。夏洛克突然起了一種強烈的直覺,心跳也跟著加快。他覺得自己抓住了什么迷霧中的真物,哪怕還沒有看到它的真實面目,可他知道,只要自己現在看一眼就會有答案。

    他走向那個柜子的方向,路易斯下意識地擋住了他的去路,“讓開。”

    夏洛克讓擋道的路易斯從自己眼前離開。他瞟了一眼路易斯,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我看得到你慣用手的不自然,你認為現在的你能夠阻止我嗎?”

    路易斯依舊不愿意移動腳步,“你想做什么?”

    夏洛克冷聲說道:“你以為你能阻止我嗎?”

    就在兩人正要陷入對峙,柜子深處傳來一聲“咚”的響聲,路易斯的身體也跟著僵硬了起來。夏洛克直接把路易斯推開,大步朝著柜門的方向走去。打開柜門的一瞬間,夏洛克突然有緊張的心情,然而在看清里面的東西后,他陷入了深深的無語,甚至懷疑自己過度敏感。

    他單手抓起一件迷彩服,可笑自己在剛才有一瞬間在想著蘭尼并沒有死,只是失蹤了。這個失蹤與羅伊洛特醫生有關,所以那個教授才會去調查,路易斯才會為這么個小案子奔走。

    那么柜子里面是什么聲響?

    夏洛克抓起迷彩服抖了抖,從領口的位置掉出了一只小松鼠。小松鼠掉到地上之后,整個趴在地上,尾巴也梗著一動不動,一股子酒味,“……”

    路易斯見小松鼠掉在地上,連忙跑過來,捧在手心上。

    夏洛克表示自己可以無語地氣笑了,“你不要告訴我,你會在這里不急著離開,是為了找這只松鼠。”這句話說完之后,松鼠的尾巴在空氣里面動了動,似乎能聽他們說話做反應。

    路易斯干脆地拒絕回答,“相信你達到了你的目的,我也完成了我的任務,僅此而已。如果你真的覺得我有問題,你完全可以進行調查,拿著證據再來和我談。”

    這話說完后,路易斯在夏洛克的視線里走向出口的方向。

    夏洛克手上依舊抓著迷彩服,他能感覺到衣服領口位置還是濕潤的,與此同時,他也能感覺到這里面的溫度,這說明有人剛才穿過這件衣服。這可能是帶著松鼠過來的人,把衣服脫下后扔進了柜子里面。

    他才剛在思考,空氣里面隱隱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福爾摩斯先生…”

    夏洛克頓時手上一緊,才剛抬頭,正好迎上路易斯回身看向自己,“福爾摩斯先生,你有時候真讓人嫉妒。”這好像在表示,剛才的的聲音就是從路易斯身上傳來的。

    很明顯的,除了路易斯,沒有第一個人會在這里發聲。

    “你確實該嫉妒我,”夏洛克面無表情地回應,“你的智商還不足夠和我相比,而且很不幸的是,不要指望后天努力就能跟上。”

    “…聰明如你,也會被陷阱所迷惑不是嗎?”路易斯語氣里有著嘲諷。

    夏洛克抬頭看向那個和教授有著相似五官的臉,“如果會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沾沾自喜,那說明你程度也不過如此。”就算又被陷阱迷惑,夏洛克也沒有耽誤查案子的真相,也沒有讓其他人有逃跑的時機。對他來說,頂多是走了一個不影響結果的彎路。

    路易斯自然知道自己根本不會從夏洛克那里聽到好聽的話,也不在意他說的話,朝著他的方向說道:“在那次葬禮上,我從沒和你說過話。我那時候聽悼詞時,一直都不信蘭尼死了。那你也相信蘭尼其實沒有死嗎?”

    “如果他沒有死,他就知道,無論發生什么事都該來找我。”

    “如果他沒有來找我,隱瞞他的死亡,對我來說,他就跟死了沒兩樣。他也不用來我面前做任何的解釋。我不會原諒他。”

    夏洛克口吻毫無波瀾地回應著。他望著路易斯,繼續說道:“我不是你,我沒有相不相信這一說。我親眼目睹他死了,尸骨無存。”

    路易斯無言,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沉默中,路易斯轉身離開,只剩下夏洛克獨自站在實驗室里,陷入深思。

    盡管夏洛克已盡力往前看,但一句“蘭尼”,舊夢就如潮水般涌來。

    這種情緒根本不是夏洛克自己能夠控制的。

    而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一切都只能怪他…

    怪他在夏洛克的生活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人更難以忽視他曾經的存在。

    怪他可以僅用一個名字,就能讓夏洛克又無法前行。

    而這些失控都讓夏洛克感到不快,怒意和難受。

    夏洛克一股子心聲沖破內心深處的禁錮,拳頭猛然間攥緊,有著想要打破一切的沖動,“憑什么蘭尼可以這么說死就死,說走就走?”

    讓他感到如此痛苦…

    夏洛克根本無法原諒蘭尼。

    375  ☪ 花栗鼠日記(16)

    小松鼠就像是小精靈一樣成為小松鼠的第四天早上,我被熱醒了。

    不僅熱,而且覺得全身血管都被擠壓著。

    在那之前,我夢見我回221B,夏洛克買了一個無煙電烤盤,包裝盒上的封面是很多很好吃的東亞風格的烤串擺在電烤盤上。我還在端詳著說明書,看看怎么使用的時候,夏洛克就把我提起來放在烤盤上面,旁邊擺著很多西蘭花、玉米筍、小土豆和胡蘿卜。我坐在中間,夏洛克問我要孜然粉還是燒烤醬。

    燒烤醬就是那種超市棕色的跟番茄醬都是軟瓶裝的醬汁。

    我覺得我能接受這種燒烤醬。

    可這種本土醬汁還是不符合我的口味。

    我待在英國越久,越喜歡華夏的食物。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食物是記憶與情感的聯結」吧。

    我說我要孜然粉。

    夏洛克就在我身上撒孜然粉。孜然粉跟煙塵一樣落下來。

    我被嗆了好幾口,尾巴也跟著揮了揮空氣。

    然后,夏洛克也不關心我,只是問我要不要辣。

    那我說,我要一點點。

    雖然我不太能吃辣,但我也得承認一點點辣真的很提味。

    夏洛克就又在我身上撒辣椒粉。

    我又被嗆到了,然后捂著口鼻打了好幾個噴嚏。

    接下來,夏洛克平淡地說道:“再烤一烤就可以吃。”

    我聽得莫名其妙,電烤盤才剛預熱,還要等好久才能放食物。

    更別說,夏洛克還沒有放吃的。接著,夏洛克突然就用筷子把疑惑的我放倒在烤盤上,在我身上放了一片胡蘿卜片壓著我。

    因為胡蘿卜剛好湊到嘴巴,我以為是先給我吃一口。

    那我就抱著胡蘿卜片啃了一口——甜的。

    我正專心地吃著,可夏洛克好像見不得我這么享受,也一點都不照顧我吃飯,用筷子把我翻了一個身,面朝烤盤,胡蘿卜也跟著跑了出來。

    這個時候,電烤盤已經開始冒出熱氣。一點點熱氣碰到我的絨毛,我就覺得我感覺全身都要著火,燒焦了。我急忙想要站起來,可是我又被夏洛克的筷子壓著,掙扎不開。

    我的小腦袋才靈光閃現。

    原來夏洛克要把我吃掉,我就是那個食物。

    我急忙地在原地扭扭扭。

    夏洛克的聲音就像是雷公從天上來,“蘭尼,你已經死了。你變成小松鼠,就只能被我吃掉。”

    我哭得好大聲。

    我不好吃,而且你這種吃法也太不講究了。

    我這樣烤,肉都會變得苦苦的。

    ……

    因為掙扎,我終于從這么荒謬的夢里面醒來。

    睜開眼睛后,我發現我身上蓋著一條手帕。

    這條手帕是絲綢制的,蓋在我下頜處的地方,還可以看到上面用花體字寫著路易斯的名字。

    我之前在草窩里面睡覺的時候,用干草當被子蓋過,那時候我半夜就被熱醒,爬起來喝水給自己散熱。那時候就很熱,當然我們也要考慮「干草」的屬性本來就是容易積蓄熱量,否則也不會出現那么多起干草堆自燃的情況。而絲綢反而是能夠迅速散熱的。

    可是,我有一層絨毛了。

    散熱狀況其實沒有那么良好。

    另外,我是被卷起來的。

    就是蛋卷能理解嗎?蛋卷被卷了幾層,我就被卷了幾層。我因為打不開手帕,只好從手帕里面鉆出來。這才發現這手帕還是對折的,多余的部分當做我的軟墊,墊子下面還有棉花軟墊。

    我在抬頭看,我原本一個幾十英鎊的半金屬籠子變成了一個三層木制結構的松鼠屋別墅,樓層之間有滑梯,外置的或者內置的,每層都有透氣的小窗戶,窗戶的形狀都是四葉草的模樣。在別墅外面,還有一個椰殼做得像燈籠一樣的樹洞窩釘在別墅二樓旁邊,里面也有軟墊,還有一顆核桃。

    而我原本藏起來的花生米和葡萄們被藏在了一樓最里面,還繼續用干草蓋著。一樓旁邊還有一顆比我還小的塑料植物做裝飾。

    別墅旁邊有兩個自動飲水器,一個裝著純凈水,一個裝著新鮮的血橙果汁。

    原本的食盆變成了一個立式的像是自動販賣機一樣的東西,跟我的別墅一樣大,分十六個格子,最底層是一條滑道。

    食盒旁邊連接著一個正在充電的手機。手機首頁面就是控制藥柜開關的。

    每個格子裝著一種堅果。根據食盒大小來看,每個格子里面應該裝著至少五十個堅果。我只要在手機頁面上選自己喜歡的,就會有一顆果仁從滑道里面掉下來。

    在這個手機旁邊,還有另一顆綠色的小植物做裝飾,甚至還有一個紅燈籠形狀的小鈴鐺高高懸掛著。

    我該怎么形容我的心情呢?

    這細節簡直太離譜了……

    天啊,這到底是什么鬼?!

    怎么可以那么爽!?

    我每個都很喜歡。

    我本來想抬手碰鈴鐺,可我的手太短了,碰不到。所幸,我還有尾巴。我的尾巴幫我碰到了。

    我才搖著玩了一會,路易斯的聲音就從下面響了起來。

    “醒了嗎?”

    因為我怕會摔下高臺,所以我趴著桌子看,看到路易斯坐在地毯上面整理文件。我這才意識到我正在路易斯房間的書柜上,他從中抽了三條木板讓出一個巨大的空間給我住,然后他現在滿地都是書。

    路易斯等著和我說話,所以我們四目相對。

    我自然還記得我喝醉酒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這算是我變成松鼠之后最大的問題。我對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清楚,哪怕我最后喊的那一聲“福爾摩斯先生”,是什么心情,也很清楚。

    可是,我清醒起來就覺得,我做了十足失智的事情。

    喝酒真的太誤事。

    我不該在小松鼠時期開口說話的。

    清醒的我一時間有太多思考。這些思考都讓我猶豫自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我完全可以不說話,這樣至少不會讓彼此那么尷尬。因為在昨天晚上事情發生之前,我和路易斯之間發生很多尷尬的事情。

    我原本的形象都已經被一只吃貨小松鼠替代了。

    得怎么挽尊,這是一件嚴肅的事情。

    我要不要裝傻?

