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一章
飛機停留在寬敞的通道,準(zhǔn)備起飛,白色機翼在陽光照射下十分耀眼。
“請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帶。”空中小姐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微微鞠躬,用了中文、英語和M國三種截然不同的語言重復(fù)了一遍。
愛德華留神聆聽,不忘看了一眼前面的學(xué)生。
重點看那個靠窗的黑色頭發(fā)少年。
航班要飛數(shù)個小時,其間飛過高高的云層,天空鋪陳了漸變色的宛若玫瑰云,一群少年“哇”地出聲,拿出手機瘋狂拍照。
玫瑰云之下,濃密的熱帶雨林和一條豐沛充足的河流,它擁有蚯蚓一般蜿蜒軀干和旺盛的生命力,沿岸流經(jīng)數(shù)個國家。很難想象那些通過各種渠道銷售往全世界的罌粟和大麻出自這些肥沃的土壤,各路毒梟占據(jù)這里,將這方天地打造成一個無盡銷魂的地獄。
半個小時,河流消失了,城市的輪廓隱約出現(xiàn)在大地上,江雪律看到郁郁蔥蔥的綠地和許多清真寺的白色高塔頂。
下飛機時,旅客們走同一個通道。
愛德華也不驚訝,自己又與那群學(xué)生撞見了。
這群學(xué)生井然有序,與他擦肩而過,那個黑色頭發(fā)的少年瞥了他一眼,那種陌路人的眼神,令愛德華一時怔愣,直到好友催促他快點走才拉回思緒。
他搖了搖頭,好笑道:是啊,這里已經(jīng)是M國了。
江雪律他們出國首要目的是賽場征戰(zhàn),姚明志作為本次帶隊老師,他絲毫不敢耽誤,經(jīng)費一點也不省,全程帶學(xué)生一路直沖蒙德城高等學(xué)府。
他的學(xué)生也很爭氣,比賽中一路過關(guān)斬將。
走出考場時,他急得滿頭大汗,問:“怎么樣?發(fā)揮得如何?”
除了封陽面露愁苦,其他人臉色都很淡定,表示已經(jīng)盡了自己最大的實力,就是這蒙德城的電腦答題,網(wǎng)絡(luò)不知道怎么回事太慢了,一開始因為刷新太慢惹得他們心浮氣躁。
不少人心里還抱怨,蒙德城是不是沒通網(wǎng)啊?
好在考場上的學(xué)霸,對他們來說,做題如同喝水吃飯一般自然,深呼幾口氣后,急躁的心態(tài)逐漸平緩下來。
姚明志拍了拍他們一個個年輕氣盛的面孔,勉勵道:“沒事,慢是慢,這也算在重大場合磨煉你們的心志。你們網(wǎng)慢不跳題目,其他人也一樣,不要心煩……考完了就解放了,我們還得在M國停留一周,一周后出成績,只要拿了證書回國,就能申請保送江大,不想去江大的,也能憑這份資歷申請國外的大學(xué)。”
一提起保送,不少人心馳神蕩。
高二升高三的節(jié)點,不能再像高一那樣沒心沒肺,又無形銜接高三的緊迫,難以言喻的壓力撲面而來,不少同齡人都在想以后。
我以后要在國內(nèi)讀大學(xué)還是出國學(xué)習(xí)呢?
我要讀什么專業(yè)?我想讀什么專業(yè)?
更重要的是……未來的我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是遵從父母的期許,順著他們鋪路的方向走呢,還是走一條從沒有人走過的路呢?
許多青春期的困惑茫然悄悄堆積在心頭。
姚明志摸了摸學(xué)生被太陽曬紅的臉,“別想了,這一周大家好好玩,老師給你們訂了旅游攻略。”
蒙德城作為M國最富裕的城市,是貿(mào)易中心和港口城市,市民之中擁有百萬富翁和千萬富翁的數(shù)量冠絕全國,曾經(jīng)是被殖民城市,在葡萄牙語里意為“美麗的海灣”。
姚老師把自己的攻略翻出來,隨后尷尬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訂的東西,學(xué)生們不太買賬,不是嫌老土就是嫌沒有人文氣息。
周眠洋:“老師,你看我的吧。一號吃美食,晚上住旅店,二號逛海濱,晚上還能在海邊露營扎寨吃燒烤,欣賞燈塔和煙花,三號看拳賽,晚上游象島,四號游廟宇石窟……”
周眠洋把自己整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穆糜喂ヂ蕴土顺鰜恚@起周圍一圈學(xué)生的驚嘆,姚明志接過來,看了這詳實的計劃景點不由沉默了,不敢相信自己在吃喝玩樂上,竟然輸給了一個十七歲的孩子!
姚老師:“周同學(xué),你這份旅游攻略哪里來的?”
周眠洋:“老師,我從網(wǎng)上看的,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還認(rèn)識了幾個M國的朋友,他們幫我參考過。”
姚老師……姚老師他無話可說,選擇把自己那枯燥乏味的老年人攻略丟了,跟從年輕孩子的腳步。
—
天色已暗,黑夜島嶼的孤寂,傳來海浪拍打暗礁的潮聲,碼頭還沒抵達拂曉時分,醉醺醺的警察還沒有上崗,不然會發(fā)現(xiàn)浮現(xiàn)在黑夜中,一艘皮劃艇正奮力劃來。
無邊的汪洋中,一排年輕人坐在皮艇上,他們屏住呼吸,耳朵處佩戴著耳機。刮耳的夜風(fēng)中,唯有沙沙作響。
注意到一個動靜,一個男人抬手道:“前方兩百米,出現(xiàn)一艘漁船。”
“警用還是民用?”
“民用,不管它?”男人征求意見,誰知道招來一聲輕聲笑罵:“蠢貨,不管它,把警察招來怎么辦?這可是沿岸偷渡線,你嫌以后目擊證人不夠多?”還給自己留一個活口?
當(dāng)然是殺人滅口了。
絲毫不用懼怕,在其他國家緝毒警察的河流巡邏隊早已經(jīng)配有德制輕機槍快艇,每分鐘發(fā)射近1000發(fā)子彈時,M國警察在河流、江海巡邏時乘坐的漁船,居然還是二戰(zhàn)留下來的老破船。
更別提民間打漁捕撈的船只了。
阿泰坐在一旁,他聽清楚了所有話。
首領(lǐng)說要殺,那……
所有年輕人脫下負(fù)重,皮劃艇闖過飄雨地帶,他們主動接近了那艘漁船。
“嘿!幫幫我們!”
今天海面下了點毛毛雨,又起了霧,掛在皮劃艇前端的那點光亮微乎其微,僅僅照出去半米,被黑夜吞噬。像極了偽裝極好的獵物,沒有產(chǎn)生打草驚蛇的效果。
老船長就被騙了,他睡夢中被一聲聲呼喚驚醒,忍不住探出頭:“你們怎么了?”他的視角里,他見到一艘迷失方向的皮劃艇,皮劃艇上坐著一群年輕人,操著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
有點像南部方向。
以為這群人出事了,他連忙放下繩索,“小伙子們,快上來吧!”
老船長善良地將兩個年輕人拉上船,他以為自己在解救遇難者,沒想到,下一秒,一支槍抵在了他的額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搞錯了,他引狼入室了。
“你、你們……!”
這是一場毫無準(zhǔn)備的突襲。
槍“咔嗒”一聲上膛。
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船長跪在地上討?zhàn)埖溃骸扒笄竽銈儯埩宋遥铱梢园盐业拇o你們,還有我的所有積蓄,我不能死,我有三個孩子要養(yǎng),我的大女兒馬上要出嫁了,如果我死了,這輩子沒有人能保護她了。我的小兒子今年九歲,我的小女兒五歲……”
他不是故意博取同情,只是單純陳述事實。
M國男女地位懸殊,如果他真的死了,女兒出嫁后一定會備受欺凌,而失去家中頂梁柱,他的妻子和孩子們會淪為孤兒寡母,日子也不會好過。
九歲、五歲……
阿泰眉心一動。
老船長痛哭流涕,知道眼前這群人是冷血無情之人,方才夜色漆黑,他沒發(fā)現(xiàn)。等到他們站在船燈下,他發(fā)現(xiàn)這群人的背包鼓鼓囊囊,儼然是槍支的形狀。
對方形容鬼祟,肯定是夜渡客。
他注定了難逃一死。
想到這里,老船長鼓起勇氣,他撞開了一個青年,連自己最寶貴的漁船都不要了,縱身一躍跳入水里。
他理智很清醒,在海上只有一死,逃進水里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他活下來,他一定去警察局報警,就說他大半夜捕撈,遇到了一群形跡可疑之人!
果然他剛跳海,一個年輕人就攔在同伴面前,“他都跳了,別動手了。”
是阿泰。
阿泰果然于心不忍了。
同伴道:“首領(lǐng)說不能留活口。”
“他只是一個漁夫,做不了什么。”
同伴大怒:“你到底聽誰的?誰給了你吃喝錢財,誰給了你尊嚴(yán)地位,你今天誦經(jīng)了嗎?你今天宣誓了嗎?你忘記我們的偉大理想了嗎?”
另一個同伴也冷漠道:“連殺一個人都畏手畏腳,你能成什么大事?快點殺了他——”
“可是……”
“阿泰,你在質(zhì)疑我的決定嗎?”耳機里很快響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阿泰,其實我們不用殺他,但這樣的你,讓我感覺很陌生……”
男人親和力極高的語氣充滿了憐憫,細聽最后一句又帶著失望和嘆息,“我們還未上岸,這不過是第一場戰(zhàn)役,你就心軟了,這樣的你談什么理想犧牲與奉獻。”
“首領(lǐng)我、我沒有!”
阿泰急了,連忙為自己辯解道。
“殺人,今天晚上只是第一個,后面不會少,如果做不到你就退出虔誠軍吧。帕威爾他們早已脫胎換骨,唯有你還在原地踏步。”
“我沒有!”
不給他說話機會,電話那邊輕輕打斷:“你還記得離開貧民窟那天,你詢問我的事情嗎?”
阿泰手緊了又松:“我當(dāng)然記得,您的教導(dǎo),我一輩子銘記于心。”
一個月前,他問道:“先生,你為什么選擇我?”
男人笑道:“因為……你是所有人還未徹底麻木的,我想喚醒你。”這里是最貧瘠、麻木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滋生怒火的地方。
一句“我想喚醒你”,年輕人轉(zhuǎn)頭毫不猶豫就加入了虔誠軍。
想起這番對話,阿泰大為動容。
電話那頭的男人微微瞇起眼睛,趁熱打鐵地游說:“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們這番行動是為了什么?這個世道是如此不公平,窮人一直在憐憫,富人一直試探著他們的底線為所欲為。”
“也許你沒有忘記,前段時間爆發(fā)的洪水。”
“我們可是要以自己的鮮血改變蒙德城的現(xiàn)狀,澆灌出一條康莊大道。如此你明白了嗎?你的心情還會難受嗎?”
比起威脅、恐嚇,穆扎米爾簡直不像一個武裝勢力的首領(lǐng),他的語氣非常和善,腔調(diào)中還透著一股彬彬有禮的溫柔。
正如他坦言,自己更喜歡講道理。
但他的“講道理”常常比威脅恐嚇更可怕。
阿泰動搖了,他面露懺悔哭泣,他想起了自己那平淡又貧窮的一生,想起了那兩場驚心動魄的洪水,更想到了自己乘坐直升飛機看到的景象,同一座城市里有人紙醉金迷,有人窮困潦倒。時代在飛速發(fā)展,偏見依舊如同大山一樣始終籠罩著達哈維貧民窟,壓得他們永世不得翻身,上百萬人像是貨物一般,密密麻麻地活在這個世界小小的角落。
果然是他心軟了!如果這個代價不夠慘痛,市長怎么會下臺?
首領(lǐng)說得都對!
默然良久,年輕人臉上的眼淚瞬間凝為比誰都要極致的冷漠,這一次不需要旁人勸說,他主動提槍上膛,瞄準(zhǔn)了海面——
男人喟嘆道:“沒錯,就是這樣,好孩子。我們的偉大計劃不容失敗,你要像尋找寶藏一樣找到,并開槍殺了他。”
砰砰砰槍里射出無數(shù)的子彈。
長達數(shù)分鐘的突突突后,一具男性尸體緩緩浮了上來,仿佛沒有重量的泡沫,又像垂死掙扎后翻了肚皮的死魚,漁夫臉色驚恐大睜,望著天空,以他的肢體為圓心,鮮血染紅了水面。
確定目擊證人已死。
阿泰收回了槍,他望著海潮,海水太暗了,照不出他的倒影。他的心跳起伏極快,他手部攥緊了槍,感覺剛才肆無忌憚發(fā)泄開槍的自己,真是殘暴瘋狂又快活。
他不由問自己。
……難道這才是真實的他嗎?
他剛剛發(fā)射了不知道多少發(fā)子彈,首領(lǐng)也沒有說他鋪張浪費,只輕笑:“我們虔誠軍,什么彈藥都管夠。”
墨染般的天空,星辰都顯得黯淡,空氣中仿佛醞釀著血腥之氣。
沉沉浮浮的尸體,很快被一道海浪沖走,沖向遙遠的天邊。
另一邊,一只海鳥盤旋在天空,正在海邊露營扎寨的姚明志,心里都要崩潰了,天啊!為什么在海邊又遇到尸體了!
他們隊伍里帶了死神不成,怎么走哪里都有命案!
第兩百四十二章
姚明志昨天組織學(xué)生在海邊支帳篷,夜晚的海風(fēng)飄飄蕩蕩,僅有微渺細雨,為了看煙花和燈塔,大家都熬了一晚上,如今帳篷里鼾聲不絕。三個女生一個帳篷,兩個男生一個帳篷,他單獨一個。
除了昨天某個學(xué)生告訴他,不好了老師,警察來了,原來燈塔下的水域發(fā)現(xiàn)了一具潛水遇難尸體這種破壞旅游心情的事情……
正是這具尸體,他厲聲喝退了學(xué)生中有人想要潛水的念頭。
忽略這件事,M國面臨大海,海岸線還是極美,于蜿蜒曲折中修建了廣闊的海濱沙灘和幽靜的街頭花園,懸崖峭壁上更打造了豪華別墅,像極了昔日皇室皇后脖子上的紅色寶石項鏈。每年都吸引數(shù)以萬計的游客,沿海公路上停了大排長龍的車輛。
天邊泛起魚肚皮,晨曦籠罩著黑色礁石,海水沖擊沿岸傳出韻律綿長的節(jié)拍,姚明志伸著懶腰走出來。
作為一名班主任,他身體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生物鐘。
他抄起帳篷中的垂釣器具,M國旅游業(yè)發(fā)達的同時,潛水拍照和燒烤架垂釣露營帳篷等器具租借也很方便。
一個帳篷有動靜。
他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好學(xué)生江雪律掀開簾子,簾子背后露出半張俊秀的臉龐,正揉著眼睛望他。
“醒了?”他無聲地做口型。
江雪律點頭。
姚明志心生憐愛,招呼江雪律和自己一起垂釣。他選了一個滿意的釣點,沒有離帳篷太遠,他能隨時將學(xué)生的動靜盡收眼底,根據(jù)互聯(lián)網(wǎng)上說這個地方出貨率很高。
江雪律坐在他身邊啃面包,時不時喂點海鳥。
姚明志笑呵呵道:“昨天燒烤,一只巴掌大的魚,敢賣那么貴的盧比,這些在海邊擺攤的心都黑,想吃什么,老師們給你們釣。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江雪律沒有任何期待。
他低頭把面包吃完了,心想能把租借費回本就不錯了。
沒看到沿海的產(chǎn)業(yè)鏈都一條龍了嗎?賣燒烤架旁邊必有海鮮市場,游客被價格膈應(yīng)到后,就會去租釣魚器具,既然都租了釣魚器具,那肯定也會把帳篷租了。
姚明志不知道,學(xué)生在心里這么打擊他。
海風(fēng)愉悅著他的神經(jīng),如此美景他臉上的笑容始終揮之不去,他心想,哪怕這一刻遇到歌喉輕盈靈動的海妖,他也認(rèn)了。
互聯(lián)網(wǎng)上說出貨率高,好像不是什么假話。
見到女尸時,姚明志臉上出現(xiàn)了一小塊凝固的死寂。
這是一具冰冷腫脹的女尸。
看清楚后,姚明志把魚竿丟出去,差點沒崩潰,心道這是他們踏上國境的第幾起命案了?
