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錦安主動幫他換衣裳，李璟曄瞧她沉浸在喜悅中，他心中沉痛漸緩和，他想永遠都見她如此笑容，能為她鋪平的道路，他都會竭盡全力。

    李璟曄握住她手，薛太醫已告訴他，穆錦安獨闖密道，背脊被石柱砸傷，手臂筋骨、渾身皆重傷，他不知她一人在地道時，該有多害怕？

    穆錦安本就分不清路，在看到縱橫交錯的地道時，她竟沒有離開，冒死堅持為他報仇。

    李璟曄想起穆錦安讓他服下忘情丹，許是從浮雕知道他穿越，擔心他去異世涉險救她。

    穆錦安被囚禁、被折磨、被傷害至深，即使失去記憶，靈魂深處依然是悲戚，經歷沉痛之事，怎會輕易喜歡別人。

    李璟曄摟著她，哄她睡覺：

    “讓我服下忘情丹，是想殺了林修元，太上皇怪罪你，你一人承擔，覺得我若忘記你，便不會為你拼命是嗎？”

    穆錦安愣住，多久以前的事情，他還記得，許是薛太醫告訴他，她靠近些：

    “是，我不知喜歡是什么？但我想為你報仇，也為你拼命奮戰一次。”

    穆錦安服下忘情丹，卻沒有忘記李璟曄，她對他的喜歡，已溶于血液，深深印在靈魂。

    出身尊貴的親王，為和親的假公主赴千里，刻骨銘心，她生生世世都會記得他。

    穆錦安似乎想鉆進他身體里，全部占有他，但又不敢告訴他。

    李璟曄想聽到她愛意，但不卻想讓她涉險，發自肺腑叮囑：

    “穆錦安，你喜歡我，關心我便好，但不許為我奮戰，答應我，好嗎？”

    冷峻神色浮現她面容，穆錦安言不由心：“嗯，都答應你。”

    李璟曄聽清她敷衍，捏她臉頰：“小丫頭，快睡吧。”

    二人相擁沉睡，李璟曄今夜未聽到穆錦安做噩夢，帳外時而傳來冷風呼嘯聲，安撫著他內心彷徨。

    穆錦安永遠記得，寒霜浮殘月，凜冽北風吹雪花，逐漸如雪山壓死她堅韌意志，但卻因李璟曄不計回報的賭命救贖，她倒在血泊中的靈魂，被渡上一層明媚朝霞，重生為更強大的生命。

    ...

    三月朝，花逢春意濃，風吹萬絲絳，不見人欣賞，自迎北人歸。

    北風自高空而下，掠過青綠色草地，鮮嫩清香撲鼻而來，千騎駿馬雄健威猛，坐在馬背的弒炎軍，鐵骨錚錚，威武勢強，每人身后都帶位老弱。

    皆為中原奴隸，他們終于等到這一刻，眾人滿懷期待，想早點回去見一眼失散多年的親人，想找見父母墓碑，想看眼舊時柴門迎春開。

    為首二人坐于銀白色駿馬，穆錦安穿件胭脂紅色衣裙，手持桃夭花骨劍，英姿颯爽，李璟曄穿件暮山紫色錦袍，腰佩長劍，神采奕奕，蕩氣回腸之音響徹草原，訴說著少年少女救民的堅決：

    “今日，我李璟曄在此立誓，伐鼓淵淵，曦暉朗曜，殷殷民勝，本王定帶諸位子民回家！”

    穆錦安調轉方向，看向身后萬民，她舉劍宣告，聲如洪鐘：

    “我穆錦安雖為女子，但卻是上陣殺敵，平叛兩次戰亂的女將軍，也是盛國唯一的女親王，本王定護諸位過幽州城門，天絕人路，一念故土，春霖來，百姓歸！”

    鼓聲雷動，旌旗蔽日，朝暉紅霞盈滿每人笑臉，身后萬民皆慷慨興奮，雀躍歡呼：

    “回家！回家！回家！”

    草原被救贖的子民也在此處，他們不舍穆錦安離開，蘇和彥神情黯然，他認出阿琳楚，但阿琳楚不愿留在草原，他躬身向李璟曄穆錦安行禮：

    “官居其位，而盡其責，我蘇和彥綿薄不及圣人一語，唯愿族民安定富庶，免其饑饉，避其流亡。”

    “下官謝兩位殿下，愿殿下順利歸鄉，傳來好消息。”

    李璟曄垂下眼簾，蘇和彥能否稱王，還要靠他自己本事，若無力對抗其他幾族，渠和便會被吞并，戰亂永遠不會停止，他微微笑道：

    “蘇大人，本王承諾之事，從不食言。”