    畢竟小松鼠說話的事情,這是一件很讓人恐怖的事情。想想看這又不是動畫片,放在現實生活中,真的一點都不夢幻主義。

    不過,路易斯還一直看著我,似乎還在等我措辭。我尾巴在左右掃來掃去,最后還是鼓足勇氣地說道:“…不會害怕嗎?或者古怪,又惡心……”

    我理智上想著如果路易斯真的覺得我很可怕,完全可以趁我喝醉酒丟在馬路邊。可是他準備了那么多,他肯定是不怕我的。

    路易斯朝著我的方向湊,“什么?”

    我大聲說道:“你不怕我嗎?”

    路易斯奇怪地反問道:“我該怎么怕你?”

    “我會說話。”

    說著的時候,我站起來。

    事后我想起那些體型小的動物在面對威脅的時候,就是會在對手面前舒展身體,讓自己比平常看起來更大只,更具有威懾力,用來恐嚇對手。

    我后知后覺,我當時下意識地在嚇路易斯。

    路易斯看著我,認真地回復道:“我不怕你。”

    他很溫和地看著我,表情誠摯,“蘭尼現在就像是故事書里面的小精靈一樣。會說話難道不是更好嗎?”

    我覺得,我就是耳根子軟。

    如果現在是夏洛克的話,他肯定就會說,我用兩根筷子就可以教訓你,你覺得我會害怕嗎?然后我就在原地暴跳,最后屈服命運。

    可路易斯這話,讓我一下子就軟了下來,重新抱著尾巴坐在桌子邊上。

    因為我不想被路易斯看到我光溜溜的肚皮,可我還想和路易斯多說說話。

    我接著又問道:“路易斯,你喜歡什么小動物嗎?”

    路易斯因為我這句話感到疑惑,問道:“什么意思?”

    “你不是覺得小松鼠很惡心嗎?”我可憐地說道,“難為你了。”

    路易斯頓時一愣,很快回憶起我為什么會這么說,他連忙擺著手說道:“我…和莫蘭講話那會心情不太好,所以隨便亂說的。你不要信。”

    我覺得他明明說得很真,“可是你還掰我的手。嘴上說不喜歡,但心里其實很喜歡的,他們就會偷偷摸一下小松鼠的。我知道你沒有,所以你不喜歡。”

    我這句話讓路易斯啞口無言。

    我怕他想太多,連忙解釋道:“我不是在指責這件事,我只是覺得給你添麻煩了。你也不用太遷就我,我并不想給你負擔。”

    我繼續抱著尾巴揣著手,“你要是其實會對小動物皮毛過敏也可以跟我說,我會多注意點的。”

    “不…不是…”路易斯怕失去我信任一樣,努力措辭道,“不是這樣的。我、我并不是故意的。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才會這樣,以前我很喜歡小動物的。抱歉,我為之前的失禮道歉。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

    我肯定不會怪路易斯的。

    就算他不喜歡小松鼠,我也理解。

    因為我也是不喜歡蝸牛。如果路易斯有一天變成蝸牛來找我,我無法想象自己要怎么克服內心的恐懼去和他搭話。我肯定會希望他不要來找我的。

    嗚嗚。因為我真的很討厭。

    所以,如果他討厭小松鼠,還這么照顧我——

    那他一定是偉大的人!

    “不會討厭我就好。”

    我點點頭,又關心道:“你心情為什么不好呢?”我說完之后,才突然后知后覺,今天是蘭尼官方下葬的第四天。

    我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路易斯倒沒有太介意,也不知道是他在補償我,所以對我突然給他扎刀也不在意;又或者他性格就是認真,有問必答,愿意剖白,“我去參加你的葬禮,看到了那個黃色的骰子氣球后,很難過。”

    他說完之后,還站起來,從書桌抽屜深處里面拿出一個放完氣的黃色氣球給我看,“我跟他們要過來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去玩游樂場的紀念物。

    路易斯真的重感情。

    我內心忍不住有些感動,也為自己的選擇感到開心。

    路易斯果然是一個會給人感情回饋的人。

    我也跟著說道:“那次游樂場真的玩得很開心。我看,你那時候帶著我買給你的氣球走了之后,感覺自己回去時兩手空落落的,突然覺得這樣不行。我也想著自己去買一個氣球。”

    這話一落,正拿著氣球的路易斯突然肩膀一僵。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也可能是看錯了。

    盡管現在還有很多還沒有解決的事情,也有很多可以想確認的事情。可是這時候的氣氛正好。談昨天晚上的案子,問華生和瑪麗的事情,說之后的行動計劃,都顯得我太無情冷漠了。

    我也不想打擾這個氛圍,繼續圍繞著游樂場的事情說下去。我一邊陷入回憶,一邊說道:“這個氣球造型就很有趣,金黃色也讓人開心。我想著還能跟你湊一對呢!”

    老實說,我真的沒有死去的那種實感。

    我腦子里面全忘記了自己在輪船上的事情,只想到一堆開心的事情,甚至突然間開始腦袋里面回想起那時候買氣球時,看到兩個氣球被放在一起,氣球碰氣球,就像好朋友手牽手,畫面很溫暖。

    然而,我還沒有繼續說下去,路易斯突然咳了起來。

    他突然問我,蘭尼,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再說?

    我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路易斯肯定是看到我抱著肚子,以為我肚子餓壞了。

    我忍不住感動起來,“路易斯你對我真的好,那我們邊吃邊說。”

    路易斯比我想象中的不經夸,表情反而變得慌亂起來了。

    我真的能感覺到他對我很真誠。

    他居然還把氣球拿回來珍藏起來!

    這個念頭剛結束,我突然想起,這個氣球不是路易斯扔掉的嗎?

    “!”

    他為什么要扔我的氣球!

    376  ☪ 花栗鼠日記(17)

    小松鼠還是要臉的路易斯幫我弄了一堆堅果自助,還有準備好了水果,里面有西瓜。

    西瓜好好吃。

    我覺得西瓜塊比西瓜汁好吃。

    路易斯在把水果放在我面前之后,我的注意力就被它吸引了,只想著洗洗手準備吃東西。這個時候,路易斯已經準備寵物專用的濕紙巾給我了。

    “因為人類用的濕紙巾可能會有保濕劑或者防腐劑,所以我找了一款小動物專用的。你這樣就可以簡單地清潔自己。”

    路易斯…

    我感激地看著他,然后用濕紙巾擦擦手,之后也許還可以擦擦臉和身子之類的,不用擠點水在爪子上擦半天。

    我就知道我找對人了。想想看當初我和他不熟的時候,就是艾琳·艾德勒事件,不小心在他們家感冒吐了,他一聲不吭就幫我把那些嘔吐物用紙巾給清理了。

    他這人真的能處。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夸他好。

    在我吃飯的時候,路易斯就把書架上的書整理起來,放進自己的箱子里面。

    我想看他做事,說話的時候也想看他眼睛。可是坐在小窩里面看不到,所以跟他說我想要在旁邊的木椅子上吃,這樣我也方便和他說話。

    雖然路易斯給我準備了很多,但是他也有提醒我不能吃太多,這樣對身體不好。

    我還是有點自制力的,不過想到他對小松鼠的印象很糟糕,所以我還是稍微地挽尊,說道:“我雖然有人的思維和想法,但是身體還是小松鼠的身體,有時候沒辦法控制小動物的本能。如果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是希望你可以隨時指出來。”

    路易斯低頭笑了笑,沒繼續說話。

    他的書大部分還是理工科的書籍,像是《半導體器件物理》、《微波工程》、《算法之美》,還有g的概率論相關的書籍,還有復變函數的工具書,不過我知道如果要想把斷裂力學學好,這復變函數也得會。

    從這些書里面,我大概能想象得到路易斯學生年代的生活了。

    我一邊看,一邊抱著西瓜開始吃。

    無論是脆脆的西瓜,還是沙沙的西瓜都很好吃,好吃到我想要搜索網絡,找科學依舊去證明西瓜的美味是具有科學性邏輯性,而不是因為我貪吃。

    我看他放進箱子里面之后,好奇地詢問道:“這些書要放哪里呢?”看起來還是有幾個很有箱子路易斯對我的問題一向有問必答,而且比短信快得多。這么一說,我還得說他之前批評我回信慢的事情。我覺得他對人真的挑剔,我又開始想到路易斯認識我的時候,對我怎么都看不順眼的事情。

    路易斯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確定,說道:“想先放在衣帽間,之后看你打算。”

    容我插一句,我看過他的衣帽間,比我在221B的房間還大。

    之后他還帶我去莫里亞蒂家的莊園和古堡看過。這著實讓我突然反應過來,路易斯還真的是貴族小公子的感覺。

    此外,我還覺得他是舊時代的人,21世紀的年輕人怎么會有古堡這種東西!

    特權階級真的可怕。

    僅僅有一些刻板印象的人工產物就可以沖擊人的三觀!

    當然,盧西安也給我看過,但我微妙地覺得盧西安就是很有錢的富N代而已。

    此時,回到正題,路易斯稍稍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話,繼續措辭道:“我現在不太清楚你的具體情況。”他的目光在空氣中游移,像是在想出更好的表達方式,“你還是要回221B公寓的,對不對?再來,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打算和威廉兄長講。如果威廉兄長邀請的話,那我把這些書太早搬來搬去,就顯得我有點不懂事了。”

    我聽不懂“不懂事”是什么意思,是想表達如果太早搬走書,結果我當天晚上就離開了,那就顯得他這個舉動很傻氣?因為又得把書搬回來嗎?

    總之他的話里面充滿了顧慮,連手指也在無意識地在書箱上輕敲著。全程他都沒有看我。

    我前面不好回答,不是我不想說,是三言兩語間沒有辦法完全結束。

    可是后面,我我是不打算和教授講的。

    “我只跟你講我變成小松鼠的事情,不打算跟別人說。你也不要跟別人說。”我先把我的決定告訴他。

    路易斯這時看向我,信誓旦旦地說道:“你跟我說不要說出去,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肯定信他的。

    他就算是有兩位至親哥哥問他問題,他都愿意為我保守秘密,避而不談。

    這樣的情分和鄭重,我肯定是你看在眼里的。

    至于小松鼠的事情,我其實還拿不準時間,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可能需要在這里住一個月可以嗎?”

