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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六十一章

    等他們后續知道,“潛伏進來的蟲子”等于警察時,貴賓室眾人呆坐在地,一臉茫然。

    這是什么意思?

    警察進來了,是救援嗎?

    然后警察都被殺了?

    距離阿泰最近的一名女士跪在地上,反應過來的她,三魂六魄都快跑掉一半,尖叫一聲,連忙顫抖著爬開。連警察都殺的人,他們這些俘虜還能活嗎?

    眾人心中的畏懼這一刻達到最高。

    這個晚上又死了四個人,都是警察。

    阿卜是當地警署的一名警察,今天晚上有一項特殊行動,長官集結了包括他在內的五名警察,說泰姬陵酒店今天晚上很不對勁,大門緊閉內部還傳來槍聲,可能出事了,有犯罪分子潛入。

    讓他們去打探情況。

    他們領了手槍和工具后,從酒店的一個通道內進入,臨走時長官說,不要貿然行動,先打探清楚情況。

    阿卜等人領命。

    表示一定會打探清楚,酒店里發生了什么。

    明明燈火通明,氣氛一片死寂。

    確定里頭有人,卻沒有人來開門。

    到底怎么了?

    長官說:我給你們點了宵夜,你們早點回來。

    結果宵夜涼了,他的下屬僅有一個人回來,他在爬出泰姬陵酒店時,身中兩槍渾身浴血,被緊急送往了醫院。對方昏迷時,手里捏著一部手機,對講機里說不清楚的事情,全部記錄在這巴掌大的工具里。

    泰姬陵酒店發生了什么,外界終于知道了。

    —

    事情回到一個小時前。

    阿卜等人潛入酒店內部,他們不是酒店內部員工,面對城堡一般宏偉的酒店,也不怎么熟悉地形,順著窗戶跳進來,第一感受就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一根針掉在地上仿佛都能聽見。

    隨后,他們踩中了一根胳膊。

    啊!阿卜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低頭發現一片干涸的血跡,才發現是一具早已經涼透的尸體。

    阿卜表情凝固。

    這是他們進入酒店遇到的第一具尸體,仔細看這具尸體,面部朝下,身下全是血泊,鮮血染紅了西裝。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什么,法醫到場之前,不要隨便觸碰尸體的規矩了。

    過去幾個小時,尸體早早失去彈性,變硬了。

    他們動手翻過正臉來,可以看見對方臨死前表情驚恐,鮮血流淌還遮住了面部,非常猩紅刺眼,完全能佐證長官口中的“出事了”。

    同事更是準確翻到出血地方,扒開男人西裝,看見一道貫穿極深的血窟窿,又觀察了一下周邊環境遺留的彈孔痕跡,得出結論:“是槍案,酒店果然出事了。”

    同事是警察,不是法醫,否則嚴謹一點的說法就是,一槍致命,打在重要部位上,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換言之,對方中彈后,跑了一段路,沒跑出去就疼痛過度流血過多而死了。

    果然是槍!

    難道真的有持槍匪徒闖入了酒店嗎?

    換了平日,他們一定會努力研究這具尸體,找到身份證護照等,弄清楚死者身份。現在是特殊時刻,沒有時間多想了。

    沒等阿卜心跳平復,緊隨其后的畫面更讓他震驚駭然。

    隨著他們一步步朝記憶中的酒店正門走去,血滴越來越密集,腳下變成整股整股干涸的血潭,地毯上還有無數凌亂的血鞋印,光滑細膩的白墻上也有血手印……

    轉過正廳,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唰地一下,他們的冷汗下來了。

    金碧輝煌的大堂中,遍地都趴滿了尸體,一層層鮮血浸潤著白玉階梯,空氣中一股腥臭的血氣揮之不去。

    一具、兩具、三具……十七具……粗略一數,可是數到一定地步,大家已經不敢數了!

    后續幾年,這部根據現實改編的電影上映,大家都說,導演到底用了多少血漿,才能讓酒店看上去遍地都是血,營造出這么恐怖的氛圍。

    現實里,這些都不是血漿,都是真實存在的。

    可以想象,應該是持槍暴徒沖進來,人群大聲尖叫著躲避子彈,沒有成功。

    為了數死亡人數,阿卜沒留意腳下,差一點被絆得趔趄下,如果不是同事眼疾手快撈了他一把。

    他差點摔在地上。

    即使沒摔跤,這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肉眼一數都很多。

    一夜之間,泰姬瑪哈好似從富麗堂皇溫暖舒適的酒店,變成了一座陰冷血腥的墳冢。

    來都來了,走之前必須做點什么。

    阿卜攥緊了手中的槍,他比較負責,盡量蹲身把每個人都看過了,探了探脖頸溫度,確定都涼透了,沒有那種還奄奄一息的幸存者,才準備離開。

    “我們趕緊走了。”他說,“必須趕緊把酒店出事的消息告訴警長。”

    一種非常奇特的直覺,告訴他們不能久留,這個情節在后續的改編電影里也有出現,導演表達的是:警察小隊進入后,見到滿地的尸體即悲痛又生氣,拿起落后的武器就跟犯罪分子同歸于盡。

    所以,四名警察都死了。

    現實是現實,電影是電影,是為了制造沖突存在。

    現實中,阿卜等人保有理智。

    他們見了遍地沖鋒槍密集的槍口,就清楚知道,自己跟敵人火力上的差距,悲憤的心情是有的,但沒有強行去送人頭。

    他一發話,警察小隊成員心突突跳得厲害,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隨著他們在酒店里停留超過二十分鐘,其中找路花了一半,途中卻連一個歹徒都沒發現,這正常嗎?

    思及此,一種令人渾身發冷的氣息隨之而來。

    他們準備撤退。

    剛轉過身,就發現二樓站了一、二、三個人,他們端著槍,悄無聲息地出現,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那里當背景板,又欣賞了他們多久。

    這場面簡直驚悚,像恐怖片一樣。

    不好!他們被發現了!

    阿卜心中滑過一個念頭,他大喊:“快走!”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大廳多盞水晶吊燈輪流熄滅,先是忽明忽暗,后續視野直接被黑暗吞沒。怎么燈全黑了?誰關的燈!!!雖然他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暴徒關的,那他們為什么關燈!?一種恐怖的念頭席卷而來。

    一片漆黑之中,警察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茫然地回頭,想奔跑,跳躍臺階,途中被尸體絆了一跤。

    這個時候烏云把月亮遮住了,清輝皎潔的月光不投射進來,一關燈簡直什么都看不清楚。

    什么也都看不見。

    出于本能反應,他們拼命想跑。

    與此同時,站在二樓的阿泰,他不慌不忙地戴上了一副眼鏡。

    戴上眼鏡的瞬間,一片黑暗的大堂變成了高清綠色,人則變成了紅色。夜視器材,一般包括主動式紅外夜視儀、紅外熱成像儀。眾所周知,作為一種夜視裝備,夜視儀的發明出現滿足夜間觀察偵測目標的需求,在黑夜中也能作戰,極大提高了部隊整體戰斗力,成為現代軍事作戰的基礎裝備之一。

    而蒙德城警察是沒有的。

    燈一關,他們徹底成了睜眼瞎,憑直覺對著原來的二樓瘋狂開槍,希望能打中敵人。

    仗著有夜視儀,阿泰看到他們的槍口偏移了不知道多少度,發出的子彈也跟人體描邊沒什么兩樣,于是連躲都懶得躲。

    而站在原地茫然無措的警察小分隊,逃也不知道往哪里逃,像極了死板遲緩的木樁子,在佩戴高清夜視儀的敵人面前暴露無遺。

    這就是敵我之間的差距,火力不足。

    一片昏暗中,我看不見敵人,敵人卻連我逃跑時,先邁的左腳還是右腳都看得清清楚,這公平嗎?

    阿卜只聽“咔嗒”一聲,槍上膛,他的同事哀嚎著倒下了。

    源源不斷的火力輸出持續了一分鐘,大廳又多了四具穿制服的新尸體,這是單方面的碾壓。其中一名警察逃了,還好他們潛伏進酒店時,長官讓他把手機放在胸口固定,攝像頭開起來。

    這段視頻流出后,包括長官在內,大家先是驚跳,后都露出了驚恐后怕的表情。

    他們親眼看到,警察小分隊全員,在黑暗中被打成了篩子。

    這血肉橫飛的地獄,還是泰姬瑪哈酒店嗎?難怪現場遍地都是尸體,當時槍擊爆發時,大家一定哭嚎著四散奔逃,區別在于,有的人跑得快成功了,地下倒的都是沒成功的。

    這一段視頻不長,就拍攝了警察從跳窗進入酒店到被殺,掀起的驚天駭浪卻一點也不小。

    跟前半小時江雪律打的報警電話對上了,警局的人一時心驚肉跳。

    警長發給局長,局長發給市長。

    凌晨四點多了,市長還沒睡,一看這個視頻,雙膝一軟差點跪地上了,徹底睡不著了。他從政那么多年,統籌全市1400萬人口,還沒見過這么大陣勢。

    “這……這是……”

    聯系前后南區十二個地方的爆炸案。

    他心臟劇烈跳動,牙齒寒顫般咯咯作響,這時候,市長終于跟自己施壓的警察局長心有靈犀,共同吐出一句話:“這是恐怖襲擊啊!”

    事情鬧大了!

    “快!把信號修復了!”市長八成也知道,為什么泰姬陵酒店這個晚上沒有報警電話流出,安靜得仿佛無事發生,好不容易流出了一個電話,還是通過衛星電話。

    這都跟之前爆炸摧毀了信號基建站有關。

    酒店里的人并非不想報警,壓根是信號不暢通。

    如果罵聲是海潮,能把人淹沒,市長八成早被淹百八十回了。

    這事情太大,警察局瞞不住了,那么媒體很快也知道了。

    姚老師昨天晚上下榻的是泰姬瑪哈酒店附近三公里外的一家小旅館,說是旅館,實際上就是居民家隨意改造出來的房宿,不確定是否有經營許可證。

    老板和他孩子睡一樓,他們這群外籍旅客睡二樓。

    隔音極差,大半夜鼾聲啊、打呼磨牙啊吵死人。

    女學生拿著一瓶不知道生產日期和保質日期的廉價沐浴露,找他抱怨,說不敢洗澡。

    姚老師只能親自去超市,買了一小瓶沐浴露和洗發水,大家分著用。

    男學生拿手機說,這家店信號不好,他們不能看游戲直播。

    被他打發回去了,說看什么直播,晚上早點睡覺。

    姚老師自己也精疲力盡,他十一點就睡下了,可翻來覆去幾乎一宿沒睡。

    因為這家旅館居然有蚊子,咬得他渾身都是包,門口掛的驅蚊草藥包那些根本沒用。我這個血型應該不招蚊子啊!姚老師在心里吶喊。

    而且他的學生,無論男女一個個白白嫩嫩青春可愛,不去咬他們,怎么還咬他這個面糙皮厚的中年人。果然是蚊子多了,白嫩嫩的學生不夠分,也開始饑不擇食了。

    總之這一晚的住宿體驗,跟五星級酒店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大家連連抱怨。

    抱怨泰姬瑪哈昨天晚上不開門,抱怨東抱怨西,一路怨聲載道。

    這些抱怨截止到,他們發現酒店附近停了好幾輛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為止,不僅如此,現場還有長槍短炮。道路被圍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是車的喇叭聲和群眾的哭聲。身穿制服者在圍長長的警戒線,現場秩序極度混亂。

    “怎么了?”姚老師安撫好奇的學生,自己擠過去,發現最前面似乎是電視臺。

    “昨天晚上八點三十分左右,泰姬陵酒店發生了一起重大的恐怖襲擊,數百人被困酒店,今日新德里時間凌晨三點,五名警員進入酒店,半小時后,四人英勇犧牲,一人生還,目前正在醫院搶救……”

    什么!!!

    姚老師和同學們滿臉震驚,都被嚇傻了。

    他們慶幸自己懂英語,不至于當聾子,可是每一個單詞他們明明都知道,組合起來成了一條新聞卻有些魔幻和聽不懂了。

    這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他們回不去的酒店,有持槍暴徒?恐怖襲擊?在他們平平淡淡的人生中,這真是好陌生的詞啊!

    姚老師許久才反應過來,他脫口道:“不好!我的學生!”

    有五個學生昨天晚上沒有跟他們一路……你說有持槍的恐怖分子進了酒店,初步統計死了二十幾個人,那他的學生呢!他們還活著嗎?死亡人中有他們嗎?快告訴他啊!

    不好的想象不斷沖擊他的腦海。

    姚明志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他想也不想地沖進警戒線。

    與此同時,有“警察馬上來”這個希望存在,縱使貴賓室和后廚人員一夜未睡精神不足,神情略顯委頓,但整體還有盼頭。

    “大家撐住!報警了!一定馬上來!”

    “曙光就在眼前了!”

    有人激動地大聲喊,其余人擁抱在一起,也滿臉期待。江雪律也心下微松,唯獨有一點困惑,明明他們都報警了,為什么他眼前閃現的紀念碑人數一點也沒少。

    果然……

    隨著時間流逝,大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臉色漸漸凝重。靠,我們不是報警了嗎,救援呢??

    太陽出現在泰姬陵酒店的東方,天邊中反射微渺的金光,象征著第一天開始,新的白天出現了。

    暴徒們也不是鐵打的機器,天黑了,他們會適當閉眼小憩。

    而天亮了,他們又要開始行動了。

    第兩百六十二章

    天亮了,他們又要開始行動了。

    似乎象征著新一輪的殺戮開始了。

    信號修好了,終于打破了酒店懸如孤島的處境,泰姬陵酒店足足數百房間,樓下的人死里逃生,樓上的人難道歲月靜好了嗎,并不是,許多人不是真的聾人,一晚上驚心動魄的奔跑躲藏與追擊,槍聲時歇時起,或零星,或密集,總是會傳出聲響。

    他們再怎么后知后覺,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夜半三更這種聲響實在令人惶恐不安、心驚萬分,偶爾還有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整個酒店,不少客人眼睛死死堵著貓眼想一窺究竟,奈何貓眼范圍實在太窄了,只能看到一截走廊似乎有血跡。

    總之,大家也只敢看,不知道外面什么情況時,誰也不敢打開門。

    一個晚上在焦慮中和瘋狂打電話中度過了。

    更別提,凌晨五點后,酒店外圍喧嘩聲就更重了,傻子都看出來了,酒店內部一定出事了。

    天邊云朵泛白,翻起幾縷金紅的晨光,亮色逐步普照大地,映出了后廚、酒吧、貴賓室和樓上房間絕大多數人疲憊不堪的臉。

    真正休息好的人,八成只有一種人了。

    大家都猜得到。

    江雪律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報警了,他看到的幾乎全軍覆沒的死亡結局還是沒有改變。

    他有點煩躁地皺起眉,簡單進行洗漱,白花花的水流從后廚的水龍頭冒出,他眼前忽然閃過一幕幕幻燈片般的畫面——

    一片綿延不絕的貧民窟破棚屋漁船。

    一群臉色蠟黃干枯的人。

    一條沉淀不少泥沙、近灘浮著不少死魚的河流。

    還有一個皮膚微黑的年輕人,雙手合十在虔誠禱告,仿佛河流是偉大的神。

    ……?

    這個場景是什么意思?

    這跟酒店的危機有什么關系?

    江雪律站在原地,他一邊洗手,眼眸一瞬不瞬地記著這些閃回片段,他認為這個看似無關的東西一定會有用。

    事后證明,這些片段確實有用。

    樓上一個名為貴賓休息室的俱樂部中,阿泰擰開了水龍頭,看著澄澈泛起白花的清水有些出神:他在貧民窟里生活時,一根水管都是附近共用的,十幾個家庭一起,每日經常斷電又斷水。

    在潺潺的水流中,他緩緩念誦。

    念了大概半小時,他心平氣和,精神飽滿了,從胸口取出一個東西。

    這是一串顏色早已斑駁掉漆的黃銅項鏈,項鏈的尾部是一個圓形蓋子,他拿出來,輕輕落下一個吻。

    隨后他重新把項鏈落在衣服里,放在貼近胸口心臟的地方。

    這條項鏈里的東西,就是他為之奮斗努力的動力之一。

    既然精神飽滿了,該出門狩獵了。

    小伙子拿上槍。

    江雪律找了個地方坐下,他還在凝神思索,眼前突然又黑了下去,如墜云中一般,他下意識扶住了東西。

    “怎么了?”

    孟冬臣被他抓住了。

    江雪律沒有回答,微微搖頭,表示自己在忙。

    江雪律的視角很奇怪,他看到自己坐在沙發上,背景在很像私人影院的地方,“他”應該長高了,因為他的腦袋又高出了座椅一截。

    昏暗的房間中大屏幕閃動著畫面,光線伴隨著畫面漸次若隱若現,而他捧著爆米花和雪碧。

    江雪律試著握了一下手掌心,這種奇妙的感覺他不陌生,一直似夢非夢,好似酣然大夢一場后的黃昏末日,我不知道我是誰,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不過看著掌心里的雪碧,這個小細節讓江雪律知道了。

    自己又跟犯罪分子“精神共振”了。

    那么問題來了,是哪個犯罪分子在看電影?