“不要看。”為人師表的凜然,讓他壓下了恐懼,第一反應(yīng)去捂學(xué)生的眼睛,保護對方不要受刺激,誰知道江雪律根本不畏懼,躲著他的胳膊肘,大步往前走。
姚明志的喃喃自語,江雪律也聽到了,少年腳步頓了一下,轉(zhuǎn)瞬面無表情地認(rèn)為這肯定不是自己的錯。
他道:“老師報警吧,這好像是謀殺。”
不是好像,是肯定。
—
師生報警后,當(dāng)?shù)鼐炀纸邮芰藞蟀浮?br />
這一邊天方蒙蒙亮,穹頂厚實的云層間隙一縷光線穿透,碼頭附近的警察局也有人打電話報案,是一名漁夫。
他說,自己認(rèn)識的一位老朋友連船帶人失蹤了,昨天晚上沒有回家,凌晨打電話也打不通。
其實他昨天晚上十二點,給警察局打過一通電話,沒有被接通,實在抵擋不住困意,他懷揣著心事稀里糊涂睡著了。
如今是凌晨五點,他又第二次給碼頭警察打電話。
“失蹤時間多久了?”酒醉醒了,警局內(nèi)有人上崗,一名警員熟練地做筆錄。
“超過8個小時了。”
……似乎有規(guī)矩,成年人失蹤報案必須超過24小時,可是他實在擔(dān)心。
果不其然,他被訓(xùn)斥了。
“才八個小時你報什么警!”警察以為自己正在被戲弄,他惡狠狠地駁斥道,“江海上信號差,電話打不通很正常,更何況,一個男人他可能宿醉通宵不歸,也可能去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如果他犯法了你可以舉報他。接下來沒事了吧?沒事你就把電話掛斷了吧!”
“不不不,警官,我的朋友他是一個老實本分的男人,他忙著掙錢,滿腦子都是凌晨四五點準(zhǔn)時去魚市上擺攤賣魚,很少夜不歸宿,他昨天沒有回家,他的妻子還問我哪里去了,這真的很奇怪。”被鋪天蓋地一通訓(xùn)斥,漁夫氣弱,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片刻又提起音量:“不,警官,請先別掛斷,我還有行蹤要舉報……”
“什么事?”警察口氣充滿敷衍。
“我、我昨天也出海打漁了,好像在江海上看到了一艘橡皮筏進了我們的水域,有人在海上劃船,人很多,他們劃船的速度很快,身手不似一般人,背后還帶著一大堆行李……”
漁民在海邊討生活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直覺告訴他,他目擊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個晚上過去,他輾轉(zhuǎn)反側(cè),終究還是感覺不對勁,心中凝重又忐忑,一大早再度打電話報警。
當(dāng)?shù)鼐炻犃诉@番描述只覺得荒唐可笑,“昨天海上下雨了吧,能見度那么低,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我……”
警察冷冷地道:“好了,我掛電話了,不要小題大做。”
他們碼頭警察沒有夜視儀,百米后人畜不分,他當(dāng)然理所當(dāng)然也認(rèn)為,漁夫也看不到,這是一通惡作劇電話。
嘟嘟嘟數(shù)聲,座機電話被扣下,報警戛然而止。
后續(xù)當(dāng)一系列事情發(fā)生,警察懊悔不已,發(fā)現(xiàn)這通報警電話實際并不尋常。如果在當(dāng)時引起重視,也許悲劇就不會發(fā)生。
可惜命運沒有如果。
一群全副武裝的年輕人劫持了漁船,涉著水路上岸了,他們登陸的地點是西部海岸。正是警方玩忽職守,這群人才能暢通無阻地散落在城市各個人流集中的地方。
警方為自己的消極散漫,嘗到了惡果。
時針指向了凌晨四點,這里是距離碼頭不遠的火車站,響起了自動步槍的槍聲。
大家都在等車。
一個嬰兒窩在母親懷里睜著葡萄般的大眼睛,眼神閃亮清明,一點都沒有睡意。母親身上披著柔軟的紗衣,她就像這個國度絕大多數(shù)女性一般,皮膚是淺褐色,眉間一點紅,她溫柔地拍打著小嬰兒的背,“乖乖睡,我們馬上就能坐車去看爸爸了。”
小嬰兒咯咯咯地笑,很聽話地握著拳頭,安靜地睡去了。
他的睡眼仿佛純潔無瑕的小天使,比圣母像中還要可愛,母親心中一軟,低下頭在他軟乎乎的臉蛋落下一吻。
我的寶貝,希望你茁壯成長,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
危機就發(fā)生在這樣無人察覺的靜謐時刻。
一枚炸彈被丟了進來,所有人完全沒發(fā)現(xiàn),案發(fā)時,火車站中不少人在打地鋪,漫長地等著火車駛?cè)胲壍馈?br />
沒等到火車,空氣中一聲巨響,玻璃在轟鳴中震裂,熾熱的氣浪產(chǎn)生。距離炸彈最近的一個男人肢體被炸開,一根鮮血淋漓的胳膊啪嗒一聲從天而降,所有人都懵了瞬間,才開始放聲尖叫。
尖叫聲中,大家驚慌失措,潛意識本能地往外沖。
火車站只有一個進出口,大家都扎堆往這里逃,這一逃出了事。
兩名匪徒早早候在門口,他們沖了進來,手持AK,臉色冷漠地對火車站乘客進行無差別掃射,場面可以說是喪心病狂。
他們打中了一個披著頭巾的婦女胸口,長袍登時血流如注,婦女很疼,她雙眼滾出熱淚,一聲哀嚎般的尖叫從她喉嚨里滾出來,幾乎響徹云霄。
她倒在地上,懷里死死抱著一個包袱。
殺戮持續(xù)了三分鐘。
兩把AK泄出恐怖的火力,燈泡玻璃齊碎,將整座候車大廳,淪為了血肉橫飛的人間煉獄。眨眼間哭嚎聲慢慢停歇了。
匪徒見狀,迅速撤離現(xiàn)場。
他們沒看到,一處隱蔽的柜臺處,一名女性售票員半蹲在里面。濃烈的血腥味中,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鼻涕眼淚狂流,絲毫不敢泄出一點聲響。
她的腳部在方才的逃跑中一崴痙攣,在這方寸之地差點蹲不住。
但死亡的恐懼如影隨形,她寧愿忍著疼痛也不敢暴露。
哪怕那些匪徒曾走過來,一雙雙靴子離她極近,幾乎近在咫尺。一個低頭就能將她發(fā)現(xiàn),她也不敢動彈。
第一個抽屜被拉開了,傳來粗暴翻箱倒柜的聲音,還有匪徒們操著口音的交流,她只聽懂了一句“踏馬的窮死了,全是車票。”
售票員心中涌現(xiàn)無處發(fā)泄的悲憤委屈:這里是火車站,除了車票還能有什么!?
隔著一層厚實的木柜,無從得知她的內(nèi)心吶喊,匪徒拉開了第二個抽屜、第三個抽屜、第四個抽屜,不知道卷走了什么,他們轉(zhuǎn)身離開。
事后清點損失,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些食物和幾條員工的金項鏈。
等到四周寂靜無聲,售票員才僵硬地抬起頭,她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摸索著柜臺的電話,她聲音顫抖,哭著撥號:“救命,西部火車站被人襲擊了!”
鐵路警方趕到時,部分幸存者還心有余悸。
鐵路警察從一名滿身是血的婦女懷抱里,努力掰開她僵硬的手指,努力救出了一個臉龐青紫的小嬰兒。
報警時間是凌晨,總共來了四名警察,現(xiàn)場一片狼藉。兩人被迫選擇留守,見到如此血淋淋的場景,剩下兩名警察鼻腔噴火,怒問道:“匪徒朝什么方向去了?”
還真有目擊者。
幸存者之一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指了指軌道的方向。
這方向不對勁!
居然敢走軌道方向,這是要去市區(qū)!?
兩名警察怒不可遏,正義感使然,一人快速抄起手槍,一人抄起車鑰匙,兩人配合默契地駕駛警車沖了出去。
“我們先去攔截,你們放心吧,剩下的救援馬上會抵達。”
一個小時后,幸存者等到了救護車,警察們沒等回同事,兩人驚覺,這一去竟是無人生還!
事后查看監(jiān)控,警察發(fā)現(xiàn),這群匪徒完全是有備而來。
他們竟然在火車站廁所門口,旁若無人地組裝槍支,上了彈藥,隨后大步流星走向正廳,往人群密集處丟了一個炸彈。
監(jiān)控映出當(dāng)時的場景:槍聲響起,大規(guī)模射擊后,現(xiàn)場哀鴻遍野。
鐵路警察局忍著同事死亡的悲痛,努力盡起責(zé)任,安慰哭泣不休的幸存者們:“放心吧,這兩名匪徒的樣貌我們已經(jīng)捕捉到了,一定很快就能將他們逮捕歸案。”
幸存者心中稍安。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才緩緩拉開序幕,在人間降臨!
第兩百四十三章
兩名警察追了上去。
在M國火車呈半開放慢速狀態(tài),軌道慢悠悠行駛,常常中途有人仗著身手跳上車,經(jīng)常發(fā)生鐵路搶劫案。為了懲治悍匪,鐵路警察算是“裝備精良”了,在蒙德城各大警察局中,他們的武器算是一騎絕塵,但這也不能磨滅一個事實。
M國警察的裝備普遍又窮又落后。
沒錯,時代飛速發(fā)展,但鐵路警察局使用的手槍和步槍還是二戰(zhàn)淘汰款,甚至因裝備稀缺,常常兩人合用一支槍。①
哪怕馬哈拉施特拉邦,是M國舉國最富有的邦,蒙德城是該邦的首府(類似省會城市),全邦(類似全省)上下共有18萬警察,但武器只有2200件。①
如果說每個城市都是嗷嗷待哺向母親索要東西的孩子,蒙德城已經(jīng)算是受寵的大孩子了。
2200件武器中,分配給蒙德城的也僅有577件。①
沒錯,你沒看錯,整座城市上下,蒙德城全城警察數(shù)以萬計,但武器庫里只有557件武器。
“我好久沒開過槍了。”
駕駛座上,警長咬牙,他的同事在車窗來回探頭,查看匪徒逃離方向,抽空回復(fù)他:“我來警署這幾年,就沒開過槍。”
沒錯,他們基本沒有開槍機會。
握槍的手感是如此陌生,還沒他們每天使用的警棍熟悉。
這動作是開保險吧、這是上膛吧……兩人笨拙地摸索著槍械,到了危急時刻,他們想要緊急熟悉這件武器。
希望它能戰(zhàn)勝敵人。
像極了平時不準(zhǔn)備,一點也不熟悉用具,指望臨陣時能發(fā)揮奇跡的人。
奇跡真的會降臨嗎?
也許。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沒有奇跡。
“找到了!”
男人叫了起來,夜色漆黑中,一切都呈現(xiàn)暗色,大片大片朦朧的灰霧中,沒有夜視儀看人十分艱難。
不過警察這個職業(yè)常常擁有敏銳的嗅覺,他們迅速發(fā)現(xiàn)了攜帶巨大行李包的匪徒,如目擊證人所說,匪徒共有兩人。
他們在軌道邊狂奔。軌道附近的土路非常顛簸,哪怕輪胎夠厚實,碾過鐵軌和石子路,時不時也要顛簸一下。
“停下!你們這群殺人犯!你們被逮捕了!”
警長怒不可遏,一邊大聲呵斥按喇叭,一邊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盤,想要沖出去攔截。
這兩名匪徒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敢開槍襲擊火車站,這一追警察發(fā)現(xiàn)他們的身手體力有些不凡,在鐵軌附近負(fù)重奔跑,那跑步姿勢竟像獵豹一樣矯健,警車都差點追不上。
聽見后面有車燈聲響,阿泰停下了腳步。
兩名匪徒轉(zhuǎn)過頭,看清他們的模樣,警長的目光呆滯片刻,如果他沒看錯的話……
匪徒手里拿的是半自動步槍,步槍下方還有一個巴掌大的輪盤。警察或者槍擊愛好者對此應(yīng)該不陌生,輪盤內(nèi)部是蚊香漩渦結(jié)構(gòu),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輪盤內(nèi)部一般而言,彈匣內(nèi)最高能裝七十枚子彈!
而他們拿的是手槍。
他們?nèi)藬?shù)為二,手槍只有一把,只能輪流使用,更糟糕的事情是——手槍的彈匣只有七枚!
七十枚對抗七枚,優(yōu)勢在誰,還需要說嗎?
警長意識到大事不妙,敵方的火力太猛了,一個急剎車摁下,隨后他緊急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盤準(zhǔn)備撤退。
他們不該在不知道敵人底細之前,一個沖動便追上來。
這樣的場景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悔悟得太遲了。
車頭也來不及調(diào)轉(zhuǎn),匪徒已經(jīng)將步槍對準(zhǔn)他和同事,砰的一聲槍響,他的同事脖子出現(xiàn)了一個血窟窿。
剎那間鮮血狂噴,濺射玻璃窗一片猩紅。
同事顯然也沒反應(yīng)過來,臨死之際,他一臉茫然,伸手捂住了脖子,喉嚨滾出一聲唔。
聲音如瀕死動物般脆弱。
“馬吉!!!”見到這一幕,男人神色崩潰大喊同事的名字,這可是他朝夕相處的同事!
他手不敢停,一停下就會被狙擊。但他開車的速度顯然比不上匪徒開槍射殺的速度,砰砰幾聲巨響,子彈穿透玻璃窗射來。
“嘭”的一聲,警車迎頭撞上了鐵軌邊的障礙物,宣告了結(jié)局。
仔細看駕駛座,男人死不瞑目地倒在方向盤上,鮮血汩汩從頭頂流下。他一只手還捏著槍,在敵人恐怖的火力輸出下,他完全沒有反抗機會。
后續(xù)半個小時內(nèi),還有數(shù)十名不知道前因后果的鐵路執(zhí)勤警察趕來,一一送命,有人死亡,有人受重傷,事后當(dāng)局統(tǒng)計,這些匪徒在短短44分鐘□□殺了53個人。①
這是驚心動魄的一夜。
火車站里橫尸遍野,鐵軌附近,警察的尸體也被打成了篩子。
更可怕的是,其中一輛警車被搶了,兩名匪徒坐上了駕駛座,一路開著車,向遠方駛?cè)ァ?br />
—
另一邊,江雪律等人離開了海邊,他們正在北部,如同絕大部分游客,游走在城市里,完全不知道,在這個氣氛肅殺的夏天,恐怖的腳步將至,終將震撼世界。
周眠洋精心制作的攻略包括了美食,他們來到了某露天美食餐廳,一群學(xué)生坐下。
服務(wù)員操著一口蹩腳的中文來了,“Welcome,泥們好,要吃點什么?”
這間餐廳沒有空調(diào)。
沒辦法,M國的空調(diào)普及率僅有5%,據(jù)說僅有高種姓人的家里和高檔餐廳才能隨意享受空調(diào)。學(xué)生們熱得大汗淋漓,一坐下就狂點冰沙。
“啊啊啊啊啊吃冰!吃冰!再不吃冰我們要紅溫了!這也太熱了吧!”學(xué)生們瘋狂吐槽。
一口冰入喉,眾人喟嘆一聲,舒服得渾身癱軟。
江雪律也很熱,他臉上泛著曬熱的紅暈,額頭出了汗,白色T恤都被汗水浸透,貼在清瘦的脊骨線上,顯出朦朦朧朧的白皙皮膚。
少年皮膚本來很白皙,不過再白的膚色,在M國待了幾天,也有點往棕色發(fā)展了。
江雪律原先沒發(fā)現(xiàn),夜間他換睡衣,才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袖子內(nèi)側(cè)和大腿是光滑白皙的,小腿往下就有點斷層了。
他低頭一看大家的腳,發(fā)現(xiàn)大家也差不多,有人穿人字拖旅游,腳背都曬出了一個“人”。
“菜單在這里,大家輪流看,你們吃什么?”
“等一下,這家餐廳很有名,我打卡拍個照……欸怎么沒網(wǎng)絡(luò)?”有人驚奇,不死心地努力刷新了一圈,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luò)確實失蹤了。
旁人建議:“別碰手機了,手機好燙,到時候爆炸了就不好了。”
“不會爆炸吧,我買的手機很貴的,性能超好,是某某牌子呢……”話是這么說,掌心里的手機確實在發(fā)燙,玩手機的同學(xué)老老實實把手機放下。
姚老師查看菜單,他研究菜單上的圖片,思考自己點什么,先點個本地有名的咖喱飯好了,這叫Faluda kulfi的甜品看上去挺不錯,要不來一份好了。
手抓飯是當(dāng)?shù)靥厣屗趯W(xué)生面前,丟掉筷子解放雙手他屬實豁不出去面子,只能作罷。
挑挑揀揀一番下來,他選好了自己要吃什么。
拿到學(xué)生們的點單,姚明志在心底悄悄換算盧比和人民幣的匯率,劃掉了其中一個,“單純一份美食30塊RMB,欣賞大廚表演100RMB……這是什么米其林餐廳的大廚嗎,幾分鐘表演要收那么貴,這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咱們不看。”
話音落下,一雙雙少年少女含情脈脈的眼睛投射而來。
姚明志:“……”
“沒必要看,孩子們。”
蒙德城旅游業(yè)蓬勃發(fā)展,一路過來,他們遇到街頭賣藝者還少嗎?
“不然退一步,我們看看隔壁桌的游客點不點,如果他們點,我們可以免費蹭他們的表演……”姚明志苦口婆心。
隔壁桌游客好像也這么想,一直瞅著他們這個方向,神色充滿好奇與試探。
成年人精打細算的小心思,小孩子怎么會懂呢!
大家只知道,自己想看表演!想看!想看!