    “一個月?”路易斯的聲音里面似乎有些驚訝。

    我連忙補充,說道:“要是覺得這樣會為難的話,我可以只待幾天,剩下的時間我自己想想辦法。之后要是恢復了,我會還住宿費的。”

    我心里盤算著,實在不行,我也可以去野外暫時待著。魯濱孫好歹在荒島上都能夠生活28年,我也就是熬一下這點時間而已。

    我解釋道:“我主要是需要有過渡期。我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到底是什么狀態和情況。我之后還可以怎么生活。”

    事實上,我昨天被灌威士忌之后,在越野車里面恢復人身后,我內心里面就有了想法。

    我得根據會變回人身設計一系列的實驗——測試我酒后能否穩定恢復人身以及維持人身的要素(比如說時間長短)。

    這個實驗過程要盡可能詳盡,才能保證結果的可靠性和穩定。從酒的品牌,酒的類型,酒精濃度,以及飲酒的時間,飲酒的狀態(空腹喝酒還是吃飽后再喝的)以及環境的因素等等,盡可能保證數據的全面性。

    我要是拿到一定量數據后,就可以在外自己臨時租房住。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關鍵的要點。

    事實上,我在車子上除了找到備用的衣服外,還翻到了我的舊手機。

    我其實本來是不想出車子的,因為我并不知道那一口酒量,能讓我維持多久,要是在外面跑著跑著,我變回小松鼠。這荒野般的豪宅,很容易就把我的存在感吞沒,誰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也不一定能順利找對路回去。

    這時也許就有人問,既然也不出去,為什么還要找件衣服穿著呢?怕冷嗎?完全可以自己在車子里面自己開暖氣。車子被拿走鑰匙,只是代表不能開走而已,不代表車子里面的功能癱瘓了。

    我總得以防他們回來的時候,我還是個人,還起碼得是得體的。總不能他們回來的時候,我還是光溜溜一只,自己滾入山林里面用草葉遮蓋自己吧。

    后者太可怕的。

    我想想死一死還能讓我快樂一點。

    事實上,在車子里面,我就擔心沒有一件衣服可以穿,自己既出不去,又沒辦法安心地待在車子里面,結果還好路易斯有足夠的變裝,連鞋子都有。

    當然一般小說也不會有這么細節的糾結情節,主角都是有BUFF的,只要勇敢往前沖就好了。我的小命不多,還是要好好籌劃一下。

    那么回到「手機」上來。

    手機就靜靜地放在車子的收納盒深處。

    當我意識到這是什么的時候,我內心是非常忐忑的。因為我覺得我變成小松鼠的理由或者唯一解決現狀的希望可能就是寄托在這個有漫畫論壇的手機里面。

    我當時是小松鼠的時候,曾經用語音助手來協助,系統并沒有顯示任何與漫畫論壇相關的軟件。而當我自己親自點亮屏幕的時候,熟悉的界面再次映入眼簾。

    漫畫論壇主頁的紅色小圓點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番外更新通知」赫然就在屏幕頂端。

    我的心臟跟著狂跳。

    我跟著點開了那個標志,順利地進入了漫畫論壇。就在那一瞬間,我的心跳也跟著漏了一拍。

    我很震驚,也出現了很多紛亂復雜的可能性和問題。

    我覺得,我可能真的有機會在這個漫畫里面找到解決現狀的線索。如果沒有,回到前面的喝酒環節上去,我平常也沒有多少社交需求,只需要露面的時候變回人身即可。我認為,我還是有途徑去改變現狀的。

    因為漫畫上面明確寫了更新,我仔細確定自己所在環境不會被打擾。我才用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動,點開更新內容觀看預告《斑點帶子案》,才知道路易斯在晚上差點遇害。

    如若不是我通過預告知道這一點,我也不用親自露面。我當時跑過去的時候,腦袋里面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決定了。最差的結果就是還沒有解決任何事情,自己就當眾變成一只能隨時變成松鼠餅的小松鼠。

    最好的結果自然是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小松鼠身份。

    可是現在的結果才是最好的,因為有路易斯的幫忙,很多事情甚至變得簡單多了。……

    我甚至想到了,讓路易斯幫我租個房子住也可以。這樣我也不會在房間里面麻煩到他。

    “或者,其實你方便幫我租房子的話,我隨時可以搬出去。”我試探性地說道,目光也落在路易斯的臉上,想看他的反應。

    路易斯聽我那么長篇大論后,眉頭皺起來,臉色反而有點不快。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你誤會我了,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你和我多待一些日子呢?”

    他這話一敞亮,我心中一塊石頭也跟著落地,心情也跟著高興起來,連忙順著話說道:“我其實也想和你多待久一點。每次跟你待在一起都很安心。”

    我很相信生活在他環境里面,我一定會被照顧得很舒服。

    路易斯的臉色跟著我的話放松下來,但眼神中仍然有些不安。他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組織語言,然后才緩緩地說道:“你…不用跟我那么客氣。我更喜歡你對我隨心所欲一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有壞心眼,或者頤指氣使都可以。”

    他聲音有些低沉,但語氣很真誠。

    我一時語塞,有些不確定地嘀咕道:“這不顯得我在欺負你嘛。”然后我又回想起華生先生的話,“華生先生說我總是在欺負你…你也覺得嗎?”

    路易斯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光芒。他緩慢又堅定地說道:“我喜歡你對我很特別。”

    這話聽得我心頭一熱,有種說不出的感動。我望著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我終于想起來我之前要說的話了,“路易斯,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他微微頷首,表示他會認真聽。

    “我的性格其實是屬于比較麻煩的類型,”我開口道,“有時候很敏感,有時候也很遲鈍,完全感覺不到別人的情緒,有時候也很容易冷落別人。我不知道這會不會給你造成一些麻煩?比如說,游樂場那會,你不是把氣球丟了嘛?我其實有一瞬間是不解,還有生氣的,可是我又覺得我理解你不能帶回去的難處。”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知道這只是小東西,丟了也很正常。”

    我望著他的眼睛,問路易斯說道:“你理解我想說什么嗎?”

    路易斯的目光有些飄忽,似乎也跟著回到當天的情景,精神有一度出走,但是他還是表示他聽進去了,只是沒完全懂。

    我解釋說道:“這是一個例子。我到現在,也不能說我們兩個人的性格到底是相似還是互補,所以很難說我們是因為性格需求才會待在一塊。而更多的時候,我發現,我們性格會起摩擦。因為我們的想法并不是共同的,有時候你讓我生氣,你不知道;有時候我讓你生氣,我不知道。可是我們也都不說出來。”

    “其實在這種講究高效的社交中,我們還是挺失敗的,一般沒有辦法持續很久就會因為大小摩擦不斷,慢慢保持距離了。”

    路易斯越聽越精神,等我注意的時候,他已經挺直了背板,認真地在想我說的事情。

    “可是到現在,我們兩個還很好,你也高興跟我相處,我也喜歡跟你相處。你知道為什么嗎?”

    路易斯搖頭。

    可能對很多人來說,都會覺得我說的,就是一些泛泛而談的大道理,聽起來都要睡覺的那種,可是我還是很認真的。

    “我覺得這絕對不是因為我們兩個性格已經成熟到了一定的境界了,跟教授那樣的很難。比如說,我其實表面不怎么說話,認為不說話也無所謂,但是我內心真的很愛說話,對一件事可以叭叭好久。我也會為一點小事糾結很久很久。”

    路易斯很驚奇地看著我,似乎想象不到我是這種話癆性格。

    我覺得路易斯性格不成熟的地方在于,他昨天的行動不是他這種程度的特工會做出來的,他起碼要事先對羅特洛伊醫生要多調查,否則他就不會貿貿然地單槍匹馬過去。再來,他舊傷剛痊愈,更不適合這種打斗,也沒有考慮自己的情況。

    關于他的不成熟,我就不點出來了。

    “我認為,我們之所以現在相處起來還那么好,是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你。”

    這句話一點出來,路易斯的臉就跟著難為情起來。

    他的耳朵也微微紅了。

    我繼續解釋道:“所以,就算你做了讓我不解讓我生氣的事情,我還是會想靠近你。處理這些事的方法,有時候可能是覺得不用解釋,這樣過去就好了;有時候覺得要跟你好好談一下,解開心里的疙瘩。而這些做法的目的都是因為我想和你繼續走下去。當然,我不是說你不需要在乎我的情緒,讓我自己自洽就好了。這一點不行。”

    “我只是想說,我們才剛剛開始交朋友不久,而我會想和你走更長久的友情。”

    “我們還會面臨很多沖突摩擦和不解。可是如果我還能感覺到你對我的感情,我就會回應你,也會繼續喜歡你,和你當朋友。也希望你對我如此,有時候我做得不對的地方,你也可以批評我,但最后目的還是——「要跟我好」。”

    我停頓了一下,看著他略顯緊張的表情,問道:“路易斯,你懂我說的嗎?或者你做得到嗎?”

    我個人覺得還是蠻難的。

    如果用愛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就不會有律師和警察了。

    我只是提出一個理論性的設想,能夠更加坦誠相見,敞亮一點。我覺得,我們兩個都有退路。合不來的話,我們依舊有親友相伴,也不會像那些談戀愛一樣一敗涂地,兩敗俱傷。

    我覺得,這就是為什么友情比愛情更好,愛情只要不把彼此放在第一位就是不純粹。可是友情包容度更高,也更長久,也沒有唯一性。

    我們隨時可以做彼此的后援。

    路易斯抿了抿唇,似乎在消化我的話。他沉默了好久,才望著我,堅定地說了一句“yes”。

    “那你懂什么了?你要做什么?”我緊盯著他的眼睛,想確認他是否真正理解。我總覺得,他精神在出走中,讓我很懷疑我的語言表達能力。

    我發現,我在路易斯面前,總是有點強硬,太不友好了。

    可是他總是慢吞吞的,我就很急,怕是我自己誤會了,就對方其實是在禮貌而已,我把它當做感情來處理了。

    “……”

    路易斯欲言又止,臉一下子就漲紅了,好像不會回答似的。

    我忍不住為自己的表達能力而感到羞愧。

    見我嘆了一口氣,路易斯立刻表態解釋道:“我還在消化你說「你喜歡我」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說出口,所以……”

    我本來還覺得自己剛才說得很坦率凜然,而且非常成熟可靠又理智,結果從路易斯嘴里說出來之后,我好像全程都在冒冒失失地說了很多羞恥的話。

    這真的細思極恐。

    我字面里外都是那種我們要喊著“愛與勇氣”往前沖的傻勁。哪有人講道理都是拿情緒和感情在說的,要對方不顧邏輯和理性,要相信彼此感情的?這是哪門子的情感大戲?我到底說了幾次喜歡啊?

    我好想一鍵撤回全部的言論。

    見路易斯還要繼續說,我連忙打斷他的話,“你懂就好了,別說出來。”

    我還是要臉的。

    路易斯:“……”

    我:“……”

    路易斯:“………”

    我:“…………”

    路易斯終于開口:“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我:“……謝謝。”

    路易斯接著說:“……不過,我有個問題。”

    我:“說。”

    路易斯說道:“如果我下次惹你生氣的話,還會聽到今天類似的話嗎?”

    我臉頓時開始燒起來了,“…麻煩你今天就一次性全記住。”

    路易斯點頭:“好的。”

    這句話落下來,我趕緊咬一口西瓜散熱。

    377  ☪ 花栗鼠日記(18)

    小松鼠連忙一動不動今天,路易斯不上班。

    我吃完一塊西瓜之后,再吃了一顆核桃。

    本來還想要再吃點,可惜的是我對自己有形象要求的。雖然我表面上裝得我很大方隨意,但是我內心還是挺想在路易斯面前端著的。

    我想等路易斯不在的時候,我偷偷地繼續吃。

    看路易斯在家里面待的時間都到了早上九點多了,我忍不住問他:“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嗎?”