    至于為什么不是自己,很容易判斷出來,他是堅定的可樂擁躉。

    并不喜歡喝雪碧。

    哪怕它們實際上都屬于同一家公司。

    但作為消費者,他不會愛屋及烏,所以他迅速脫離這種幻境,知道看電影的不是他。

    而幕布上在播放一部電影,看了幾分鐘,少年臉綠了。

    “《酒店》是一部群像故事,講述的是一群無辜的普通人,在人為制造的死亡威脅面前,如何互相幫助,掙扎逃生……”

    這是劇情簡介?

    這場事件結束后拍攝的電影?

    江雪律琢磨一下,目前確實是這個發展,大家面臨威脅正在努力求生,只是后面浮動的字幕令他臉色凝重。

    “在他們的襲擊下,整座城市,化作人間煉獄!”

    伴隨著這句話落下,江雪律面前浮現了南區遍地開花的爆炸聲響。

    “官方支援力量遲遲未至,困境之中,他們都是一群以血肉之軀跟恐怖分子殊死搏斗的普通人……”

    江雪律:……???

    官方支援力量遲遲未至,為什么?

    畫面播放,幾條彈幕滾動飄過,字體并不大,依然被江雪律看見了。

    【不知道幾刷了,給沒看過的大家說一下,從求生者視角,這是一個逆境求生的驚險故事,勇氣是人類最偉大的贊歌!】

    這句話讓江雪律側目又動容。

    【但也無法改變一個悲哀的事實,在槍聲面前,大家都是血肉之軀】

    江雪律沉默,這話的意思是……大家都……了嗎?

    想到紀念碑上大家的名字。

    【六十小時才結束戰斗,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熬過來的,太慘了。在槍林彈雨中又困又餓躲躲藏藏還失敗了,這部電影真的好虐】

    又一個白色彈幕飄過【哎,官方披露的最終數據死亡人數遇難人數逾百,傷者更多,過去那么多年了,為亡者默哀】

    【希望我們牢記和平[蠟燭][蠟燭]】

    江雪律坐不住了。

    他抓住了一個重點,那就是時間,六十個小時!為什么?為什么那么久?包括他在內,所有幸存者目前都理所當然的以為,再忍一忍,馬上就能夠獲救。沒想到實際上竟要這么久,六十個小時,這已經是超越想象的范疇了,完全要把人活生生的希望拖死,更何況這個結局死太多人了,他并不滿意。

    江雪律認為,自己必須做點什么!

    ……

    …………

    與此同時,酒店被圍得水泄不通,站在外邊的警察也被媒體輪番詢問,長長的警戒線有用嗎?

    對普通民眾管用,管不住攝影機和記者,M國地方臺的記者抓住幾名酒店外的警員,二話不說話筒懟過去:“請問你們警方能提供目前的死傷人數嗎?遇難者的姓名名單嗎?跟酒店里面的幸存者聯系上了嗎?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組織救援?預計未來可能出現的傷亡情況如何……”

    噼里啪啦就是一頓輸出,說話語速快得就跟打機關槍似的往外蹦。

    問的人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事情進展到什么地步了,回答的人卻要考慮很多了。

    這名警察回答就很謹慎,一分鐘之內說話吞吞吐吐,顯然他壓力也很大,“目前已知死亡人數是28人,受傷人數還在統計,因為酒店內部形勢莫測,暫時無法回答……一切都因事發太過突然!”

    “至于救援,今天凌晨我們剛有幾名隊友犧牲了……”他臉龐緊繃,一邊在心里破口大罵自己的上司,氣對方不見蹤影,媒體都來采訪了也不露面,讓自己這個基層警察頂在前面,說什么讓他們觀察酒店動向。

    救援行動這個回答不上來干脆跳過。

    最后一個問題就比較難搞了,現場氣氛非常糟糕混亂,大家都在關心掛念,他連連安撫:“請大家不要驚慌,保持冷靜,我們一定會救出人質,將傷亡人數控制在五十人以內!并在一天內結束一切!”

    他說一天,是符合大家心理預期的。

    不少圍觀群眾表示不滿,認為一天太久了。

    誰知道,這名警察剛說完。

    酒店后有救護車沖了進去,擔架抬出一個額頭不斷流血、氣若游絲的男人,這名警察才知道,為什么他的上司,一名高級警官為什么不在現場。

    對方不是想推鍋,而是早早進酒店救援了,又渾身浴血地被抬出來。

    要知道,他的上司曾在精銳突擊隊里服役過的啊!居然被犯罪分子打成這樣?

    這下子不止他,連媒體都慌了-

    酒店如今就是一個密不透風、只破了一個小缺口的牢籠。

    酒店的內線電話絡繹不絕。

    電話終于打通了,對面那頭尖叫抱怨發瘋,一直在問怎么辦好害怕,“客服人員”似乎很無奈,只能連連安慰,用十分痛苦歉疚的聲音道:“對不起先生,我們酒店出了一點狀況,幾個人持槍進了酒店,我們服務人員目前的處境也不容樂觀……請您好好待在房間里,外面都是壞人,千萬不要出門!……我們會派專人去接您。”

    并拿出圓珠筆,在便利紙上記下了男人的房間號。

    電話那頭一聽如釋重負,大松了一口氣:“那你們快點來啊!”

    “請放心先生,我們馬上去接您。”

    嘟的一聲電話掛斷,“客服人員”看著便利紙上的數字,臉上浮起一個微笑。

    而他坐的旋轉椅子下,兩名被俘虜的客服人員眼珠子暴凸,嘴巴被塞了白布,正“嗚嗚”說不出話來。

    事情回到半個小時前。

    “密碼是多少?”

    戴面罩的暴徒坐在電腦前,生澀地敲擊鍵盤,很陌生的樣子,起碼他盯著鍵盤26個字母,一直在記字母具體在什么地方。

    這名暴徒姑且叫他暴徒A,他之前殺進一個房間,發現房間里看上去沒人,卻開著18℃的空調,冷熱溫度是不會騙人的。沒人的房間開什么空調呢,他很聰明,清楚猜到,房間里一定躲著人,果不其然,他最后在床底下發現一個趴著的幸存者。

    他之前同樣殺進過封陽的房間,卻沒有發現封陽和江雪律在,實際上他只需要摸一下筆記本玩了一下午游戲后滾燙的溫度就清楚了,這個房間之前有人。

    但他沒有,因為……他不太認識這些。

    他所熟知的電腦應該都是四四方方,像實體正方形方塊一樣笨重,桌上有大屏幕,桌底下是一個巨大的黑色顯示器。

    封陽的筆記本電腦一合,跟書本沒什么差別,他不認識,自然無從察覺。

    他這時在詢問密碼,問的對象自然是真正的前臺員工了。

    酒店前臺的電腦是有設置密碼的。

    他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屏幕鎖定了,他不由“嘖”了一聲。

    “別問我,我是不會說的。”客服眼神決絕,她知道,這群暴徒想做什么,想要具體的酒店名單。

    酒店五百多個房間,不可能全部住滿,襲擊者為了節省效率,想直接從電腦拷貝名單,按照房間號去抓人。

    酒店名單這種東西不能亂給,大家以為就寫了普通的入住信息、身份姓名等嗎,實際上還會有籍貫、入住頻率等,比如某俄籍富豪就是他們酒店的常客,對方于前天白天登記入住,在他們酒店名單上被標了金色,顯示高級VVVVVip,其他客人可能沒那么夸張,但也會顯示白銀、鉑金會員。

    如果這份名單落在恐怖分子手里,等于什么?

    簡直是如虎添翼,正愁找不到你們這群上流有錢人具體在什么房間,這下可好了。

    省得他們花大力氣大海撈針了。

    所以她絕對不會說出酒店電腦的密碼。

    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紙質版也被她早早銷毀了。

    她也不知道那名俄富豪,能不能撐到救援到來,能不能活下去,這些她通通猜不到。但她清楚,對方是尊貴的酒店客戶,她不希望,對方因為她們這些工作人員的出賣而死。

    她咬死了不說。

    另一個客服B披頭散發,看上去極為嬌小,她被捆綁住時一直哭哭啼啼,從外表看上去沒有客服A性格剛烈。

    以為有戲,一名暴徒拿槍指著她:“我給你松綁,你給房間里的人打電話,就說救援來了,馬上去接他們,讓他們開門。”

    這是一計不成,又生出一計了。

    按江雪律的說法,這個手段叫“騙門殺”,即哄騙客人開門。

    畢竟除了酒店服務人員,還有什么人能打內線電話?

    而門口站著的人又穿著一身服務生的制服,朝自己歉疚禮貌的微笑,對方怎么可能不是服務生呢?許多人就這樣被騙開了,年輕的美國富豪愛德華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是最后一個。

    沒錯,這就是暴徒他們的策略。

    他們想指使客服去騙人,讓他們挨個打電話通知客房里的人,謊稱救援來了。大家因為確實報警了,一聽說救援來了,第一個反應是什么?

    當然是開門了。

    這個想法很棒吧。

    可惜……有人不配合。

    客服B外表看上去嬌小柔弱,槍頂在她腦袋上,威脅之意昭然若揭,她居然一邊哭一邊冷冷道:“殺了我,我也不會做的。”

    這完全違背她的良心。

    打電話把茫然無知的客人騙出來,只有禽獸才做得出來的事情。客服B這么說,她已經猜到自己要死了。

    暴徒中確實有人怒了一下,想開槍殺了她。

    阿泰不知道在想什么,這時突然把槍口摁下去道:“別殺,她是工作人員,知道酒店很多事,留著有用。”

    他口氣平淡。

    阿泰原本是十人團隊中不太起眼的一個,可他成長速度太快了,首領穆扎米爾又喜歡他。他的地位節節攀升,一躍成為這個小團隊的領袖,無形中,酒店內四人以他的意見馬首是瞻。

    他說別殺這兩人。

    其余三名暴徒眼眸微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滿口應下。

    “好。”

    事情看上去暫且告一段落,不過讓客服AB絕望的是,她們不打電話,但架不住客人主動打電話自投羅網啊!

    他們居然自爆了房間號,還說房間里除了自己還有多少人……這不是招手對襲擊者說hello嗎?

    天啊!

    想象中流血事件要發生在自己眼前了,客服AB絕望地閉上眼睛,完全不敢奢望有奇跡發生。

    另一邊,江雪律突然問酒店的服務生道:“你們酒店,還有什么地方可以打內線電話嗎?”

    服務生安吉咦了一聲,不懂他為什么這么問。

    第兩百六十三章

    事情正在發生。

    江雪律看到無知的羊兒,一個接著一個要往陷阱火坑里跳。

    不能怪羊兒太天真,要罵便罵犯罪分子太過心狠狡詐。

    江雪律隔著一面墻,看到的場景:一通電話打進來。

    “Hello?help!!!”電話那頭說話的是一個顛三倒四,語無倫次的男音,伴隨驚恐的哭聲,這才是最真實的反應,他說,“一個老人在我門口敲門,他說,自己被人襲擊了,他親眼看到昨天晚上有人持槍進酒店,這是真的嗎?”

    這名房客把他身上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對方好像一只小羊,在問昨天晚上是不是有狼混進來了,還大開殺戒。

    “是的,客人,真的不好意思是我們的嚴重失職,酒店現在出事了。”

    “你們酒店的安保人員呢?”男人大聲質問。

    “對不起客人,我的同事他們沒有槍,在昨天晚上就被殺了。”這話是壓低了分貝講述,仿佛一個人正小心翼翼蹲在桌子下面,偷摸著接這通電話。

    什么?

    保安都被殺了?那這群犯罪者也太兇殘了!

    男客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他在樓上,昨天晚上的殺戮主要集中在一樓。這一切就跟狼人殺游戲差不多,天黑了視角很差,他不知道昨天晚上死亡的到底是村民還是守衛。

    只能猜到,昨天晚上大概率死了不少人。

    一聽說連專業安保人員都死了,他心中恐慌。

    “那怎么辦……”

    男人嗚呀亂叫,在生存面前,大家都是普通人,滿腦子只有活活活,為了活命,總得想點辦法。

    這名男客嚇壞了,一個晚上沒怎么睡覺,精神也狼狽,他不知道,正耐心安撫他的“客服”,對著電話無聲笑了一下。

    如果男客也擁有共振能力,他就能看見,對方在吃東西。

    沒錯,自己哭唧唧訴苦時,對方在吃東西!

    暴徒A撕開了一個蛋糕包裝袋,還喝著剛打開易拉罐口的飲料,嘴里傳出輕微的咀嚼聲,在音質嘈雜電流聲遮擋下完全沒被聽出來,唯有同伙能看見他臉上表情寫滿了愉悅。

    如果男客知道對面是什么樣子,他八成不會被騙,奈何隔著一根電線,他什么也不知道。

    暴徒A吃東西的樣子不緊不慢,嘴巴倒是動用全身肌肉在演戲,被問怎么辦,他展現了一個酒店服務人員該有的冷靜關心溫柔的樣子:

    “客人請放心,我們已經跟警方取得聯系了,警方通知我們,要盡快找一個地方將客人轉移,再全體組織撤退。您也知道,酒店房間已經很不安全了……”

    “沒錯!確實很不安全!”男客激動道,“真的嗎?酒店已經跟警方聯系上了?警察來救我們了,這是警方的救援計劃?”

    “是啊,這是救援計劃,客人您要在房間里好好待著,我們馬上去接您。”

    “好的好的!我在407,你們趕緊來!”

    小羊忙不迭地應好。

    乖得不像樣子。

    提前知道有人要來接,他選擇在離門近的沙發落座,就等著門一響就沖過去開門。

    ……

    …………

    “酒店有其他地方能打內線嗎?”

    安吉是在酒店工作多年的老員工了,他連連點頭。

    他帶江雪律七拐八拐,穿過了走廊和幾個小房間,最后抵達某個后臺客服工位。維持一個偌大的酒店運轉,需要員工數量數以百計,危機沒發生時,這個地方是專門處理客人雞毛蒜皮的事,比如花灑怎么使用、遙控器不會操作、肚子餓了想要外賣、詢問這附近有什么景點等,還有外來的咨詢電話,比如訂票咨詢、退改、投訴之類的。

    上面的按鈕能直接轉接內線。

    江雪律立馬就摁了“407”的房間號,跟六神無主的人說,“你好。”

    對面知道能打內線電話的都是什么人,肯定是酒店工作人員啊。

    江雪律才說一句話,對面吃了一驚,問:“怎么剛掛斷電話,你們又給我打電話了?”

    這完全是把前一個暴徒A當客服,也把后打電話的江雪律當客服了。

    更絕的是,這兩人陣營一壞一好,但他們都不是真正的客服!

    “你們怎么又打電話了,是計劃有變,不能來接我嗎?”407的客人很急,他很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危,樓層低的人已經在用被單逃生了,據說外面有消防車接應。

    同一個時空線,鏡頭往墻外一切,會看到。

    酒店外圍人山人海,光滑細膩的白磚,漂亮的玻璃落地窗,整齊劃一的白玉大理石陽臺……

    窗簾完全不見蹤影,早就被拆下來,纏在某些旅客的腰間。

    他們準備跳樓。

    不過跳樓真的需要勇氣,他們踩在圍欄上,剛邁開腳,一看這離地面的高度眼睛就開始暈,倏地一下收回腳。

    樓層高,風也大,呼嘯吹過,看似輕飄飄的力量能把人推下去。

    恐高者但凡看地下超過一秒,就開始腿軟、腦子空白,他們心中惶惶,深刻意識到跳樓逃生這種事,僅靠他們是完不成的。

    警察和消防車也不是傻子,連忙來接。

    他們的行動很低調,奈何記者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大新聞,拍著大腿,非常興奮煽動地振臂高呼道:“有人跳樓了,是酒店的旅客,他們很勇敢在積極自救!警察也在展開行動,協助他們逃生。時間過去十分鐘,馬上就救下來一個人!”

    攝影機鏡頭里,三四個消防員七手八腳在解救一個半條腿膝蓋邁出護欄的女人,一人扶住對方的腰,給對方系上繩索,其他人負責攙扶。

    樓下閃光燈拍個不停,媒體瘋狂抓拍這一幕。

    老低調的一件事,被媒體發現了,就不低調了。現場人聲鼎沸,各大電視臺的攝影機都在現場。大家情不自禁為消防員加油打氣。

    好處是,民眾發現警察確實在組織救援,而不是在擺爛,大家把罵聲稍微咽回肚子。

    壞處是,□□也知道了。

    很快,一把黑色狙擊槍悄聲出現在了酒店房間窗戶。

    穆扎米爾的心情差不多是這樣的:我不在意一些小魚小蝦脫逃,但你們把救人這件事鬧這么大,聲音跟舉辦運動會似的,我又沒聾沒瞎,不會裝聾作啞。

    本地消防員也是想罵人,自己好不容易,帶人平安回到地面。

    救人是體力腦力雙重活,力氣消耗快,他們好不容易腳踩在地上,剛想休息,馬上要開始躲避子彈-

    墻內的人還不清楚這些,一個勁地老羨慕樓層低的能跳樓,認為只要能逃出去,就不用在酒店里提心吊膽了。

    407的住戶就真的這么想。

    絕望的是,他在四樓,無論他怎么翻箱倒柜,也找不出房間有多余的被單窗簾。

    這些被單窗簾無論他怎么卷,也卷不出繩索的長度,在腰部打結都很困難。

    更重要的是,這家是海濱花園酒店,一面種植滿了玻璃花房,一邊靠海啊!他難不成要跳海啊?