一雙雙少年少女目光更加波光粼粼、似有言語。
姚明志很快繳械投降:“行吧行吧!點一個!”
鈔票給夠,付費的大廚翩翩登場了,不是什么美女,自然沒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驚艷效果。恰恰相反,這位廚師是一位皮膚黝黑、胡子凌亂的中年大叔,穿著白色廚師袍出來了。
他自我介紹:“我曾經(jīng)是泰姬瑪哈酒店的廚師,現(xiàn)在退下了,繼承了我衣缽的侄子還留在那里工作。”
“泰姬瑪哈是什么?好耳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聽過。”
有人捕捉到關(guān)鍵詞,嘟囔道。
周眠洋小聲道:“泰姬瑪哈拉就是泰姬陵,英語叫Taj Mahal,一座白色大理石建成的巨大陵墓清真寺。他說的應(yīng)該是這座城市最豪華的同名五星級酒店,我們最后一站落腳的地方……”
四周落座的同學(xué)紛紛點頭,表示又一點有用的知識增加了。
周眠洋:“總之他的意思是,不要嫌貴,他是有水平的!”
大廚笑了笑,喝了一口水,隨后開始烙餅。
大家盯著他烙餅,親眼看到這塊餅越烙越大,然后飛了起來。
江雪律感覺這飛餅隨時能落在自己頭上,巧的是,每個同學(xué)也這樣認(rèn)為,他們神色驚恐地紛紛躲避開,左躲右閃,玩的就是心跳。大廚見狀哈哈大笑,鏟子揮舞著,玩弄這塊大餅如掌中之物,在天空飛了一圈后,不知道遵循著什么牛頓來了都得跑的物理軌跡,大廚手臂一抬,這餅最終穩(wěn)穩(wěn)接住。
沒有玩脫。
沒有玩脫就代表這場表演貨真價實。
好吧,這一百塊沒白花。
姚明志心想。
“哇!好厲害!!!”孩子們不吝嗇自己的熱情,雙手鼓掌起來,給予最熱烈的贊美。受到情緒感染,餐廳里其余游客也紛紛鼓掌,場面一時熱鬧。
大廚似乎也適應(yīng)這樣的熱鬧,對方輕輕微笑頷首,一個銀色盤子在餐廳里轉(zhuǎn)了一圈,收取了高低不等的小費后,優(yōu)雅地鞠躬退場。
江雪律猜測,可能中年人之前真的在酒店后廚工作過,專給外國貴賓們表演,早習(xí)慣了這樣的眾星捧月。
表演收場后,大家心滿意足,開始享用美食。
封陽點了一杯本地特產(chǎn)蘆薈汁。
“……嗯?這味道。”大男孩皺眉低頭喝了一口,“好怪啊,喝不慣,再嘗一嘗……”封陽又喝了幾口,發(fā)現(xiàn)也還行。
江雪律點了一些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餐品,好像是某種肉咖喱料理,放了紅辣椒、香菜、姜黃、丁香、豆蔻、肉桂等多種粉末狀香料,香料據(jù)說是本地美食的靈魂,還有一個統(tǒng)稱名字叫瑪莎拉。白色盤子邊,幾片綠色鮮亮的小葉子點綴其中。
第一次來到異國他鄉(xiāng)品嘗美食,江雪律拍了照,準(zhǔn)備一會兒發(fā)給秦隊長看。
放下手機,江雪律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他吃飯時很安靜,習(xí)慣了細嚼慢咽。
這一口江雪律怔了一下,味道出乎他意料的不錯,就是吃的是滿嘴辛辣。太辣了,受到味覺感染,臉龐兩處也傳出一種詭異的灼燒感。好吃但好辣。
除非食物很難吃,江雪律不怎么會浪費食物,他想了想,還是默默吃完了。
周眠洋也在埋頭苦吃,他用小勺子舀了一顆球:“阿律你嘗嘗這甜味面包球,它長得很像土豆,實際上是面包。”
江雪律張嘴吃了,咀嚼了兩下:“還行。”
吃了別的東西,也沒有緩解臉上和脖頸的灼燒感,這是為什么?
江雪律伸手摸臉,想喝一口冰沙緩解,下一秒跟他面對面的同學(xué)看了他一眼,忽然呆住了。
注意到對方瞪大了眼睛,那樣子好像突然不認(rèn)識他了,江雪律詫異抬眸:“怎么了?”
“你、你……學(xué)霸你臉好紅。”封陽不敢跟目光黑瑩瑩的少年對視,扒拉了一下背包,遞過來一面鏡子。
江雪律茫然地接過,看清鏡子中的自己后,他沉默了一會兒,確定自己好像是過敏了。
第兩百四十四章
鏡子里的少年,皮膚遍布觸目驚心紅疹,密集的顆粒一般浮在表面,于白皙俊秀中開出荼蘼冶麗的色澤。
凝視鏡中的自己,江雪律薄唇微啟,一點也不費力地得出一個結(jié)論:“我應(yīng)該是過敏了。”
如此風(fēng)輕云淡輕描淡寫的口氣,不愧是學(xué)霸。
同學(xué)們都傻了。
江雪律大家都知道,容貌一等一的出挑,眉眼流轉(zhuǎn)間擁有令人目不轉(zhuǎn)睛的俊俏,可這一刻,對方仿佛毀容了。
天啊!傷了這張臉,不少同學(xué)臉上流露出驚恐,比江雪律本人都無法接受。
“好癢。”江雪律輕蹙了一下眉頭,放下鏡子,準(zhǔn)備上手輕撓,緩解一下疼痛。如果秦居烈在,一定會皺眉,死死抓住他的手。
同學(xué)們一看也炸了,克制不住語氣:“別動!別上手抓!把皮膚抓爛了怎么辦!”
“老師!老師!不好了!江雪律他過敏了!”
“怎么會過敏呢?他吃什么東西過敏了?”姚明志也傻了,要知道過敏還許多癥狀,皮膚瘙癢起紅疹只是初級階段,嚴(yán)重點的可能會腹瀉嘔吐、呼吸困難,嘴唇發(fā)紫、意識不清等。
姚明志急得滿頭大汗,連忙把江雪律送入附近的一家小診所。
診所坐診的醫(yī)生,是一名白胡子戴頭巾的老人,他一看江雪律的臉心里就有數(shù)了,他拿出聽診器貼在少年的胸口,看心跳加速沒有,又檢查了一下舌頭,撩開眼皮等,最后說:“過敏,涂點藥就好了。”
“他怎么會過敏呢?”姚明志尋思著,“難道是吃了不好的香料?”
醫(yī)生多問了幾個問題,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是羅勒葉過敏。
羅勒葉過敏群體較為小眾,如果不幸對羅勒葉過敏還誤食了,可能會引起皮膚發(fā)紅、斑疹。
醫(yī)生轉(zhuǎn)身去搗藥,他搬出藥罐藥杵,又拿出一些綠色開始搗,“稍等片刻,這個藥涂了就好了。”
“你這孩子,你對羅勒葉過敏,你怎么不早說呢?”姚老師一急,難免有點口不擇言。
江雪律:“……”
他認(rèn)為自己很無辜,不吃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對這個東西過敏,更不知道這可愛的小葉子叫羅勒葉。
同學(xué)們幫他說話:“老師,不能怪江同學(xué)吧,M國美食本來就很奇怪,香料一個勁的放,你看,又有兩人拉肚子了。”
“什么!?誰拉肚子了?”姚老師心態(tài)崩了,他瞬間顧不上江雪律了,趕緊扶了那兩個腹瀉的男學(xué)生去診所的衛(wèi)生間,“你們是過敏還是腹瀉?”
“老師,他們可能是吃多了,我親眼看到他們胡吃海喝,什么咖喱飯飛餅蘆薈汁瘋狂往嘴里炫。”
姚明志怒了:“你們吃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是吃多了,我是吃了冷的又吃辣的,腸胃不太舒服。”一名男學(xué)生捂著肚子為自己辯解。
姚明志:“……”
這好到什么地方去?我們是出國旅游的,不是出國看病的。
作為帶隊老師,姚明志被這群孩子折騰得沒脾氣,他暫時離開一會兒。這時候老醫(yī)生端了一碗看上去極為恐怖的草藥泥碗出來,一只手還抓著一個刮板勺子,說:“涂了就好了。”
江雪律低頭一看,好恐怖的綠色,不明白的化學(xué)成分,他很想拒絕。
他希望讓過敏自己消。
誰知道姚老師的話遠遠傳來:“班長給江雪律上藥!”
江雪律:“……”
曲蔓枝是班長。
少女笑盈盈地落座板凳,接過老醫(yī)生手里的草藥泥,小刮板挖了兩勺,第一勺涂在江雪律的左臉,第二勺涂在江雪律的右臉,第三勺分量少一點,涂在江雪律下巴。
江雪律不舒服地動了動,藥膏落在眼皮下,薄荷的清涼香氣熏著眼睛,讓他眼眶微紅。
“請不要涂到眼睛。”
“好的,我不會的,你不要亂動哦。”少女口氣充滿哄勸。
曲蔓枝十分開心,自己就像在給一個精致隱忍又不能多說什么的男型娃娃涂臉,仔細瞧對方黑睫濃密如扇,抿著薄唇,任自己擺弄也不能反抗。
“律兒,你好乖啊。”少女眼睛亮閃閃,贊美聲傳遞而來,“So cute~”
江雪律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他仿佛一堵墻,少女是泥瓦匠,樂陶陶地給自己刷粉墻。
又一刮板上臉,江雪律發(fā)覺不對勁:“你的動作好像很熟練?”
曲蔓枝笑了一下,眼睛彎成月牙形狀:“我在家里,經(jīng)常給我的妹妹和媽媽做面膜啊,不過她們沒有你好看。”少女纖纖玉指捧著少年俊秀的臉頰,沒有任何曖昧和褻瀆,一雙美眸里純粹是喜愛和欣賞。
江雪律:“……”
清涼的藥膏涂在臉上,效果立竿見影,很快驅(qū)散了癢意。
他伸出手,曲蔓枝一看連忙把他的手壓住,“不聽話,別亂動!”
封陽一直在旁邊全程看著,眉頭皺得死緊,心里悄悄羨慕壞了。
這一刻他恨自己怎么是一個男的呢,不然他也要說,讓我來,我也要玩!
“既然涂了藥,我們出去吹風(fēng),干得快一點。”
曲蔓枝牽著他的胳膊走出去。
M國的天氣艷陽高照,陽光燦爛,站在屋檐外,風(fēng)一吹,綠藥膏徹底干了,凝結(jié)在臉上僅剩下一層淡淡的褐綠色。
“能洗掉嗎?”江雪律問診所的醫(yī)生。
醫(yī)生沖他吹胡子瞪眼睛,“當(dāng)然不可以!這是我們本地凝結(jié)草藥精華的藥膏,洗了效果就沒了,早晚兩次使用。”
不給洗還得早晚用兩次。
這一臉綠,嚇到路人不好吧?
江雪律想了想,選擇給自己戴上口罩。口罩一戴,遮住大半張臉,街頭只剩下一個眸子璨璨若星的少年。
在旁人眼里,男生戴著一頂黑色棒球帽和白色口罩,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頜線,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仿佛遠離了喧囂,依然一眼吸睛。
遠遠望著,孟冬臣有點不太敢認(rèn)。
—
晨光熹微,火車站里哭泣聲遍地,鐵路警察全隊陣亡的消息傳來,所有人都震驚了。
為了追擊那兩名匪徒,總共去了二三十名警察,全部陣亡了?
一名叫唐科的留守警察不敢置信,他拼命安慰照顧傷者,事后查看極為劣質(zhì)的黑白畫面監(jiān)控,也算復(fù)盤了事件發(fā)生的始末。
4:17am,那兩名可疑年輕人出現(xiàn)在火車站附近,他們?nèi)缤瑧{空出現(xiàn)一般,背著巨大的行李背包,走進火車站的廁所。
火車站里到處都是旅客。
兩人的打扮絲毫沒引起旁人的懷疑。
兩人放下背包,等等,讓他看一下,這兩個人從包里掏出了什么?
兩把步槍。
往脖子上掛了什么?
不是珠寶首飾,不是什么圍脖,而是一排金屬子彈,兩名年輕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兩排子彈彈匣掛在脖子上。掛在脖子上的好處是什么?警察也喜歡隨身將警棍手銬別在腰間,有一個效果——需要時直接取用,非常方便快捷。
唐科這一刻就明白了。
這兩人要趕盡殺絕啊!!!
更氣人的事情是,那掛在匪徒脖子上的子彈沉甸甸,肉眼粗略一數(shù)也有數(shù)百顆,這么多顆子彈,他們鐵路警察局的武器庫里,窮得都能跑老鼠,八成都掏不出來……
果不其然4:26am,殺戮開始了。
伴隨著一聲爆炸,玻璃震得粉碎,火車站一處角落燃起了熊熊大火,現(xiàn)場陷入了一片混亂。隔著監(jiān)控都能體會的爆炸聲讓唐科的心緊縮了一下,他不禁問自己,如果自己當(dāng)時是火車站里的一名旅客,遇到爆炸的第一時間會如何反應(yīng)?
不知所措的我,當(dāng)然——會往外跑。
他是鐵路警察,熟知這火車站大廳的平面結(jié)構(gòu)圖,火車站僅有一個進出口,后面倒是有一個小門,唯有內(nèi)部員工才知道。凌晨時分困意醺然,人本身就不能思考了,遇到危機反應(yīng)慢,思維邏輯呈現(xiàn)單線。
絕大多數(shù)人的反應(yīng)一定是往外逃。
誰知道前有狼后有虎。
這一跑正中了敵人下懷。
兩名敵人在車站大廳門口守株待兔,開始對慌亂逃散的人群展開獵殺!后續(xù)他們進入大廳里,如同強盜一般翻箱倒柜……
唐科氣得臉色漲紅。
因為事情到這個地步,他還是不知道這兩名匪徒是哪里來的,他們怎么會有槍有彈藥,如此的富裕。
……
天邊慢慢亮了起來,視野變得清晰,晨光的照耀下,路邊的樹木都泛著鮮亮綠意。
一輛警車被廢棄在蒙德城的郊外,兩名年輕人折疊了武器,裝成旅客一般走進了這座萬花筒一般絢爛多姿的城市。
伸手打了出租車。
一上車,兩名年輕人靠在窗戶,欣賞車窗之外的沿途風(fēng)景。阿泰從沒見過如此光鮮亮麗、恢弘時尚的城市大樓,動輒三四十層樓,沿街都是鋪面,與顏色臟兮兮灰蒙蒙的貧民窟截然不同。
他的眼瞳放大,充滿了震驚。
之前的他實在太渺小了,在貧民窟里,沒有電視沒有手機,一畝三分地的世界限制了他,只有走出來,他才能明白穆扎米爾所言,外面正日新月異。
他心情沉了下去。
司機一點也沒懷疑兩人游客的身份,本地人都對這些地標(biāo)建筑十分眼熟,只有游客才會這樣子!
司機熱情道:“客人,歡迎來到蒙德城玩啊,你們要去什么地方啊?”
兩名年輕人對視一眼。
司機跟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運送兩名劊子手。
兩名年輕人下了車。
司機收了錢,重新發(fā)動汽車行駛出去百米,一雙眼睛在街上尋找乘客,偶爾對上車內(nèi)后視鏡,第一晃眼沒有察覺,第二眼才感覺不對勁。
他連忙回頭。
咦?
后車座兩個年輕人都離開了,怎么后排還留下了一個包?
毫無疑問,這肯定是客人遺失的背包。
有一瞬間司機起了貪婪的心思,不知道這個背包里是什么。幾乎短短一瞬,他就想好了,如果背包里有錢,他帶回家就能改善生活……他一踩油門離開這里,誰還能將他追回……
不過考慮到那兩個客人如果報警,他會被送進警察局。
外來游客帶來數(shù)以億計的盧比,拯救了這個貧窮的國家,蒙德城的警察有時候更重視游客,可不會跟你溫溫和和講道理。一旦認(rèn)定他有罪,他會被關(guān)進小黑屋遭遇警棍襲擊和嚴(yán)刑逼供。
經(jīng)濟和精神樣貌上無限接近文明城市,生活中又處處保留了淳樸一般的原始野蠻,這就是蒙德城。
聯(lián)想到這里,司機心生寒顫,最終懼怕戰(zhàn)勝了貪念,他打了個方向盤,回去倒追那兩個年輕人。
“客人!客人!你們的包掉了!”
他心情太急,完全沒聽到空氣中傳來滴滴滴急促的聲響
這是定時炸彈的聲音。
第兩百四十五章
城市中的另一輛出租車,司機也搭載著兩名背著巨大行李包的旅客。
車上播放活潑音樂,靈動歡快的曲調(diào)配上M國女星慵懶迷人的聲線,令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寶萊塢里熱情洋溢的歌舞片,每個節(jié)拍都忍不住想要融入,將人拖入一個女主人公佩戴繁復(fù)金飾穿著大紅裙子,眉心點紅痣,身體舒展熱情旋轉(zhuǎn)、載歌載舞的世界。
司機忍不住搖頭晃腦,身體不由自主地顱骨前傾又后搖。
他抽空看了一眼后視鏡,兩名年輕人面無表情地聽著音樂,目光充滿了深邃。
這都不跟著跳?