    路易斯就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肘,低聲回答道:”昨天受傷了,所以今天請了假。”

    路易斯又說道:“醫生說,最近不能做劇烈運動,我本來想著今天休息就好,不過好像短時間內都不太靈活,我應該會在家里多休息幾天。”

    聽到這句話,我渾身一激靈,重新看了一眼被掏空的書柜以及我的松鼠別墅,心里默默嘆氣,“……”

    這就是我對路易斯最不放心的地方,他太認真了,一定要把事情做完才滿意。

    要是路易斯的手廢了,我就準備養他一輩子吧。

    “那你書就不要搬了,太重了。堆在這里,我還可以看書。”我怕他什么事情都忍著,也不讓人幫忙。再說他東西都弄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地上也感覺很不亂。我平常看書都是把書亂放,之后再收拾一通。

    路易斯對房間的擺放有自己的要求,聽到我的意見之后,皺著眉,說道:“也不是很重,也就是四個箱子。你要看書的話,可以跟我說你看哪一本。”

    我發現我有時候控制不了尾巴,好像尾巴有自己的想法一樣。偶爾我有點情緒,自己的尾巴就會不停地晃。一晃,我自己也跟著急,好像是有人在后面催我快點解決問題,“你要是加重傷勢的話,那我肯定很過意不去的。醫生都說要休息幾天了,你也說手不靈活。”

    路易斯也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像是要敷衍我一樣。而且,我還眼尖地看到他還是偷偷的動作,“不行不行,路易斯,你要聽我的話。”

    他這人怎么就這么不聽勸呢?

    我不開心。

    我提議道:“要不就叫別人來幫忙,你不準動手。你不能這樣的。”

    我好說歹說。

    和我對視兩秒之后,路易斯終于聽我的話,把在后院抽煙的莫蘭叫進房間里面搬東西。

    莫蘭喋喋不休,對路易斯的舉動很是不滿,“你沒有手嗎?為了幾個破箱子,讓我從后院那里專門走幾十米的路來回折騰。”說著,他還是過來研究了一下箱子,看看要怎么搬。

    路易斯站在旁邊淡淡地回復,“我受傷了。”語氣像是不愿意正面回答他。

    我知道,路易斯肯定不想被人知道他花了多少氣力在準備這些上面,這樣會暴露他和我之間的秘密關系。路易斯一定忍得很辛苦。想想看之前阿爾伯特不讓我和他來往的時候,他要做那么多隱瞞工作,肯定比我累得多,辛苦得多。可是他還是堅持下來,繼續和我當朋友。

    我一定要好好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友情。

    莫蘭對路易斯的話根本不買單,說:“騙子!你就是當我是勞役,你以為我不知道你……”

    我正在聽莫蘭沒禮貌地講話,心里腹誹,明明路易斯真的受傷了,他還這么說路易斯。

    可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我就聽到路易斯突然在我旁邊吃痛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頭連忙轉過去看路易斯的情況,路易斯跟我解釋道:“突然抽痛了一下…”說著他艱難地抬起手。

    我懂。

    我有時候突然腿抽筋的時候,也是很痛的。而且,這是毫無緣由地,起碼在我找到依據前,我認為突然抽痛就是無法解釋的事情。

    路易斯好可憐。

    幸好我讓他休息。

    見莫蘭還在說路易斯在裝模作樣,我爬到椅背上不滿意地看著莫蘭。

    好像是我被他注意到了,他走過我面前時,還專門停下腳步看我。

    才看了一兩眼,莫蘭似乎覺得我很好玩,還抽出一只手指像是要彈我的腦門。我連忙又鉆回椅子上,這把他逗樂了。這個時候,莫蘭才注意到路易斯的書柜被改裝成松鼠豪華大別墅,他站在原地,吃驚道:“Whatthehell……”

    “你的手要是會不舒服,肯定是搞這個弄出來的。”

    我的良心突然被戳了一下。

    我就知道是我的屋子加重了他的傷勢。路易斯不愿意承認,轉移話題道:“莫蘭,你很吵。”

    這話一落,莫蘭無聲地學著路易斯冷漠的語調,做著鬼臉,抱著箱子走進走出。

    路易斯則對我搖搖頭,讓我別管他。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持續太久,房門被敲了敲,弗雷德朝著路易斯的方向說道:“威廉先生說開個會。”

    莫蘭聽到第三方的聲音,腳步也跟著走了出來,向弗雷德尋求認同感,“你看看這個松鼠別墅!路易斯昨晚回家之后就搞了這么個東西,今天說他受傷,連箱子都搬不了。”

    弗雷德望著三層樓的別墅,飲水機和堅果自動供應機,沉默了三秒,“莫蘭先生不要大驚小怪。另外,威廉先生在等。”

    莫蘭被弗雷德話噎到沒話說。

    路易斯離開之前,他把我的舊手機給我玩。

    毫不意外地,他知道我昨天翻了車子,也把舊手機拿出來了。

    因為在我被放進實驗室的柜子里面時,路易斯有摸到迷彩服口袋里面的舊手機。

    他及時地把手機拿了出來。

    當時,我們都聽到了腳步聲,也同樣很認同來的人是夏洛克。而我還是一只小松鼠,如果被看到舊手機,肯定會有麻煩事。

    于是,在我發話前,路易斯先把手機放在了他自己的口袋里面。

    現在他說,把舊手機還給我。

    我相信他回來之后,我們會有更多的正經事得說。

    比如實驗;

    比如華生和瑪麗;

    還有貝克街221B和夏洛克。

    不過,事情都在往可控的方向發展,這是好事。

    嚴謹一點,得加個「目前為止」。

    ※

    我總是得找機會要回舊手機的。

    路易斯現在把手機給我,既是解決了我開口主動要的麻煩,又能讓我消磨時間。

    舊手機打開之后,我如愿看到了漫畫論壇的內容。

    我一開始還尋思著必須是人身才能看,結果只要我能打開就是能看里面的內容。不過,用手機系統搜尋相關的軟件時,就找不到我現在使用的漫畫論壇。不管怎么樣,這不影響我的觀看。這對我來說,就是巨大的便利了。

    預告內容一開始就是我昨天草草了解的內容。

    《斑點帶子案》在現代時代背景下并不是一件很難理解的案子,直到現在依舊有人會利用動物來實現謀殺犯罪,又或者掩藏尸體,以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兇手的目的也很簡單,動機就是為了錢財。

    這個思路跟那些妻子被害死在家中,丈夫往往是嫌疑最大的人一樣,基本就是成為一種思維定式。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找出殺人手法,就變成了一種挑戰。

    昨天預告里面,我看到了「海登試圖用松鼠來實現自殺,以此來栽贓繼父」的相關描述。因為我是當事人,所以我很清楚,海登并沒有實現這件事。與此同時,我也看到了漫畫預告里面,路易斯在面對羅特洛伊醫生的時候,遭遇了危險。

    我看到了羅特洛伊扯了路易斯的手臂。

    我記得那是路易斯做過手術的手。

    這讓我比彈幕們還要感到害怕,就是那種無法挽救的恐怖。

    如果我同彈幕們一起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自然是看到劇情走向的需求。

    也許我也會跟著心疼擔心,可是我更多地就是接受而已。

    然而,現在我是當事人,我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感受到路易斯因為受傷而經歷的痛苦與掙扎。那我是不能讓路易斯真的受這種苦的。

    我很緊張。

    昨天結束后,我意識到另一件事,「我」是沒有完全在漫畫中出場的。小松鼠的內容甚至只是出現在海登去找夏洛克的對話中。

    敏銳如夏洛克自然看得出海登找他的動機并不是那么的純粹。

    不像很多上門拜訪的咨詢者那樣,他們本身是有著自己極度的恐懼和緊張,他們強烈的自救意識逼著他們對外求救,海登本身是想要自己解決的,然而他的作案助手的消失,使他不得不選擇其他的方案。

    在我記憶中,夏洛克對這樣消極抵抗的人并沒有興趣。因為他并不是那種圣人,偉人,而這個案子有趣到讓他提起精神。

    可是,他接受了這個案子。

    這也是我會好奇漫畫內容的原因之一。

    漫畫預告之下,就是內容更新,這說明就在昨天晚上《斑點帶子案》也順利結束。我在復習預告內容和打開內容更新中,選擇了后者。

    開幕便是一望無際的海洋,波濤起伏,層層堆疊的棱狀海浪邊緣泛著夜光的幽藍。在波浪之間,一條漆黑的船在海面上時隱時現。船身并非純粹的黑色,僅僅只是它沒有透出任何燈光,而它又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線。

    它就像是藏在夜風中的幽靈船,讓人僅僅望上一眼,便心生寒意。

    鏡頭縮進,一個虛弱的青年坐在船底。船艙里昏暗無光,只有他身上綁著的炸丨彈和攝像頭發出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閃爍,成為了這船深處僅有的光亮。

    攝像頭的另一端已經被蘇格蘭場的警察從始作俑者手中拿走的控制權。蘇格蘭場的警察能和這個青年對話,尤其是這個時候,□□的倒計時只剩下不到一分鐘。

    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會覺得恐慌。

    更別說是蘭尼,他明白就算是夏洛克已經在與匪徒的博弈之間,拿下了勝利的果實。可是,這一分鐘的時間,是不足以救任何人。那些前來援助的直升飛機最好不要再靠近了,因為他們完全可能會被爆炸的余波牽扯,無辜送死,白白送命。

    此刻,青年清雋的眉眼被黑布遮擋著。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知曉自己被作為社會心理實驗的一方時,就一直保持著平靜。這在一開始的時候,讓蘇格蘭場的警察都能感覺到強烈的安心。可是現在,他的這種平靜讓人難過得幾乎心碎。

    雷斯垂德已經猜到了事情無法挽救,緊急地聯系所有與蘭尼相關的人,讓他們與這個年輕人能有的最后的一次通話。

    赫德森太太被通知的時候,完全泣不成聲。蘭尼還在視頻之外一遍遍安慰赫德森太太,這讓她老人家更加崩潰,直接撲在旁邊的華生身上哭泣。華生因為強烈的悲傷和憤怒而全身顫抖著,“蘭尼,你不要害怕。夏洛克已經趕過去了,他肯定能救下你的。”

    蘇格蘭場的警察們看著鏡頭里面的黑發青年也紛紛表示不忍。

    在□□倒計時十秒間,雷斯垂德警探已經別過臉完全不愿意看下去了。

    黑發青年也從他們的反應中意識到自己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原本的平靜也開始出現了掙扎,“福爾摩斯先生呢?他人在哪里?為什么他沒有跟我通話……”

    鏡頭里面的青年微微垂下頭,他不確定炸丨彈在哪一秒里面會爆炸。

    攝像頭與他之間保持這一定的距離,再加上船艙里面光線不清,于是并沒有人注意到蘭尼全身都在顫抖,他的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在意識到自己無救之后,他甚至有一瞬間出現了反胃與暈眩。就在冰冷與無助的過程中,青年聽到期待已久的夏洛克的聲音傳了過來,“蘭尼…”聲音一下子讓蘭尼心中回暖。

    黑發青年趕緊爭分奪秒,“福爾摩斯先生,快跑,不要過來!”

    就在這時,炸丨彈數字歸零,□□中間裂開一絲火光,轉瞬就吞沒了整個畫面。

    下一秒,或者下一個鏡頭里面,滿臉胡渣,不修邊幅的夏洛克從單人沙發椅子上驚醒。他雙手下意識地搓著額頭,表情難忍地在恢復自己的意識。赫德森太太打開客廳門的時候,剛巧看到了這一幕,“夏洛克,你沒事吧?”

    夏洛克聽著聲音抬起頭,在赫德森太太站的位置旁邊,一個雋秀文雅的華夏青年正端著咖啡也看著他,“福爾摩斯先生,你應該在房間里面好好休息才對。”

    夏洛克的目光直直地望著這個青年的方向,“……”

    與此同時,赫德森太太下意識地跟著視線研究起旁邊空無一物的墻體,“夏洛克,怎么了嗎?”