    所以跳樓這個選項,他是完全不考慮的。

    幾乎是“客服人員”一說,會派人來接,把他們接到安全的貴賓休息室,他想也不想,滿口就答應了。

    什么現在犯罪者要對旅客下手,貴賓休息室是泰姬陵酒店高層一個很隱蔽的場所,大家都躲在那里等等,他更是聽進了心里。

    “快來救我吧,我想跟其他幸存者一起。”

    他心心念念地等待神兵天降。

    誰料到,第二個客服居然道:“千萬不要開門!前面那個客服是假的,他是襲擊者。”

    給他頭頂潑了一盆冷水。

    “……你、你在說什么?”407傻愣愣地聽著江雪律說話,對方說前面跟他連線的是壞人,還摧毀了他的幻想。

    “這位先生,方才給你打電話的是襲擊者,我們正通過另一部客服電話給你通風報信。”

    “貴賓休息室不是一個隱蔽安全的地方,里邊的客人早在昨天就被俘虜了。”一個都是人質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好地方,這完全是犯罪分子的詭計。

    這也就騙騙沒有上帝視角、毫不知情的人。

    把他們騙得不要不要的,直接掉入網中。

    “什么!?”407果然傻了。

    前一個客服(暴徒A)說警察馬上來了,會有服務生來接應他。

    后一個客服(江雪律)說前一個是壞人,他被騙了,讓他別開門。

    說實話他心很亂,不知道該相信誰。

    江雪律跟他溝通說話時是英語,而前一個好歹用的是本地印語,平心而論,他會更傾向于熟悉的語言。

    希望破滅后,他心情灰暗難受,感覺這倆可能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過江雪律到底跟前面那人不一樣,他的話,充滿了安撫也很有建設性,他聽了心情稍微好轉。

    “警察沒有那么快到來,不過不用擔心,酒店房門不防彈,門鎖質量較好,只要你不從內部開門,襲擊者暫時不會浪費子彈去摧毀你的門鎖。”

    他們后續會,江雪律看到的場景,這場襲擊要持續兩天兩夜,第一天攻勢較為溫和……最后一天時,救援來后,襲擊者就跟游戲里的BOSS,被點燃了狂怒狀態,這時候他們會開始襲擊房門,逐層掃蕩。

    這就是上帝視角的好處了,目前這些事情,房客不知道、警察也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江雪律早已了然于胸。

    換作平日,大家一定會驚呼,你怎么知道的!

    奈何在槍林彈雨中,情報消息的可貴性比金子還貴,大家沒深究,只顧震驚了。

    407的房客就差點跳腳:“什么!”

    警察暫時不會來!他還要繼續待在房間里,他不相信這扇門能擋住什么。

    407還在暈乎乎之中:“怎么辦……”

    “如果真的有危險,我會去接你。”

    “???”好熟悉的話術。

    人不會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他忍不住就:“你、你們……”

    江雪律這一次把電話遞給了安吉,安吉馬上展示了流利的素養:“客人你好,我有一名同事死了,他的衣服和名牌被扒掉了,有人頂替了他的身份。我的名字是……在酒店的工作是……入住酒店時,您應該見過我,大堂附近的餐廳衛生服務都是我負責的……”

    407驚疑不定。

    生怕客人遇到危險,安吉道:“我們很好區分的,我們□□時敲門會敲三下,停一段時間后在敲三下,我們會用雙語詢問您。”除了是跟國際化接軌、需要接待大量外籍游客之外,還有本土歷史原因,M國曾是英屬殖民地。

    江雪律還補充了一些“假服務生”的特征,希望能減少一些騙門殺。

    當站在門口的人,披了一層服務生的皮,在人最虛弱害怕時趁虛而入,實在防不勝防。

    “……”

    在恍恍惚惚中,407的客人被塞了一腦子真假服務生的辨認技巧。

    407的電話被掛斷了,江雪律馬上給下一個受騙者打電話。還好他的朋友都在,江雪律只需要在紙條上寫下會被襲擊的房間號,大家一起打電話,效率更快,否則他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

    酒店外,一群學生和老師圍在警戒線外,暑熱天中太陽高懸,人潮涌動,姚老師內疚痛苦得撕扯頭發。

    想到酒店里生死未卜的五個學生,他心被割傷了一樣,為什么他正好帶一群學生出去,周眠洋他們嫌外面曬,說要在酒店里睡覺打游戲,他就同意了。大家是一個集體,要么一起在酒店里,要么一起出去玩,為什么那天他就鬼迷心竅地選擇分頭行動。

    早知道,他該把人都帶出去。

    他給幾個孩子手機打電話,暫時沒有打通,不知道是真出事了,還是手機電量耗盡,或者是別人口中說的忙著躲槍,沒時間回應。

    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出事了,他回國之后怎么該和這群孩子的爸媽交代。等到新學期開學,見到教室里椅子空了幾個人,他的心情又將如何。

    姚老師痛苦得要以淚洗面-

    電話撥打還在繼續,又一通內線打進來。

    “我在312號房間,上帝保佑!你們快來吧!”哭泣著。

    暴徒們已經拉了一個長長的名單,按照樓層高低排列,他們決定先從二樓開始,312房間順序本來是第十個,沒想到,他說出這句話后,暴徒們面無表情,說“是異教徒”,順手把他這個劃拉到第一。

    管你是宗教徒還是口頭禪,你得是第一個。

    不惜破壞門鎖,也要進去。

    要是知道自己真實死因,312房間得罵人了。

    名單先劃到這里,他們帶上槍。

    等他們上了樓,開始敲312的門,卻沒有得到回應。

    身穿服務生制服的暴徒A歪了歪頭,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之前說會去接時,312的那個男人老激動了,恨不得馬上沖出來。

    怎么這個時候敲門,就沒人回應了。

    幾人無聲交流:“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貓眼里,暴徒A盡量充滿耐心,盡管他表現怎么耐心,到底不是一個真服務生,微表情可發現他眉毛微微上挑,鼻孔噴氣,略顯浮躁。

    一分鐘后,他眼神微微偏移往左看。

    左邊站著阿泰,暴徒A是在用眼神詢問他的意見,312不開門,卡在這里了,接下來該怎么搞。

    阿泰點頭,小拇指輕敲了一下手里的槍。

    這個動作是說直接破門。

    眾人心領神會。

    于是,暴徒A也不裝了。

    他直接掏出裝了消音器的手槍,開始對準門鎖,第一發子彈門鎖沒壞、第二發、第三發還是沒壞,第四發終于爛掉了……

    這個酒店的門鎖確實好用,起碼要四五發子彈才能報廢掉一個鎖。

    再怎么抵擋,這扇門也不禁造。

    最終還是打開了,他們虎狼般沖了進去,掀開被子窗簾各種抄家般找,什么衣柜床底下、洗浴室和陽臺等每個角落掩體都沒有放過,找完之后,一臉驚訝茫然。

    他們單純以為是312不敢開門,誰知道,人是真不在啊。

    阿泰落在最后,發現屋內一片凌亂寂靜,這種安靜非同尋常,他下意識瞇起眼睛,表情暗下去。

    “……人呢?”

    明明前腳剛跟他們打電話,后腳就長翅膀提前飛了?

    第兩百六十四章

    之前跟他們打電話的難不成是312的鬼不成?

    與其相信是鬼打電話,不如相信312的住戶不知道怎么突然嗅覺發達,察覺到不對勁先跑了。

    騙門殺沒成功。

    阿泰等人心情很糟糕。

    接下來幾次更是撲空,敲門均沒有得到回應,阿泰不是什么傻子,他意識到,一次兩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們撕了名單,說:“沒用了。”

    這些住戶一定是察覺了什么。

    阿泰給首領打電話,匯報了這個情況。

    穆扎米爾正在喝酒,電話里傳來咕嘟聲,紅艷如瑪瑙的液體倒入杯中。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不急,先抓一批有錢人,再一層樓一層樓的……搜刮。”

    目前這個進度他已經很滿意了。

    這座城市的慘狀開始通過互聯網、口口相傳傳遍世界,全球數十億人口將親眼看見,M國第一城市被大火焚燒殆盡的過程。

    喝著葡萄酒的男人,看上去彬彬有禮,唯有他心里清楚,葡萄酒的顏色怎么比得上鮮血帶來的感官刺激——

    而他不著急。

    整座酒店都是插翅難飛的封閉狀態,這些幸存者與待在籠子里的牲口毫無二致,遲早躲也躲不掉。

    早死晚死沒有區別。

    只是穆扎米爾沒想到,警察被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殺掉,他們這里也陷入瓶頸,這是怎么了?

    “BOSS,我們已經一個小時沒遇到人了。”

    “為什么?”

    “……不知道。”阿泰凝重地搖頭,心下也感覺不對勁,背地里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縱他們-

    秦居烈一大早起來了,他習慣性看手機,沒有任何回信。

    一個三十歲的未婚男人,沒經歷過這些,他皺著眉,英俊的臉龐流露出不解,性格使然,鏡子中反射出的樣子,他連困惑都稍顯冷淡。

    單手切到了通訊錄。

    在一排無人接聽的紅色通話記錄,他重新撥打了江雪律的號碼。

    一次倒不是嘟嘟聲,而是直接告知他,手機已經關機了。

    這不對勁——

    秦居烈眼神倏地變得鋒銳,心中突然涌現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奇怪感覺。

    不是一個人沒回他短信的患得患失,而是第六感,讓他察覺到了什么不對勁。

    隔著萬里之遙,他感覺江雪律可能出事了。

    他潛意識不愿意這么想,但種種突兀的跡象讓他不能被動耐心下去。

    他上網搜索當地新聞。

    關鍵詞,城市名。

    很快。

    一條剛剛發酵熱議的新聞,推送而來。

    關鍵詞,血色夏日,槍擊案。

    秦居烈眉心擰緊,心突突突跳,渾身發冷,他閉上眼睛,片刻后又睜開,盡量壓下一些。

    職業使然,光看幾個字,他腦海里就能產生一系列過去在各地發生的游客死亡案,與血腥、殺戮相關的恐怖聯想。

    他深吸一口氣。

    最糟糕的猜測印證了。

    秦居烈知道后,華方也終于知道了。

    江州市公安局傻了,“什么?蒙德城當地發生了一起恐怖襲擊案,數百名游客被困酒店,其中包括十多名華籍旅客。”

    這種事其實并不罕見。

    比如去年十月就發生過類似事件,人頭攢動的泰國大商場中,一名少年神經病槍手進了商場,像報復社會一般朝毫不知情的人群中無差別掃射,整個大商場的人都嚇瘋了,瘋狂逃竄,這名槍手很快就被逮捕了,后續調查結果出來,多名游客死亡。

    這一次事件顯然比去年嚴重太多了。

    數百名游客被困!其中有十多名中國公民!小江同學……他更在里邊,所有人心中下意識一個咯噔。

    “小江出事了嗎?”

    “手機關機,暫時聯系不上。”

    張局道:“我已經上報給省廳了,我們必須盡快跟蒙德城警署取得聯系,我們必須加入,理由就是我們中國公民遭遇恐怖襲擊,他們的生命正在遭受考驗!!!”

    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啊。

    張局的擔憂不無關系,事情鬧大了,壓都壓不住,全網正在熱議。

    網上那條轉發量破萬的視頻,更是讓網友驚呼。

    富麗堂皇的金色大酒店里,所到之處鮮血淋漓,觸目驚心,仿佛有人拿不要錢的血漿到處潑灑,視頻里的黑皮膚警察很明顯也嚇得愣住了,遍地游客的尸體,足以給五名警察留下終身陰影。他們也很盡職,連忙蹲身查看有沒有生還者。

    誰知道,鏡頭一晃,畫面很劇烈的晃動,瞄準了二樓。

    恐怖分子無聲無息出現在警察身后,其中一人把手放在墻上。屏幕前觀看這段視頻的網友們,本來還不知道這是要干什么,結果下一秒,酒店的燈就熄滅了。

    只能聽到砰砰的激烈槍聲和跑動一般的風聲——

    一片漆黑中看不清任何東西。

    看不到才更恐怖,觀眾們普遍被嚇得面無人色。

    底下的評論區也淪陷了。

    【woc,這也太嚇人,太喪心病狂了】

    【求求大家幫助我,我姐姐她在酒店里】

    【太恐怖了】

    事情發酵太快,這起發生在國外的恐怖襲擊,有太多視頻和細節披露,目前在熱搜榜二十的位子,還在不斷積攢熱度,以十分鐘前進兩名的速度往上爬。

    前幾名是某男藝人出軌塌房、某女藝人官宣結婚等。

    江州市警察自然看到了這段視頻,他們瞪大眼睛,逐幀逐幀地按下暫停鍵,想看這段視頻里尸體中有沒有熟悉的影子。Treasure可是他們華國警界的重要人物,絕對不能——

    這一掃沒有發現。

    勉強松了一口氣,依舊不能大意。

    蔣飛道:“小江出國前,沒有穿防彈衣。”

    大家激靈了一下,想了一下那個穿著白T恤的少年可能一臉鮮紅中槍倒下,這種想象令人臉色凝重。是啊,江雪律沒有穿防彈衣,如果被子彈射中,一定必死無疑。

    不過蔣飛這不是說廢話嗎,誰旅游會穿防彈衣呢!

    秦居烈沉默了一會,握緊了手機,將現場視頻又看過一遍,竭力控制住動蕩的心緒,半晌他扭頭對張局冷聲道:“這個事件我要加入。”

    張局想說什么,突然就不吭聲了。

    他理解秦居烈的想法,絕對不是簡單的參與討論,而是要直接加入跨國救援。想到他和江雪律的同居關系、庇護人的身份,組織上大概率不會拒絕。

    “已經跟當地警署聯系上了。”

    “張局,我們收到回復了,本地警署非常歡迎我們加入,他們當地的情況現在很糟糕。”

    另一邊。

    大使館的反應慢半拍,這是城市當地的大使館建筑,昨天晚上剛舉辦了一場觥籌交錯的宴會。

    第二天還要上班,孟父感覺很疲憊,作為駐當地的外交大使,他要處理的事務很多。但這些都抵不上,第二天凌晨六點不到,大使館外傳來的消息讓他靈魂震蕩。

    差點魂飛魄散。

    “什么!?恐怖襲擊!?”

    十多名中國公民被困酒店!?暫時不確定傷亡者!?

    “警方說還有treasure……問題是treasure怎么會恰好在M國呢?”

    孟父冷汗都下來了,他急急忙忙查看新聞。

    一旁的助理見他這樣,完全不敢說,孟冬臣疑似也在酒店里。

    孟父就算一開始不知道,很快也能從旁人嘴里得到消息,大兒子急急忙忙給他打電話,說案發時刻,孟冬臣入住酒店的正是這一家。

    這簡直是第二波暴擊。

    孟父捂著心臟,面容猙獰暴跳如雷:“這臭小子,為什么會在這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這不是存心給我惹麻煩嗎?”

    作為外交人員,他常年駐扎M國,妻子和孩子都生活在國內。

    這個夏天,孟冬臣來M國陪他,陪著陪著年輕人不耐煩了,說接了一個委托就走了。委托結束了,孟冬臣又換了一套說辭,跟他說,他遇到朋友了,打算在M國多停留幾日,幾日后他就坐飛機回國。

    孟父自然懶得管他,這么大年紀的人了,還能自己丟了不成?

    誰曾想兜兜轉轉,這臭小子在城市里打轉,還不幸入住了這家酒店。

    “原來這十幾名中國公民還包括他!”

    孟冬臣單獨的身份沒什么,但他作為外交官之子,這個身份很敏感,在恐怖分子眼里有一定的價值。孟父想也知道,如果兒子落在暴徒手里,一定兇多吉少。

    “快!啟動應急機制!”

    不僅大使館要啟動應急機制,去現場核實情況,還要派遣領事官員趕赴現場,配合警方行動,務必保證在第一時間救出游客。

    “是!”大家急得渾身出汗。

    眾人心里清楚,這個暑熱天的夏夜,注定染上血色-

    酒店外喧囂中驚呼不斷,蔚藍色的天空中,大家發現了那名狙擊手,又一名警察被抬了出來。

    記者第一時間圍了過去。

    熱搜又往上攀升了一名。

    事情就發生在M國,這一整個白天,M國境內千千萬萬臺電視都在播報這個新聞。下午13:11分,一家餐廳正在待客,午高峰時期已經過了,洗碗工在刷盤子,放在正中間的電視機不知道何時沒播放電視劇,何時切到了新聞頻道,傳來了聲音。

    馬哈拉施特邦首席部長查萬拿著稿子,他正經的模樣出現在電視機上,他道:“我是查萬,很不幸對廣大市民表示哀悼,這起案件警方已經定性是恐怖分子所為,我們城市遭遇了一起前所未有的恐怖襲擊,泰姬陵酒店被卷入風波之中,目前已有27人死亡,受傷人員正在統計……”

    一瞬間,餐廳里吃飯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電視機上,廚師拿著刀子,忘記了繼續做菜。

    洗碗工更是傻了,一個沾著泡沫的碗從他手里滑落,磕出破碎,換作平時,他把碗碟摔了,老板早就對他劈頭蓋臉一通痛罵了。

    但今日沒有,老板沒有第一時間責罵他粗心。

    正在收銀的老板站了起來,也被電視上的新聞深深吸引,跟一群客人一起,圍坐著看電視。

    “讓我們回顧整起事件,三日前,南區多處地點發生出租車爆炸,是恐怖分子第一次現身城市。我們當時在主要街道設置路障加強檢查……”

    大家反應過來,難怪那幾天交通格外擁堵。

    原來是警方沒抓到炸彈客,只能封鎖主要街道進行巡邏。

    “那在同一時間連續發生的,由簡易炸藥引發的爆炸,確認是恐怖分子團隊協作。”

    對廣大民眾來說,也算撥開云霧了,原來爆炸跟酒店襲擊是同一伙人干的。

    “現在我們希望,廣大市民盡量閉門不出,警方已經開始戒嚴,從今日起學校全部停課,大家不要上街……”鏡頭一切,許多人聚集在警戒線附近,焦急地等待被困在酒店里的親人朋友。

    看到人潮涌動這一幕,客人忘記吃飯,廚師也不想做飯了,從后廚走出來。

    電視機還在播放這起令人震驚的事件。

    大家的動作都靜止了。

    部長還在講話,可他看不到,他身邊的數字在浮動,個位數的地方又跳動了兩下。

    從27變成了29。

    死的還是兩名警察。

    電視放出了對方的身份:遭遇戰專家的維賈伊·薩拉什卡在交火中不幸喪生,高級官員阿肖克·坎普特死于槍戰殉職。

    眾人:“……”

    這個數字變動,血淋淋的令人心驚肉跳。

    結果部長還在講話。

    民眾的反應也很誠實,紛紛擰起眉頭:“……%!@#”

    你他爹的快救人啊!你在這里說廢話的時間,死亡人數又增加了,給我們看看現場報道也好啊。

    查萬部長還在念稿子,如果聽到民怨沸騰的罵聲,他一定會反擊:“你們懂什么!”如果我不站在這里,風波平息后,開始清算責任人,一定會把我掃到,更別提……

    新聞臺很快意識到不對,連忙切到直播現場。

    民眾不懂這些,他們只感覺這新聞太水了。

    襲擊者是誰呢?