果然是外國游客,他看對方幽黑的皮膚還以為是本國人,這肢體反應(yīng)證明了不是……如果是本國人,早就跟著跳起來了。
司機訕訕地切換了電臺。
“客人,到地方了。”
—
汽車站的事情還在繼續(xù),救援隊伍來了,去鐵軌附近收斂警察的尸體,后續(xù)趕到的警局成員推測,匪徒一定順著鐵軌方向走了。
必須盡快發(fā)起預(yù)警。
—
兩個年輕人離開后,切換電臺的司機,聽到了廣播:“現(xiàn)在緊急插播一條社會新聞,請廣大市民留意,兩名可疑男子,他們攜帶巨大的行李背包,射殺過多名警察……他們的特征是頭發(fā)烏黑卷曲,古銅色皮膚,身穿白色上衣黑色褲子,年齡二十上下,其中一人脖子佩戴佛牌……”
司機一聽,嚇了一跳!
他剛剛運送的兩名年輕乘客,兩個人都是頭發(fā)烏黑,攜帶大量行李!似乎很符合特征!
仔細聽下去更詳細的特征,他又松了一口氣。
沒有佛牌。
不是白色上衣黑色褲子。
嚇?biāo)浪恕?br />
一顆懸起的心緩緩落下,司機手握方向盤,他如釋重負(fù)笑了一聲。
就在此時,后車座傳來猛烈的爆炸聲,空氣裹挾著沖天巨浪,所有車窗破裂。
整個過程沒有超過三秒。
火光沖天中冒著黑色滾滾濃煙,所有路人旅客都嚇壞了,誰能想象這樣的場景,一輛出租車好端端行駛在路上,突然爆炸自燃?
不僅炸死了司機。
還把兩三名路人炸出了血,街頭路人緊急疏散開。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后面,火勢呈蔓延狀態(tài),交通都受影響了,無數(shù)車輛緊急逼停,附近地區(qū)造成擁堵。
人群中有人道:“報警!必須報警!”
“你好,這里是蒙德城南區(qū)警察局,發(fā)生什么事了?”
“一輛出租車……一輛出租車……”路人氣喘吁吁,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一口氣沒喘上來,好半天都不成功。
“出租車怎么了?”
路人咽了咽口水:“一輛出租車突然爆炸!”背景音十分混亂,有人哭泣有人尖叫,車頭喇叭聲更是吵鬧。
電話那頭的警察無比的驚訝,迅速抄寫了地址,他和同事抄起警帽:“我們馬上趕到!”
他們剛掛了電話,下一秒叮鈴鈴尖銳的電話聲再度響起!
“Hello?”
這句hello語氣急,聽到命案,他們必須趕快出警。
“不好了!警官!扎韋里市場一輛出租車發(fā)生爆炸!”報警者是一名中年婦女,她似乎害怕極了,一直在哭泣,“噢原因我們也不知道,突然就起火了,我的丈夫被炸上天的前引擎蓋砸傷了,其余、其余人也被玻璃渣扎傷……”
爆炸發(fā)生得太快,幾乎在頃刻間,距離她最近的一個人,被氣浪掀出去,瞬間昏迷失去意識。但他面目猙獰的臉留給婦女深刻的印象,因為這個人臉上血淋淋扎滿了碎玻璃。
聽完這驚心動魄的描述。
“好,我們馬上出警。”警察臉色凝重下來,他掛了電話,跟同事交代一聲,索德里中心街區(qū)和扎韋里市場發(fā)生了出租車爆炸,“可能是夏季高溫,出租車自燃了……”
“怎么會這樣?以前從沒有過。”
警察局忙碌起來,大家急急忙忙往外跑。
還未交代完,電話座機又狂響起來,整個警察局頭都大了,到底怎么回事!“喂,蒙德城南部警察局!”
電話剛接通,一個男聲傳來,“一輛出租車……爆炸……好多人受傷了。”背景音喧囂至極,打電話的人似乎很努力想避開吵鬧沸騰的人群了,他失敗了。
聽到這里,警察想死的心情都有了,怎么又是出租車爆炸,“請問在什么地方?”這該不會是重復(fù)報警吧。
重復(fù)報警的意思是,同一個案發(fā)現(xiàn)場,多名人員報警,講述的是同一件事情。
“我在南區(qū)火車站附近。”隨后聽到對方說,“是炸彈。”
此話落地,警察局眾人一個激靈,神色愕然,他們握緊了聽筒,幾乎想把耳朵湊進去,不錯過任何一點細節(jié):“南區(qū)的火車站?你怎么知道是炸彈。”
“我看到了……”
這個報警的男人把自己看到的場景描述一遍,他說自己案發(fā)時,正好在一家路邊餐廳吃飯,隔著透明玻璃窗看到了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一名司機舉著一個包大喊著客人,你的東西掉了。
隨后爆炸就發(fā)生了。
以司機為圓心,半徑之內(nèi)都被爆炸傷到了,傷者正在搶救中。
目擊者的發(fā)言,讓警署陷入了死寂,眾人沉默。有人眼疾手快,摁了錄音。
這通路人的報警電話很短,傳遞出的信息量卻驚人的巨大!
不是夏天炎熱,汽車爆炸自燃,很可能是人為……?
后續(xù)蒙德城警察局總局局長阿勒普研究發(fā)現(xiàn),這三起爆炸案均發(fā)生在同一時間,第一起發(fā)生在南部擁擠的索德里中心街區(qū),幾分鐘后,扎韋里市場地區(qū)發(fā)生了第二起爆炸,又是五六分鐘后,火車站附近的一輛出租車內(nèi)發(fā)生了第三起爆炸。①
如果用紅筆圈在地圖上,會發(fā)現(xiàn)這三個地方分散在南區(qū)各個角落。
但這三個爆炸地點,有一個共同點,皆是人群聚集的地區(qū)。這還沒完,后續(xù)報警電話還在接二連三打進來,報警熱線打得繁忙,目擊者都說,蒙德城南部市中心繁華區(qū)的豪華飯店、醫(yī)院、知名餐廳和警察局總部都發(fā)生了爆炸案。①
全城都陷入風(fēng)暴之中。
這場風(fēng)暴暫時集中在南部,還沒有擴散到北方去。
警方也面臨一個難題,四面開花的爆炸案,造成了不少人員傷亡和經(jīng)濟損失,蒙德城警署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根本抽調(diào)不出多余的警力去援救。
……
這個世界也太小了。
孟冬臣發(fā)自內(nèi)心地發(fā)出感嘆。
這個世界犯罪率也太高了。
這是江雪律的想法,他那雙眼睛又看到了命案。
他和曲蔓枝站在街頭,少女青澀,純潔,長得極美,一身白裙子被風(fēng)吹拂。
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雙目放光,神色激動地從背后抱住她,“梅迪妮,是你嗎?”
曲蔓枝不知道什么情況,一個男人突然向她襲擊,嘴里瘋狂喊著另一個女性的名字。
“啊!”
她目光驚恐地放大,好在一只手解放了她,站在她身邊的江雪律一個過肩摔,將男人摔倒在地,并狠狠肘擊。男人悶哼一聲,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他仿佛被辜負(fù)了一般痛苦大喊:“梅迪妮!是我啊!”
少女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她嚇得連連往同學(xué)身后躲。
江雪律冷眼,伸手護住她:“你想對我同學(xué)做什么?”
“我……”男人仿佛這才看清楚曲蔓枝的臉龐,他失魂落魄地低下了頭,“我以為她是我失蹤多年的女朋友梅迪妮,我找她找了整整十年了。”
“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你真的跟她長得很像……”
男人從地上爬起來,不斷朝少女逼近。
“走開!我不認(rèn)識你!”
少女連連搖頭,聲音像貓一樣尖細,江雪律皺了一下眉,攔在她面前,二話不說,又是一番強勢鎖喉,男人哀嚎大叫。
“報警!”江雪律沖周眠洋說,周眠洋連連點頭,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不要報警!”
男人凄慘的叫聲中,一陣腳步聲遠遠傳來,是一句中文。
好家伙,這欺負(fù)他們同學(xué)的男人居然還有親友?周眠洋憤怒了。
曲蔓枝攀附著江雪律,剛剛發(fā)生的事情讓她嚇壞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辦。感受到耳畔溫?zé)岬暮粑统槠┞裳垌l(fā)幽冷,視線不自覺地瞥向那個襲擊者,沉聲道:“報警。”
“不要報警!賈達夫他不是故意的!”
那群人氣喘吁吁跑過來。
兩相一對視,互相都愣住了。
潮聲社團的人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江雪律,江雪律也微微大睜眼睛望著他們。
這場異國重逢不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孟冬臣落后一步,穿黑皮鞋跑步,他跑得心臟都快要爆開了,導(dǎo)致乍一見到江雪律,他以為自己出幻覺了,不禁眨了眨眼睛,脫口而出:“……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江雪律站在診所門口。
孟冬臣一看診所草藥招牌,又盯著江雪律口罩背后清晰的下頜線看了會兒,看出了端倪,喘勻了氣后,下意識大步一邁,關(guān)心道:“你怎么在診所,你是受傷了?”
潮聲社團成員啞然失語,又驚又喜地大叫:“treasure你……”話還沒說完,就被同伴拽了,以免大庭廣眾之下喊出treasure的名字。
我的天啊,treasure怎么會在M國?還跟他們恰好在街頭遇見了?
江雪律收起同樣愕然的心情,“這句話我才要說呢,孟哥你們怎么在這里?”
雙方除了久別重逢的驚喜,疑慮也如海浪般翻滾不休,沖擊著眾人的頭腦。
“這說來話長,我們……”孟冬臣還沒來得及回答。
“原來大家都是熟人,那太好了。”男人吃痛著爬起來,“都是一場誤會。”
“孟先生,你給他解釋一下,告訴他我不是有意冒犯這位小姐,我只是認(rèn)錯人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我們潮聲志愿者,經(jīng)常會接手一些懸而未決的委托,基本是警察不受理,協(xié)助當(dāng)事人一起破案……”孟冬臣介紹道,潮聲志愿者們跟江雪律在擒夢追兇案中有過合作,江雪律自然知道這些。
孟冬臣花費這些口舌,主要是給其他人解釋。
眾人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我們來M國就是接受了一份互聯(lián)網(wǎng)委托,一個兄長尋找自己失蹤許久的妹妹,而這位賈達夫先生則跟我們目標(biāo)一致,他在尋找自己的女友梅迪妮……”
潮聲志愿者們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些過去的照片和資料,讓江雪律看,失蹤者是一名穿著白裙子的女孩。
“她是賈達夫先生的未婚妻,在十年前失蹤了,賈達夫先生為了找她,有點瘋魔,常常在大街上看到熟悉的背影就沖過去然后又崩潰大哭,請你們諒解,他不是有意冒犯你的同伴。”
周眠洋看了一眼照片,努力想看出“梅迪妮”跟“曲蔓枝”的相似度,半天只找出“都是女的”和“都穿白裙子”這個相似特征。
就因為同樣穿白裙子,這男人就應(yīng)激成這樣?
像虎狼一般撲過來!?
他怎么就不信呢。
“這么多年都沒找到?你們就沒有報警或者想想怎么找人嗎?”周眠洋口氣很不好。
潮聲志愿者幫忙回答。
“有的,失蹤者家屬報過許多次警,把線索、梅迪妮失蹤前穿什么衣服和梅迪妮的照片放在網(wǎng)上,請求網(wǎng)友們幫忙,可警察什么都沒找到……”
“是的,梅迪妮她失蹤,那一天晚上她說要回家,獨自一個人,就再也沒回來了。”男人哭濕整張臉龐,“我每天晚上入睡都能夢到她,她像天使一般漂亮美麗,我期望她能回來,我把她的照片貼滿大街小巷,就希望有人看過她,能打電話給我。”
十年不變的深情,踏遍千山萬水尋找自己的女友,時常因為太想念了,他還生重病。縱使病了,一旦有人給他打電話說發(fā)現(xiàn)疑似梅迪妮的行蹤,他拖著病體也要奔向城市。
各地警察局,他都去過,在不少警局都留下過報警記錄。
這樣的深情固執(zhí),誰能不感動。
尤其是失蹤者家屬自己都放棄了。
潮聲志愿者點頭,口氣頓了一下,欲言又止:“事情就是這樣子,他并非有意冒犯。”江雪律猜測,他們未盡的話語是賈達夫這個男人,對死去的女朋友太執(zhí)著,偏執(zhí)得傷了腦子,精神狀態(tài)時常瘋瘋癲癲,看在他腦子不好的份上,饒了他吧。
曲蔓枝一聽這話,難免有點難過,她扯了扯江雪律的袖子,輕輕道:“算了吧,別報警了。”
江雪律對此不發(fā)表任何感想,他聽完案情后,只淡淡說了一句:“是嗎?”
“真是好深情啊,努力尋找一個死去多年的人,即使毫無下落也不放棄。”
所有人都愣了,感覺這話不是一般二般的意有所指。
第兩百四十六章
孟冬臣快速地愣了,“當(dāng)事人死了?”
這并不意外,一個人不可能失蹤十年沒有線索,所有人都猜測大概率遇到了綁架或者遭遇不測,十年前的M國充滿犯罪和混亂。
失蹤者家屬心已經(jīng)死了,找不回女兒、找不回妹妹,他們心情極其悲痛。每一次前去城市尋找又失望落空,一次次心灰意冷之后,他們死心了。潮聲接受委托,是他們?nèi)松詈笠徽尽H绻@一站再找不回女兒,他們決定徹底將事情翻篇。
這不是涼薄。
人不能一直沉湎于過去,往后的日子還要繼續(xù)下去。
大家都勸賈達夫也放下吧,婚約取消,去找一個新的女友,開啟一段新的人生。
但賈達夫放不下。
他甚至攻擊所有試圖遺忘女友的人,“你們都忘了她嗎!?梅迪妮,那么好的梅迪妮,你們居然想忘記她,一定能找到她的!”
賈達夫十年如一日的執(zhí)著,讓梅迪妮的家人們很感動。女兒失蹤前,跟賈達夫還沒完婚,不算夫妻關(guān)系,可這十年東奔西跑相處下來,他們早就發(fā)自內(nèi)心把賈達夫當(dāng)成半個兒子看。
果不其然,江雪律一說,所有人也傾向于梅迪妮死了。
唯獨男人不認(rèn)為,他一張臉龐因怒極微微發(fā)白,沖上來就想揪江雪律的領(lǐng)子。
“你小子亂說什么!梅迪妮沒死,我每天晚上做夢都能夢到她,她在對我微笑,希望我能找到她,我有預(yù)感,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很快是什么時候?已經(jīng)十年了,賈達夫放棄吧,是梅迪妮對不起你。”說話者是梅迪妮的兄長,他神色充滿歉疚。
妹妹的死他很黯然,江雪律一個路人戳破真相,他也有一種“連路人都這樣認(rèn)為”的唏噓感。
并沒有多少憤怒。
生氣有什么用呢?
這個年輕人說的大概率是實話。
再怎么自我欺騙也沒有用,十年沒有下落,他妹妹一定是死了。
“你們可以告訴我更具體的細節(jié)嗎?我也許可以幫忙尋找。”江雪律隨手翻了兩頁資料。
賈達夫怒了,心想看你小子翻資料一目十行的姿態(tài),怎么看也不像是認(rèn)真尋找的樣子!
這十年,他向許多人都講述女友失蹤前和失蹤后的故事,講過許多遍幾乎稱得上倒背如流,再講一遍也沒什么,可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想講給眼前這個年輕人聽。
可能是因為,甫一照面江雪律就想把他扭送進警察局。
這讓他對江雪律敵意頗濃。
周眠洋也慫恿道:“你們說說吧,我們搞不好能幫忙想想辦法。”
“梅迪妮是我妹妹,她是我們小鎮(zhèn)最有名的美人,她一出生就會笑,我們?nèi)叶己芟矏鬯敝苊哐罂戳艘谎壅掌_認(rèn)失蹤者家屬沒有吹牛。
照片上是一名身穿沙麗服的美女,高鼻梁大眼睛,笑起來明媚大方,很容易讓人陷入她的魅力漩渦。
“她有許多追求者……”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看向賈達夫。
未婚妻有那么多追求者,你什么心情?
梅迪妮的兄長道:“你們看賈達夫做什么!”他們早就把妹妹的夫婿當(dāng)成半個兒子看了,自然不能容忍旁人那怪異懷疑的目光!
江雪律把孟冬臣扯到一邊,詢問道:“Always husband,這句話不是孟哥你的經(jīng)典語錄嗎?這一次你怎么沒有懷疑他?”