    漫畫外的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瞬間就意識到了一件事,內心頓時一震。

    下一秒無數彈幕就像是脫韁而出的野馬四處奔走,幾乎覆蓋了整個畫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蘭尼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居然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居然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種劇情。為什么不干脆把我的命也帶走呢?我要瘋了,MD!我整個屏幕都是我的眼淚,蘭尼居然最后一句話都在關心別人,都沒有想到自己。嗚嗚嗚嗚嗚嗚嗚,太難受了!我要上天臺!】

    【看到前面一段話,我刀都拿出來了,下一秒,姐妹!我跟你一塊!】

    【我也瘋了】

    【我靠!這是什么劇情!蘭尼這就被炸死了?!】

    【我裂成兩半,怎么回事?我趕緊看看標題安撫心靈,這是if線啊,還好還好!我能安心啃,我還以為之前第一季完結的內容是某個人的夢境啊?!】

    什么叫做if線?

    難道我在另一個世界里面還是存活的嗎?

    我完全不記得我在船上發生的事情了。

    【番外吸溜吸溜!戰損的蘭尼也如此美貌,我好喜歡!】

    【這…一上來也太刺激了吧,我還以為是寫《斑點帶子案》的破案過程,居然一開始就是爆破劇情,直接走拯救蘭尼計劃的失敗分支。最可怕的是,夏洛克居然因為沒有救到蘭尼而出現了幻覺。我都不敢想象著會虐到什么程度。這設定也太爽了吧!】

    【←_←】

    【我差點就落淚了,被樓上整得眼淚就止住了。請讓我多沉浸幾秒悲傷!可惡!】

    【我覺得,夏洛克并不是這種感性的人。要是華生,我才信,因為神夏中,華生確實曾因為瑪麗死亡之后,陷入了長時期的酗酒、失眠以及幻覺中。我個人偏向于,夏洛克只是用了思維宮殿構造出了過去蘭尼的形象而已,簡單講就是短暫地陷入了回憶殺而已。各位冷靜分析人物性格。】

    【+1】

    【蘭尼居然死了,我嚎啕大哭!大家都碎了,我也碎了TUT】

    【為什么要死啊?我想不明白,說好主角隊不死人的呢?】

    【可能是因為主角團里面只有蘭尼是外來的,所以其他人死了也不太好安排劇情,就安排蘭尼死亡,既好走劇情,又能塑造每個人的形象(冷靜分析)】

    【蘭尼最后都沒有跟教授他們告別,天啊!我都不敢想象他們籌劃了一切,也順利地讓自己取代莫蘭德·福特的位置,結果卻發現自己把蘭尼犧牲后的心情。】

    【我的心碎了嗚嗚嗚。我是蘭尼粉,之后沒有蘭尼的戲份可以吃了嗎?冷門角色的糧吃得也太慘了吧……】

    【我也是蘭尼粉,官方對蘭尼的設定也太工具人了。這怎么就下場了?】

    【我在這里看到了劇情粉和人設粉兩種悲傷的點,真是有趣。我覺得接受度還好,也算是合情合理吧,畢竟神夏中也犧牲了一個瑪麗這么重要的人。再來,這又是if線PS:我是小教授粉,所以蘭尼的死對我來說影響不是很大~】

    【樓上不要講那么早,小教授整個月都在失眠了,沒睡一次好覺了……】【我靠,你劇透!】

    【我靠,我的小教授!!TUT】

    【嗚嗚嗚嗚嗚嗚】

    【嘿嘿!我是第一!(bushi)呀呀,一上來彈幕好多呀,前面彈幕都在笑,有這么有意思嗎?讓我的卡姿蘭大眼睛來看看什么劇情~】

    【小笨蛋,你快跑!有刀子】

    【太晚了,我背上全是刀…QAQ】

    【這刀子嚼得我滿口血,真的甜(本人已瘋)】

    漫畫中的赫德森太太并沒有得到回復,也沒有太在意。夏洛克原本就不是那種會積極回答別人的性格。赫德森太太此刻表情掠過一絲悲傷,可是她還是努力強打起悲傷,說道:“今天葬禮10點鐘舉行,夏洛克你會參加嗎?”

    夏洛克看向赫德森太太旁邊的黑發青年,青年也正安靜地回看他,“不去看看我的葬禮嗎?我死前被布蒙著,沒有來得及見你一面,你不見我嗎?”

    夏洛克手指尖發緊,沉默了一會兒,又看向赫德森太太,說道:“我還有實驗要收尾,有時間就過去。”

    【哇,夏洛克你這么冷漠的嗎?(譴責)要是華生出事,你整個人都急瘋了。可是你連蘭尼的葬禮都不想參加嗎?】

    【夏洛克肯定是不想要面對蘭尼死亡才這么說的。可是他腦袋里面幻想出來的人都跟他說,蘭尼死了。】

    這個時候,聽到夏洛克這么回復,墻邊的青年表情略微有些失落,“你不是很早就完成了嗎?我們之后見不到了。只是葬禮而已……”這聲音就像是倫敦入秋的雨,不大,但是濺落在人身上,總是有刺骨的難受。

    青年說道:“福爾摩斯先生,我想見見你。”聲音里面帶著哀求。

    “福爾摩斯先生,你聽到了嗎?”

    “福爾摩斯先生……”

    夏洛克被青年的話擾得頭疼得越發厲害,直到青年喊了一聲“夏洛克”。這聲音剛好和赫德森太太的“夏洛克,你怎么了?”重合在一起。夏洛克突然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單手拿起旁邊的煙灰缸,直接砸向桌面,“砰”的一聲,碎片四分五裂,濺得四分五裂。

    “閉嘴!你別再說了!尸體還沒有找到,誰說可以下葬的?”

    這聲音把赫德森太太嚇得整個人都瑟縮起來。

    聽到動靜,見赫德森太太臉色發白的華生跟著推開客廳的門,朝著夏洛克的方向斥聲道:“夏洛克,你是瘋了嗎?!”

    這個時候,夏洛克朝著青年的方向看過去,那道幻影就像是受到了驚嚇,直接消失了。面前只有兩個痛心的室友,夏洛克垂下頭,“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大聲的……”

    “…對不起。”夏洛克再次說道。

    【這話是對蘭尼說的…還是對赫德森太太和華生說的……】

    【我撕心裂肺TUT】

    【嗚嗚】

    赫德森太太捂著心口,臉上寫滿擔憂,急切地關心著,“夏洛克,你還好嗎?”緊接著,她看到夏洛克的手心處有血珠冒了出來。不一會兒,血水便成線地低落下來。赫德森太太慌亂地說道:“夏洛克,你的手受傷了!”她連忙取面巾紙先止血,而華生也趕忙去拿家庭急救箱。

    華生朝著夏洛克的方向,一邊包扎一邊為夏洛克找理由,說道:“你現在狀態不好,那就不要去了。”

    原本拒絕參加葬禮的夏洛克,看著傷口發怔,良久道:“走吧。”

    這句話讓人困惑,華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夏洛克再次解釋道:“去參加葬禮。”

    【這刀子太慘烈了,我不確定能不能啃下去了?】

    【我的面巾紙被我用完了一包了。】

    【我第一次見到夏洛克的感情這么強烈。】

    【天啊,生離死別,有比這個更慘的嗎?最傷心的還是,最后一幕里面兩個人連交心的話都沒有,蘭尼只有一句“福爾摩斯先生,快跑”只想著夏洛克活下來。我覺得,這對夏洛克來說無疑是最傷的。因為他失敗了,沒有救回人,而始作俑者還是他妹妹,麥考夫也是幫兇之一。】

    【救命,我上課上著上著看哭了。我們老師一直嚴肅地盯著我看,我就瞎編說“想起我的親人離世,沒辦法控制心情”。我們老師非常愧疚,讓我先休息一下。我現在就只能趴在課桌上假裝自己崩潰了,我能感覺到全班同情和難過的視線都扎在我身上。我同桌還偷偷地拍了拍我的背,安慰我。我也是真的崩潰了,救命!救救我!】

    【我能被劇情和彈幕同時搞破防……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這劇情才進行到百分之十左右,我已經淚眼模糊了,努力吸了吸鼻子,甚至現在就想要和夏洛克相認了。

    可是,理智還是拉著我回籠。

    我想起那天離開時夏洛克那句“絕不原諒”,一時間又止不住害怕。夏洛克是認真的,向來說一不一。我讓他這么傷心,又就這么隨隨便便就回去,他一定會覺得我這人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對我一定很失望,別的不說,華生都肯定要追著我打三頓。

    因為我讓他們那么傷心,我卻沒有真的死,他們一定覺得我在玩弄他們。

    這一想,我就忍不住委屈起來,想要抬頭嚎啕大哭。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就在這時,門突然敲了敲,教授的聲音也跟著傳了進來,“路易斯,你在嗎?”

    我瞬間忍住了淚意,連忙退出手機界面,掃視一圈發現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躲的地方(我坐在四面透風的椅子上)。

    不得已,在房間門開起來的瞬間,我連忙頭朝下趴在椅子上,原地癱成一塊餅努力裝死,堅持一動不動。

    378  ☪ 花栗鼠日記(19)

    小松鼠被擄走了我頭朝下,呼吸被壓得有點透不過氣來。

    不過,我又覺得我不能動,只好屏住呼吸聽著周圍的動靜。

    我記得路易斯已經被叫出去了,教授要是沒有看到路易斯的話,繞一圈也應該會回去了。我內心的想法就是大概兩三秒之間,可是教授打開門之后,也沒有進來,也沒有關上門。因為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所以我只能猜測教授就在門口站著,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當時的我只在意自己的氧氣量就在逐漸缺失,想著自己的腦袋是不是可以側著頭,讓我呼吸一口氣。

    我是事后才想起,椅子開口處其實是偏向房門的方向。也就是說,只要把門的角度開大一點,就可以看到椅子上有兩片像是呈八字型襪子平攤著的一片手機和一片快憋死的松鼠。

    教授駐足良久,久到我忍不了,把腦袋朝著一旁轉了一下,小小地呼吸著,順勢檢查門是不是關著的,結果我迎頭就對上了教授的目光。他原本沒有太多表情,注意到我的方向時,微微笑道:“…在睡覺嗎?”

    羞恥心爆棚的我立刻卷成一團。

    “有看到路易斯嗎?”教授在門口問。

    我內心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得太通人性,所以我假裝沒有聽懂,除此之外,我還注意到我的手機還在旁邊趴著。要是被教授認出我的舊手機,路易斯就很難解釋這件事情了。

    因為這舊手機是我在游樂場給路易斯的,那時候莫里亞蒂家還不允許路易斯和我往來。我還把手機交給他保管,他肯定會為了解釋這些事情而焦頭爛額的。

    于是,我慢慢地在椅子上爬呀爬,然后趴在我的手機屏幕上,假裝我是一只安靜的手機殼。

    幸好,教授對自己弟弟的隱私很尊重,也不多看,也不進來,好像昨天只是為了照顧我才進出路易斯的房間。今天我不需要被他照顧,所以他就沒有進屋子里面。我還正在慶幸,也正在疑惑教授怎么還沒有走。

    接下來,教授的聲音便跟著低落下來了,“不想理我了?”

    啊?