    蘇和彥待李璟曄只有敬佩之意，在他心中，當渠和臣服時，中原皇帝庇護草原子民，便是真正的和平。

    神醫薩可淚眼婆娑，解救這片草原的英雄便要離去，他萬分不舍，緣分只有四月，短暫而又熱烈的一場相遇，他拱手行禮：

    “曦王殿下，梁王，此生恐不能再見，老夫終生銘記兩位王爺大恩，是您為草原奴隸帶來希望，給予后代活下去的生機，我會請求長生天保佑二位，安康順遂。”

    穆錦安笑意回禮：“謝神醫，你要保重身體，若有機會，可來盛安城，我定好好招待您。”

    賽珠熙抱著自己的小羊，來到穆錦安面前，胸腔陣陣疼痛，仿佛昨日還被釘尸，今日她已是良民，她手臂傷痕都已結痂，心口傷口也隨穆錦安的救贖，而逐漸被撫平，少女淚如雨下：

    “曦王殿下，如果沒有您，我早已血祭，是您和梁王給予我生命，謝殿下，我會每日為殿下祈福。”

    穆錦安眼露悲憫，不過是十幾歲小姑娘，卻戰戰兢兢，努力活到此刻，終于能給她們自由，能救助女子，她眼眶隱淚花，雖恨李元漾，但從未討厭過草原子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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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珠熙，你是草原最美的薩日朗花，一定要燦爛綻放。”

    賽珠熙拭去眼睛淚水，她笑道：“謝殿下，我會思念您，保重。”

    驚天震地感神明，飄零百姓歸鄉切，浩蕩宏偉隊伍排長隊向遠處行去，穆錦安回首，眾多面容映在她眼瞳。

    死去的蕭顏，克達爾，孫容，孫襄，范錚，范善因，江辰，耶律昌，張致。

    活著的李元漾，曹睿，穆蕓，薩可，李節，李宿觴，斷臂的李仁邦，阿拉坦，茨耶，葛絳，拓跋昱，拓跋初云，賽珠熙。

    戰死的阿蘇蒙，張槐，許平安，落生，弒炎軍士兵們。

    并肩而行的顧紋軒，張振光，薛祥，薛太醫，趙吉，阿琳楚，柏當歸，景歸安，琪琪格，巴圖月，宣離，范昭央，袁明，云馳，澤州等人。

    穆錦安差點命喪此處，除去販賣良民的惡徒，平叛戰亂，也收獲幾位朋友，她昂首向遠處行去。

    李元漾站在不遠處，身旁幾人攙扶他，他眼底隱藏不舍，一雙眼紅透，勇士搬來椅子，他坐在椅子上，目送穆錦安離開，他時而心口抽搐疼痛。

    穆蕓知道此事，立馬趕來，神情不悅：“欷王，你有十萬兵馬，怎能放他們離開？一旦過幽州，你再想見到穆錦安，絕無可能。”

    李元漾示意勇士離開，他抬眸瞧穆蕓，她容貌與穆錦安三分相似，他眼神閃爍：

    “我得活命之機，十萬士兵才是真正屬于本王，若我被李璟曄斬殺，即擁有雄師百萬，也是曇花一現。”

    穆蕓愣住，觀他坐姿盡顯疼痛，她方明白，原來是被揍一頓，她心底算盤之事，若沒有兵馬，怎能完成？她湊近些：

    “李元漾，你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李元漾冷笑，看透她心思，覺姐妹二人都絕頂聰明，只是善惡有別，直言：

    “穆蕓，你想造反奪權，還是先打敗你姐姐，本王不會被任何人利用，我們草原兒郎只為族人而戰，為疆域土地而戰，哪有女子奪權，古往今來，只有一位女皇。”

    穆蕓知李元漾心機深沉，但眼下屈服，又不像隱忍盤算模樣，她悶悶不樂：

    “皇帝昏聵，我若治理國家，定比他強，我從來沒有傷害過百姓，唯獨陷害過我姐姐，我也不算十惡不赦，為何不能爭一爭？”

    李元漾身子往后倚去，示意她扶著點，他面色凝重，語重心長：

    “穆蕓，君王仁德，納良諫，信忠臣，便可治理好國家，你若真的想做女官，我請旨，給你封酋長之位，你助我們渠和鼎盛，豈不快哉？”

    穆蕓垂下眼簾，渠和生活文化不同盛安城，她不想留在此處，搪塞道：

    “容我思慮。”

    李元漾瞧她身影遠去，眼底深不可測：“想騙本王？我用六十萬換來性命，自要珍惜，待本王養好傷。”