    還好這部分信息,晚間新聞就報道了。

    阿泰和幾個人的臉出現在電視機上,停留了足足十五六秒,生怕廣大群眾看不到。

    “哐當”一聲,餐廳里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猛地站了起來,餐廳眾人目光投射過來,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反應這么大,目光充滿了疑惑。

    女大學生驚訝地指著電視機上的通緝令,對男朋友道:“你看見了嗎,是他……我們當時……”

    她心中亂七八糟。

    男人表現也很驚悚,他呆呆地點了點頭。

    之前他陪著女友去河邊抽取水質,偶然邂逅了阿泰。那個貧民窟的窮小子,當時對方還在灘涂邊撿著腐臭的魚,一個多月不見,對方滿臉冷血,居然已經是這起恐怖襲擊案的主謀,還被警方拍到了特寫!

    我的天啊!警方在征集線索,他們得趕緊打電話報警!

    另一邊。

    夜幕已經降臨,多國警察線上會議,與白天那種緊促壓抑的氣氛、各方給壓力不同,這一次蒙德城警方壓力稍松——因為警方偵查員,找到真兇身份了。

    第兩百六十五章

    會議室內,警界最頂尖的精英匯集,幾名蒙德城警察出示一些報告和照片,“通過群眾舉報線索,我們已經找到了其中幾名成員的身份。”

    說來也是諷刺,連環爆炸案后,包括西部火車站監控攝像頭明明已經拍到了匪徒的長相,兇犯逃離的軌跡也一目了然,警方卻一直沒有抓到人。

    除了武器比不上之外,還有一些原因。

    人手不足、行政效率太低等,以及知道了長相,不代表抓得到人。警察局的電腦很落后,光憑攝像頭拍攝到的模糊長相,并不能快速鎖定嫌煩,再加上戶籍制度的不完善,導致了他們展開地毯式的搜查后,沒能獲得有價值的線索。

    出租車爆炸后,那幾名偽裝成旅客的“年輕暴徒”,重新喬裝混入人流,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而今天,他們終于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真兇的身份找到了。

    蒙德城警察作為代表,向所有人發放了阿泰的照片。

    “他是達哈維貧民窟的居民。”

    照片上,這個名叫阿泰的年輕人顯得非常年輕,他容貌俊朗,一臉笑容,笑起來時還有虎牙,讓人完全無法跟電視上那名眼神麻木、滿身冰冷肅殺之氣的恐怖分子聯系起來。

    “這是他在西部火車站襲擊時被監控拍到的場景。”

    阿泰和一名面罩男子在抬槍掃射。

    警察們低頭查看照片。

    “這是他的竹馬,帕威爾,從小撿破爛,經常從事偷竊維持生計。”

    照片上是一名同樣年紀的少年,頭發枯黃,比起阿泰五官早熟的硬朗,帕威爾的臉龐猶有幾分稚氣未脫。

    張局禁不住要皺起眉頭了。

    這兩名犯罪分子,真實年齡看上去只比江雪律大上幾歲。

    “這是火車站附近一輛出租車爆炸前的場景。他在出租車丟擲炸彈的影像,被我們發現了。”

    畫質不太高清的監控上,帕威爾和一名面罩男子下車,故意把一個背包遺留在出租車后座。

    張局思索半晌,話鋒一轉:“他們的動機是什么?”

    “這個叫阿泰的好像死了妹妹,這個叫帕威爾的據說他們家里四世同堂都在一個10平方的小破屋,生活拮據。”人生來就有故事,犯罪者也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天底下不幸的人很多,絕大多數人會習慣自己的生活,僅有少數會走上犯罪之路。

    “導火索是什么?”有人敲了敲桌子。

    “據說一個多月前,達哈維爆發了兩次洪水,把他們親人和屋子沖走了。這是天災,完全無法避免。”本地警察絕口不提,市長要選舉,不僅沒有組織救援,還在河邊修高墻,讓貧民窟自生自滅這種事。

    道理大家都該知道吧,家丑不可外揚啊。

    當年那部《貧民窟的百萬富翁》是大不列顛人拍攝的電影,上映后獲得了第81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等多個獎項,本地人非常討厭。電影里拍攝了大量貧民窟的真實場景,大家說這是外國人故意抹黑他們城市。

    強行忽略了,這部電影是小說改編。

    小說原著是本國作家寫的。外國導演只是買下版權進行拍攝。

    正在聽會議室的警察,順手寫下“貧窮”、“憤怒”、“天災”等詞。因為一場來勢洶洶的災難,驚心動魄的洪水,他們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人禍”這個詞張局寫下了,轉瞬又劃掉,認為自己沒有證據。

    本地警察很憤怒,認為阿泰帕威爾等人在宣泄憤怒,表達不滿,這群貧民窟的窮小子簡直是瘋了,居然搞出那么大的事情!讓整個社會不寒而栗!

    找到了阿泰等人的身份,其他人的身份差不多也浮出水面了。

    這起事件就是貧民窟干的。

    為什么篤定這件事是貧民窟人所為,因為阿泰和帕威爾這幾人是貧民窟出身,那剩下的人肯定也是貧民窟一起抱團出來。

    警方去調查,查到了在七月底,確實有一群年輕小伙子離開了家鄉。

    “這些人遭遇了生活的磨難,為了報復社會,走上一條極端的道路。”

    受害人搖身一變成了加害人。

    本地警察是這樣說了,他們承受國內外一片罵聲,急于找出真兇,給案子定性,不然事情鬧得越大,越多的官員會落馬。

    外國警察注意到了這一點。

    阿泰和帕威爾等人沒有戴面罩,其余人戴了面罩,這是為什么?

    會議室中,空氣稍顯凝結,種種疑慮如冰塊一般堆積在眾人心頭。

    “天氣很熱,他們不愿意戴面具吧。你們知道的,我們蒙德城夏天像火烤一樣。”皮膚再白的人,來M國旅游幾天也會黑上一個度。

    是嗎?

    這樣的解釋勉強說得通。

    當務之急是救援,這些疑慮暫且后放。

    本地警察還會稍微遮掩一下,張局感覺其中有所隱瞞,去找人打聽。

    很容易從本地人嘴里得到消息:“貧民窟就是一個垃圾場,底層懶漢的聚集地,我們城市的恥辱,真是無法想象,我們這座城市如同一顆璀璨明珠,經濟發展不斷前進,但城市里居然會有這么大一塊皮癬地。因為名氣太大了,好多人想去花錢參觀,這群游客真是吃飽了撐的。聽說前段時間發洪水,沖死了幾萬人,好多人卻沒死,嘖嘖他們的命真是夠硬的,越窮的人命越硬呢。”

    “對,那里的人沒有戶口,不能上學……沒錯就是所謂的黑戶,政府不可能管的。那里的居民只能在垃圾堆里打滾,蹉跎歲月。”

    通過阿泰,大家順藤摸瓜挖到了貧民窟,再聯系酒店紙醉金迷的背景,真正的動機好像呼之欲出了,一切應和了本地警察的解釋,是非常嚴重的仇富心理和對自己處境和社會的不滿和宣泄。

    “不對……”

    張局說,“其中肯定缺少了什么。”

    蔣飛也翹著二郎腿道:“那些槍,就解釋不通。”

    秦居烈坐在椅子上,他低頭凝神,思索著案情,很容易就發現其中缺了一環。年輕人有報復社會、毀天滅地的勇氣,但做不到這樣縝密的組織力。

    互聯網上烏煙瘴氣,熱搜節節攀升,他什么也沒說,只伸手揉了揉因憂心忡忡而略顯疲憊的眼瞼鼻梁,問道:“游客正在經歷危險,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最遲明天早上,我們在跟新德里一方交涉,他們說,感謝各方提出的合作和協助,首都派遣黑貓部隊了。”

    另一邊,又有兩名警察犧牲,酒店外的媒體已經取好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標題。

    他們剛想報道,突然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長官,是酒店內部打來的電話!”

    “什么!?幸存者的電話?”嗅覺敏銳的記者們蜂擁而至,他們傾聽這通求救電話,一臉激動,跟打了腎上腺素一樣熱血沸騰,“我們總算跟酒店內部取得聯系了。”

    “他們說什么?在餐廳后邊一個地方隱蔽的地方藏著。”

    與此同時,警察局局長的私人電話也被打通了。

    來自一個袖珍小型電話。

    里面傳來不少賓客的啜泣聲,“喂,是阿勒普局長嗎?”

    阿勒普忙得焦頭爛額,搞不清楚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語氣很不耐煩:“你是誰,怎么會有我的私人號碼,為什么給我打電話?”

    他剛說完,電話那頭是起伏不斷的驚呼聲,“上帝啊,真的接通了。”

    阿勒普心中一沉,小小一通電話后面為什么聲音嘈雜,好像有好幾張嘴同時嗡嗡嗡。

    “阿勒普局長,我是……”深沉的男音自我介紹。

    “天啊是部長和夫人!你們也在酒店里?”國家級別的部長和他的夫人也被困在酒店里,這也太嚴重了。阿勒普人傻了。

    部長沒時間跟他寒暄,聽他關懷,“長話短說,我們現在情況很不好。”

    “我們?”

    “是的,酒店的貴賓休息室里的所有旅客,包括我們夫婦倆,全部被綁架了。”

    警察局局長阿勒普:“……啊?你們?”

    短短一句話,令人如墜冰窟。

    “綁匪昨天晚上將我們全部搜過身,命令我們上交通訊設備,我和妻子藏了一部手機,這才能跟外界聯系。”

    警察局局長急了,連忙問道:“你們總共多少人?貴賓休息室又在什么地方?”他扭頭對小警員說話,“趕緊將酒店的員工找來,問貴賓休息室具體在幾樓。”

    這豈不是說,恐怖分子手里是有人質的,人質數量還不少!

    這些肉票一個個身份非富即貴,青天白日的,警察局長想找一塊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你們的手機還有多少電?”

    “還有兩格電。”這是老款的手機,電量按格子來的,大概能撐數個小時。

    “部長,夫人,我們現在已經搞清楚貴賓休息室在什么地方了,你們務必小心。我們會派人去救你們的。你們千萬小心!”

    小心這話重復了好幾遍。

    具體小心誰,兩方都懂。

    現在部長和他妻子是唯一持有與外界聯系設備的人,他們愿意冒著生命危險給警察當內應,給警方實時報信綁匪的行蹤,雙方里應外合。

    手機剛掛斷,下一秒,一名暴徒從外面走進來,嚇了貴賓室眾人一跳。

    恐懼如潮水覆蓋整個房間,大家心跳如雷,心理素質不強的人驚恐地叫了兩聲。如果有脈搏檢測工具,會發現人群心率個個直逼120,尤其是撥打電話的部長,他掌心都緊張出汗了。

    畢竟你說,你前腳剛撥打了報警電話,后腳綁匪就走進來了,這嚇不嚇人。

    俘虜們臉色慘白的異常,激起了暴徒的懷疑。

    他持著槍,懷疑的目光打量人群,“我剛剛在門口聽到了聲音,你們在說什么?”質問,伴隨一句近距離暴喝。

    這一聲,嚇得部長掌心里的袖珍手機差點落地,還好他夫人眼疾手快,在手機落地發出聲響前,牢牢攥在掌心里。

    一時半會兒,暴徒沒有想到。

    在他眼皮子底下,人質里有手機。

    剛剛還偷偷摸摸打了電話。

    他只警告了一聲:“你們安靜點,也老實點,別想著搞事!否則我會開槍!”他低聲威脅,果然嚇住了一群人。

    首領不允許這些人質在第一天死,首領希望,這些人質在全世界的目光中死得轟轟烈烈。

    這邊通風報信進行得好好的,另一邊就很糟糕了。

    媒體:“我們得到了一名幸存者的報警電話,他告訴我們,七十多個人,躲在員工通道,還有一批人躲在員工休息室、酒窖……他希望警方趕緊去救他們。”

    人群一片嘩然。

    居然有這么多人活著呢。

    大家很激動。

    江雪律正在后廚蹲著,不知道感應到了什么,電光石火間,他臉色微變,他站起來,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很容易就在烏泱泱的人頭中,找到了一個正在低聲打電話的男人,“你報警了?”

    因為焦急,少年語氣有些嚴厲。

    男人詫異:“是的……你怎么知道?”

    “我在積極聯絡外界,希望有人把我們救出去。”

    男人的解釋引起了眾人的點頭附和,大家對警察失望透了,一直積極尋求自救辦法,“沒錯,我們這個時候就要聯絡外界,尋求更多人的幫助。”

    “你不知道,外界都很關心牽掛我們,擔心我們餓肚子,一直問我傷亡人數多少,還問我躲在什么地方。說警察一直找不到我們,迷路在酒店里了。”

    江雪律頭疼地捂住了額頭:“這并不好,他聯絡的是部分電視臺媒體和網絡媒體。”

    “這些媒體怎么了嗎?”

    人群紛紛表達不解。

    “媒體把我們的藏身地位置進行全網直播了!”

    “啊???”

    第兩百六十六章

    媒體得到這一手資料時確實很激動,幸存者,有很多很多的幸存者他們躲得好好的,無能的警察都找不到幸存者的位置,被他們找到了!

    這么好的消息難道不該跟全國人民分享,讓他們不要擔心嗎?

    現在社會對死亡人數太敏感了,讓國內外網友知道幸存者數量遠比死亡人數多,一定會激動人心吧!

    充滿細節的稿件一通通發向電視臺,原本定下的新聞稿緊急修改,主持人也在爭分奪秒臨時背稿。

    當天晚上新德里八點新聞,又是電視機。

    佩姆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她在蒙德城里一所公立學校讀初中,因為恐怖襲擊在蔓延上了新聞,城里停課了,今天她提前背著書包回家了。

    簡單吃過晚飯后。

    她和隔壁鄰居,三個人想看電視。

    但遙控器在父親手里,她們不敢放肆,小心翼翼陪坐在沙發邊。

    父親在抽煙,男人很關心這起事件,沒心情關注三個小女孩做學校作業了沒有,電視機進行酒店外街道直播時,他轉過頭道:“這幾天街上很混亂,到處都發生爆炸起火和車禍,你們在家里待著,不要到處亂跑。”

    看看這混亂的街景,說是世界末日都有人信!

    “好。”三個女孩乖乖點頭。

    亞洲大家長還想繼續吩咐,下一秒電視機開始播放新聞了,他連忙止住話頭,注意力被轉移。

    主持人的臉一臉嚴肅出現在屏幕上。

    【首都派遣黑貓部隊,四百名特種部隊已經整裝待發……】

    “爸爸,黑貓部隊是什么?”

    男人狠狠抽了一口沒點火的煙,“就是我們國家的特種部隊,平日駐扎在新德里。”本地警察裝備落后,死傷慘重,不得不向上級呼叫火力支援,黑貓特種部隊就過來了。

    小女孩上過學了,很輕易就算出新德里和她所在城市的直線距離,幾百公里。“這么遠,趕得及嗎?”

    “……”

    問得好。父親抽了口煙。

    小女孩搜索了一下,發現資料上寫著,作為M國官方的一張王牌,黑貓部隊的武器裝備非常精良,但……

    “爸爸,黑貓部隊總部設立在新德里,可他們好像沒有專用直升飛機。”童言稚語道出真相。

    “……”

    是的,確實是這樣。

    幸存者們在酒店里水深火熱,難道還等你特種部隊反恐精英從幾百公里之外姍姍來遲嗎。

    這現實簡直就跟恐怖游戲一樣,反恐精英說,你們先牽制恐怖分子兩天,等我們抵達后,攻入酒店,肯定把他們一口氣干掉。

    幸存者:???

    手無寸鐵的我們,怎么牽制恐怖分子兩天,等兩天后,我們涼都涼了,你們來給我們收尸嗎?