    被教授這句話釣得我整只小松鼠都忍不住想要給點反應。

    可是我又覺得教授只是在逗一只小動物玩而已。我不能給反應。于是能取而代之的只是沉默而已。

    沉默讓整個環境變得尷尬又沉重。就在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教授在門口突然咳了咳。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我就不會下意識地去看他。教授咳了好幾次,咳嗽不算是劇烈,不是那種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的一樣,而是帶著病弱的顫抖,每一聲都像是用了他全部的力氣,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與無助。我立刻就被教授的情況吸引了注意力,抬頭就看到教授用手背半捂著口鼻。

    我雖然沒有看到教授咳出血,但是他完全沒有辦法喘口氣的咳嗽都讓我覺得教授下一秒要咳出血了。

    我忍不住盯著教授,心里又急又怕,腦袋里面突然閃現那些因疾病而英年早逝的天才的名字和面容:數學天才拉馬努金、波恩哈德·黎曼、阿貝爾函數的發明者阿貝爾和過勞死的約翰·古德利克。他們一個比一個死得早,過勞死的那位天文學家古德利克才21歲。教授最近呈現的病態讓我越想越怕。

    教授也沒有再看我,只是稍稍調整了姿態,努力不讓自己顯得很虛弱,畢竟他得去開會了。隨后,他就只是把門重新關上了。

    這一切好像是為了找自己的弟弟,教授順勢逗了逗小寵物之后就離開了。他可能不在意,可是門合上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著沉重起來了。

    教授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如果有問題的話,路易斯他們一定會有所反應。

    可是教授那么聰明,要是他決定要把他們瞞過去的話,他們也沒有辦法知道。

    我因為無法安心,我在椅子上原地繞了繞,突然發現我現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腦袋里面全是雜亂的。而造成這些的不是因為想法,而是我內心全都是各種橫沖直撞的情緒。

    我突然意識到,我現在很容易感情用事,很容易受到別人的情緒牽制,影響自己的做法。

    我重新坐下來,打開手機軟件。此刻不是看他們情況的時候,而是看這些時間點上我缺了哪些信息情報,去思考以我現在的情況,我能做些什么。

    解決問題比安慰別人更重要。

    不是說對方此刻不難過,我就在解決問題了。

    更別說他們可能已經走出來了,我的出現也許反而會破壞他們的平衡和穩定。

    這就像是糖果可以緩解別人的吃藥的痛苦,可糖果本身也會減緩藥效,只會讓這個原本早就可以恢復的病癥拖延更長久,甚至引發更多的后遺癥,。而我那份想要關心別人的心,到底是真的關心對方的心情,還是為了讓自己內心好受一點的自私。

    這是誰也不知道的。

    更別說,我也許是一場回光返照。

    我可能只是在給我的計劃打補丁而存在的。那我的存在就更沒有必要告訴他們了。

    這就好比我有一場絕癥,我是選擇讓他們知道我有絕癥,讓他們陪著我度過一段沉重的日子呢,還是讓他們輕輕松松地走向新的未來?

    我肯定選擇后者。

    我不會告訴他們。

    可能對他們來說不公平,他們可能會覺得他們也有選擇知道的權利。

    我不該說為他們好,替他們做所有的決定。

    可是,我就是這么走過來的。在我成長的環境里面,就是家人們會一廂情愿地為所有人做決定。我外公生病那會,父母和外婆都跟我說不要告訴他,就算是外公有時候意識到自己不對勁,問我,我也覺得隱瞞是對的。

    人就是要往前走啊!

    你看著前面有光,就應該走過去,不要回頭看那黑暗的路。

    更別說,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也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才想要待在他們身邊。

    我已經是一只沒用的小松鼠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一只蝸牛也可以把我吃掉。到時候他們發現我原來這么沒用,原本的感情都被我消磨掉了,那我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想想看,那些因為親人的病是累贅,而開始痛恨他們的存在的人比比皆是。哪怕之后發現還是對他們還有感情,可是曾經出現的陰暗情緒也在未來折磨他們。

    我為什么要逼他們成為壞人?

    我自己是壞人不就可以了嗎?

    大不了被埋怨一句我什么都不說。可他們依舊是光明磊落,可以毫無負擔走向未來的人。

    打開漫畫論壇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罵自己一句「我真是傻」。我才在221B公寓待了不到一年,就覺得這個世界是圍著我轉的。大家只會不斷地回應我的情緒,照顧我的感受,我想要的東西都會全部被滿足。

    漫畫劇情的葬禮要比盧西安播的葬禮要完全得多。

    一場葬禮上就可以看到我之前計劃的成果和缺漏。

    莫里亞蒂團隊完全取得了勝利果實。他們既占用了米爾沃頓的情報資源,正逐步取代了莫蘭德·福特的各領域勢力,還拿著X的網絡萬能密鑰,可以更方便展開對個人或者組織徹底的搜查和控制。除此之外,而他們組織中的馮似乎對這類網絡程序軟件也頗有造詣,現在在教授的委托下,針對這個密鑰進行再次開發。

    路易斯也并沒有把我是X的身份告訴別人。

    瑪麗和阿賈伊兩人在阿爾伯特的安排下,順利重新恢復了特工的身份。然而漫畫里面并沒有說明白為什么瑪麗在華生準備葬禮過程中選擇了離開。他們兩個人的婚禮就這么無疾而終。華生也沒有阻止,只是尊重瑪麗的選擇。不過,我相信他們兩個人一定能再重逢的。

    只是這里面缺一個契機。

    至于雪林和瓊恩,莫蘭德·福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安全退休,并不像是《基本演繹法》那樣是被淘汰。可他們并沒有出現在葬禮上。按照彈幕的話來說,可能是因為是番外篇,不用安排那么多的劇情。又或許他們也在經歷另一個番外篇,遇到了澤維爾。總之,他們沒有出現。

    這里面唯一的不幸就是蘭尼死了。

    然而,蘭尼死了,也有一個好的結果,就是他是最后一個知道犯罪卿身份的人。在莫里亞蒂的認知里面,他們目前唯一可能確定他們是犯罪卿的,只有X。X有機會搜尋到完整的證據鏈。這比夏洛克還危險。因為夏洛克現在還沒有證據。現在X死了,這個世界就沒有誰有證據了。

    只要莫里亞蒂不要再用犯罪卿這個名字活動,沒有人能扳倒他們。就像是原著小說寫的那樣「莫里亞蒂勢力浸透整個犯罪網絡,然而誰都沒有人真正聽說過他,知道他的真面目。」教授只要知道自己不要和夏洛克正面往來,再次發起行動,他們的身份就可以完全安全。

    然而,我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的時候,莫里亞蒂教授在家門前的前院故意挑釁夏洛克的事情。我總覺得,教授的舉動太過冒險,也故意引起夏洛克的注意。漫畫的其他內容就是我之前經歷的差不多,只不過情況應該是我故意安排出來的,結果變成莫里亞蒂教授故意引夏洛克注意,讓他開始更關注這起案子。在漫畫劇情后面,原本應該是路易斯在挽救我,避免我被夏洛克發現,但是以夏洛克的視角來說,羅伊洛特醫生很可能有犯罪卿的證據,而路易斯正在挽救情況,所以當時路易斯并不急著追趕羅伊洛特醫生。

    我正沉思著這個情況的發展,漫畫的劇情已經靠近結尾,路易斯正在對夏洛克說道:“…如果你真的覺得我有問題,你完全可以進行調查,拿出證據再來和我談。”

    因為這句話,我突然一震,因為我還記得我酒醉不小心說了一聲“福爾摩斯先生”。

    在漫畫里面,我就只是一只普通的毫不起眼的煙灰色花栗鼠。漫畫還是很好地保護了我的尊嚴,沒讓別人意識到小松鼠是我本人。因為我看到每一幕花栗鼠出現的畫面時,它手上都拿著吃的。

    我看著那些為蘭尼死亡而悲傷的讀者,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評價。

    重新回到正題上來,我是酒醒之后,才意識到我犯了大錯。

    不僅僅是我在松鼠期開口說了話,更是因為我說話的音色不可能是被路易斯模仿的。像是夏洛克這么警敏的人,一定會發現其中的端倪。可是,當時夏洛克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我早上還在想著,是不是路易斯當時反應快到把夏洛克的注意力都轉移了,所以夏洛克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福爾摩斯先生”這句話的聲音?

    現在剛好到了這一幕,我也想知道夏洛克到底是忍著不說話,還是心不在焉,沒有注意到。

    抱著疑惑的我眼睛緊盯著漫畫劇情。

    在路易斯那句話說完之后,我看到黑暗中冒出“福爾摩斯先生……”這個氣泡對話框,就像是一道極輕的話。而下一幕,夏洛克看到出口處還站著一名身姿頎長清逸的黑發青年。而黑發青年似乎早就在這附近了,只是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你看這里面明顯有三個人打斗的痕跡。路易斯的慣用手又受傷了,他怎么可能有氣力開槍……”

    【這到底是夏洛克的幻聽?】

    【夏洛克內心的思維具現化成蘭尼的形狀正在斷案嗎?漫畫里面不是只有路易斯和那個醫生而已嗎?哪來的第三人?蘭尼這個算一個嗎?】

    【這是一個靈異故事,確信!】

    【這是夏洛克為了保護自己內心而出現的解離狀態,嗯嗯!】

    【蘭尼也是很好的一個偵探的,唉!】

    夏洛克看著黑發青年正在實驗室周圍研究線索,旁邊路易斯的聲音繼續響了起來,“福爾摩斯先生,你有時候真讓人嫉妒…”

    夏洛克一邊望著那名青年,一邊對著路易斯的話冷嘲熱諷。直到路易斯問起來,“你也相信蘭尼其實沒有死嗎?”

    這時,黑發青年已經開始朝著夏洛克的方向走了過來,越靠越近。夏洛克甚至能看到他額角前劉海晃動的陰影,他站在原地,手無意識捏緊,冷冷地說道:“我沒有相不相信這一說。我親眼目睹他死了,尸骨無存。”

    因為這句話,黑發青年愣了愣,停住了腳步,神情中透出一絲愧疚,“對哦,是我自己忘記了。”

    這句話落下后,黑發青年站在原地消失了。

    夏洛克站在那里,目光呆滯地望著黑發青年消失的地方,久久沒有動彈。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路易斯也消失了,腦海中回蕩的只有青年的那句“是我自己忘記了”。夏洛克的手指微微顫抖,像是心中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讓他一時無措。

    【哭TUT】

    【夏洛克嗚嗚嗚嗚嗚嗚】

    【我好難過TUT,想想神夏里面的夏洛克小時候遭受自己的朋友之死,深受打擊到還需要麥考夫催眠。他也是有心理陰影的人,現在又有朋友死了,他肯定會好難過的。】

    原來夏洛克是以為自己聽到了幻聽,所以才沒有理會嗎?