    這筆銀錢便是當初他給范錚的錢。

    李璟曄帶著萬民回盛國，百姓不似將士身強力壯，歸途定需不少時間，他自不能餓著百姓，百般無奈下，選擇留李元漾一條性命。

    顧紋軒策馬至李璟曄身旁，這幾月，他不曾停歇，皆忙此事，指后方車隊：

    “璟曄，按你吩咐，這幾月，百姓常去欷林伐木，已造欷車五百輛，小孩、老人、女子便坐馬車。”

    李璟曄明白其意，是想聽到肯定，他毫不吝嗇：“有勞表兄，表兄果真是我左膀右臂。”

    顧紋軒雖比李璟曄年長，但卻是小孩性格，聽此親近稱呼，心中激動：

    “懷瑾，我要帶琪琪格回盛安城，我只娶她，圣旨賜婚之事，還要勞煩表弟。”

    李璟曄自信笑意，待安定萬民后，他便不再隱忍，爽快答應：

    “有本王在，你放心迎琪琪格進門。”

    顧紋軒心底踏實諸多，他近來與琪琪格來往，但琪琪格總避開他，雖說不知到底發生何事，但他知李元漾此前是什么樣的人。

    顧紋軒不在意琪琪格是否做過李元漾侍妾，他待琪琪格格外體貼，也學著李璟曄待穆錦安那樣，溫柔對待琪琪格。

    他又策馬跟在琪琪格身旁，將駿馬讓給別人，一躍坐在琪琪格身后，二人共騎一匹馬，他湊近琪琪格耳畔：

    “琪琪格，待回到盛安城，我們便成親。”

    琪琪格心緒慌亂，她想離開渠和，是因阿爹已故，她想追隨穆錦安，也想和顧紋軒在一起。

    琪琪格總擔心顧紋軒知道雪地之事，覺他貴為公主之子，怎會讓她進門？李璟曄的死士從不非議女子，目前還無人傳言此事，她隱忍心底愛意：

    “顧公子，我不過是奴隸，方有資格編戶，成為良民，若公子為難，我們之間便是朋友，我還會釀酒給你喝。”

    顧紋軒撫摸她烏發，幫她編好辮子，少年眼中濃情蔓延，十分堅定：

    “琪琪格，我喜歡你，我只娶你。”

    琪琪格心怦怦跳不停，這樣溫潤俊秀，又驍勇善戰的少年將軍，何人會不喜歡？琪琪格隱忍又貪心他溫暖懷抱，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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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摒棄世俗觀念，趁眾人不注意，轉過臉，偷親顧紋軒臉頰一下。

    少女唇瓣柔軟，含幾分醇香甜酒，如并蒂花瓣吻上他心頭。

    顧紋軒心跳漏了半拍，指腹撫摸臉頰，回味許久，若非此處人太多，他定要好好親吻，他摟緊她腰腹，親吻她臉頰。

    清風拂妃色花苞，春意暖流掠過琪琪格心頭，少女嬌羞垂眸，在她將小葫蘆交給顧紋軒時，便已認定他是夫君，小聲道：

    “顧公子，到了盛安城，我想跟著先生學習中原文化，這樣，公主便有可能接受我。”

    “若公主不喜歡我，我也不做你妾室，我努力多年，方脫奴籍，我寧愿終生不嫁，都不可再為奴。”

    琪琪格開朗大方，聰慧善良，堅韌好學，無數優點都在吸引顧紋軒，他從不在意身份地位，認定她是唯一的妻子，他爽朗一笑：

    “我阿娘都不管我讀書，她不會在意此事，她和別的婆婆不同，非膚淺之人，我定會娶你進門，做正妻。”

    琪琪格琥珀眼氤氳愛意：“此生能得公子青睞，是我的福氣，在我心中，你和曦王一樣重要。”

    顧紋軒瞧向穆錦安，倏忽理解李懷瑾，為何整日吃酸，他有些嫉妒穆錦安，但卻替穆錦安開心，追隨她的人越多，她勝算便更大。

    顧紋軒故意使壞抱緊琪琪格，又趁李璟曄不注意，親琪琪格臉頰：

    “曦王是女子，與你是姐妹之情，你與我是男女之情，兩者不同。”

    “在你心里，曦王可以比我重要，她是我姨母的女兒，是我們顧氏生死相護之人。”

    “嗯，曦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們要保護她。”琪琪格抬眸望向遠處雪山，釋懷和豁然之情油然而生，她離這片滋養又欺壓她的土地越來越遠，唯一掛念的人便是阿爹，還有不知在何處的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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