Always husband這幾句話當(dāng)然充滿了主觀和偏激,之所以廣為流傳,也變相說明了世人的態(tài)度。
“是他嗎?”孟冬臣反問道,順便說了一下原因,“我們?nèi)ミ^當(dāng)事人的家鄉(xiāng),搜集了許多路人的口供,大家眾口一詞,說賈達夫是一個好男人,他很愛當(dāng)事人。”
好人緣啊,江雪律明白了。
孟冬臣猶豫道:“一般親密伴侶謀殺案,總會有所預(yù)見,可我們調(diào)查到的結(jié)果都是,賈達夫跟女友感情特別好。他身上有一種奇特的氣質(zhì),讓人相信,他寧愿自殘也不會傷害心愛的女孩。”
孟冬臣自己也無法將對方擺在加害者角度。
獨特的氣質(zhì)啊,江雪律又點了點頭。
“更重要撇清他嫌疑的地方在于,他沒有實質(zhì)上涉案的證據(jù),梅迪妮反而……失蹤前她疑似曾去過三位追求者的家里。”不過這些追求者事后都不承認(rèn)。
這種事怎么承認(rèn),承認(rèn)了他們在當(dāng)?shù)氐拿暰蜌Я耍丫降南右赏麄兩砩弦?br />
“警察一通調(diào)查下來沒有任何結(jié)果。”
江雪律一針見血:“孟哥,你還是沒說,為什么沒懷疑他。”
孟冬臣終于說實話了:“你還小,你不懂,一個男人愿意找失蹤的女友十年,這種毅力非常人所及,我是做不到的……設(shè)身處地去想,如果我真的犯案了,我只會在前幾年做做樣子。可賈達夫不是,他每次收到一點線索,他立馬就跑出去尋找,散盡家財也要找到。賈達夫多次報警,當(dāng)?shù)鼐鸬木毂凰麩┡铝耍看味加脹]有任何線索將他打發(fā),但私下警署里的警察們都很佩服他,說賈達夫是一個硬漢好男人。”
江雪律明白了。
賈達夫讓許多男性佩服的地方在于,哪怕線索再依稀渺茫,他能十年堅持去尋找。
而一個男人獲得了包括大舅哥、警察在內(nèi)的欽佩,他就徹底洗去嫌疑。哪怕被人懷疑,也無數(shù)人爭先恐后站出來,幫他撇清嫌疑為他說話。
畢竟這可是十年,不是十天,十個月,而是十年。
三千六百五十天。
一個人哪怕做戲,也不可能做那么久。除非對方是把演戲融入了生命,即典型的表演型人格。
他需要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同情還是欽佩,只要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就感覺渾身激動舒爽。
花費所有心血的人設(shè)已經(jīng)打造好了啊。
江雪律心想。
“孟哥,你們查了多久?”
“三四天。”孟冬臣抱怨道:“如果不是路上堵車,我們能走更快。”
夏季旅游高峰期,蒙德城的交通真是太堵了,他們被困在路上的時間遠比實際調(diào)查多。這炎熱所有人都體感熬不住,熱得能褪去一層皮,賈達夫還依然淡定,他滿懷憧憬地說:“希望這一次能找到梅迪妮。”
猛然之間,不知道他在出租車上看見了什么,對方激動大喊梅迪妮,打開車門就沖出去,把所有人甩下了。
這一撞就撞上了江雪律。
潮聲志愿者們遠遠地就看見,賈達夫襲向一個白裙子的姑娘,抱著對方痛哭流涕。
真是著了魔啊!
眾人哭笑不得。
想起自己跟江雪律邂逅的場景,孟冬臣:“對了你還沒說,你怎么站在診所門口呢?”
“我吃東西時過敏了。”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江雪律摘下了一半口罩,讓孟冬臣看他的臉。
這又紅又綠的俊臉,孟冬臣看了,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丑到人了。
江雪律酷酷地想,他重新戴上口罩,決定這趟旅程再也不摘下來了。
孟冬臣半天才找回語言,“戴著好,省得別人看見你的臉……”treasure身上背負(fù)了千萬懸賞金,要知道剛剛他的社員大庭廣眾之下差點喊出treasure的名字,他頭腦都空白了三秒。
說回案件。
三四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與賈達夫的十年運作比起來不值得一提。
“孟哥,你信我嗎?”
這話說得……孟冬臣心里咯噔一聲,隱約有了預(yù)感,“你看到了什么?”一般treasure不會這么說,連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都不理會的酷boy,這一次居然這么說。
江雪律慢慢說出真相:“這個男人沒有散盡家財,他身上有隱瞞的秘密。”
“如果孟哥你知道,這個賈達夫的男人在外網(wǎng)有一個賬號,這十年來他一直在更新尋找女友的動態(tài),積累了相當(dāng)驚人龐大的粉絲關(guān)注,賈達夫每一次寫懷念女友的文章,都會為他帶來巨大的流量。因為事跡太過感人可歌可泣,他上過不少電視臺和報紙頭條。他也不完全囊中羞澀,無數(shù)人同情他,給他自發(fā)捐款,他每到一個城市,他的行程差旅費也有人愿意報銷。”
大家往往做不到深情,所以佩服深情的人,也感動于所謂的純愛。
“草!我也給他報銷過,我不知道!”如同遭遇一記重錘,孟冬臣震驚到失語。
“他只說過,他為了尋找梅迪妮,上過兩次電視,不是為了出名,只為了電視機前的觀眾看到梅迪妮的照片后,給他提供線索。”
在M國,孟冬臣和潮聲志愿者們在本地就是兩眼一抹黑的外國人,他們當(dāng)然不知道更深的內(nèi)幕。
treasure的潛臺詞很明顯,賈達夫看上去清貧落魄,實際上并不,失蹤的女友完全成了他一個謀利的手段。
“那……他見到白裙子姑娘就沖上去……”孟冬臣已經(jīng)被信息量沖擊得說不出話了,江雪律所說的東西,跟他所調(diào)查到的東西截然相反。
“他就是在借機耍流氓……”江雪律冷聲,“他的人設(shè)很成功,所有人本來很生氣,一聽他的故事,事后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原諒他。什么精神瘋癲出現(xiàn)幻覺都是假話。”
更有甚者,一些白裙子的單純女孩,聽了故事后,被賈達夫的深情感動,誰能不傾慕一個人品絕佳的好男人呢?
竟主動給出聯(lián)系方式。
對方一襲擊曲蔓枝,江雪律見到對方,眼前就滾動了無數(shù)的畫面——
暴漲的點擊量,后臺或傾慕或表白的私信,似真似假的線索征集,女友照片下方的捐款鏈接……
他想也不想就出手了,將對方狠狠摔在地上。
“這一路,我們還為他說過好話!”
孟冬臣一聽怒火沖天,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我們竟成了稀里糊涂的幫兇!”更可惡的地方是所有人都被瞞在鼓里,成了對方運作的一環(huán)。
賈達夫說:“那天晚上,她從我家離開了,她可能去了朋友家,就失蹤了。”
真相應(yīng)該調(diào)整一下順序:“那天晚上,她去了朋友家,又來了我家,被我發(fā)現(xiàn)她私下跟追求者見面,我殺了她,她失蹤了。”
江雪律和孟冬臣站在角落交換情報,另一邊梅迪妮的兄長還在為大家講述過去發(fā)生的事情。
哥哥自嘲:“十年過去了,我妹妹的死成了當(dāng)?shù)赜忻膽野福幻患易拥苓在網(wǎng)上說,如果有人能破此案,他愿意出五百萬盧比。”
這價格充分反映了,世人對此事的好奇。
兄長口氣逐漸低沉下去。
周眠洋吃了一驚,趕緊掰開手指算了算匯率。
五百萬盧比,按照現(xiàn)在的匯率,約等于四十多萬人民幣,這真是富哥啊!
周眠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正經(jīng)道:“那趕緊讓那個富哥打錢吧。”
梅迪妮的哥哥:“???”
我給你們講我妹妹的故事,是想讓你們安慰我,你們不要太荒謬!
梅迪妮的兄長冷笑:“我妹妹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看在孟先生的份上,你們偶有冒犯之語,我不計較,但請別再開玩笑了。那些沖著破案懸賞金來的民間偵探,最后都灰溜溜回家了……”
話音未落,江雪律走了出來,他說:“報警吧。”
少年走出來的時機不太恰當(dāng),梅迪妮的兄長火氣有了槍口,泄了出來:“你們怎么還要報警,賈達夫他只是太愛我妹妹了,不是有意冒犯。你們的朋友站在街上,我身為家人,好幾次也差點看錯……總之,你們別報警!”
雙方各執(zhí)一詞。
到底聽誰的?
周眠洋當(dāng)然選擇好友!他馬上開始撥號。
奇怪,報警電話怎么會占線?
在場眾人不知道電話占線,還以為電話撥通了,一個比一個神色驚慌。
“你們!”賈達夫震驚又委屈,仿佛在說,我這么深情,故事都給你們講了,你們居然一點也不感動?還要執(zhí)意把我送入警察局?
“你怎么這般冷酷!”他果然說了。
“臭小子,你要報警就報警吧!我只是認(rèn)錯人了,碰了那個姑娘肩膀,你們什么都得不到!”男人激憤的唾沫,幾乎要噴在江雪律臉上。
少年鼻子輕皺,感覺嫌惡,腳步靈巧地避開。
他腳步一動,曲蔓枝也跟著他躲。
梅迪妮的兄長晃了晃發(fā)熱的腦袋,也感到荒謬,他耐心給江雪律解釋:“你們別白費力氣了,警察來了也無法以騷擾罪將賈達夫定罪,更別提他只是認(rèn)錯人了。很對不起你們,我們私下和解吧……”
話音落地,兄長就打開錢包。
周眠洋踮起腳尖看了一眼,嚯好窮哦,從沒見過這么干癟的錢包。
少年人鄙夷的目光毫不掩飾,兄長漲紅了臉,自尊心讓他口氣略重:“我們一家人為了尋找妹妹,所剩積蓄不多了,就剩下這么點盧比,你們看一看要多少才滿意呢……”
他們決定潮聲是最后一站,也是因為錢真沒有了。
江雪律推開遞到他面前的錢包,“我們不單是報警他騷擾,我們是準(zhǔn)備報警他騷擾加殺人……”
“啊???”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賈達夫怒了。
“如果你們愿意相信我的話,就一起坐車回到故鄉(xiāng)去,我知道梅迪妮在什么地方。”-
“有車嗎?”
“沒座位了。”
司機不愿意錯過這個大單,一邊收費一邊說:“可以坐!可以坐!”
怎么坐?
眾人納悶了一下。
周眠洋等人有幸體驗了一番印式坐車,十幾個人坐一輛車。四人坐在車內(nèi),剩下的人不是坐車尾部,就是坐在一覽眾山小的VIP至尊豪華車頂,總之是掛在車身上。
這十幾人坐一輛車,居然不算超載,晃晃悠悠朝目的地去。
喧囂的車流中,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姚明志從草藥診所里走出來,只看到了班長,他問:“孩子們?nèi)ツ睦锪耍俊痹趺匆粋都沒剩了。
……
“你們說,我的妹妹在哪里?”兄長沉不住氣,他失魂落魄地?fù)u頭:“找不到的,你們這群外地人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把家鄉(xiāng)都翻來覆去找過無數(shù)遍了。”
江雪律坐在車頂棚,看著默默泣淚的家屬,他沒有說話。
等快到地方了,他才說,“如果你想見到妹妹的骸骨,那你就頂住壓力。”
“……什么?”
這條路對賈達夫而言極為熟悉,這一路他嚇得心膽俱裂徹底失語,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一直在想,對方怎么會知道。
他狂怒,一直在搖車:“下車!我要下車!我拒絕回家,那個地方處處都有梅迪妮的影子,只會勾起我傷心的回憶!……”
周眠洋則心想,好死不死的你惹他做什么?
只要你是罪犯,他能把你底褲都給掀了。
他們抵達的地方是一片土葬墓碑林立的墓園,兄長人傻了,仿佛有一只手伸進他的胸膛,攥著他的心臟,他看著滿地的土坑,幾乎有些喘不上氣“我的妹妹在這里?不可能的——你們在開什么玩笑——”
“沒錯,她就在這里,那一夜她失蹤后,你們身為家屬的速度已經(jīng)夠快了,為什么還是找不到人,大概率有一處很好的隱藏地方。”
人死為大,跟著棺材埋在地下,不會有人去挖掘。
“只要去尋找十年前失蹤那一晚,哪一戶人家正好下葬,就知道你妹妹在什么地方了。”透過十年前的景象,江雪律能直接指出是哪一處墳包,但他不能直白指出,只能拋出一個線索,讓家屬自己去尋找。
“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那一天正好有人死亡下葬?”M國宗教遍地,每個宗教奉行的下葬方式不一,主要有四種,一種是林葬又叫野葬,其余是水葬、火葬、土葬等。
有人一聽,立馬去尋找名單,果然透過當(dāng)?shù)氐臍泝x館發(fā)現(xiàn)了名錄,十年前那天,確實有一名六十歲老人去世,全家挖好了土坑為他下葬,那一夜土壤松軟……
“這不是胡鬧嗎!”
蒙德城警察也驚叫道,他們是被賈達夫叫過來的。
一聽說有人要掘墓,他們驚呆了,比誰速度都快,踩著電動三輪車就出警,轉(zhuǎn)眼間就飛馳而至,“不允許挖!你們在胡鬧什么!”
武器庫里沒有警棍了,他們揮舞著一根藤條示威。
賈達夫也指著江雪律一群人道:“警官,你們快點把他們拿下,一群外國人在我們本地亂來,沒有這樣的道理……”
本地人已經(jīng)被驚動了,大家當(dāng)然不允許挖。
怒火讓他們將人包圍,一見這場面,孟冬臣神經(jīng)緊繃,喉口微堵,這就是treasure所說的壓力嗎?
那這壓力確實有點大!
“你們憑什么要挖人家的墳?zāi)梗俊本齑直┑販?zhǔn)備上手,江雪律把所有事情講了一遍。這時候圍觀人群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大家都知道十年前的失蹤案,他們不太相信少年口中細思極恐的全新版本。
在那個腥風(fēng)血雨的夜晚,賈達夫不是深愛女友的好男人。
他是一怒之下掐死女友的狂暴之人。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他戴上鐵鍬,將女友的尸體放進別人剛下葬的棺材中,讓真相被隱瞞十年。
短短一個故事,聽得眾人百感交集,不敢置信、無語又驚悚,最后化為了濃濃的情緒。
“沒有證據(jù)的事情!這些都是你們臆想的猜測,如果猜錯了,你們要怎么賠墓主人。”警察說,他把藤條揚了起來,似乎準(zhǔn)備隨意抽一個人示威。誰知道他的身后,突然爆發(fā)了熱烈的聲音——
“也許有可能呢!”
“讓他挖!讓他挖!”
“當(dāng)年我們也一起找了,一直沒找到。”
全場都是鼓動聲。
當(dāng)?shù)厝伺e起手大聲喊:“讓他挖!讓他挖!讓他挖!”
警員太陽穴突突突狂跳,忍不住回頭喝斥道:“你們聽得懂人家說什么嗎,瞎起什么哄。”
這群外地人,嘴里中文英語混著說,他都只能聽懂一半。這名警察不知道,對真相水落石出的好奇與渴望,是可以跨越年齡國界的。
至于墓地不能輕動,需要賠償,江雪律在思考銀行卡有多少錢,他這一沉思,大家都以為他囊中羞澀,潮聲志愿者們紛紛跳過他,開始籌資。
“我出兩萬盧比,挖!”
“我出三萬,挖!”
周眠洋也說,“我出五萬!挖!”
“我全包了。”孟冬臣闊氣如當(dāng)時包機票一般。賈達夫的神情一下子變了,一雙眼睛紅得滴血,眉目流轉(zhuǎn)間充滿陰鷙怨恨,他似乎沒想到,自己帶過來的人,紛紛無腦相信了旁人,輕而易舉背叛了他。
又是片刻,四周毫無預(yù)兆地爆發(fā)出一陣喧嘩,“墓主人的兒子來了!他一定不允許自己父親的墳被挖。”
一個中年男人遠遠跑來,神色充滿焦急。
“我就說,這太荒唐了!趕緊阻止!”
賈達夫口氣微松。
誰知道這個兒子跑過來后道:“挖吧!我不要任何賠償,如果挖錯了,我會跪一個晚上請求父親的原諒,但如果事情是真的,他不能跟一個死不瞑目的女人葬在一起,這會影響他靈魂轉(zhuǎn)世。”
你在說什么狗屁東西!你居然同意了!
身為孩子,你居然允許別人挖你老爹的墳?
賈達夫滿臉怒容,“不準(zhǔn)挖!你們挖掘的行為對我是一場赤裸裸的誣蔑!”
“沒錯,不準(zhǔn)挖!”家屬同意也沒有用,警察粗暴地喝退推搡人群。
孟冬臣遞過一張名片。
接過雪白的名片,看清楚上面的文字,蒙德城警署警員臉色微變:“原來是……小孟先生,您的態(tài)度是?不行,你們這樣讓我很難辦,人死為大,不能隨意驚擾。沒有證據(jù),就算是……你也不能代表……”
“你們當(dāng)年也到處找人,沒有任何下落不是嗎?”孟冬臣語氣不緊不慢,還在協(xié)商,“還記得去年轟動全國的案子嗎?”