    天啊……

    我深受暴擊。

    我抱著腦袋,痛苦地思考。

    夏洛克真的出現幻聽的情況了嗎?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就在我還準備回去看一眼的時候,突然有一顆石頭從外面砸進路易斯的窗戶里面。我趕緊把手機關機,接下來兩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窗戶外面,夏洛克直接伸手勾出插銷,華生在旁邊著急地說道:“夏洛克,我們這叫私闖民宅。”

    夏洛克完全不在意,“對方能從海登屋子里面偷走小動物,我們何必跟著客氣?我們也是接受了委托過來找小松鼠的。”

    華生就急了,“可是他們也沒有砸窗啊?再說了,也不一定是他們偷的……”

    “海登不介意賠一扇窗戶。我也沒有收他的咨詢費。”

    夏洛克打斷他的話,并不在意。

    他兀自開了窗之后,便和我對上了視線。

    一時間,我們之間的視線頓時凝固,而我的心臟幾乎要跟著嗓子眼里跳出來。

    之前那些猶豫困惑和擔心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我只覺得,夏洛克此刻就像是神明一樣降臨,讓我驚訝不知所措,又忍不住全是期待和喜悅。

    我呆呆地望著夏洛克的方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夏洛克目光沉了沉,朝著華生的方向,道:“這只小松鼠突然在用很惡心的目光看著我。”

    %……&*%@¥¥%

    我一定要扔夏洛克花生米。

    我還正在憤憤不平,夏洛克跳進窗戶,邁開長腿,轉眼間就把我從椅子撈了起來,并隨手放在他的口袋里面,帶著我從莫里亞蒂教授家出去了。

    379  ☪ 花栗鼠日記(20)

    小松鼠才不挑食我來這里短短不到四天,就搬了三次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倒霉了,我的生活環境一次比一次差。

    路易斯重新裝修的那個松鼠別墅是另一回事。他一開始對我,還是拿那種籠子把我關起來。可那起碼是松鼠可以住的。而夏洛克則是拿了一個水瓶把我裝了進去。

    瓶身很長很光滑,我爬不了那么高的地方。

    盡管如此,夏洛克還是把杯蓋扣上了,只留一個飲水口通氣。

    我雖然都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性格,一般都是不反抗的(反抗浪費力氣,而且容易成被針對的顯眼包),但是之前跟著路易斯去實驗室發現,原來裝可憐是很有效的。像是一開始路易斯都不管我的,可是見我沮喪就買了水果給我吃。

    我那會“哐哧哐哧”吃了一塊半西瓜。

    于是,我故技重施,坐在杯子里面既表現很乖,還垂著頭裝可憐。

    “夏洛克,它看起來好像很不開心,一點精神都沒有。這是餓了?還是這個瓶子太難受了?”華生現在已經選擇自暴自棄了,都跟著夏洛克一塊做壞事,他只能選擇一塊承擔責任。

    現在他已經開始專心研究我這只小松鼠。

    夏洛克開著我們公寓的黑車,頭也不轉地說道:“我剛才抓它的時候,它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塞了一個核桃。這說明它有儲備糧,自然它不會餓到自己。更別說,它旁邊還有一盆切開的水果塊,里面空了一塊,說明它也吃過了。”

    “松鼠一天有進食兩次就夠了。”

    “瓶子保證空氣流通,它短時間悶不死。”

    才不是!

    我要糾正夏洛克的話,喂小松鼠是2~4次一天,他不能為了自己方便,就說一個保底偷懶的數。再來,更嚴謹點說法是,小松鼠沒有餐數規定,它本來就是隨機性覓食,餓了就吃。我餓了肯定要吃飯,就不分早飯、午飯和晚飯的。

    華生就是太信夏洛克這些話。

    他也不想想看夏洛克以前把艾琳的手機摔壞。夏洛克還能說這是手機本身就壞了的話。

    他這人就很不靠譜。

    不過,華生聽他這么說,整個人就下意識放下心,開始說些別的話題,“沒想到海登·斯托納委托的最后一件事是把小松鼠奇奇找回來,而你剛好在莫里亞蒂家看到了。真是好運氣,尋找失蹤的小動物是麻煩的。尤其是花栗鼠那么小只,要是掉到某個縫隙中間去,誰都找不到。”

    “那個莫里亞蒂家就是一家子小偷罷了。”夏洛克對莫里亞蒂教授他們意見很大,“尤其是那個教授,一肚子壞水的狐貍。”

    然而事實上,是我讓路易斯來偷小松鼠的。

    他們不會隨便私闖民宅的(大概)。

    可憐教授給我背鍋了。

    華生對夏洛克詆毀教授的話沒有回應。

    因為我覺得其實華生還是覺得教授優點很多,尤其是為人知性成熟優雅,談吐得體大方,禮節潤物細無聲,對人關懷備至,還有他的長相就是加分點。心理學上也說了,人對美麗的事物總是容易產生比較積極的心理反饋。

    再來,夏洛克與他不對付多時了。

    華生也不指望能從他嘴里聽到好話。

    我記得以前夏洛克也說過我,因為我總是繞著教授轉。

    他說過我這人就是很膚淺,喜歡別人明明白白對我好的。有時候對方虛情假意,裝模作樣都可以把我搞得糊里糊涂的。

    可是我從小就是受打壓教育長大的。

    以前覺得他們那樣做是為我好,可是現在我產生叛逆心理,就喜歡別人對我好的。見到對我不好的,我就想要跑得遠遠的。

    華生拿著水杯重新觀察我,“小松鼠被養得真可愛,看得出主人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在養。”

    我聽這話,連忙搖著尾巴開始裝我又乖又優秀,大家養我不虧。

    “所以養寵物就很麻煩。”夏洛克不假思索地否定了華生的話。

    華生被夏洛克的話瞬間說服,”就是啊。要養成那樣乖巧懂事的樣子,肯定很麻煩。”

    “其他什么都不說,這只小松鼠肯定很挑食。”

    我一聽,心里就在想,我肯定是全世界最不挑食的小松鼠。我生活質量下降的時候,就算只是花生米,我也認真吃,還好好儲糧了。

    我是一只非常好養活的松鼠。

    夏洛克這么聽說就偏頗了。

    華生問道:“這挑食怎么看得出來的呢?”

    我也忍不住對華生的話附和起來,專心地盯著夏洛克,讓他要給我證明的理由或者依據。

    夏洛克也不是那種隨便說說,不會為自己的言論負責的人。他此刻信誓旦旦,煞有介事地說道:“你到時候看就行了。”

    我也想看看夏洛克怎么證明。

    過了不到二十分鐘,我們來到了茉莉小姐所在的化驗室。夏洛克推了一盒尸體的蛆蟲到我面前,騙我說這是食物。

    “……”

    呸!

    申明一點,我針對的不是小蟲子,而是夏洛克。

    你這樣子是得不到小松鼠的愛的!

    380  ☪ 花栗鼠日記(21)

    小松鼠和小松鼠之間肯定是不一樣的夏洛克把蛆蟲推到我面前,說這是食物之后,茉莉小姐見狀,連忙把蛆蟲盒拿開,“夏洛克,這個很貴的,不要開玩笑。要是被污染了,怎么辦?”

    茉莉小姐十分珍惜地把蛆蟲帶走,順勢用責怪的眼光看著夏洛克。

    這種蛆蟲是醫用蛆蟲。

    從無菌培植,到運輸和使用需要有專業且富有經驗的醫護人員協助。我之前幫忙的時候,茉莉小姐說,美國最近復興醫生蛆治療法的風吹到了英國倫敦來,她們實驗組每天都在研究如何高效地培植食腐超強的蛆蟲,但資金費又給得可憐。他們現在是在非常有限的資金與設備下,努力試圖做出成果。

    茉莉小姐擔心我身上是有病菌,要么是什么出血熱病毒,要么就是狂犬病病毒。

    這要是我不小心碰了一下醫用蛆,不管我有沒有病毒,這蟲子就是廢了。

    現在夏洛克要浪費滿滿一盒,茉莉小姐肯定急。

    見茉莉小姐離開后,我搖著尾巴,就看夏洛克要怎么反應。

    夏洛克回收茉莉小姐身上的視線,又落在我的尾巴上,單手拍在桌面上,試圖教訓我,問我是不是很得意。

    我只是一只小松鼠,怎么會得意呢?

    得意是什么意思?

    我很乖巧地坐在實驗臺上。

    夏洛克才不管,單手捏住我的尾巴,不讓我繼續繼續搖。可他的手稍微松開之后,我又搖得起勁。于是,他又用手揪住我的尾巴,試圖手動停止。而旁邊的華生已經借用網絡的力量開始查花栗鼠的食物。他的聲音悶悶的,有點質疑有點困惑,說道:“花栗鼠能吃點昆蟲補充蛋白質,可是醫用蛆……”

    “醫用蛆蛋白質高達60%以上。你是擔心小松鼠吃一口會營養過剩嗎?”夏洛克發現只要松了手,我就會搖尾巴,干脆一直保持著捏尾巴的動作。

    華生瞥了一眼夏洛克,不打算跟他爭辯,然后視線落在我身上,原本緊繃的情緒也跟著露出笑意,“這小東西還挺可愛的,毛絨絨的。看上去還很聰明,總是給人反應,真有意思。”

    我被華生這么一夸,忍不住就跟著開心起來了。不過,華生沒有碰我的腦袋,我還是不確定他喜不喜歡小動物。有些人很喜歡小貓小狗,可是他們要隔著屏幕才能看到的。

    華生抬手戳了戳我的臉,說道:“這讓我想起我學生年代處理的第一只小白鼠。它也那么可愛,也很聰明,還很親人。那時候,我們第一件事就是學怎么讓小白鼠安樂死。那群實驗后小白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以為做完實驗后,看到人來了,就可以開心地要吃的。”

    華生盯著我,眼神里面也陷入了回憶,溫和地說道:“家養的小鼠就是乖,被按住尾巴也不掙扎,只知道不舒服要慢慢往前爬而已,就像你一樣。”華生抬手逗了逗剛往他方向走的我,繼續說道:“我們就用另一只手……當然如果小白鼠脖子不好抓,我們也會用工具,然后左右手配合,往前一扯。小白鼠脖子一斷,整個身子就軟了。那種觸感到現在想起來,都好像能聽到頸椎崩斷的‘咔’的聲響,整只手就跟著麻麻的。”

    我突然脖子一涼,又朝著旁邊的夏洛克往回跑。夏洛克見我直接坐在他的手背上,低頭瞥了一眼,把手抬了起來,我又滑到了光滑的桌面上,“duang”的一聲坐在桌子上。因為找不到什么可以把我藏起來,我又抱住了我的尾巴取暖。

    華生好嚇人。

    “……”

    這讓夏洛克也回憶起自己的實驗故事。

    一個化驗室癡迷者夏洛克,一個有豐富的醫療實驗經驗的博士華生,兩人突然想起來過往的嚙齒類實驗動物的故事,交談起來格外得有興致。我覺得他們簡直是在給我一只小松鼠(同嚙齒動物)講恐怖故事。

    所幸他們聊的時間也不長,茉莉小姐又重新回來了,盯著我的方向一會兒,又問向夏洛克他們說道:“你們決定開始養花栗鼠了嗎?”

    我連忙看向夏洛克。

    夏洛克坐在椅子上,冷漠地說道:“它被我吃掉還差不多。”

    “%…@”

    我又沒有100克肉,有什么好吃的。

    他說話什么時候開始不經過頭腦的?

    我指責夏洛克OOC。

    華生很快就回應道:“這是委托人讓我們幫忙找回來的小松鼠,之后會送回去的。”

    茉莉小姐蹙眉,注視著我說道:“那你們把松鼠帶過來是為了什么?”

    “檢查一下是不是這松鼠身上藏了什么東西。有什么值得專門被偷進自己的房間里面?”夏洛克冷靜地回應道。

    華生也沒有想到夏洛克是有這個主意,驚訝地看著他,又開始帶著他那些奇妙的幻想觀察我。

    茉莉小姐聽夏洛克的聲音,仔細端詳著我,懷疑道:“它又不是倉鼠,頰囊那么淺,怎么藏多余的東西?”