    M國軍隊政界貪腐嚴重,就如同神通廣大的媒體只需要付出一筆錢,就能輕松搞到了那條警界流通的視頻一樣。

    黑貓部隊集結后,很快面臨一個又一個的尷尬。

    他們沒有專用的直升飛機,等軍方調派飛機來接他們時,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了幾個小時。等到第二天早上十點抵達蒙德城時,道路交通無比的擁堵,路邊有□□分子和路人趁機犯罪,更糟糕的是,城市里并沒有汽車運送他們抵達目的地。

    等到好不容易聯系到了能運送多人的汽車。好幾輛載滿特種部隊的大巴車,又被堵在大排長龍的街上寸步難移……

    這是明天才知道的事情。

    大家目前還很樂觀。

    主持人:【我們聯系上了酒店幸存者,根據其中一人的可靠情報,他告訴我們幸存者位置,這批數量七十人幸存者在餐廳后廚的位置躲藏,案發時刻,他們全員退避此地,利用掩體和地形成功躲避了恐怖分子的追殺……現在請看前線記者送回來的報道。】

    電視機前,大家長和三個小女孩聽得很專注。

    大家實際上都很好奇,那個腥風血雨的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身處其中,唯有恐怖分子和幸存者能回答這個問題,而這一次,記者獲得了幸存者來電,可謂是意外之喜。

    為了配合主持人講話,一個戴眼鏡衣冠楚楚的男人出現在手機鏡頭里,前置攝像頭拍到他的臉,這是一場視頻通話。

    他一開始先質問抨擊道:“警察為什么找不到我們呢?怎么會迷路呢?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從早到晚,一直在等救援!”

    記者:“警方真的迷路了,還犧牲了不少人,你們在什么地方?”

    男人急急道:“我們在后廚這里!”

    “一樓餐廳這里,一處很隱蔽的員工通道,連接著后方。我們都在這個地方藏身。”男人以身做示范,親自領路,走了一遍,大家都跟著他左穿右穿,路過一堆漂亮的花瓶和繁復的地毯,果然發現了一道走廊。

    走廊的盡頭好像有光。

    見到這一幕,觀眾屏氣凝神,幾乎忘記了動作,天啊,這個地方確實好啊,別有洞天。這扇門也好隱蔽。

    隨著男人推門的動作,一群人出現門后,讓電視機前的觀眾愣住了。

    觀眾們都看見,后廚烏泱泱都是人頭,一個廚房后臺的樣子,有冰箱、水龍頭,還有一些簡易的被單和帳篷。一群穿著服務生制服的人,給客人包扎傷口等。

    雖然人擠人,但這里沒有打斗的痕跡,也沒有血跡,大家也互幫互助。觀眾甚至看到,一名廚師打扮的男人,把一塊餅拆開,分給了一男一女。與外面遍地橫尸對比起來,這里如同一個小型的避難所桃花源。

    男人說,“我們食物快不夠用了,希望你們警察快點來吧!”

    視頻就結束了。

    主持人:【事情正是如此,案發第一時間,這批幸存者們他們就選擇了躲藏,躲在這個狹小地方,另一批人,他們躲在酒吧的負一樓。這些人中有老人有小孩,更有需要救治的傷員,他們虔誠希望,警察能夠快點趕到救援。】

    一時間電視機收視率爆棚,互聯網上流量爆炸。

    “哦,原來他們躲在這里,我就奇怪,怎么一直沒找到人呢。”

    與此同時,酒店四樓的一個房間,一個男人抱頭蹲在地上半天不敢反抗。兩名年輕的暴徒,手持著槍,像主人翁一樣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

    一個人手里拿著遙控器,聽到主持人的聲音,嘴里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有時候追著追著,人不翼而飛了,原來是這樣啊,他們真的躲起來了。

    這下子,不就找到你們了?

    這個天下,不是只有普通老百姓看電視,恐怖分子也會看電視消遣,畢竟酒店里每個客房都安裝了電視機,這一消遣就發現不得了的東西。

    有時候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二五仔一樣的隊友。

    這群記者到底是站哪邊的?

    后廚地方,江雪律站出來。

    “很不幸,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們藏在什么地方了。”少年咬重了“全世界”三個字。

    話音落下,大家都不是什么傻子,很快就聽懂了江雪律的未盡之意,一時之間,后廚聽取“啊?”聲一片。

    反應過來,眾人冷汗唰地涌了出來,開始破口大罵。

    說起這件事,江雪律頭皮發麻時也感覺滿頭問號,他們幸存者的處境本就是困難級別,被媒體一通播報渲染,他們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困難程度瞬間直升地獄難度。

    真是暫時沒有危險,媒體記者朋友們,也要給他們強行制造危險。

    “那怎么辦!?”

    避難所中,大家紛紛站了起來,有人起身太猛,還踩到別人腳。

    “恐怖分子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必須撤離。”江雪律擲地有聲。

    這個地方不能要了。

    等到阿泰等人一個箭步殺到后廚時,后廚早已人去樓空,什么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通通不在,包括視頻里一閃而過的傷員。統統都消失了,仿佛人間蒸發。

    “快追!他們人很多!跑不了多遠!”

    阿泰一聲令下,三名暴徒分散開。

    貴賓休息室,部長和他妻子正在給警方通風報信,兩人也滿頭霧水,聲音壓低傳遞情報:“他們突然全部沖出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貴賓休息室的眾人還不知道,恐怖分子看電視,發現幸存者藏身地后,就殺出去了。

    如今樓下亂成一片了。

    南亞沙漠中,一個男人也在豪華帳篷里看電視,電視機講到一群人躲在后廚時,他摘下鼻梁處的墨鏡,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下屬不知道首領在笑什么。

    發現這么多人躲藏著,跟他們玩捉迷藏游戲,這完全是一場挑釁啊,為什么不生氣,還一直在笑。

    穆扎米爾確實沒生氣,他勾著嘴角笑說:“玩過捉鬼游戲的人嗎?一開始都是開胃菜,越到后面才越刺激。”

    “這群人被迫逃離,一定不再團結,一定會有人掉隊。”

    “他們逃也逃不掉,怨恨會滋生矛盾,矛盾反過來催化怨恨。”

    果然,二樓大家都在跑,三分之二跟在江雪律背后,聽到樓下的槍聲,大家臉色煞白,走路過程中推推搡搡,心中充滿了怨氣。有人在哭。

    江雪律確實沒法救那么多人。

    他停下了,慢慢轉過身。

    另一邊,隨著電視機畫面繼續播放,穆扎米爾笑容漸停。

    他在電視機里聽到了一個名字。

    主持人說,treasure也在酒店幸存者里。

    “哦?Treasure?是我知道的那個treasure嗎?”

    穆扎米爾眉眼飛揚,充滿興味地笑著,仿佛發現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原來他在酒店里,難怪之前那么多人順利脫逃了。”

    第兩百六十七章

    “treasure是誰?”

    下屬在問。

    阿泰他們也在問。

    他們從衛星電話里知道了這個名字,首領說這個人,一時間面面相覷。恕他們孤陋寡聞,這是誰?

    穆扎米爾是狡猾的武裝勢力領袖,他的聲音一向溫和,偶爾放慢語氣時更平易近人。

    如同這一刻提起treasure一樣,他托著下巴笑:“是一個光明世界的人,一直活躍在互聯網上揭露犯罪,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這一年時間,他處處跟黑暗作對。”

    阿泰等人將信將疑。

    他們在互聯網輸入這個名字,鋪天蓋地都是新聞。

    黑貓頭像、神秘的剪影、暗網通緝令、黑死病組織、相關檢索參與的案子……有人給他在黑暗世界建了維基百科。

    甚至還有人物關系鏈條。

    頭像旁邊是八位數的懸賞金額,資料非常豐富,一時分不清是愛還是恨。

    百科上,常常有“夫妻”、“朋友”、“敵人”關系等鏈條產生,treasure的智慧黑貓頭像擺在上面,活得像是一個孤家寡人。

    又不完全孤獨。

    跟他有保護關系的是國安部,跟他有鏈條關系的全是敵人。

    “烏鴉”、“北回歸線”、“莫塔爾”、“六先生”等這些昔日活躍的眼熟名字,如今都被他送進監獄。

    阿泰等人盯著屏幕,眼睛都直了。

    這是一個他們認知中完全陌生又刀光劍影的世界。

    首領還在笑:“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動,比如我們發起圣戰,懲罰這個道貌岸然、虛偽至極的世界,一切都順應選擇……但偶爾會出現例外,有時候時空中一個小改變,比如某些個體的出現都可能發生蝴蝶效應,阻礙我們的事。”

    “treasure就是這樣的人。”

    一只變幻莫測的蝴蝶。

    不是有錢有勢的俘虜才有價值。

    像treasure這種人。

    勝過一百個一千個富豪。

    聽到“作對”、“阻礙”等字眼,帳篷外的下屬一聽,語氣冷了下去:“那要不要殺了他?”

    殘暴如他們,手作利刃,在脖子佯劃一刀。

    “不。”穆扎米爾手落在遙控器上,看著彩色電視還在播報幸存者,瞳仁中閃過一抹針簇般的幽綠,笑容并不良善:“恰恰相反,我要你們活捉他。”

    什么!?

    要活捉他?

    “沒錯,treasure很有用,而我們虔誠軍需要這樣的人才。”

    阿泰等人皺起眉頭,首領的意思是?

    “那其他人呢?”

    首領還是在笑,聽到其他人死活時,他語氣突然下沉,聲音也森冷,如隆冬時節凝結的湖中冰,仿佛自己聽到了一個極度愚蠢的問題,“這還說嗎?當然是全殺了。”

    這下大家都明白了,活捉treasure,其余人按照原計劃。

    酒店里阿泰等人分散開,“活捉treasure”這個命令深深植入他們的腦海,他們自然以這個命令為重,話又說回來了。

    已知一個信息:treasure在酒店里。

    剩下的信息完全空白:treasure長什么樣子?他多大年紀?

    他們怎么知道,誰是treasure?-

    另一邊酒店外,記者還扛著攝影機到處拍攝,他們要么跟在警察旁邊,完了又溜達出去,拍攝酒店外的跳樓,完全不知道自己也在引發所謂的蝴蝶效應。

    酒店內的走廊,幸存者們在逃命,人均跑得氣喘吁吁,心臟快要從胸膛爆開,恐懼的尖叫聲憋在嗓子里。

    他們完全不知道,大晚上躲得好好的,劇本怎么一下子就變了。

    樓下到處傳來破門的槍聲。

    “砰砰!砰砰!”

    還有劇烈的爆炸聲。

    這是他們事后知道的,原來后廚的門很堅固,恐怖分子堅信他們在里面,用手榴彈破門。當時江雪律提議“這個地方不能要”時,意見并不統一,有人想留下,認為不會吧,怎么會這么巧。

    恐怖分子就恰好看電視,知道他們藏在這里。

    奈何江雪律堅決,而其他人都愿意跟著他走,人在壯膽,人少膽虛,那些膽小者扛不住人群大規模離開,只能隨大流跟著走。

    如今一看,及時撤退真是再英明不過的決定。

    眾人心跳劇烈,臉上全是恍惚。

    江雪律看了一眼樓梯,“走!上樓!”

    大家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脖頸上是一顆被重金通緝的腦袋,他們只知道,自己如果被抓到必死無疑。人群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晚上注定要在東躲西藏里度過了。

    成年人還好,孩子簡直無助極了。

    人群之中,一個七歲的孩子踉踉蹌蹌,他哭著說:“媽媽我跑不動了。”

    他的母親死死拽著他,幾乎把他細瘦的胳膊拽脫臼,“堅持住寶貝。”孩子哭得很大聲,他對眼前所經歷的東西充滿模糊,他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要跑,到處都是血。

    母親毫無辦法,只能抱著他跑,孩子也將自己的臉埋在母親的脖頸處,但孤兒寡母怎么跑得快?

    漸漸落在人群之后,眼看犯罪分子要追上來,年輕的母親臉上漸漸蔓延起絕望,眼角噙淚。

    好在,突然在一個拐角處,江雪律停下,說:“所有人都蹲下!不要發出聲音!”

    在所有人陷入慌亂時,唯有江雪律保持冷靜,他不帶任何情感和濾鏡的影響,用上帝視角逡巡了一遍現場。

    兵荒馬亂時分,命令式的說法很管用。

    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連忙都蹲下了。

    母親也跑不動了,帶著兒子連忙蹲下,努力縮小存在感。

    小男孩也知道失態的嚴重性,強忍著恐懼,憋著眼淚不敢啜泣。

    大家佝僂著身體,腳步靈活,小心翼翼地后撤,像秦王繞柱。恐怖分子目光往左移動時,大家就跟在江雪律后邊,逆時針移動。

    人高馬大的恐怖分子闖進來,確實沒發現人,目光四處張望一圈,一無所獲后,暴怒著離開了。

    這一進一出就發生在幾秒之內,大家心慌慌。

    幾分鐘后,確定安全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氣。

    江雪律盯著那個秀氣的小男孩,沉默不語,半晌說話,“他是不是跑不動了?”

    他的母親猝然爆發出駭然之色,下意識攥緊兒子的手,以為江雪律是想把跑不動的人丟下,母親道:“沒有,他能走,他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現場的眾人看了一眼小男孩崴掉的腳。

    清楚知道,這根本不是休息一覺就能好的事情。

    小男孩也很聰明。

    聽懂母親的話,他的瞳孔驟縮,揚起脖子看著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江雪律,臉上血色盡褪。

    先前積累的好感和崇拜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第一次經歷世界的殘酷,因為他跑不動,是一個累贅拖累,要被這個戴口罩的哥哥丟下嗎?

    江雪律知道這對母子誤會了,他搖頭道:“并非那個意思。”

    江雪律知道,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不能救絕大多數人。他腦中閃過很多畫面——

    他詢問人群:“大家房間里、隨身物品中有沒有小女孩的裙子、首飾?”

    要干什么?

    眾人不解。

    都什么時候了,詢問小女孩的裙子?

    好在人群里真的有,尤其是當母親的,隨身背包中總有一兩件孩子可換洗的衣服。大家抱著對江雪律的信任,如果不是這個年輕人提醒,他們早就在后廚被一鍋端了。

    一名年輕女性,從手提袋里翻出幾件裙子和一個草莓發箍,“這是我女兒的,這個可以嗎?”

    江雪律看著這些小女孩特征明顯的東西,點了點頭,“可以!”

    他把一件粉紅色的裙子往小男孩身上套,聲音微低充滿魔力,“穿上,從這一刻開始,你暫時是小姑娘,你今年八歲。”

    “???”小男孩漲紅了臉,他手臂伸出,掙扎反抗了一下,“我不是!哥哥你眼睛是不是有問題,我是男生,男子漢大丈夫,我不是女生!”

    “我能走路,我今年也不是八歲,我七歲……”

    江雪律沉靜著眼眸,道:“你確實不是女孩子,我眼睛沒問題,但為了活下去,你必須是。”江雪律手握著粉粉嫩嫩的發箍,像魔鬼一般朝小男孩步步逼近,在對方驚悚的目光中。

    發箍梳過頭發,佩戴在男孩頭上,草莓圖案襯著男孩精致秀氣的臉蛋和大眼睛長睫毛,再加上這個年紀的孩子一向雌雄莫辨,一晃眼確實看不出來性別。

    人群里還有另一個皮膚幽黑的小男孩。

    這個男孩五官較為粗獷,頭發短,小胳膊小腿也壯,怎么看都跟女孩子不沾邊,打扮起來有點困難。

    江雪律只能給他套上了一件藍色的沙麗裙,眉心點上畫上去的紅痣,盡量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

    并交代他,如果真遇到危險,盡量只露出一雙恐懼似水的眼睛,壓低了聲音說話,不要暴露公鴨嗓,更不要把粗粗的眉毛露出來。

    一切都是為了以防萬一。

    一切都為了活下去。

    成年人似有所悟。

    他們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會閑來沒事折騰一個小男孩,還把對方往女孩子打扮。

    果不其然,江雪律折騰完畢后,回過頭環視了在場眾人道:“如果你們不幸被抓了,落在他們手里,想活下來只有一個辦法……我不確定這個辦法是否百分百有效,但得試一試,如果真的面臨絕境了。”

    后續,這對母子因體力不支,果然被抓了。

    阿泰拿槍指著他們,母親無助地流下眼淚,想起江雪律的話,死馬當活馬醫,她抱緊自己的兒子道:“求求你,殺我可以,不要殺我女兒,我的女兒還小,她還有很多美好的人生沒有體驗……”

    看著縮在母親懷里瑟瑟發抖、纖細身子一直在抽搐的“小女孩”。

    阿泰心中本來冷漠,一時怔住了。

    透過這條廉價鑲嵌亮片的粉色裙子,他有一瞬環視了灰黃蒼茫的天,那一場傾盆的洪水還有一疊聲絕望尖叫吶喊的“哥哥!”

    不曾遠去的記憶,痛徹心扉。

    她在水里掙扎,她臉上的是河水還是眼淚?

    小小浸滿泥沙的尸骨,在午夜常常會托夢,女孩一雙烏黑的眼神問他,“哥哥,你為什么不來救我呢?”