“去年什么案子?”警員稀里糊涂,絞盡腦汁回憶,半天驚叫道:“難道是那一起!”
噩夢一般導(dǎo)致他們從總局警長到基層警員都上下集體熬夜加班的旅游殺妻案。一開始據(jù)說是那個叫treasure的網(wǎng)友揭露的,徹底挖出了一條成熟的謀殺鏈,在去年讓他們警局名聲掃地。
稍微一提起這個名字,加班噩夢好似如影隨形。
如果搬出這個treasure,這含金量無疑就很重了。
“這個案子,treasure也參與了?”他又來我們M國破案了?
孟冬臣:“當(dāng)然。”
警察猶豫少許,放下了手臂,同意了挖掘。他舉藤條舉半天手也酸了,趕緊放下來松快松快。
江雪律也沒想到,說出錢,警察不愿意挖;人群鼓動,家屬同意,警察也堅決不愿妥協(xié)。
搬出treasure的名頭,警察吃了一驚后,遲疑片刻后點頭了。
原來一個人的行動,無論大小,總會在這個世界留下一些痕跡,是嗎?
明明他在此之前從沒來過M國。
如果不是陳莎莎女士謀害案,treasure這個名字也跟M國沒有任何交集……
警察點頭同意了,這最后一個關(guān)卡被擺平了這件事對誰而言最恐怖,當(dāng)然是賈達夫。
見此場景,他口鼻噴火,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想也不想沖出去:“不行!我不允許你們挖!老人的靈魂在天上,會詛咒你們的!”
整片天空下,一直回蕩著暴跳如雷的怒吼。
只有他知道,自己處在瀕臨失控的邊緣!
本來警察和圍觀群眾最多有四五分懷疑,見他如此,驟然上升到了八分,警察一臉警惕懷疑地盯著他,揚起藤條準(zhǔn)備開抽,“難道他們沒說錯,也沒污蔑你,你真的殺人了?”
這一刻竟不再把他當(dāng)成好男人。
大家去準(zhǔn)備鏟子,隨著塵土紛紛揚起,男人露出驚惶失措的表情。如果這一刻他的手腕有心率檢測器,會發(fā)現(xiàn)他心跳速度快超標(biāo),隨著鏟子鏗鏘一聲撞到了什么東西,他的心率一下子跌到谷底。
所有人也緩緩屏住了呼吸。
一邊默念著什么,一邊快速打開了棺材。隨著棺口打開,所有人動作戛然停止,四周一片死寂。
大家清晰地能看到,一名少女纖細雪白的骨骼,裹著一條尚未風(fēng)化的被單,壓在一位身穿黑衣的老人骸骨之上。這一刻,眾人好似能透過十年光陰,看見那一夜肌膚白皙飽滿的美麗少女,是怎么躺在其中的。
良久。
如同一口潑天沸騰的油鍋,全城都轟動了。
第兩百四十七章
如果沒有人說,誰能想到,一口棺材里放了兩具素不相識的骸骨。
老人的兒子滿臉恐懼,嚇得連連倒退,如果說他之前允許開棺不過是順勢而為,如今他直接愣在當(dāng)場,十年前居然真有人借他父親的棺材拋尸!
而他們?nèi)叶己翢o察覺!
警察雙目圓睜,一時都被嚇住了。
作為警察的職責(zé)是找出案情背后層層掩埋的真相,誰也沒想到,真相竟是這個樣子。
難怪大家一直沒找到人。
誰能想到需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到呢。看著眼前的一幕,眾人幾乎失去了語言表達能力。
江雪律盯著他們,提示了一聲:“還愣著干什么,快抓兇手。”江雪律已經(jīng)不是一年前尚未擁有異能的高中生,經(jīng)過一年時間的鍛煉洗禮,他知道失蹤案最難辦的就是尋找尸骸,一旦找到了兇手就會水落石出。
少女死時身上裹著毛毯、毛毯的主人是誰,案發(fā)時她身上必定殘留DNA……
見他鎮(zhèn)定從容,心胸篤定地直指兇手,眾人迅速回神,虎狼般撲過去擒拿住真兇。賈達夫想要反抗,雙拳難敵四手,被警察在內(nèi)的圍觀群眾迅速拿下,他被迫跪在死者的骸骨前,汗流得像淌水似的,還在狡辯:“不是我!我不知道梅迪妮在這里。”他眼淚唰唰流淌,面容肝腸寸斷,仿佛要把自己一顆心剖出來:“你們相信我,如果知道她在這里,我何苦找了她十年!”
其他人并不買賬。
老人的兒子回神,噴他一臉口水:“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居然殺人,還把尸體丟到我們家!”
一個處理不好就成了嫁禍。
死者家屬揪著男人的領(lǐng)口,一抬手將他揍得鼻青臉腫,他們簡直無法想象,自己這么多年來,居然把殺人兇手當(dāng)成半個家人關(guān)心愛護!梅迪妮在地下她得多么傷心難過?到底受不了這個真相大白的刺激,他們憤怒又仇恨地暈了過去。
群情激憤中,江雪律等人默默地離開了。
臨走時少年回首看了沸騰的人群一眼,既然真相已經(jīng)水落石出,終究沒有告訴他們一件充滿悲傷遺憾的事情:
少女被埋在土里時,她還沒完全死去,她痛苦地掠奪著棺材所剩不多的呼吸,她的尖叫聲傳不出去。她身下的老人尸體又給她心理層層恐懼,她拼命拍打著棺材門,無比希望有人來救她……
這時候家屬的速度快一點,或者未婚夫良心發(fā)現(xiàn),她還有救。
可惜無數(shù)次錯過,終究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如果仔細查看棺材,會發(fā)現(xiàn)棺門之上縱橫交錯、血跡斑斑,凝結(jié)了她的撓痕,這些被時光掩埋的過去。
法醫(yī)一定能看出來,他沒必要說出來了,徒惹悲傷。
潮聲志愿者們唏噓許久,這個案子既然結(jié)束了,他們收拾行囊準(zhǔn)備回國。孟冬臣幫他們訂了機票后,沒有多余的行動,眾人心中浮現(xiàn)疑惑。
孟冬臣放下手機:“我還要多待幾日。”
志愿者猶豫:“孟哥,你不跟……說一聲嗎?”
“他哪里顧得上我。treasure最后一站的地點跟我原計劃一致,我到時候會跟他一起回國。”孟冬臣揮了揮手,跟上了學(xué)生隊伍。
周眠洋挺喜歡孟冬臣,一開始因斷魂谷案,孟冬臣照片被騙子盜用間接導(dǎo)致他姐周思曼自殺,他遷怒孟冬臣,對他意見不小。
奈何孟冬臣他脾氣和善,出手大方,笑起來實在有魅力。幾次相處下來,周眠洋等人都挺喜歡這個年長的哥哥。
尤其是……
“你們?nèi)ナ裁吹胤搅耍∥唇?jīng)允許到處亂跑!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異國,你們的電話也打不通,以為你們丟了,老師在這里急得要上吊了!”姚老師氣得跳腳。
面對師長的怒火,周眠洋毫不猶豫指向孟冬臣:“老師,我們是遇到熟人了,對,就是這個哥哥,他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我們?nèi)退!?br />
孟冬臣:“額……啊?”
他人傻了,一個低頭,對上江雪律口罩臉上那雙黑湛湛隱有波光的眼睛,他反應(yīng)過來,天知道treasure從沒這樣看過他,被這眼神一刺激,他憑空生出了一些勇氣,義無反顧扛下一切:“是我,都是我的錯。”
趕緊遞過去一張名片。
成年人的交往從名片開始。
姚老師一看名片上的地址,怒火消了大半。
“原來是大使館的人……就算這樣你也不能直接帶走這群孩子,你姓孟?孟先生,這我必須好好說你了。”
哎,有沒有可能,這群孩子太雷厲風(fēng)行,我是被他們牽走的?孟冬臣心里大呼無辜。
除了一開始交代案情細節(jié)他還處在主動位置,后續(xù)他都是被treasure帶著跑,完全被動。奈何他二十五六了,在法律上屬于成年人。
姚老師想也不想,認(rèn)定是他帶走了自己這群聽話的學(xué)生,而不是這群學(xué)生想看熱鬧自己跟著走。
矛盾直接轉(zhuǎn)移走了。
孟冬臣被迫牽制姚老師三十分鐘。
江雪律等人趁機如鳥獸散開。
“怎么樣?”曲蔓枝走過來,輕輕問道,大家都知道,她想問什么。
江雪律沉聲:“找到受害者的骸骨了,她并非失蹤,而是十年前就遇害了。”
“果然。”曲蔓枝雙手合十,輕聲道:“當(dāng)時看到她的照片我就在想,她一定遭遇了什么不測,那個男人滿口謊話,給我的感覺也很不好……”少女低垂著臉龐,烏黑的發(fā)絲遮住脖頸,她的目光盈盈,口氣難過又溫柔:“明天我們是去寺廟嗎,我想去廟中請人給她超度。”
“我也……”
共情能力太強了并不好。
在場見過受害者骸骨的少年,情緒不由低沉下去。
第二天的行程果然是去游廟宇,白色高塔、古老隱世的建筑和蔥蘢綠意的樹木十分般配,遠遠望去,如同金字塔般矗立在城市中,于煙火繚繞中帶來最虔誠的信仰。
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他們經(jīng)歷了好幾次堵車。
姚老師:“蒙德城的交通系統(tǒng)也太糟糕了吧,這紅綠燈切換也不合理。”
沒人敢附和。
因為一旦跟上老師的對話,無論附和什么,話題又會變成——
“這一次你們不能亂跑知道了嗎?”
“知道了。”
地方一到,大家驚嘆出聲,差點淪陷這無與倫比的異域風(fēng)情。
江雪律撞見幾個本地人,在白塔附近,他們朝他深鞠躬的同時把右手舉到前額上。
到了佛寺附近,則是另一番景象,江雪律遇到幾名宗教徒,雙手合十,雙目和善地注視著他們,彎腰歡迎,似乎在做什么禮拜動作,他們口中喃喃自語,說著什么Namaste。
姚老師道:“大家也要簡單回禮,在梵語中,nama意指‘鞠躬、敬禮’,它的字根有‘彎腰謙虛’的意思,‘a(chǎn)s’是我,‘te’則代表你,全句的意思是你我互相鞠躬,中文的意思是歡迎光臨,他們本地人在歡迎身為游客的我們哦。”
原來如此!
大家連忙照做,合掌鞠躬彎腰,順便燒香祈福。
本地的教徒實在太多了,他們一路以來都傻傻分不清楚,反正見廟就拜就行了。這也正常,當(dāng)?shù)刈诮塘至ⅲ粌H有印度教的廟宇,還有許多清真寺和基督教、天主教的教堂。象頭神更是本地智慧之神,每年雨季快要收尾時,朝圣者們會抬著濕婆、雪山神女和他們的兒子象頭神的像,在街頭游行,縱情狂歡。①
人群被卷入其中,氣氛無比熱鬧,這些異域的語言,仿佛詠唱調(diào)般韻味悠長,在耳邊回蕩幾個小時,江雪律差點背下來了。
他一路從熙熙攘攘的街道走來,也許他氣質(zhì)一看就屬于好騙的外地游客,從走進街頭的第一秒,就被幾個推銷平安符、象牙的小販全程纏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象牙是智慧的象征,項鏈吊墜會帶領(lǐng)人破除障礙!”
“平安符一定要買啊!保佑你無病無憂,平安喜樂!”
“客人,看看黃金首飾吧,我們還可以幫忙昆丹鑲嵌,本地不喜歡的話,看看從國外緬邦進口翡翠、瑪瑙珠串啊,這些都貨真價實,假一賠十哦客人!”
江雪律不擅長拒絕,一路走來被塞了無數(shù)的宗教小冊子,又購買了許多牌子。
仔細看小冊子粗糙濫制,連字跡都印得模糊,再看第二眼,又驚覺有些神異之處,似乎人世間古樸的真理,往往隱藏在這些其貌不揚的書本中。
江雪律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頗有種走在路上被發(fā)傳單的為難。
他嘆息一聲,把這些冊子囫圇塞進書包。
臨時雇傭的本地導(dǎo)游帶他們這群外地人去爬城市最高的古塔,這塔是老建筑,沒有電梯,需要爬幾十層,一旦爬到頂。從塔尖能一覽城市的風(fēng)景,游客能看到城市盡頭的貧民窟,也看到無數(shù)信徒在塔中誦經(jīng),他們匍匐著身軀,向至高無上的神明奉獻自己。
江雪律徜徉出神之際,一只白鴿忽然停在他纖瘦的肩膀上,歪著小腦袋,紅色寶石般的小眼睛盯著他,宗教圣地的白鴿,仿佛孕育出了天地靈性。
江雪律吃了一驚,他下意識抬手。
這一抬手,鴿子從他的肩膀離開,輕輕振動羽翼,來到他的指尖。借他的手指棲息,淺淺停留片刻后,重新展開翅膀飛向天空。
眾所周知,白鴿象征著和平與愛。
天空碧藍如洗,成群的白鴿在蒼穹之上飛舞,這場景太美了,少年們?nèi)绨V如醉,認(rèn)定這個場景此生難忘。
“走了,孩子們!”
姚老師在塔下豎起手吶喊,“太陽馬上要下山了,我們今天晚上要坐車去酒店,快點下來!”
泰姬陵酒店,又叫泰姬瑪哈酒店,是他們最后落腳的地方,也是本次旅程的最后一站。
因為官方通訊不及時,眾人還不知道,南邊被層出不窮的爆炸席卷了。
命運就如同一場聲勢浩大的洪流,在這個夏天將所有人都卷進了風(fēng)暴之中。
第兩百四十八章
“我的天,這就是傳說中的泰姬陵酒店嗎?太漂亮了吧!”
“這根本就是城堡吧!”
暮色四合,隨著巴士車逐漸抵達目的地,一群學(xué)生仰頭凝望這座城堡般壯觀的白玉酒店,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里連連驚嘆,熟練地拿出手機咔嚓拍照。
“震驚!學(xué)校居然有錢給我們訂這么豪華的酒店!這是為了我們能獲獎下血本了啊!”
除了學(xué)生們的驚叫,耳邊響起無數(shù)外籍游客驚嘆的聲音。
江雪律也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整個人幾乎貼在車窗上,十七歲的少年微微睜大眼睛,他抬頭欣賞今晚準(zhǔn)備留宿的地方,心中也無比喜歡。
作為這座城市的地標(biāo)建筑,一張閃耀的明信片,泰姬瑪哈雪白干凈的墻體在夕陽下,宛若一束沾滿露水的白玫瑰,又似風(fēng)韻猶存的美人,站在遍地?fù)u曳的鮮花中微笑。
暖陽伴風(fēng),黃昏飛鳥,一塊綠顏色的湖水上,她靜靜站在橋邊,向全世界遠道而來的游客展示她無限魅力的美麗。
巴士停在橋邊,一群人下了車,隨著過橋,離酒店越來越近,世人難免更加驚嘆這舉世輝煌的建筑。
“沒錯,這兩天我們就要入住這家酒店,大家不要到處亂跑,先跟老師一起登記入住。”
姚老師熟練地清點著人頭,拿起護照等物走進酒店。
“好!”學(xué)生們激動地跟在老師身后,踏入酒店大堂,他們神色更加驚艷。
金碧輝煌的大廳,彩繪穹頂吸引人眼球。鎏金的雕花墻飾和璀璨閃耀的水晶燈,在大廳往來者皆是訓(xùn)練有素的服務(wù)生與穿著得體的旅客。
江雪律拉著行李箱走進去。
大堂之中,坐著兩名剛登記結(jié)束的客人。
兩個人都是身材高大的外國人,他們坐在沙發(fā)上,左腿壓著右腿,其中一人黑發(fā)綠眼在看報紙,另一人在喝咖啡盯手機,偶爾才抬起頭。
這一抬頭,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愛德華,你看,那名學(xué)生。”
喬賽特指了遠方。
“嗯?”愛德華從報紙中抬頭,順著他說的方向望過去,這一看輪到他眼神凝滯,眼瞳深處微微吃驚。
熟悉的學(xué)生隊伍,那個少年靜靜站在其中,如機場偶遇時一樣,他背著黑色的書包,手里拉著一個黑色的行李箱子。
他與其他人站在一起,卻絲毫沒有被淹沒在人群之中。少年黑發(fā)柔順,額頭仿佛精雕細琢過,氣質(zhì)不濃不淡,令人一眼深刻。
對方即使戴著口罩,遮掩了俊秀的五官,但那雙宛若群星般安靜的眼眸,愛德華暫時沒有忘記。
也被他認(rèn)出來,就是他們在江州市機場邂逅的那個學(xué)生。
繼機場一別后,他們居然又在M國的泰姬瑪哈酒店相遇了?