    我環視周圍一圈視線,突然后知后覺,在這里,我學歷最低。

    我愣了半拍,我是不是不該想這個,都過去一年了……

    夏洛克自然沒有被我的想法干擾,又繼續說道:“普通的地松鼠也不會有樹松鼠那么大的尾巴。”說著,他順勢又揪了揪。我覺得,他摸上癮了,他總是擼我的尾巴。我發現,到目前為止,凡是摸過我尾巴的人都沒有停過手。就在這時,夏洛克的手指突然滑到了我的臉頰,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我的臉腮。在被迫張開的嘴巴里,我藏起來的一顆核桃就掉在了桌子上,發出清楚的聲響。

    我頓時怒了,想也沒有想,抬起小小的爪子打了夏洛克一下,“……”

    我的核桃不能吃了。

    夏洛克卻完全沒有理會我的抗議,反而戴上了一副實驗手套,動作迅速而精準地伸進我的口腔里面。他的手指就把我的嘴巴塞得滿滿當當的,我完全呼吸不上來。他的指尖碰到頰囊后也動不了太多,因為實在很淺。我本來還想著忍著,但是就好像有一根鐵棍塞在嘴巴里面似的,難受得很。在夏洛克碰到頰囊的時候,我就想要跑了。

    可是我的身子被夏洛克握緊,根本避不開。

    所幸,這個檢查工作并沒有持續太久。

    “什么都沒有。”夏洛克思考了一會,說道,“不過還是謹慎些。”

    被放開后,我怔怔地回頭看那顆我珍藏的核桃尸體掉在桌子上,內心全是委屈和不滿。夏洛克瞥了一眼之后,毫不在意地隨手用手套一包,把那顆存糧扔掉了。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核桃被丟棄,頓時就炸了。

    我的飯!

    我盯著垃圾桶,整個尾巴都無力地垂下去后。

    華生心軟極了,于心不忍地說道:“這好歹也是小松鼠的食物。你這樣做,小心它討厭你。”

    夏洛克冷靜地糾正道:“嚴格說起來也就是放在嘴巴里面的食物吐了出來。像是反芻的食物,你會吃嗎?”

    我瞬間語塞了。

    夏洛克把我、不是、把小松鼠說得好惡心哦……我又沒有把食物從胃里面翻出來。

    華生也沉默了,嘀咕道:“…這小松鼠和人能比嗎?”

    夏洛克又繼續說道:“你就看它現在還能繼續裝模作樣吧!等它餓了,自然就會來纏著你。到時候,你就不是仇人,是它的爸爸。它這個小腦袋瓜子里面除了吃的,還能裝什么呢?”

    我在旁邊聽著夏洛克這種欺負小動物的發言,逆反心理就上來了。

    我當即下定決心了。

    就是餓死,我也不會找夏洛克要一點吃的。

    接受X光檢查后,夏洛克發現我就是一只普通的具有動物結構的花栗鼠,身體沒有任何部位裝有芯片或者膠囊、USB之類的東西。面對這個結果,夏洛克大失所望,不過也沒有多少要繼續留在化驗室的必要。

    他又重新把我裝回水瓶里面,搖著水瓶觀察我。

    華生雖然也不知道夏洛克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他看到夏洛克要把我帶走,便追著腳步說道:“現在要把小松鼠還給海登嗎?”

    “不急。”夏洛克有自己的想法,“我倒是想看看這只沒用的小松鼠不見了。是海登急,還是莫里亞蒂家急?”

    這是什么小孩歸屬權的案子嗎?

    只要看到哪個母親急了,就知道孩子是誰的嗎?

    啊?

    華生看著水瓶里面的我,說道:“但總有個時間限度,要是海登找只新的小松鼠,莫里亞蒂家也不急,你打算怎么處理這只小松鼠呢?我們公寓要養一只小松鼠嗎?”

    我頓時起了精神。

    要是他們真的沒辦法,那就只能隨波逐流,跟著勉為其難地住在貝克街221B里面。

    嘿嘿。

    夏洛克低頭看了一下我,“那就丟垃圾桶吧。”

    他可不能這么做!

    我猛地抬頭看夏洛克。

    我到時候就打電話舉報夏洛克違反了《動物福利法》,他讓小動物面臨可憐的饑餓,無家可歸的悲慘情境。

    夏洛克一點都不喜歡我。

    他好過分。

    明明小松鼠那么可愛,他真是沒品。

    ※

    兩人一鼠坐著221B的黑車回去之后,我一眼就看到了莫里亞蒂教授站在門邊。

    他穿著一身卡其色風衣,現在如同午后的陽光照在他的金發一樣。他周身散發著一種鮮明的溫暖與柔和。周圍的行人紛紛對他投去注目禮。而教授也并沒有在意他人的視線,只是垂著目光,專注地和旁邊的海登·斯托納對話。

    而靦腆害羞的海登則低著頭,手指也跟著不安地絞動著背后的衣服。他的眼神時不時瞟向教授的側臉,表情上的小心翼翼和深深的敬慕不自覺地全寫在了臉上。

    這一畫面已經十分了然了。

    看樣子,教授親自去找了海登交流協商。

    兩人都是來自倫敦大學。而很顯然,教授的身份和威信也在他們交流中起了關鍵的作用。

    在車子緩慢地停下后,教授才跟著打開的車門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掃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夏洛克,又低頭看了一眼被裝在水瓶里面的我。他的眉頭皺了皺,原本溫暖的氣質陡然出現了一瞬的冷峻而嚴肅,給人一種難以忽略的壓迫感。

    整個空氣都變得緊繃起來。

    夏洛克對他氣場的變化并不在意,只是挑了挑眉,“教授先生,你出現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或者是你的弟弟過來。”

    這句話讓我的心跳忍不住跟著加快,眼睛不知道該看教授,還是該看夏洛克。

    很難想象,路易斯是用了什么樣的說辭才能讓教授專門過來?又或者是為什么是教授過來的?明明這只小松鼠對教授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才對?路易斯現在又是什么樣的情況?

    短短一句話,就讓我心里面全是各種可怕的猜測和擔心。

    教授對夏洛克的話并不在意,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臉上保持著微笑,簡單地說明了來意,“我們家的小松鼠被竊,不快點,難道要等著看到夏洛克先生把它擺上餐桌嗎?”

    這句話顯然是針對夏洛克在前院說的話。

    教授繼續有條不紊地回復道:“我從路易斯那里聽說了你正在為斯托納同學查案。意識到這里面存在著某些誤會后,我主動和斯托納同學溝通。果不其然,我們發現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誤會。斯托納同學以為我們家的小花栗鼠是他家的奇奇,還專門委托偵探先生來幫忙尋找,才導致偵探先生做了一些極端的行為。”

    教授的笑意并沒有達到眼底,“若不是熟人,我又相信福爾摩斯先生的人品和性格……你知道嗎?福爾摩斯先生,我們可能就要在蘇格蘭場見了。”

    夏洛克冷笑起來,“也不用太擔心,隨時可以在蘇格蘭場見。只是我怕這火被教授先生點燃之后,就再也滅不下去了。”

    這句話一落,空氣里面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誰也沒有任何自覺,沒有任何想要主動插進這樣可怕的對話里面的意愿。

    海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明明知道現在是教授和夏洛克兩人的對峙,和他根本沒有什么關系。可他還是害怕地躲在了教授的背后。然而,他還是委托人,不可能真的讓他退居二線。

    他才躲在教授背后不到兩秒,教授一招手,海登還是硬著頭皮走到人前。

    海登朝著夏洛克和華生的方向,用弱弱的聲音,用非常抱歉的語氣,說道:“抱歉,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先生,我給你們添麻煩了,首先一定是要非常感謝你們的協助。可是,要不是教授的提醒,我也沒有發現,我犯了巨大的錯誤。”

    海登邊說邊開始比手形容情況,看得出他其實很慌張,“我們這里有一個誤會。我家的奇奇原來其實一直在家,它只是掉在了書桌的縫隙里面,半天找不到,我以為它不見了。可是,托教授的福,我已經順利地找了回來。”海登說完之后,還揚起了自己的口袋。

    在那里面,也有一只憨態可掬的花栗鼠。煙灰色蓬松的大尾巴就像是一比一復刻的一樣。此刻它看到外面有光透進口袋里面,也跟著鉆出口袋,手上還幸福地捧著一顆核桃在嚼。

    這個發展令我很意外。

    路易斯是怎么立刻找到一樣的小松鼠的?

    我本來應該思考得更深,可是它吃飯的樣子真的很香,我的眼睛都忍不住看直了。

    這讓我想起我第一天在海登家的幸福生活。

    海登真的是一個非常溫暖善良,又好相處的主人了。

    因為海登這話,華生一時間就明白了過來,喃喃道:“所以,我們這里的這只小松鼠……”

    教授望向縮在水瓶里面的我,跟著肯定了華生的想法,“這是我們的。昨天偵探先生剛好喬裝打扮來我們家附近看到了我們家的小松鼠,又恰巧斯托納同學不見了一只花栗鼠。于是,福爾摩斯先生難免就跟著犯了小小的錯誤。”

    華生臉上頓時出現了愧疚,“抱歉,我們不是故意的。那個窗戶,我們也會想辦法賠錢修……”華生表情寫著對夏洛克的不信任,又從他手上拿回水瓶。

    就在華生正要把水瓶遞給教授的時候,夏洛克就出手阻止了華生的動作。

    “教授的解釋也太過簡單了。就這么兩只小松鼠一模一樣,你們怎么能判斷出松鼠的主人身份?”夏洛克目光銳利地盯著教授的眼睛,似乎想要看透他內心的想法,說道,“難道不會是教授偷了斯托納家的小松鼠,又買了一只差不多的頂上,讓斯托納根本分辨不出來?教授先生,你這種說辭也根本就不足以證明教授你們家的清白。”

    教授望著夏洛克,眼中閃過不悅,卻依舊保持著微笑,“聽福爾摩斯先生的話,無非是覺得我在言語中做引導。你不相信我的為人,我說什么也沒有用。你倒不如去問問斯托納同學。”

    這才是教授帶海登的目的。

    由委托方自動讓兩名偵探停止行動。

    教授朝著海登說道:“由斯托納同學親自來確認哪一只松鼠是奇奇。相信一切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

    這話一落,我就懷疑一定是海登被教授洗腦了。我想過他們兩個中間做了交易。

    要知道海登也是才搬出原來的家,才剛有自己的小松鼠——奇奇。他對奇奇本身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深的感情,要是教授說想要換,他肯定會愿意換的。

    再加上,海登的性格并不是那么強,不擅長拒絕,肯定是跟著教授的節奏走。

    可是我能想到的,夏洛克肯定會想到,教授肯定也能想到夏洛克的猜想。

    僅僅只是海登口頭上解釋說口袋的小松鼠就是自己的,完全就不可能說服夏洛克。

    難道只能是海登硬說夏洛克他們不要管了?

    真的是那么簡單粗暴的方式嗎?

    此刻夏洛克也在等著教授到底怎么應對這個情況。他沒有立刻回答,眼神銳利地在教授、海登和對面的小松鼠之間來回逡巡,似乎在尋找其中的破綻。

    場面一時間靜默,只有小松鼠的嚼食聲和微風拂過的聲音在這個街邊慢慢地回蕩著。

    很快地,出乎意料地,海登目光澄澈,十分肯定地說道:“我肯定分辨得出來的。我可以根據聲音來判斷。教授也說了,他們家的跟我家的叫聲不一樣。一聽就知道哪只是我們的奇奇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當海登這句話一落,我頓時宕機了。

    我壓根不會松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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