    ……

    想起故人,思緒難免飄搖。

    “她今年幾歲?”恐怖分子臉龐緊繃,攥緊著槍沒有放下。只要他想,他隨時能一抬手把眼前這對“母女”打得血肉橫飛。

    “額她今年八歲。”

    母親快速回答,看出眼前皮膚黝黑的暴徒陷入沉默,她想起江雪律的話說賭一賭,心中燃起莫大的希冀,連忙扯著兒子纖細的手臂道:“寶貝,你說句話,求這個哥哥放過你。”

    母親的身后,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露出半張臉,幽怨般偷偷望了阿泰一眼。

    看到對方手掌心里的槍,“她”又嚇回去了,仿佛阿泰給她帶去了多么強烈的心理陰影,以至于她眼睛紅腫如兔子般一直在哭,嗓子也很尖利,如泣如訴。

    嘴里“媽媽”、“哥哥”、“救我”、“我不想死”等話,亂七八糟地喊著。

    阿泰越發沉默。

    現場氣氛一片死寂。

    這對峙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女子脊背都繃緊了,她絕望地抬頭看天,幾乎感覺看到了死神的鐮刀高懸。

    就在她以為死期將至時,眼前這名暴徒轉身走了。

    絕處逢生就在這一刻。

    這下輪到女子驚愕了,看著越走越遠的暴徒,她眼神一片茫然,淚痕還殘留在臉上,這是怎么回事?-

    知不知道什么是傳說中的八音盒,能硬控反派八秒。

    江雪律慶幸,這名叫阿泰的暴徒跟其他人不一樣,倒不是說他的行為正義,而是他被洗腦的時間較短,他內心深處除了冷血殘暴,還留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空間。

    江雪律心想,這個叫阿泰的暴徒,將會是最大的變數。

    另一邊,酒店幾名暴徒也聽到首領說,“我們必須改換策略,treasure的出現,是本次圣戰最大的變數。”

    第兩百六十八章

    “媒體說treasure也在酒店里,他們的話能相信嗎?”

    大使館的領事官員估計想打人了,他們告訴警方,treasure身份很特殊,他陷在酒店里,是想讓M國警察上心趕緊去救人。怎么會有警界上下被媒體滲透成篩子,迅速就走漏了風聲這種事。

    媒體得到這個情報后,心情如獲至寶,馬上就在電視機上大嘴巴一般說了出來。

    “M國媒體的話只能信一半,另一半……”

    “這件事應該是真的,treasure的行蹤并不低調。賈達夫你知道嗎?”

    “不知道。”

    這又是誰?

    “賈達夫是蒙德城一位小有名氣的本地網紅,他秘密殺害了女友,用對方的失蹤常年牟利,積累了數量可觀的粉絲。”后續墳墓里掘尸這種事也過于驚世駭俗,社交媒體上不乏討論。

    “我好像有點印象?”

    一個人設是深情、固執、懷念女友的網絡紅人,之前小有名氣,塌房之后更紅。

    “前幾日他在被人識破謊言,女友的尸體找到了,他被扭送進警察局。”

    單手操控手機,社交界面被調出來,賈達夫之前露出八顆牙齒的爽朗ins、Facebook照片賬號已經被官方封禁,顯示禁止關注,他那張拿著“尋找女友”的旗幟照,更是被打了巨大的紅叉。

    真相反轉后,評論區里一片難聽的罵聲。

    “treasure做的?”

    穆扎米爾哼笑了一聲,這短暫的微笑解答了許多內容。

    “treasure的行蹤并不隱秘,他曾出現在城市里,協助過本地警察。”簡單來說,賈達夫那起案子,發生在泰姬瑪哈方圓百里的地方,treasure極有可能會來到酒店,再印證媒體的說法,可能性就是百分百。

    “他既然在,就要俘虜他,我們要禮賢下士,不能傷他一根毫毛。”

    江雪律還不知道,自己就這么暴露了。

    古話有言,“草蛇灰線”、“雁過留痕”,一個人做過什么,短期內會留下痕跡。

    賈達夫案他只是順手幫忙,誰知道反過來佐證了他極有可能在酒店里。

    —

    經歷了一次驚心動魄的躲藏,江雪律帶人上了五樓。

    五樓有他的房間,酒店很大,暫時沒有人巡邏,他回到了547號。進門第一件事,他從行李箱里掏出一件黑色薄衛衣和口罩,把汗濕的衣服給換了。

    不忘掏出手機,充上電。

    江雪律換衣服速度很快,如蛇蛻皮一樣,他要爭分奪秒。樓下響起狂亂的腳步聲和槍聲。

    在充電時,他走到床邊,拿起那個書包。

    曾幾何時,他沒想過,這個包里的東西有什么用,如今這些東西也許能派上用場。

    他打開書包拉鏈,書包里除了一堆雜物,還有一個空白筆記本和一些筆。

    一個臉色慘白,嘴唇干枯皸裂的男人也看見了,他問江雪律:“能不能撕一頁紙給我,再借我一支筆?”

    江雪律默默撕給他。

    他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

    結果男人拿到紙筆后,開始寫:“親愛的,如果我以后再也見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寫著寫著男人開始掩面慟哭。

    江雪律大吃一驚,這赫然是一封遺書!

    男人的舉動像是開啟了什么連鎖反應,越來越多人找江雪律要紙,大家都不相信自己能活下來,不如趁機寫下遺書,編輯好短信,交代后事。

    筆記本漸漸變薄。

    江雪律一張一張撕,撕到最后他的表情稍顯麻木。

    悲觀情緒互相感染,他親手遞給別人用來留遺言的紙,江雪律望向天花板,好似看見了一天后泰姬瑪哈酒店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熊熊烈火暴漲吞噬一切,大地塌陷,警笛夜空長鳴,一群幸存者在酒店里決絕地寫下書信,丟出窗外。

    江雪律心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內心世界好似在淅淅瀝瀝的下雨,他的呼吸沉重起來。

    他手里還有一支筆,他緊攥著紙片,倏地忘記了語言。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順勢留下只言片語。

    他想了很多,媽媽去世之后,他一個人驟然失去人生方向,他很孤獨。可是秦居烈出現后,他有了貓,有人陪伴,他心里有一些朦朦朧朧的感情想要訴說。

    這一瞬江雪律共情了曾經看過的一部空難電影,客機遇到顛簸和事故時,那些乘客在想什么。

    生死之間,他們是不是也有自己牽掛的事情,會后悔沒有及時行樂,會遺憾生前的事沒有好好把握嗎,會惋惜一些情愫積壓在心口,至死沒有機會訴說嗎?事后找到的黑匣子只能記錄臨死前的場景,卻無法記錄那些人內心的所思所想。

    我的貓、我的遺憾、我的銀行卡密碼,每天都能見到的人……直到現在江雪律才發現,自己有許多不舍得的東西。那一日日他所習以為常的東西,原來都是他的寶貝。

    現場的氣氛極度壓抑糟糕。

    電量10%了,手機自動開機,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剛落筆的江雪律猛地回神,拿起手機,上面跳動的頭像和名字指向了一個人——

    幾乎是本能驅使的反應,江雪律手指一滑,接通了。

    秦居烈那張熟悉又充滿安全感的臉跳出在鏡頭里。

    江雪律胸腔里翻滾著很多想說的話,一見到正主,他瞳孔微微大睜,嗓子艱澀微堵。

    秦居烈心中起伏也很激烈,一股狂暴的風在掃蕩,見到江雪律,或者說平安無事的江雪律,他原本急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下來。

    “你還好嗎?”他問。

    修長手指伸出,似乎想穿過屏幕。

    誠然,在他和蔣飛等人看來,江雪律現在的樣子無比糟糕。

    是的,糟糕。

    他們和江雪律認識那么久,從沒見過江雪律如此糟糕的樣子:眉眼依然俊秀,口罩卻掩蓋不住憔悴青白的氣色,口罩兩根細細的吊線勾勒出瘦削的皮肉,過敏癥狀還沒好,兩頰、眼瞼處泛著一片刺目的鮮紅。

    手肘處也有青紫色的磕碰。

    整個人都有種憔悴疲憊的感覺。

    江雪律說:“我還好。”

    輕輕一句話回復,秦居烈平緩下來的心臟再一次輕輕揪了下,心情像有刀在刮,凌遲般的疼痛。

    他目光望過去,發現鏡頭里的人跟江雪律一樣頹廢糟糕。

    入目所及,所有人都頂著一張一夜沒睡的臉。

    也是,在槍聲之下怎么可能睡得著。

    如果可以,早知道……他應該……

    這個念頭憑空一生出來,腿部就跟灌了鉛一般沉重,“你在寫什么?”

    秦居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在寫……”江雪律當然在寫遺言,他很認真,才寫到一半。

    “你在寫遺書?”秦居烈猜到了,不禁深吸一口氣,英挺的劍眉緊皺,仿佛壓抑某種情緒,臉龐變得嚴肅,“小江,你不要寫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居然還看到了銀行卡密碼。

    他的口氣變得正式,讓江雪律一愣。

    秦居烈說:“你會活下來。”

    “國家會救援你,我也在路上。”

    “以防萬一……”江雪律說,雋秀的字跡落在紙上,讓人想起treasure第一次覺醒能力報警時,一年前向江州市警局投遞嫌疑人畫像時的樣子。

    那張紙上寫滿了嫌疑人信息。

    字跡也干干凈凈,當時秦居烈就在想,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寫出來的東西。

    “沒有萬一。”秦居烈知道自己口氣很嚴厲,他伸出手指,沿著屏幕上少年的輪廓描摹了一番,彼此安靜了一會兒他說,“小江,你抬起頭。”

    話音落下,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響起。

    如果不是隔了一層屏幕,恐會造成輕微的耳鳴。?

    江雪律抬起了頭,看清眼前這一幕,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沉寂許久的心臟也不可遏制地鮮活跳動。

    他看到了什么,一架漆黑的直升飛機出現在鏡頭中,螺旋槳猛烈轉動。華國境內天空在落點滴小雨,濛濛細霧洗刷一些污穢,這個天氣從秦居烈的衣服上沾露珠雨水可以看出來,但這些凝結的雨水都在這一刻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卷入氣浪。

    這是一架有編號的軍用武裝直升飛機,機身貼了一個紅色的旗。

    秦居烈站在直升飛機前。

    男人頭發黑亮,眼眸幽深,風衣修飾高大的身材,黑夜化作他的背景,他站在那里,好似蒼穹之下一只黑鷹,傲立天地間,氣勢強烈逼人。

    這一刻他仿佛某種象征的化身。

    而他身后,特種部隊、防爆部隊等無數彪悍精銳的戰士,正全副武裝,整齊劃一快速跑向直升機。隊伍浩浩蕩蕩,黑靴踩在地上,水淋過的地面都好似地震一般響。

    震得江雪律身邊的人,心里猛地一顫,大家目光呆滯,愣愣的轉頭。

    “我們會去救你。”

    秦居烈再一次強調。

    蒙德城,這座M國第一大富裕港口城市,著名的旅游城市和電影基地,雪山女神等各種宗教神明守護的福佑之地,因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早已變成了人間煉獄。

    恐怖分子手里有大量的槍支彈藥和爆炸物,他們闖入當地極負盛名的酒店,持槍掃射每一個看到的人。武力碾壓的行為霸道又蠻橫,效果也絕佳,不到半天時間,他們俘虜了人質和工作人員,并成功占領了整棟酒店。

    幸存者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

    為什么我們要經歷這些呢?大家憤怒又怨恨。

    根據警方媒體的統計數字,血淋淋的死亡人數已經飆升至四十人,真是一場災難。

    大家不傻,都清楚知道一件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人數一定還會增加。

    本地軍警低效率的反射弧、落后的武裝設備和不靠譜的二五仔媒體,更是讓這場煉獄雪上加霜,幸存者心情普遍倍感煎熬。

    但這些煎熬,在這段視頻面前都化為烏有。

    其他人驚嘆又恍惚,“M國黑貓部隊還在路上,華國警方速度這么快!?他們要來救華國公民了!?這一眼望不盡,到底派遣了多少直升機!?”在場也有其他國家的人,對比之下,瞬間對自己國家的救援速度生出不滿,翻到社交媒體上,倒胃口的事情出現了。

    華國政府:外交部發言人就M國連環爆炸案的襲擊事件表示強烈譴責,向M國政府和人民、遇難者家屬和受傷人員表示誠摯慰問,對不幸遇難者表示哀悼①,我們將會派遣部隊去援救我國遇難公民!

    美利堅國防部:這是一種愚蠢的暴力行為!我們也強烈譴責!如果有必要,我們會提供合作與協助。

    “……”

    你們別光譴責,快來救人啊!人家華國特種部隊都出發了!

    看看鏡頭里部隊的眼神吧,一身黑色制服充滿鋒銳,讓人不敢直視!

    所有人都驚嘆地望著這英姿勃發、霸氣盡顯的樣子。

    “你是什么身份?為什么你能聯系上華國警方,對方說一定救你出來。”大家看著眼前這烏眉水眼的年輕人,越發感覺對方與眾不同。

    “額。”江雪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大家也不愿探究。

    他們只知道,這宛若宣傳大片的集結號角,讓他們心中激蕩,充滿了安全感。這一天下來他們無數次的相信警察,祈求天神降臨,正是祈求這樣的隊伍,這樣靠譜的軍隊。

    突然,人群中有人說,“只救華國公民嗎?我現在入籍還來得及嗎?”

    當然不會只救本國公民,出于國際人道主義情懷,華國警察和軍隊永遠會對遇難者施以援手。江雪律皺起眉,剛想這樣說。

    “希望來得及,我的心現在就很紅。”愛德華老早就很喜歡華國了,他如今說,“我的心很紅”這一句話用的是普通話,非常的字正腔圓。他身上的白襯衫很凌亂,但他手掌按在胸膛上,似乎很想把自己一顆心臟剖出來,讓大家親眼見證,他的心是紅色的。

    當然了,話說回來,剖開胸膛看,誰的心臟不是紅色的呢?

    房間里,有人撕開自己的紅色衣服或者裙子,揮舞了兩下。

    希望到時候華國特種部隊能看到他們這簡陋的小旗子。

    通話還在繼續。

    秦居烈放低聲音,學會柔聲細語:“你已經很能干了。”

    “再堅持一段時間,我們會去救你們。”

    作為treasure,江雪律已經盡量救下了不少人,接下來就交給國家吧。

    江雪律還沒反應。

    他后邊的人朝秦居烈點頭如搗蒜,眼神哀求,滿臉無助淚痕,看上去比江雪律的反應還像華國難民。江雪律愣了兩下。

    “請救救我們吧。”他們說。

    大家紛紛撕毀了自己的遺書,決定孤注一擲,不留下任何只言片語。

    因為他們感覺自己看到了,暴風雨夜后的一抹黎明曙光。

    這份曙光并不遙遠,正在朝他們奔赴而來,他們可以再忍耐一天。

    看到這集結的隊伍,周眠洋身體也在顫抖,他推了推黑框眼鏡,擠在江雪律旁邊,湊近了鏡頭,想看得更仔細一些。親眼見到這一幕,一直以來他心里的抵觸有所松動。

    在看不到希望時,見到希望。

    這種乍喜乍悲的拯救感,讓他激動又似悟非悟,本來他還沒想好自己未來做什么,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這一刻他卻真心實意在想:阿律說得不錯,當警察似乎很不錯!

    封陽則嫉妒地看著鏡頭上筆挺的男人。

    不就是警察嗎?!!!

    我以后也要當!!!!

    江雪律低頭想了想,他也撕毀了紙片,這一次他心中再也沒有對未來的悲觀,他相信自己會在血色厄運中活下去。

    他很認真地對鏡頭說,“秦隊長,如果我活下來,我有話想對你說。”

    “好。”秦居烈深深回望,他佩戴裝備,登上了直升飛機,螺旋槳掀起氣浪,衣衫獵獵作響,他說:“如果你活下來,我也有話想告訴你。”

    直升機飛上天空,申請批準后的國境,越過蜿蜒江河,飛過崇山峻嶺,向遠方那座混亂的城市駛去。

    城市的輪廓逐漸出現-

    信念的力量是強大的。

    比起還沒影子的黑貓部隊,看到這場通話,大家突然都想活了,餓肚子的人覺得餓兩頓也死不了,大不了睡一覺,恢復一下生命力和精力。

    受傷的人說:“能不能給我包扎傷口,我感覺我能撐到救護車……”

    江雪律記得,這個人之前的反應可是奄奄一息,決定找一個房間等死。找到房間后,就躺在床褥上,雙手交叉放于小腹,臉上一副寂然的樣子。

    如今看到軍隊來了,他的心態大變,對別人說,自己失血好像也不是特別多,還能熬一熬。

    酒店里一直都有醫療包,里面有簡單的繃帶、止血噴霧和止痛片等藥物。聽到客人說話,服務生們立刻翻找出藥,“客人堅持住,救援馬上就到了。”

    這一次這個暴躁的客人再也沒說,“救援救援,什么狗屁救援,勞資連影子都沒看到”這種話了,他說:“好的,我背后也有傷口,勞煩給我后背也噴一噴。”

    晨光熹微,又一個布滿星辰的夜晚過去了。

    江雪律跟朋友挨著,小憩了一個小時。

    在睡夢中,他也不是那么安穩,因為精神共振經常發作,他五感異常敏銳,比如現在,酒店里所有聲音絲絲縷縷傳入他的耳朵。

    槍聲、走路聲、推門聲……他傾耳聆聽了一會兒后,拿上背包說:“走,有人上樓了,五樓不安全了,我們必須撤退。”

    第兩百六十九章

    穆扎米爾說改變策略,真的改變策略。

    城市正在混亂,警局報警熱線此起彼伏。

    酒店里派遣進去的小隊陣亡,甚至全隊覆滅的消息不斷傳來。

    就在這時酒店外的媒體,突然得到了一個消息,來自一通匿名電話。

    電話里是變聲器,一個機械的聲音聽起來沒有情緒起伏,沒有正常人類的情感,說對他們德干圣戰組織該酒店襲擊負責。

    原本襲擊者身份不明,純貧民窟論站不住腳,如今有人站出來了,真相是不是要水落石出了?