愛德華怔愣一陣,不禁感嘆道:“真是緣分。”
他記住江雪律的原因很簡單,江雪律的聲音,跟傳說中的treasure聲線極為相似。為此他對這位學(xué)生充滿了好感。
但他不會去跟人家搭訕,他不想被對方師長誤會成對未成年男生有特殊癖好的白人男。
實際上,聲音相似這種事,在全球都不稀奇。
愛德華多看了幾眼,慢慢收回目光,“走吧。”
他的房間號是360,喬賽特的房間號是361,夜深了,他們得回房間休息了。
一天后,美國電視臺播報了一則令人的悲痛消息:
【新德里時間0時57分:襲擊者占據(jù)泰姬瑪哈酒店360號和361號房間,根據(jù)入住名單,360號房住了美國新晉富豪愛德華·史密斯先生,361則住著他的摯友喬賽特,一名年紀(jì)輕輕才華橫溢的天才導(dǎo)演,大家對他應(yīng)該不陌生,他的代表作是……噢可憐的他們,他們遭遇了極為恐怖的洗禮和槍殺】
電視上放出兩人的黑白遺像,主持人已經(jīng)開始哀悼了。
這件事直到兩天后才得到辟謠。
【根據(jù)可靠消息,在treasure的保護下,兩人并沒有死】
—
江雪律和周眠洋一間房,他們的房間號是547,他們可以乘坐電梯上去,行李箱則一律交給行李員。
行李員會幫他們將行李從酒店門口送至房間。
周眠洋一邊拍照一邊走路,眼神完全沒看路,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名服務(wù)生。周眠洋吃了一驚,連忙不好意思道:“抱歉。”
服務(wù)生連連擺手,“沒關(guān)系的客人,是我的錯,我沒有看路。”
這名服務(wù)生朝他們深鞠躬后離去,江雪律注意到,這名服務(wù)生胸前的名牌用英語寫著他的名字——安吉·戴夫·帕特瓦拉,好長一串名字。
他的走路姿勢有些奇怪。
而不遠處,一名穿白色廚師袍的男人正望著他們這個方向,臉龐漆黑。
稍后用餐時間,江雪律去洗手離開座位,經(jīng)過一扇門時,也許這是旋轉(zhuǎn)餐廳的后門,江雪律聽到一段對話。
“對不起主廚,我今天不是故意遲到的,我的母親她又病重了,我今天早上是為了照顧她才遲到……”這個聲音明顯更年輕。
“酒店有規(guī)矩,著裝不整潔者不能再繼續(xù)干下去了……我們要給客人提供最完美的服務(wù),你剛剛這樣一瘸一拐走進酒店后廚的樣子,不少客人都看見了,酒店制度至上,我不能再留你了!”這個聲音更加醇厚深沉,似乎屬于一個中年人。
“奧爾先生,我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堵車,為了搶時間,騎車的路上摔了一跤。求您了,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兩人輕輕爭執(zhí)聲,沒有影響別人。
“好吧,下次不允許了。”良久,刻板嚴(yán)肅的中年主廚妥協(xié)了。
作為朝夕相處的同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安吉家境貧窮,頭頂有一個腿腳不便的老母親,安吉熱愛泰姬陵酒店,他熱愛這份工作也需要這份工作。
大家都是底層人,何苦互相為難。
“謝謝你奧爾先生!”
年輕的服務(wù)生感激涕零,守住了工作,他重新戴好黑色頭巾,準(zhǔn)備以昂揚飽滿的姿態(tài)去照顧每一個駕臨酒店的客人。
重新坐回位子的江雪律,他看見穿梭在餐桌之中的服務(wù)生,他眸色清正,臉上掛滿了熱情溫暖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么,江雪律臉上也揚起了笑容,只是下一秒,眼前閃回了一個畫面,少年目光一頓。
他看見,這個叫安吉的服務(wù)生,忍著腿腳的疼痛,蹲在餐桌的長桌布之下。漆黑的背景中,似乎有模糊躲藏的影子和緩緩逼近的腳步聲……
這個場景如同浮光掠影一般閃過,一瞬之后,消失得無影無蹤,快得好似他的錯覺。
江雪律想到這里,掀開了自己用餐的桌布。
他不禁凝神細想,模擬那個場景,一個服務(wù)生,在什么情況下,會蹲在桌子下面?
江雪律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江雪律望著桌底出神的樣子,被同學(xué)們發(fā)現(xiàn)了,少年人最大的特質(zhì)就是好奇,他們放下刀叉也開始掀開桌布,連連低頭:“江同學(xué),你一直看桌底做什么,桌子底下有什么嗎,是發(fā)現(xiàn)老鼠了?”
姚老師瞬間吃不下去飯:“你們這群臭小子……五星級酒店怎么會有老鼠呢。”
“沒什么。”意識到自己這樣子非但很傻,還引起了誤會,江雪律迅速把桌布放下。
姚明志:“早睡早起身體好,你們吃完飯記得回房間,今天晚上早點睡覺。”
“老師,那明天我們要干什么?”
“這幾天旅游夠了吧,明天大家就待在酒店休息,等成績出來。”
這段時間的旅行,沖淡了一些等待成績的焦慮,但成績很快要出來了。姚明志發(fā)現(xiàn),好像真正焦慮的人只有他,學(xué)生們普遍玩得心野了。
比如他說等成績,學(xué)生們馬上道。
“干等著嗎?那多沒意思啊,老師,我們剛剛在酒店打聽到,附近三公里的海灘連續(xù)幾天都有露天音樂節(jié),我們想去聽,馬上要回國了,我們還想去集市里購買紀(jì)念品,您能帶我們?nèi)幔俊?br />
說話者是別班的學(xué)生,英華中學(xué)這一次組織的隊伍共有十人,除了周眠洋、江雪律等人屬于一班,其余同學(xué)分散來自其他班級。
姚明志作為帶隊老師,他對個別學(xué)生有偏愛,但總體一視同仁,聞言他挑了挑眉:“這一次你們愿意叫上我了?”
“求你了老師,您難道不想?yún)⒓赢?dāng)?shù)氐囊魳饭?jié)嗎?”
“……也行。”姚明志骨子里也有幾分狂野,想到改天就要回國了,禁不起年輕孩子的哀求,第二天一大早,他帶著一群興奮的學(xué)生去了海灘。剩下的學(xué)生都待在酒店里休息。
等他滿載而歸時,他震驚地發(fā)現(xiàn),酒店已經(jīng)淪陷,他回不去了。
547號房間,江雪律用完晚餐就回了房間。
第兩百四十九章
他的行李箱果然被送進了房間,江雪律拿出數(shù)據(jù)線,放在床頭給手機充電,正準(zhǔn)備洗澡,他的房間門就響了。
門口站了幾個笑嘻嘻的人。
隨后他就被朋友裹挾著帶下樓。
北京時間23點,姚明志給同為老師的友人打了一通電話,“可以查了嗎?”
“一般可以查了,只要越過凌晨0點官網(wǎng)就出成績了。”電話里朋友的聲音很嘈雜。
“我這里還沒越過。”當(dāng)?shù)夭扇〉氖切碌吕飼r間,新德里時間比北京時間慢上兩個半小時,他倒是可以拜托江州市的朋友幫忙查,這種事總要自己查才有儀式感。
慢2小時30分
姚明志設(shè)置了凌晨的鬧鐘,時間一到,他馬上掀開被子翻身下床,熟練地點開早早收藏的官網(wǎng)。
然后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急急急急死人。
這網(wǎng)頁刷新不出來。
好不容易刷出來,居然點進不去。
這難道是緣分?姚明志心沉入谷底。
不讓他查?
這到底是網(wǎng)絡(luò)問題還是上天不想破壞他的心情?
不會吧,江雪律等人都是他看好的好苗子,難道一個沒進?互聯(lián)網(wǎng)答題,有時候憑的不是硬實力,運氣也很重要,在他焦急不斷刷新的操作中,本來一片空白的官網(wǎng)重新恢復(fù)原來五彩斑斕的頁面,終于出來了,姚明志喜極而泣。
他眼都不敢眨地看這一長串賽事名單。
從上到下者一百人。
全英文顯示,來自數(shù)學(xué)、化學(xué)、物理等不同的賽事小組,但公布名單時按照總積分排名。
第一名Jiang Xuelv,來自Yinghua High School
第三名Shen Mingqian
第七名Qu Manzhi
第二十三名Zhou Mianyang
讀了兩遍,又看清學(xué)校名,姚明志驚喜地摔了鼠標(biāo)。
這名單往下拉,他帶來的學(xué)生全部都進了。點擊切換按鈕的話,是各自組的排名,更加靠前,比如說沈明謙總積分第三,實際上是物理組的第一。
……
這份名單極大地緩解了姚老師的焦慮,讓他的心情久久激蕩不能停下,因為情緒大好,后續(xù)他才在短信里看到一條來自當(dāng)?shù)卣l(fā)的短信,他瞬間選擇了原諒。
短信發(fā)的是當(dāng)?shù)卣Z言,他通過翻譯器獲悉。
【致蒙德城市民:因通信基站出現(xiàn)故障,近期輻射范圍內(nèi)可能出現(xiàn)手機上網(wǎng)不暢或者通話掉線等現(xiàn)象,請諒解,我們會立即修復(fù),請耐心等待。】
原來如此!
怎么壞掉的?被雷劈了,夏季高溫自然損耗,還是設(shè)施老舊?
算了這不重要,這高低必須得下樓慶祝一杯!
姚明志興奮地走出門,剛走出房門就撞上了一群面容酣醉、鬼鬼祟祟的學(xué)生,兩方人馬相遇,彼此面面相覷。
“你們……是去喝酒了?”
未成年人喝酒?姚明志怒了一下。
眾人:嗚呼完了!被逮了個正著!
沒錯,泰姬瑪哈酒店不僅有餐廳、貴賓招待室,還內(nèi)設(shè)了棋牌室、酒窖和酒吧,來都來了這不得去嗎?
周眠洋他們想著。
一群學(xué)生就坐在酒吧中,感受屬于成年人世界的神秘與迷人,入目所及一排排都是酒柜,暖融融的燈光照耀下,似乎每瓶酒都價格不菲。
這酒吧很明亮,播放著柔和的爵士樂,一種紙醉金迷的奢靡感揮之不去,與他們想象中烏煙瘴氣的場景截然不同。
不少成年男女坐在角落,也都很安靜。
“你們好,要喝點什么?”調(diào)酒師望了過來,他手里正在擦拭杯子。
“我們要喝雞尾酒。”幾人看了五彩繽紛的菜單。
“好的客人。”調(diào)酒師笑了笑,靈活地開始調(diào)酒,“這里的每一杯雞尾酒都是我精心調(diào)制,你們?nèi)绻诓蛷d用餐,也能喝到,請享用。”
只見一通眼花繚亂的操作,幾杯色澤漂亮的玻璃杯端了上來。
江雪律那杯顏色好似藍色妖姬玫瑰,深藍色的底部又有一定程度的漸變色,杯緣夾了一片青檸片,他微微摘了口罩,輕輕端起輕嗅后淺啜了一口。
滿口清爽的氣泡之后,有一種熱感直沖味蕾和鼻子,他不適應(yīng)地皺了皺鼻子,忍耐著想把這種感覺壓了下去,他成功了,隨后的感覺就是——回味無窮的甘爽。
不是那種劣質(zhì)的酒精,也不是那種直沖鼻腔的烈酒,一點也不嗆人,而是一種介于汽水和酒之間的調(diào)和度。
許多人對酒的喜好和厭惡,取決于他人生的第一杯酒是什么,發(fā)生契機是什么,是與朋友觀看歐洲杯時順路飲用,還是被人在逢年過節(jié)時逼著喝的強迫感,兩者截然不同。
江雪律的第一杯酒的體驗就很美好。
他的臉龐微微發(fā)熱。
見到這一幕。
“他們應(yīng)該是未成年,不要給他們提供酒精。”愛德華走過來,說了一聲,毫不猶豫揭穿了他們的身份。
“哦sorry,我不知道。”調(diào)酒師迅速把第二杯雞尾酒撤了,不等人說,他開始調(diào)一些菜單上的氣泡果汁和無酒精雞尾酒。
學(xué)生們朝愛德華怒目而視,哇好一個多管閑事的老外!我記住你了!
(他們渾然忘記了,自己在M國也是老外)
喬賽特其實無所謂,他常年混跡好萊塢影視行業(yè),見到的混亂太多了,美國青少年在派對上飲酒現(xiàn)象太多,他說:“一點不礙事,我們當(dāng)年不也是這樣過來的?”
自己吃過飯,何必把人家的餐桌給掀了。
更何況越是一些禁忌,越是要未滿十八歲前去做才刺激。
就比如,明天他就不能喝酒了,今天晚上必須喝個夠!
當(dāng)然了,愛德華很明顯,就是專門去制止那個黑色頭發(fā)的小子喝酒,順便把他同伴的桌子給掀了。
一群學(xué)生聽得懂他說什么。
瞬間怒意又被撫平了。
哎哎,這個老外倒是不錯。
兩桌人很自然地拼在一起,彼此都給對方留下一點印象。
他們心滿意足離開時,坐電梯回到五樓,正好趕上了老師出門,一瞬間彼此都驚了。
“你、你們喝酒了?”
姚明志怒了又怒,鼻子湊近,聞得出每一個人的領(lǐng)口都有酒香氣,他一個沒忍住抬起手。
一群學(xué)生哇哇亂叫。
天色漸晚,江雪律回到房間,月光從窗外投進室內(nèi),江雪律想到了遠在天邊的人,這個時候,江州市和蒙德城應(yīng)該共賞同一輪明月。
又想起機場聽到的音樂。
頂著一點酣醉,江雪律給自己上了藥,躺在被窩里迷迷糊糊,這個時候最適合的是語音電話或者短信,但是他想了想,還是打了一通視頻電話。
以前家對他來說是孤獨、冰冷的存在,如今卻燃起了燈,還有一個高大沉穩(wěn)、仿佛他理想中的背影。
很快就打通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正拿著毛巾擦拭頭頂,目光直視鏡頭,“你還沒睡?”
剛洗完澡的男人,頭發(fā)還微濕,沖淡了一些冷漠,比起平日的強勢多了幾分柔和,手機放在架子上,隔著屏幕很近地看,那張臉越發(fā)英俊逼人,讓人不敢直視。
尤其是江雪律是放在被窩邊看的。
幾乎感覺這張臉要懟到他面前了。
“好近。”他咕噥一聲,“你也沒睡!”
聽到這一聲,秦居烈把手機拿遠了一些。
這遠了又不好。
寬肩窄腰,八塊腹肌映入眼簾。
兩人對視片刻,江雪律眼睛微睜,秦居烈顯然也意識到不對,他伸出手掌,把手機蓋住了。
黑屏三秒,只聽窸窸窣窣,江雪律能分辨出那是穿衣服的聲音。
“這幾天過得怎么樣?”
“還好。”
秦居烈拿了手機去了書房,戴著眼鏡,安靜儒雅,他的目光從江雪律附近逡巡而過,最后落在對方臉上,一開始沒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了,江雪律的臉、眼瞼下方一指的距離有紅痕,仿佛被人用力擦拭過,皚皚白雪間有幾道鮮明的紅痕。
他道:“你的臉怎么了?”
這個場景很像江雪律從夜市歸來,被咬得臉和脖子起紅色疹子。
刑偵隊長果然敏銳。
“過敏了。”
“上藥了嗎?”秦居烈皺起眉頭,隔著屏幕,江雪律下意識想把這緊鎖的眉心揉開。
“涂了。”他伸出一只手臂,從柜子上取了藥,想給對方看,自己有好好照顧自己。不然他也不會打視頻電話。
“你還喝酒了。”
秦居烈口氣篤定。
“……”
江雪律納悶了,視頻是無法傳遞香氣的,按理來說,對方應(yīng)該捕捉不到酒精的氣息才對。他下意識把自己往被子里藏了藏。
如果不是酒店的床單通體白色,秦居烈還以為對方就躺在家里,在房間里跟他視頻通話。
他需要一個轉(zhuǎn)身就能走到。
“第一次喝酒是嗎?”
“……嗯。”
視頻突然閃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fù)。
“喝了多少?”
江雪律不會形容,比了一個手勢,意思是沒多少,就這么多。
秦居烈沒有多說什么,畢竟喝都喝了,他嘆息一聲。
“小心第二天頭痛。”
無論江雪律多大,在秦居烈眼里,都比他小太多了,是需要他精心照顧的存在。
男人的手指落在屏幕上,少年心生一種模糊的錯覺,仿佛這帶厚繭的手并非在摩挲屏幕,而是想落在他的頭頂,替他揉開太陽穴一點針扎的刺痛。
“如果明天不舒服,一定要吃藥。”
江雪律還沒能體會這一句話的含義,他只低低嗯了一聲,聲音微微拖長,隱有困倦。
秦居烈前一個小時下班回家,他回了房子,發(fā)現(xiàn)一片昏暗,鞋柜里的鞋子在,整個客廳也空蕩蕩,他忽然意識到,江雪律出國了。
對方離他特別遠,甚至不在這霓虹夜空的城市中。
他揉了揉疲憊的太陽穴。
習(xí)慣一旦養(yǎng)成,又得重新去適應(yīng)。
確認(rèn)電話那頭睡了,秦居烈才掛了。
江雪律睡醒后,他才發(fā)現(xiàn),他精神共振的一些犯罪分子,說自己喝酒斷片神志不清醒,居然不完全算是借口。
一覺醒來,他看了一眼手機,想起昨天晚上打過的電話,他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是怎么睡著的,從哪句話開始意識模糊,他完全想不起來。
只能發(fā)現(xiàn)通話時長43:46,后面還有幾句囑咐。
看清楚說的是什么,江雪律心里微微泛起漣漪,涌現(xiàn)莫名的喜悅。
不過秦隊長說會頭痛,提醒他吃藥居然是真的。
他腦袋里像是有一個人在敲鑼打鼓,敲了一整夜,汗?jié)竦囊路行┪⒊簦^也泛起疼痛。江雪律扶著床沿站了起來,感覺四肢虛軟無力,他想再打一個電話。
他這酒量算好還是不好呢?