    但是!

    多家媒體得到這個情報后,迅速的沉默了,敲鍵盤、打電話聯絡人的聲音格外響。

    因為“德干圣戰者”這個組織,此前幾乎無人聽說過。

    眾人難免面面相覷,在人群中互相看來看去,用表情無聲傳遞信息:這到底是什么,你聽過嗎?

    巧了我也沒聽過。

    同行回他一個擠眉弄眼的表情。

    民眾在這里的話可能很奇怪,都知道是誰干的,還不去伸張正義嗎?

    媒體的反應都很奇怪,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質疑或皺眉,對這個情報抱有懷疑態度。匿名電話這東西誰都能打,心想是否是什么野雞勢力蹭熱度?還是這個組織過于神秘,他們之前真的孤陋寡聞從沒了解過。

    另外這個組織名,宗教色彩太重了,是不是暗示著什么?

    當天早上,新聞報道就直播了這件事。

    佩姆和她的父親,一個亞洲大家長和三個小女孩又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了。

    小孩子為什么會在電視機前,不是新聞頻道變得好看,而是電視機里播放的新聞跟她們生活息息相關。

    其次是,上一次曝光幸存者藏身地,導致多名受害者死亡,電視臺遭受了罵聲。

    電視臺緊急發布了道歉聲明。美貌如花的主持人也瘋狂找補。

    讓小孩子心生驚嘆:我們國家的新聞原來這么不靠譜啊!

    經過上一次的烏龍,這一次新聞報道靠譜多了。

    主持人一本正經道:【根據情報,“德干圣戰者”組織此前幾乎聞所未聞,襲擊動機也撲朔迷離,我們請來了著名反恐專家,他有話要說。】

    這一段對小孩子們不感興趣,明明是大早上。因為聽不懂,孩子們睜著眼睛哈欠連連。

    她們只能用自己淺顯的經驗理解一件事:這起事件實在太轟動了,全世界的目光幾乎都聚焦而來。

    一些野雞勢力八成想認領這份“功勛”。

    沒錯,血腥殘暴的事件,對西方黑暗世界來說,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勛章。

    比如犯下驚天命案的連環兇手,他的身份是一道謎題,但不妨礙無數人想要認領這個身份。大家都想出名。

    那些野雞勢力搞不好也這樣想。

    電話連線,反恐專家出現在會客室里。

    他說:【感謝主持人的邀請,接下來我說說我的觀點……從襲擊手法、所用武器和協同行動能力看,不排除襲擊者背后有強力組織支持。】

    亞洲大家長看得賊起勁,想把隔壁的友人也叫過來,大家一起鍵政。

    三個小女孩則坐在沙發上,小臉迷迷糊糊,心想:專家的意思是,這個組織要么是冒領試探的野雞組織?要么實際上背后另有靠山?

    哎聽不懂呢!

    這個世界好復雜啊!

    我們的小腦瓜子做學校的題目就已經很困難了,實在理解不了多余的東西。

    與此同時,江雪律一通電話撥開迷霧,與專家的說法不謀而合。

    “這個組織大家沒聽過很正常,因為它是一個新興組織。”

    新華社記者運筆如飛,微微吃了一驚,居然!居然真的是一個新興組織!真的是他們太孤陋寡聞了!?

    誰知道江雪律的聲音猶豫了半截,“它的成立時間不到半天。”

    “啪嗒”一聲,有人錄音筆掉了。

    新華社記者面無表情地彎身撿起了筆,好在他不是一個人,大家聽到這句話反應都差不多。

    哈?

    成立不到半天的組織,你來認領負責這一次事件?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你們有毛病?

    這種事就跟有人推了一個剛成立不到半天的潮牌,反而來疑惑,你怎么沒聽過我們這個潮牌一樣,我們的牌子超有名的!而滿腹“LV”、“香奈兒”的你表示茫然困惑,心中惴惴不安,不禁自我懷疑,心想難道是自己落伍了?不可能吧。

    結果是被耍著玩的。

    江雪律說:“這個臨時成立的組織背后是……而它的創始人是武裝組織領袖之一穆扎米爾。”

    江雪律薄唇里吐出了兩個詞。

    得到兩個詞,大家恍然大悟,一時間群罵四起。

    這兩個詞就是“isis基地”和“虔誠軍”,好家伙原來是你們,世界最臭名昭著、壞事做盡的恐怖組織,老熟人了。

    徹底撥開迷霧。

    老熟人了,還裝什么裝,以為披一層年輕的皮,用來迷惑世人,大家就認不出來你那張壞事做盡的老臉了?

    半個小時后,又一通匿名電話打來,對面是爽朗的笑聲。

    正是穆扎米爾,這一次他沒有使用變聲器,大大方方承認了,他說:“有treasure在,果然瞞不過。”

    M國聯絡人很生氣,率先指責道:“你們偷渡到我們國家?酒店里的人是虔誠軍?”

    穆扎米爾笑了笑,并沒有承認,這種事怎么能承認。

    “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同情底層人,為了反抗世道壓迫,反對宗教欺凌……反抗大教對小教的剝削洗腦……”

    世界各地,因宗教掀起的戰爭太多,這一次難道也毫不例外?

    穆扎米爾這番話說得既正義又冠冕堂皇。

    他不知道,這番話treasure感知到了。

    后續在反擊戰中,這番話成了束縛他自己的枷鎖,讓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也讓他虛偽的面孔徹底暴露。

    —

    穆扎米爾既然發動所謂的“圣戰”,他當然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江雪律帶人撤離了五樓,剛撤離時,大家很激動。

    墨色夜空中,星辰閃耀,很快昏暗的天邊吐露金光,驅散了所有魑魅魍魎。不少幸存者眺望窗外,雙目被陽光一照,瞳孔情不自禁流下眼淚來。

    大家不敢相信,靠著東躲西藏,又活過了一天。

    真不容易!

    “別哭了,救援馬上就來了。”

    大家互相拍了拍肩膀,彼此安慰打氣。

    “好,我不哭了。”

    男人撩開身上發臭的襯衫,擦了擦眼淚,“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下樓。”

    ……

    “OMG!你在做什么?”一名家庭主婦端著牛奶走出廚房,發現自己十七歲的兒子正在看平板,她皺起眉頭本來想發怒,卻發現兒子不是在玩游戲。

    他的平板呈現黑白顏色的,像是仰視一般的監控畫面,一群人大排長龍走過,狀態躡手躡腳。

    這畫面太奇怪了!

    一種難以言喻不舒服的感覺撲面而來,后來這個母親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不舒服,這完全是偷窺視角啊!

    “你在干什么?看電影嗎?”母親問。

    她在祈禱兒子不是那種道德敗壞的人。

    兒子:“媽媽,我在翻墻看直播,這個梯子好難搭建的,你知道蒙德城恐怖襲擊事件對吧?”

    什么翻墻梯子她聽不懂,后者的話。

    母親:“我當然知道,這兩天的新聞媒體都在報道。”

    哪怕她不去刻意關注,也總能在各個地方聽到討論。打開電視機,新聞在說;拿出手機,又有實時報道推送;她出門倒一次垃圾,也能聽到鄰居大呼小叫道:“嘿,你看新聞了嗎,對,就是蒙德城,太恐怖了,現在已經死了四十幾個人了!太殘暴了!”

    她住在歐美社區,又不是住在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如今信息傳遞速度快,被無孔不入的信息洪流包圍,她很難不知道這件事。

    為了跟上街坊鄰居的話題,她更是稍微去了解。

    兒子這么一問,她當然清楚。

    “我知道,怎么了嗎?”

    這跟你偷窺別人有任何一毛錢關系?

    青春期的兒子很煩她的說教。

    “哎呀,我沒有在偷窺。”

    “當全世界都在看的時候,這種行為就不是偷窺了!”

    母親感到匪夷所思:“你到底在說什么啊?”

    兒子:“簡單來說,酒店總控室里的監控流出了!幸存者在什么位置,他們在干什么,在睡覺還是準備上下樓,我們都能看得到。”

    “啊???”

    “比如現在,他們要坐電梯了,領頭的是一個戴鴨舌帽的。”

    母親不敢置信,接過平板一看,發現還真的是。多個格子監控中,幸存者群像紛紛暴露;有人在治療傷口,有人在吃東西,有人小心翼翼走進一樓廁所,更有人待在陽臺上,沒等到救援只能嚎啕大哭……

    這些東西幾乎一流出,全世界都在震動,目光瘋狂集中而來。

    “戴鴨舌帽”成了某個人的稱呼。

    黑白微帶一點全彩的監控中,那個人很顯眼,對方全程沒有抬頭,但酒店的燈光懸在天花板上,打在他的后腦勺上,讓那人漆黑的頭發、白皙的后脖子以及那股氣質格外突出。

    更別提,他背著一個黑色背包,走在最前面了。

    母親嚇得吃不下三明治,“天啊,怎么會這樣,這個孩子看上去還這么年輕。”距離遠了她還能為新聞報道上滾動的數字哀嘆,掉幾滴眼淚,可是距離這么近,親眼看到有人要死,她坐不住了。

    她面前的直播有兩個分格,一邊是江雪律準備摁電梯,一邊是恐怖分子朝一樓電梯奔去的場景。

    這個行為叫什么!

    一年級小學生都能說出來。

    這叫守株待兔!

    —

    江雪律感覺很奇怪,他在走路時,神經微緊,后背發涼,仿佛有什么人在身后偷窺他,他迅速轉身,想看誰在針對他,什么也沒看到。

    他懷揣著心思,又走了幾步。

    這種感覺還是沒淡去。

    他忍不住停下腳步。“你們誰在看我?”

    跟在他身后是一張張茫然的臉,“我們都在看你啊。”

    “不是這種看。”

    江雪律心里有點煩,說不出來的煩躁,與幸存者內部這種清澈的眼神不同,他體會到的是一種如芒刺背感,盯著他渾身緊張。

    偏偏他形容不太出來。

    頻頻回頭,看到的只有別人關切的眼神。

    “也許是我沒睡好。”江雪律疲憊道。

    即使在睡夢中他思維也很活躍,而沒睡好會導致過度敏感、神經衰弱等。

    ……

    “不好!”他按電梯了!

    直播間里,大家驚叫出聲。

    【完了,完了,完了】

    這群茫然無知的幸存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動早已經被捕捉,一個人接著一個人進了電梯。

    酒店的電梯很寬敞,能站能坐,滿員是25人。

    曲蔓枝和沈明謙進去了。

    少女微笑,“一會兒見。”電梯監控里,大家都能看到她細白手指放在一樓,準備摁了。

    全球人民不由露出驚恐的目光,他們瘋狂的敲鍵盤。

    【不要去啊!恐怖分子環抱著雙臂,正在一樓等你們自投羅網呢!】

    “一會兒見。”江雪律也道,他們要坐另一部電梯。

    他剛準備抬腳,電梯間的燈忽明忽暗,頗有種恐怖片的氛圍,嚇了大家一跳。

    江雪律腳步一頓,突然他眼前閃過什么,他說:“出來!大家都出來!”

    “啊?”電梯里的人看他,沒有明白他說什么。

    電梯門緩緩在面前合上。

    這種關閉不是電梯內操作的,而是有人在一樓進行操作。

    江雪律速度已經夠快了,幾乎是三步并作兩步,也根本來不及阻止電梯下行,還好酒店電梯自帶的歌唱鈴聲,沒有阻隔他那一聲,“不要在一樓下!快跑——”

    這個電梯的運行完全不正常。

    上一秒一樓按鈕沒亮,下一秒一樓燈就亮起。

    電梯內的人也反應過來了,嚇得魂飛魄散:媽呀!!!

    眾所周知,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那么問題,是什么東西在一樓按電梯!?

    幸存者手忙腳亂地一通亂按,取消一樓,結果又有人固執地摁一樓。

    平時坐高速運轉的電梯,十來秒的速度嫌慢,但這一刻,大家嫌速度太快了!這根本不是一趟求生通道,這完全是一趟地獄直達車啊!

    曲蔓枝心慌了,腦子一片空白。

    她現在也知道了。

    一樓很恐怖,絕對不能下,她只能按照本能,去摁四樓、三樓、二樓的樓層,幾乎是樓層一到,大家嘩啦啦的一擁而出,開始奪命狂奔。

    而在一樓。

    阿泰看著在每層樓都短暫停留,最后空無一人的電梯時,他冷笑一聲說:“走——”

    他是貧民窟出身,常年在河岸上游蕩奔跑,速度無人能敵。

    一群弱不禁風的幸存者,怎么可能跑得過他?

    ——

    直到這個時候。

    曲蔓枝等人才發覺,一直以來,江雪律的帶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他帶著他們東躲西藏,除了因體力掉隊、失血過多的,絕大多數幸存者都能活到今天。可一旦他們互相失聯,就如同無根的浮萍一樣四處亂撞,很快迷路在酒店里。

    明明他們已經跑得大腦缺氧、四肢酸痛了。

    可恐怖分子好像長了眼睛似的。

    一直如影隨形,他們很輕易地就把自己送到了恐怖分子面前。

    一切好像扭曲起來了,整座酒店褪去了桃花源的顏色,不管是上樓還是下樓,都是無盡的深淵。

    砰——

    一聲槍響,尸體倒下。

    曲蔓枝等人蒙了。

    她的衣服滿身血漬。

    曲蔓枝還想跑,沈明謙將她抓住,把她的手臂舉起,做了投降姿勢。她想掙扎,但他嘴邊溢出一嘆,這聲嘆息無比清晰地傳遞在現場所有人耳中,沒有語言,卻勝過任何語言:放棄吧,人是跑不過槍的。

    少女嚇哭了。

    但除了流淚,她也沒有動作。

    她之前喜歡靠著江雪律,如今只能絕望地靠著沈明謙,感受朋友那沉重的呼吸,和緩慢沉寂下去的心跳……

    明明就在華國救援快來的路上。

    他們25人,成為最新一批新俘虜。

    “我們能活。”沈明謙扶著她。

    曲蔓枝輕輕搖頭,根本不相信,只當這句話是臨終前的安危。沈明謙偷偷扯著她的袖子讓她注意動向。

    她抬起淚眼蒙眬的雙目看,發現恐怖分子內訌了。

    “xx!你開什么槍!首領說要活捉!”

    開槍的人氣短嘴硬:“怎么可能這么巧!我隨便殺的一個人就是treasure!”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個天賦異稟、價值五千萬美金的人才,你說殺就殺?

    “嘖,知道了。”暴徒收起了槍。

    曲蔓枝錯愕地瞪大了眼-

    另一邊,江雪律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們差點跟恐怖分子撞了個人仰馬翻,整個隊伍直接被沖爛了,周眠洋還因此受傷了,腦袋重重撞在墻上,不僅眼鏡片碎裂,腦門還磕出了一臉血。

    這是進酒店以來,周眠洋受傷最重的一次。

    不是簡單的小磕碰。

    而是差點頭破血流。

    危機發生時,眼鏡框的鏡腿還差點戳進他的眼球,讓他差點瞎掉。

    流血是一種很不好的體驗,人能輕易感受到,體內生命力的流逝。黑框眼鏡也斷了,怎么扶都無法停留在耳朵上。

    沒有江雪律扶著他,他早就倒下了。

    周眠洋是近視眼,之前他覺得戴眼鏡很麻煩,黑框眼鏡很丑,但從沒想過要去做手術。這一次受傷,他心態變了,他對江雪律道:“阿律,等我回家,我一定要找我爸媽要錢去做手術!”

    “好,到時候我陪你。”

    “該死的犯罪分子,我以后……一定要當警察,將這些人通通一網打盡!”這句話周眠洋是咬著后牙槽說的,鮮血襯著他面目猙獰的俊臉,眼神閃過一絲堅毅,讓這句話格外有威懾力。

    江雪律本來很累,感覺肺部呼吸不暢,一聽這話他抬起了頭。

    曾經他以為“周警官”消失了——

    沒想到,命運以格外奇怪的方式重新降臨。

    “好的,周警官。”

    好友的未來暫時告一段落,現在必須想一個問題。

    “不對勁。”江雪律說,“無論我們走到什么地方,馬上都被找到,導致我們的躲藏失敗。”

    原本想大家在救援到來之前先躲藏起來,減少無謂的犧牲。

    可是,如果大家躲起來的地方被人知道,這個行為就進行不下去了。

    周眠洋是知道好友能力的,“無論你躲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這種事情是很恐怖的。

    他下意識順著江雪律的話思考,驚悚地意識到,江雪律想說的是,有人預判了他們的預判——簡單來說,江雪律看到了犯罪分子上一步行動,但犯罪分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知道江雪律下一步想干什么,貓抓老鼠般緊隨其后。

    酒店里沒有風。

    這時候好像有一股穿墻而來的寒風,吹得大家身子骨發寒,寒意在體內打顫。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

    是什么地方不對勁?

    周眠洋迷迷糊糊在想,嘴里在喘氣,胸腔里的心跳噗通、噗通越來越大聲。

    連續熬夜兩天,讓包括江雪律在內的所有幸存者,腦子遲鈍了很多。

    但江雪律是什么人?

    在一年前,他可是頂著失眠噩夢還能在月考中考第五名的人。

    電光石火間,江雪律反應過來了,他的臉色像冰雪一樣冷。

    一雙眼珠子朝天花板看,“哦我知道了。”

    原來人類常常會被自己習以為常的東西所傷害。

    他這一聲,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大家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也驚呆了,叫聲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臥槽,三個可旋轉的攝像頭!

    正在陰影處無聲無息對著他們!

    一時間大家心拔涼拔涼,冷汗唰地一下冒出。

    難怪他們怎么逃,也逃不出圍城,好幾次在生死之間徘徊,原來監控覆蓋酒店每一個角落。

    “我……”眾人嘴里也涌現罵人的話。

    ——突然被發現,攝像頭背后操作之人似乎也頓住了,隨之,將攝像頭的方向更加大膽的調整方向,直接懟著江雪律的腦門。

    仿佛在說,我就拍,我就拍。

    江雪律冷著臉。

    那些不齊全的閃回片段里,他還曾在想,為什么結局是全軍覆沒,為什么幸存者走到哪里,暴徒們都能知道,大家沒等到救援就死了。

    原來……

    總控室內。

    兩名暴徒,一站一坐,他們目光在上百個格子中尋找,核心只圍繞一個“誰是首領口中的treasure?”

    古堡般酒店還是太大了,找了一圈不確定哪一個是。他們強行按捺住煩躁的心情。

    這時候他們定準了鴨舌帽,“這個人很敏銳,他是不是發現了……”

    “發現了又能怎么樣?總控室早就被我們提前占領了,那些警察想占領還迷路呢。”暴徒A不屑的聲音剛響起,他故意把監控鏡頭放大、拉近,讓江雪律那張口罩臉充斥整個屏幕,“這個人特別會帶隊,他越生氣,我越高興。”

    “哈哈哈,你看他的眼神。”

    監控大屏幕中,這個年輕人眼神確實極冷,閃著寒光,像極了冰霜。可是你光生氣有什么用,最終不過是無能狂怒罷了。

    “砰!”

    一發子彈就彈射出去,打破了其中一個監控。

    “刺啦——”上百個格子的監控,熄滅了一個。

    總控室內,暴徒A露出了驚恐的神色,猝然從椅子上坐起,嚇了一大跳。他感覺這一槍簡直是在沖他發射的!

    “砰砰砰——”又是幾聲脆響,所到之處,又是畫面全熄,通通歇菜。

    而全世界。

    可供欣賞的直播鏡頭,這一刻也暗了下來,照亮了一張張驚愕、驚悚、訝然、沒反應過來的臉。

    好幾分鐘過去了。

    才有人在社交平臺上說,“???”

    “臥槽,這一槍好帥——”

    這個白天,這一槍,爆紅網絡。

    社交媒體上,又開始新一輪的轟炸了。

    《鴨舌帽年輕人,一槍火遍網絡》

    《監控殺手:把你們這些偷窺者,通通斃掉》

    《who is he》

    《幸存者有槍?》那為什么幸存者會有槍呢,好巧,小編也想知道!那大家就跟著小編一起來看看吧,到底為什么幸存者會有槍,要知道蒙德城警察都沒有呢。

    《黑色商品賣斷貨》

    等等,前面幾個鋪天蓋地新聞還能理解,這個是為什么?

    這里必須說到,暴徒A把那個鴨舌帽年輕人的鏡頭無限拉近,本意是想進行羞辱和嘲笑,誰知道把對方拉近距離后,看直播的網友,無論是什么成分,都發現一件事:這個家伙長得好好看啊!又兇又好看!

    那冰雪般凜冽的氣質簡直要溢出屏幕。

    身影瘦削,那持槍的手,白生生的修長。

    “砰砰!”

    這一槍不僅嚇到了暴徒A,還擊昏了屏幕前多少意亂情迷的少男少女。

    震得所有人心里一顫。

    大家被這個突然入鏡的家伙,吸引了眼球。

    他瞳孔顏色也好濃郁、像墨水瓶一樣,他戴了什么牌子的美瞳?

    酒店白天的光線柔軟而朦朧,以至于剩下的全部逆著光,看不真切。

    不過該看清楚的,截圖一下也能看清楚,他那漂亮的黑色背包,好像是某牌子(秦隊長買的),這頂黑色鴨舌帽也好酷,我要是買了戴上,我能擁有這么優越的下頜線嗎?

    他身上薄款的黑色衛衣,好像也好潮。

    不要問,一個連logo都沒有的東西,怎么能跟潮搭上邊,只能說各大平臺的“背包”、“口罩”、“黑色衛衣”、“鴨舌帽”這些東西一個白天賣脫銷了。

    后來知道此人是誰。

    問答上有一個異軍突起的問題。

    提問:我截圖了,畫質有點糊,請問能告訴我這個是treasure同款嗎?我怕買錯了。

    回答:是。

    張局本來還在為監控事件暴怒。

    因為虔誠軍領袖不做人,居然全網直播這場殺戮,妄想制造恐慌,心里正煩著呢,一看這些賣貨、買貨的消息,不禁眉頭皺起,說道:“什么玩意兒?”

    他跟不上時代了?

    總之,救人要緊,這抽象的世界,不要用常理去判斷。

    —

    江雪律面無表情,手起槍落極為迅速。

    他一路走向任何可能有監控的地方,一點也不浪費子彈,就是打!全部打爛!反正子彈管夠!

    酒店外,大夏天站在警戒線外差點中暑的姚明志,也被這一槍嚇了一跳。

    畫質有些糊,別人看不出那個鴨舌帽是誰。

    他作為老師還認不出來自己的學生嗎?

    發現直播里是自己的學生,姚明志嘴一歪,差點咬到了舌頭,反應過來后驚愕地抓著手機。

    一眼也不敢錯開。

    江雪律手機充電后,跟他通過電話。姚明志一直在說,你們堅持住,江雪律都說好的好的。

    讓人分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安慰誰。

    今天他知道,監控暴露后,他整個人都嚇得面無人色。

    原來總控室一直都有人駐守,酒店被襲擊時,駐守人員知道不妙,連忙將門反鎖。但恐怖分子通過手榴彈強行轟門,破門而入。

    看到電梯驚魂時,姚明志整個人都快不能呼吸了。

    他差點要嚇死了,幾乎要破開屏幕大喊:別去!

    他的學生們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驚險一刻,對心臟極度不友好,

    他人都恨不得死在里面了。

    他給學生瘋狂撥電話,居然占線。

    還好他的學生聰明,馬上就反應過來,開槍擊碎了監控,以至于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如同坐了一趟過山車刺激,渾身癱軟下去。

    剩下的只有一個問題:

    “我的學生會開槍?我的學生居然會開槍!”姚明志喃喃自語,“江雪律這孩子,我好像從不了解他。”

    他是有什么隱藏身份嗎?

    監控事件后,酒店里的時間又凝固了兩個小時。

    穆扎米爾知道,“監控狩獵”的策略失敗了。

    但搞事是每一個反派的天性,堪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兩個小時后,他又一通電話打給了酒店外的媒體,讓媒體轉接給酒店內的幸存者們。

    媒體早就得到消息,有一批25人的幸存者淪為新人質。穆扎米爾沒有放棄直播,他讓阿泰等人把這些人質集結到大堂。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心中不安感極為強烈。

    要干什么?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

    鏡頭里,一個持槍的暴徒站著,也許不知道什么是直播,他面無表情,神色冰冷好似要審判罪惡。

    而一群人質蹲著,無論這些人質怎么無助、哭泣、哀求,這名暴徒都無動于衷。大家感覺頭皮發麻。

    “我靠,又要干什么?想當著全世界的面殺人嗎?”

    媒體呼吸粗重憤怒,就在這時,鏡頭里說,“我們首領想知道treasure是誰,如果他愿意站出來,我們就不殺這群人。”

    “啊???”

    說的是不殺人。

    沒說放人質。

    大家都傻眼了。

    這是什么要求,這是明目張膽地挑撥離間吧?還是準備把treasure架在火上烤?

    江雪律也沒想到,他心跳在這一刻陡然一停。

    這種道德綁架帶來的氛圍,緊張又急促,別有一番感染力。

    “我們說到做到,說不殺人就不殺人。”屏幕那頭的人笑道,反正貴賓室還有一批人質。

    酒店里一片死寂。

    大家互相看來看去,沒人知道誰是treasure。

    江雪律正準備站起來。

    突然,鴉雀無聲中,人群之中,有三個身影站了起來。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凝固了,心都懸起來了。

    穆扎米爾沒有露臉,他畫面接收媒體信號,耳朵聽阿泰反饋,而后遠程通過衛星電話遙控聲音。看到這一幕,他眼睛瞇起,投以似笑非笑的視線,“treasure,怎么會有三個人呢?”

    話音落下,一個坐下了。

    還有兩個。

    膝蓋剛抬起,還坐著的江雪律:“……”

    那他是誰?

    第兩百七十章

    現場站了兩個人,他們是treasure的話,那我是誰?

    膝蓋正彎著,江雪律身體維持著起身到一半的狀態,心情極度蒙圈,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思考“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又要往何處去”。江雪律的能力常常能幫助他,透過一件事情的表象抓住本質的脈搏,察覺每一個當下,預判每一個人可能會出現的言行舉止和反應。

    可預判如他,也他完全想不到,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導演喬賽特滿臉緊張地站了起來。

    結果看見站了兩個人,這個外界夸贊的天才導演神色明顯也愣了一下,猶豫了半晌,哐當一聲又給坐回去了,八成他也知道,自己這冒名頂替頂得毫無說服力。

    場上還站了兩人,一個是孟冬臣,一個是愛德華。

    但這競選“誰是treasure”的賽場,賽況無比激烈,兩名選手都不愿意退出這場競選角逐。

    江雪律想不明白,這是要做什么。

    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恐怖分子手里有槍,要是競選成功了,很可能要挨槍的,跟美利堅總統一個待遇。

    江雪律凝思一想,迅速明白,孟冬臣在想什么。

    為了掩護他。

    果不其然,孟冬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整理了一下衣服領口和腕部手表,落落大方地站起來。所有人都無比吃驚地盯著眼前這個年輕俊朗的黑發男子,孟冬臣心理素質絕佳,表現在他目光澄澈、態度也坦蕩,他說:“我就是treasure,我站在這里,不要傷害人質。”

    這就是treasure嗎?

    幾乎每個人心里都悄然劃過這個念頭。

    幸存者內部呆若木雞,孟先生之前不是聲稱自己在大使館工作嗎,怎么會是treasure,好像也沒人說過,一個人不能身兼多職。

    暴徒冷笑道:“你就是treasure?”

    “我是。”孟冬臣說,朝前走了一步,“不要傷害人質。”

    孟冬臣開口時,場上站著的愛德華眼睛,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眼睛里爆發出驚喜的神采,他盯著他,完全目不轉睛。

    江雪律知道。

    在恐怖分子說,treasure人在現場時,這個叫愛德華的男人面色驚疑不定,目光掠過人群,他“熱情”地凝視在場所有人,說:“誰?treasure居然在這里嗎?”他像一名追星族般激動,撥開人群,一直在尋找,馬上就要找到江雪律。

    這一幕像極了電視劇,男主角在茫茫人海中瘋狂撥開人群,找尋自己的救命恩人白月光。

    事情發生時,江雪律手指緊了緊,又松開,他平靜地準備迎上對方直勾勾露骨的視線。

    ‘沒錯我就是treasure,不好意思之前沒有相認,我認為救你不過是幾通電話的舉手之勞,沒必要當面感謝’這些話剛涌至嘴邊。

    誰知道,愛德華直接掠過他而去。

    江雪律:“……”

    “???”

    愛德華像一陣風掠過他,江雪律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難以控制地流露出略失禮數的表情。

    怎么會有人,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認錯的?

    沉默了片刻,江雪律決定不想管了。

    但他沒想到,道德綁架時,愛德華也站起來。對方這一站,江雪律結結實實閃過一絲錯愕。

    愛德華站出來時,極有戲劇性效果,因他微卷的黑發和一雙深沉的碧色眼睛,異域五官略顯緊繃,怎么看都是一名白人。

    不止江雪律,全場都陷入了疑惑,伴隨一些竊竊私語。

    暴徒A:“你也是treasure?”

    這個“也”就很微妙。

    愛德華:“我是。”

    話音落下,愛德華發現,人群之中,江雪律那雙黑沉沉的瞳孔跟他短暫地對視了一眼。很難形容這一眼是什么感覺,如冰凌一般能讓人攝住魂魄,頭暈目眩。

    事后江雪律問他。

    “為什么要站出來?”難道是知道警方的計劃,在努力拖延時間嗎?

    “為了保護真正的treasure。”愛德華耐心道,“你可能不關注新聞,treasure擁有神秘的天賦,他一直跟全世界的暗網勢力作對,今年在他的指引下,歐洲刑警搗毀了多少個窩點,一整條橫跨歐亞非的人體器官和人口販賣的跨國組織鏈條被連根拔除……如果他不幸落入虔誠軍手里,一定會被大卸八塊,或者被逼迫威脅從事販毒等黑產。”

    你是光明世界的人又如何,將你的羽翼染黑,讓卡洛因摧殘你的理智,你只能墮落。

    原來如此。

    “謝謝你。”江雪律真心實意道。

    “沒事……”愛德華微笑了一下,等江雪律轉身離開一段時間后,他才愣住,心底隱覺怪異,“謝謝?”

    等等,那個孩子為什么要對他說謝謝?

    他目光去捕捉江雪律的身影,卻發現對方已經消失在現場,似一場戰役結束后的大夢。

    這些都是后話了。

    眼下環境緊張,遠沒有那個寒暄的條件。

    暴徒A笑了:“你照沒照過鏡子,你說你是treasure,你有什么證據?”

    證據嗎?

    愛德華想了想,沒有半點猶豫地掏出一條項鏈,“這是我的身份項鏈。”

    這條做工精細的項鏈上是一串字母,赫然是“treasure”的拼寫。

    大家還沒定睛看清楚,身材高大的美國男又把自己的白襯衫脫了,暴露出自己的胳膊,“這是我的紋身。”

    這字跡清晰的紋身也是一串字母。

    暴徒們:“???”

    江雪律:“???”

    這紋身一露,江雪律吃驚,恐怖分子顯然也有些驚疑起來。

    現場聲音微微騷亂。

    他們不知道,什么是粉絲偽裝愛豆,因為過于了解以假亂真,他們單純想起互聯網上流傳的一個說法。

    今年六七月,黑死病組織那個案子發生地在歐洲,跟treasure合作的是歐洲刑警組織。當時黑客攻擊系統后,警察名單泄露,關于treasure的身份,背地里就有另一種說法。

    人堆里,江雪律的表情復雜到了極點。紋身師也在,他低著腦袋躲避鏡頭,半點不敢說話,什么微表情也不敢做,生怕暴露自己。

    耶穌上帝啊,這個紋身跟他沒關系啊!不是出自他之手,他什么都不知道!

    手機鏡頭中,大堂四名恐怖分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暴徒。

    他的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頭發黑緞一樣富有光澤,一只手扛槍,細瘦的肌肉隱含著力量,猶如兇殘的獵豹。媒體一看就知道,這名暴徒經過虔誠軍和基地的洗腦訓練,非常的不好惹。

    此人赫然是阿泰。

    他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衛星電話里說了什么話后,他面無表情的臉漸漸染上了雷霆暴怒:“你們都不是treasure!居然敢耍我們?”

    看來之前暗不做聲是在偷摸查資料。

    經過縝密調查之后,發現自己被騙了。

    假貨真不了。

    真貨也假不了。

    江雪律嘆了一口氣

    隱藏一棵樹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放在森林里,除非這棵樹不想藏了。江雪律最后還是站了出來,他戴著口罩往前走兩步,深呼一口氣說:“我是treasure,不要傷害人質。”

    幾乎是他剛站起來,說完這句話,阿泰就暴怒喝道:“滾。”直接把江雪律吼出屏幕框。

    什么阿貓阿狗都想偽裝成首領想要的人,以為他們會再次上當受騙嗎?

    “……”

    江雪律驚詫抬頭,周眠洋等人紛紛面容古怪地朝他側目禮。

    “……”

    江雪律身體因這句“滾”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神色怒了一下后,又怒了一下,他不知道外界關于treasure的身份猜測傳成什么樣了,難道是國安局保密工作做太好了?作為當事人,他只感覺阿泰有眼不識泰山。

    “treasure一直不站出來,看來是不想管人質死活了。”

    咔嗒一聲,槍支上膛。

    黑黢黢的槍口指向了大堂,人質們嚇了一跳后,開始哀求、哭泣。

    手機屏幕比監控視角狹窄,收音效果卻更好,人質慘烈的、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混在一起,外界清晰可見,帶給世界的驚嚇和震撼也絲毫沒有減弱。

    他們要在直播面前表演殺人。

    大家這才知道。

    跟翻臉無情的恐怖分子談條件,簡直是癡心妄想的一件事。

    在高舉大義的旗幟下,他們想殺就殺,從不管這么多。

    就在槍懟到一個男人太陽穴,絕望之際,男人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時,一道聲音響起,“你們確定要殺他嗎?”

    廢話,我們不是正要殺他嗎?

    誰在這里多事?

    而且這是哪里來的聲音,好像從穹頂,又似從迷霧深處傳來。

    “——”

    “你們不能殺他,他是宗教徒啊。”

    話音落下,男人也想起了什么,他哆哆嗦嗦地從西裝褲里掏出一本小冊子,“對,我是教徒,你們別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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