他自己無法判斷,他回去必須問一問,有經(jīng)驗的成年人。
他不是一個人。
跟他一起喝過酒的同學(xué),要么還在呼呼大睡,要么第二天嗚呼著起床聯(lián)系客房服務(wù)。泰姬陵酒店的服務(wù)生似乎很有經(jīng)驗,發(fā)現(xiàn)這個情況,馬上帶著醫(yī)療箱上樓了,給他們提供宿醉后的止痛藥。
拿著藥,服務(wù)生看得出很關(guān)懷,比手畫腳中,他用印語說了一遍怎么服用后,又用英語說了一遍。
這似乎是酒店的規(guī)矩。
江雪律記住了。
漆黑夜色中,市長辦公室還亮著燈,電話鈴鈴鈴一直在響,許多沒必要的來電,市長可以讓秘書攔截打發(fā)了,唯獨警察局和內(nèi)政部長的電話他不能不接,畢竟警察局關(guān)系到了警力,后者是整個國家的內(nèi)政部長。
“你為什么不說基站是爆炸損毀的?”
這樣似是而非避而不談的短信,很容易埋下隱患!爆炸將整個基站炸毀了,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不僅延遲,時不時還斷網(wǎng)。
他是內(nèi)政部長,國內(nèi)的安全事務(wù)是他的主要職責(zé)之一,一天之內(nèi)南區(qū)連續(xù)發(fā)生多起爆炸案,連火車站、醫(yī)院等都敢炸,警察局的警員連夜奔波睡都睡不著,難道他就能安然躺下?
市長:“……閣下,您知道M國這個夏天迎來了多少外籍游客嗎,蒙德城可以打造國際形象,不能有損。”從私心來說,關(guān)乎他下半年的競選,不解釋清楚才是最好的。
他拍著胸脯向上級保證:“我會馬上催促警局,給阿勒普施壓,讓他盡快抓到那群猖狂的匪徒。”阿勒普是蒙德城警察局總局局長,給他施壓,就是給全體警察施壓。
監(jiān)控都拍到了,怎么會抓不到呢,通通都是一群沒用的廢物!這么多人去抓兩個從鐵軌跑掉的人都有去無回,這簡直是重大失誤,他不允許阿勒普再犯,所以,只需要再給他一點時間。
內(nèi)政部長大怒:“那你要盡快!都一天了還沒解決,要是出事了,你我一起下臺!”
另一邊,阿勒普局長已經(jīng)很久沒敢入睡了,他的情緒越來越焦躁,遲遲沒有進展讓他焦頭爛額,尤其通訊信號不暢,也影響他們情報的傳遞。
只能用對講機或者無線電設(shè)備進行短程交流。
“局長,南區(qū)多個標(biāo)志性建筑是同時發(fā)生爆炸。”
爆炸現(xiàn)場一片狼藉,傷亡者慘遭,簡直慘不忍睹,城市完全混亂起來,警力、消防車和醫(yī)療車全都不夠用了。
而那些犯罪分子,丟了炸彈,殺了人之后就跑,跑得無影無蹤,夜?jié)撚撵`一般。
局長面前擺放著爆炸案現(xiàn)場的照片,爆炸地點、案發(fā)時間、目擊者證詞等都一目了然,可以得出一些結(jié)論。
他強撐起精神分析。
同時發(fā)生,所以匪徒的數(shù)量一定是多名,才能把東西帶到各地,他們是分散行動,具體是多少呢不清楚。
人數(shù)暫且不詳,但根據(jù)去逮捕的警察都流血犧牲看來,匪徒裝備精良,而同一個時間引爆,說明他們有組織有預(yù)謀。
這樣來勢洶洶的敵人,他們是怎么來的?總不能是從天而降吧?而他們在城市各地亂來,目的是為了什么?
在沒有上帝視角的情況下,敵我視角存在偏差,身處局中,一切都撲朔迷離。
局長把所有爆炸地點在地圖上圈起,發(fā)現(xiàn)無論是索德里中心街區(qū)、扎韋里集市還是知名餐廳,這些爆炸殺人地點,皆是人群稠密的地區(qū),還分散在三條主要路線。
延伸出去,盡頭是兩座酒店。
一座是泰姬陵酒店,另一座是奧貝羅伊酒店。
……
另一邊,富麗堂皇的酒店一片燈火通明。
不愧是高級酒店啊,環(huán)境姹紫嫣紅,暖醺伴風(fēng),餐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
兩個背著巨大行李的年輕人推開了門,對眼前的一切同樣心生驚嘆,嘖嘖稱奇。
第兩百五十章
泰姬陵酒店內(nèi)部種植蔓生攀緣玫瑰、月季和薔薇等植物,打造出游客很喜歡的世紀(jì)花園,到了夜晚,空氣中也香沁逼人,浮動著絲絲縷縷幽暗的芳香,仿佛多呼吸一口都要收費。
這個時間是20:32PM,太陽剛下山不久,不少旅客在登記入住。
酒店里的燈很亮。
服務(wù)生躬身微彎。
大廳燈火輝映,一切映照清晰可見,迎賓人員抬眼望去,眉頭一跳,這兩名年輕客人的打扮實在太不入流了。
他們身上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布料,乍看之下很整潔,但火眼金睛的酒店員工怎么能看不出,他們整潔外表下竭力隱藏的貧窮?
其中一個年輕人衣角發(fā)黃的污漬,腳底下穿的不是皮鞋,兩個巨大如山的背包像山一般巍峨,似乎要壓垮他們的脊背。但他們似乎體力很好,這么重的背包,也沒有倒下,從走入酒店開始,他們就一直左顧右盼,眼睛好像什么都看不夠,這是什么農(nóng)民工進城的打扮?
太不入流了。
他走上去。
不止他這樣認(rèn)為,整個酒店大堂里,兩人的到來十分突兀,他們疲憊暗黃的面容,引起了幾分竊竊私語。
迎賓人員心中腹誹,這種人進五星級酒店做什么?
根本就住不起一個晚上!
他想也不想,伸手就要進行驅(qū)逐,大堂領(lǐng)班看見了,連忙走下幾層白玉臺階,攔住了他,怒喝他:“你在做什么!你忘記酒店的宗旨了嗎?”
我們平等真誠地?zé)釔勖恳粋想要光臨酒店的客人,你這樣嫌貧愛富的員工,簡直是酒店的恥辱!
聽出領(lǐng)班的言下之意,迎賓人員心里一驚,臉色漲紅溢滿了羞恥,他也意識到了,自己果然不是一個合格的酒店工作人員,竟然以貌取人,還在心里羞辱顧客。
是啊,無論這兩人是富貴或者貧窮,只要來到酒店,他就是顧客,酒店的宗旨就是“顧客至上”。
內(nèi)心做好建設(shè),迎賓小哥連忙散去了世俗的眼神,真心實意給阿泰深深鞠躬:“對不起客人,方才我招待不周,請跟我們走。”
眼前人沒有反應(yīng)。
迎賓人員:“?”
下一秒,迎賓人員的眼睛越瞪越大,在他面前,阿泰放下了背包,這個包很重,落在地上發(fā)出聲響。
阿泰不疾不徐地打開了背包,從里邊掏出了一把步槍。這把槍比成年人的手臂還要長,架在肩膀上,會發(fā)現(xiàn)還長上一大截。
咔嗒一聲,槍上膛了。
□□是一款突擊步槍,它的射程四百米,換言之,四百米內(nèi)的人都是他的獵物。
而他的同伴拿出了沖鋒槍,沖鋒槍的射程不如步槍,有效射程僅僅一百多米,但這種槍型火力極猛,瞬發(fā)速度驚人,一秒內(nèi)能清空彈匣。
從射程來看,他們的分工很明確,一個人發(fā)動襲擊,另一個人遠程補射,不錯過任何一條漏網(wǎng)之魚。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對泰姬陵酒店的所有客人來說,就是一場降臨人間的血海地獄。
……
聽說能入住泰姬瑪哈酒店的人非富即貴,他們都是上流階層,身穿華服,喜好美食,享受著酒店頂級的服務(wù)。
阿泰凝望著這金碧輝煌的一切,不禁有些出神。
這座酒店太美了,在審美上能俘獲無數(shù)人的喜愛,正如飛蟲無法抵御燈火的誘惑,他也被這耀眼的一切吸引眼球。
真不敢置信,我們城市居然有這么美的地方。
良久。
那些出神化為了極致的冷漠厭惡和濃濃的仇恨情緒。
走進酒店的那一刻,迎面而來的就是數(shù)張面孔好奇、打量的審視,之前出入的場合較為平民化,他骨子里的自尊心還能抵擋。泰姬陵酒店錯就錯在,太高級了,從沒進入過這種奢華的地方,他不受控制地感受到一陣眩暈,一種裹挾心臟的情緒海潮般涌來,差點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知道,走進酒店的自己就像下水溝臭氣烘烘的老鼠,這些上流人士一定十分好奇,自己怎么走進來了,他不在乎!
因為——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了二樓。
那里有一個正在抽煙的男人,煙頭好似一抹紅光,對方朝他笑了笑,在水晶煙灰缸里摁滅了煙頭。
這個動作是一個他們內(nèi)部約定好的信號:行動開始。
瞳孔倒映著熄滅的白霧。
阿泰平淡的側(cè)臉重新低下,他把背包放在地上,掀開背包拉鏈的動作有點粗魯,手臂呈現(xiàn)精瘦精悍的線條,這是他在貧民窟經(jīng)常干體力活的肌肉。
他像孩童拿出玩具一般,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了東西——
他拿起了槍。
再度抬起頭時,眉眼緩慢地染上幾許桀驁。
隨著開槍次數(shù)越多,他的反應(yīng)越習(xí)以為常,仿佛吃飯喝水。
他們剛襲擊了咖啡店,一個手榴彈丟進去,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里面的人都在尖叫,他們走進去,對著咖啡廳里不知所措的人群瘋狂掃射。
那家咖啡廳在市中心,距離泰姬陵酒店甚遠,他們襲擊結(jié)束后立刻轉(zhuǎn)移陣地。酒店的人一定不知道,遠在天邊的地方發(fā)生了什么事,更無法預(yù)料到,這個看似平靜的夜晚,即將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前腳硝煙味和火藥殘留的黑灰還沒散去,他們來到了泰姬陵酒店。
到底是奧貝羅伊酒店還是泰姬陵酒店,一個是蒙德城的明珠,一個是久經(jīng)風(fēng)雨的百年老店,到底選什么?
原本這是一個二選一的難題。
阿泰他們傾向于襲擊奧貝羅伊酒店,為什么,純粹是距離更近,奧貝羅伊的酒店全稱也更順口。
首領(lǐng)穆扎米爾卻不這樣認(rèn)為,他嘆息一聲,撫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和手背,似乎遺憾自己不能把兩家酒店一網(wǎng)打盡。
只能從中選一個。
衛(wèi)星電話中,他拿出一個骰子道:“數(shù)字135泰姬陵酒店,數(shù)字246奧貝羅伊酒店……”話音落下,金色的骰子從指尖墜下,在桌面上旋轉(zhuǎn)起舞。
下屬們很安靜地等待結(jié)果。
他們的腦子放空,無所謂結(jié)局如何,他們認(rèn)為,自己只需要跟從首領(lǐng)的腳步。
旋轉(zhuǎn)總有停下的一刻。
一個數(shù)字二在搖搖欲墜中要掉在地上,可以想象,奧貝羅伊酒店今天晚上一定會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沙漠很大的風(fēng),哪怕穆扎米爾坐在帳篷里也能感受到。
風(fēng)一吹,數(shù)字二突然翻了個身——
一個鮮紅的一出現(xiàn)了。
是泰姬瑪哈酒店。
真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獄。
奧貝羅伊酒店眾人在這一瞬逃離苦海,輪到了泰姬瑪哈酒店的住客淪為待宰羔羊。
也許命運就是如此巧合,被一只無形的手反復(fù)玩弄,世界線出現(xiàn)了變動。
穆扎米爾坐在椅子上,笑道:“泰姬瑪哈酒店的人,你們就算哀嚎,請向南亞的風(fēng)哀嚎吧,是它擲出了數(shù)字1,一切都是它的錯!”
他遙遙指向了風(fēng)。
只字不提自己。
到底是誰,想做二選一的選擇題,把兩個酒店的客人放在牌桌上。
主動權(quán)和選擇權(quán)實際上都掌握在誰手里。
總之,在這個武裝勢力領(lǐng)袖嘴里,一切與他無關(guān),泰姬瑪哈未來的凄慘,都是骰子的選擇,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穆扎米爾不需要說服任何人,他手下的虔誠軍信服他就夠了,很顯然,他們信服。
“我們進酒店了,BOSS,怎么說?”
按照計劃,他們分為兩批人,一批人提前幾個小時進去,混在住客之中,負(fù)責(zé)打探情報,順便觀察有哪些住客值得……五星級酒店面向全世界,不僅有娛樂名流,還有政商界人士,譬如他們就打聽到了有兩名美國情報官員①、新晉富豪等下榻,還有外交官之子等,剩下絕大多數(shù)都是平民住客。
阿泰他們后一步趕到。
“除了目標(biāo)人物,剩下的住客……嗯都殺了吧。”
首領(lǐng)的語氣好似在開玩笑,根據(jù)一路以來首領(lǐng)的決策,這句話可能不是戲言。
他們瞇起眼睛,對著害怕的人群扣響了扳機。
子彈出膛的瞬間,擊中了一個男人,現(xiàn)場足足有幾十人,那個男人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殺,他的前胸一片鮮紅,白玉瓷磚地板滴了許多。
男人迷茫著倒下。
他的中彈,象征夜幕降臨,這場震驚世界的恐怖殺戮就此開始。從大堂開始,他們終將拾級而上,一路哀鴻遍野。
阿泰往前走了一步。
那個掐滅煙頭的男人則從二樓走下來,他端起槍,槍口對準(zhǔn)了人群,在領(lǐng)班和迎賓人員煞白震驚的目光中,主人一般昂首闊步走向了酒店門。
他把這扇沉重雕飾金漆的大門緩緩關(guān)上了。
——這個晚上不會再招待任何旅客。
而酒店里的所有旅客,這個晚上也別想出去!
天色極黑,大廳一角掛著一臺古董西洋鐘,到點了,它發(fā)出一聲響聲,遠處轟隆隆炸開一聲悶雷,風(fēng)雨飄搖間,無限血色凄婉-
封陽在546號房間,他打開電腦,點開了火遍全球的射擊游戲。事情發(fā)生時他佩戴高品質(zhì)黑色耳機,將他整個人連耳朵腦袋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朋友催促他上號。
他罵道:“別催了,在上了!”
火速喝了一口水,敲擊鍵盤登上電腦游戲,玩了一把又一把。
打游戲使人沉迷,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刻意聽屋外的動靜,完全沒聽到槍聲,他操縱人物跳到高架橋下的河岸,才突然聽到砰砰砰的聲音,他罵朋友:“你開什么槍?”
這個時候絕殺戰(zhàn)場已經(jīng)縮小到了十人,大家都隱蔽潛伏,不敢貿(mào)然暴露自己,游戲界面中槍聲已經(jīng)歇息了,異常的安靜。
開槍就如同在黑暗中點燃篝火一樣醒目。
朋友傻了:“我沒開。”
“你還沒開?我這里都聽到了,吵死了。”今天晚上不適合打游戲,他被網(wǎng)絡(luò)制裁了好幾次,次次卡掉線,頂著超高延遲能打入決賽圈,是他技術(shù)好。
朋友:“我真沒開,我這里沒聲,大家都茍著呢。你那里的聲音吧,少誣蔑我。”
封陽也意識到幾分不對勁,五感敏銳如他,很快他發(fā)現(xiàn),游戲里大家都不敢開槍的情況下,怎么他聽到絡(luò)繹不絕的聲響。
空氣中遠遠傳來不同尋常的動靜,有人尖叫,有重物落地聲。
封陽伸手摘掉耳機,聽了數(shù)秒,他心驚,眼神一瞬迷茫,我靠還真的是我這里的聲音,不是,樓下這什么動靜好吵啊。
“大晚上,外面放煙花啊?”
話是這么說,不知道為何,少年眉心突突突的跳,心里一陣空空發(fā)慌,他放下耳機,朝門口走去。
隔壁547房間,江雪律倏地一下驚醒,他趕緊沖向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