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煌了解自己的父親,皇室但凡手中握有兵馬,明帝皆忌憚,東宮兵力不可小覷,從他坐上東宮太子這一日,他們之間便不同從前父慈子孝,他要日夜謹慎,面對明帝無故猜忌和污蔑,青年雖跪,卻脊背挺拔,君子坦蕩蕩直言:
“父皇,兒臣瀝膽墮肝,只為國之隆昌,社稷安定,以君憂為己憂,謹記帝令,奉聽君命,絕無亂臣之行,違孝之心,兒臣侍君父之心,忠貫白日,天地可鑒。”
“榮德已薨,還請父皇饒穆宸一命,令其回疆鎮守,幼子無辜,還請父皇應允,兒臣教養其子女,景翊在宮中,被內官欺凌,只食饅頭餿菜,他們亦是皇室后嗣,怎能受此苦楚?”
“您也疼過榮德,她彌留之際并未怨父皇半言,只愿山河永固,子女平安,她平定邊疆叛亂,乃功勛之臣,望父皇垂憐成全其愛子之心。”
明帝站定的腳步一怔,眼底閃過憤怒,全然不可思議,看向身旁高內官:
“饅頭餿菜?宮中沒錢養一個孩子嗎?雖是質子,誰讓你們薄待他了?”
高內官每日跟在明帝身邊,根本無暇過問此事,但總要有人做帝王出氣之人,他慌忙跪下:
“陛下,奴才知錯,想是伺候的內官不盡心,薄待了公主之子,奴才這就命人,各打其五十大板,嚴懲不貸。”
明帝大袖一揮,想起穆宸,便心生憎恨,榮德抗旨拒婚,挨了三十杖,此事永刻他心底,狠毒之色寫滿眼眶:
“一切皆因穆宸而起,若非他娶朕的女兒,榮德不會這樣死,不許他出現在靈堂,即刻與榮德和離,懷化女將軍,承盛公主,榮王李榮德,追封皇太子,謚號德昭,葬于皇陵;驃騎大將軍,朔玄節度使穆宸,貶懷化將軍,永冠妻封,朕要讓他銘諸肺腑。”
“有一寡婦,常在盛安城傳言,她欽慕穆宸,名喚蕭婉,令其攜女嫁于穆宸。”
“穆景翊在宮中受薄待,想必心中怨恨朕,絕不能跟著你,讓穆宸帶他們回邊疆。”
李晟煌松下一口氣,暫時保住穆氏三人,不令榮德在天之靈擔憂,道:
“是,父皇,穆府無人主事,兒臣去看看孩子們。”
李晟煌本已站起身,準備出宮去看穆錦安穆景翊,方掀珠簾走出一步,腳步沉重,四肢瞬僵硬于原地,心臟劇烈撲通。
萬籟俱寂中,早已棲息巢穴的鳥雀,心口強烈跳動,殿內傳來令人膽戰心驚,大逆不道,滿門抄斬之言,眾人瞳孔皆震驚錯愕,齊看向煬昭衛十一衛:
“陛下,屬下今聽公主之女惡語咒您,親臣永睽攜,空闃幽殘年,揚言要弒君,為母報仇,絕不可令其離開盛安城,幼便如此,她跟隨將士,學武習策,多年后還不謀亂?”
帝王胡須猛震怒,還從未聽過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燭火點燃他眼底怒火,殺氣蔓延至十里外,恨不得提刀砍下其頭顱,帝威不容觸犯,他顧念的是榮德,而非穆氏子女。
明帝冷目凝視站在珠簾旁同樣震驚的李晟煌,猜忌與仇恨之意迅速充斥于心底:
“太子,你聽到此言?為何不稟朕?還是你也想這樣詛咒朕?還敢換酒?”
“小小年紀,就敢口出惡語,朕是答應榮德,保穆氏三條性命,可沒說過觸犯天威,詛咒皇帝,還能放過她?立刻去穆府,將穆錦安帶來,賜毒酒。”
李晟煌余光瞥向十一衛,此人難道是在屋頂聽這些話,今日太過急切擔憂,掉以輕心,但已看到帝王怒火滿面,殺氣騰騰,他急忙解釋:
“父皇,榮德闔眼前,氣若游絲,奄奄一息,曾言,親臣永夔卨,悾欪悠殘年,?夔卨乃帝舜賢能輔臣,榮德至死都在為您擔憂,她愿臣子毗燮,皇子臣子忠心奉君,輔佐燮理,勸誡眾人,待君言行需坦誠,暮年悠然自得。”
“錦安才五歲,話都說不清,她怎會懂這些?談何詛咒?她不認識這些字,只聽榮德說了兩句,錦安從未說弒君報仇之言,驟雨大作,雷聲轟鳴,是煬昭衛未聽清。”
十一衛回眸望向李晟煌,他分明聽得清楚,是要殺外祖父報仇,又抬頭望向明帝,坦誠直言:
“陛下,屬下絕沒有聽錯,愿以死證清白。”
“啊!”一道身影于珍珠簾幕飛出,明帝竟當眾腳踹皇子,李晟煌眼底閃過不可思議,腳步騰空,背脊和頭部猛撞向金柱,頭顱猛震,劇烈疼痛,鮮血于烏發一點點溢出,浸透他衣裳,燭光映滿地殘紅。
李晟煌雙眼愈發模糊,靈魂已開始游蕩般,身體漸僵硬,他撐最后一絲力氣,跪在明帝腳下,拽父皇龍袍,乞求道:
“父皇,錦安從未詛咒您,未言弒君報仇,榮德已薨,兒臣之命,您也已取,留下孩子,她只是外氏女兒身,永遠無法危及帝王,兒臣求您了。”
明帝暴戾陰狠眼瞳倏忽震驚,愧疚自責看向李晟煌背脊衣裳,已被血染紅,他分明只踹一腳,怎會流這么多血。
帝王瞬驚慌失措,指腹顫抖撫摸兒子烏發,手掌被鮮血染紅,血海沖進他眼中,心口猛疼痛,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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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傳太醫,傳太醫。”
“父皇,答應兒臣,別為難錦安,好嗎?”
月光斜斜照進殿內,于殘紅鋪滿霜白,李晟煌依在父皇懷中,還如幼時般,這一刻,仿佛沒了猜忌,只是父慈子孝。
燭光與霜影銀白交疊,斑斕盈滿他俊美赤誠之容,戰功赫赫守家國,愛民如子為己任,憐女顧子好兒郎,一代賢臣良將,就此隕落。
明帝背脊后,那雙抱緊他的手臂,緩緩垂落,他看見兒子闔眼,悲痛與不可思議穿梭在心底,他竟誤殺自己的兒子,最器重的皇子。
一日失去一子一女,皆是他疼愛過的子女,他眼眶噙滿淚水,直墜而下,帝王從未如此崩潰無助,萬分悔恨,失了威儀,撕心裂肺大喊一聲:
“晟煌,榮德,啊!一日之內,朕最疼愛的兒女,都離朕而去,朕從未想殺你們。”
宮內嘩然,朱墻閃過無數人影,太醫趕來時,李晟煌已沒了氣息,哀聲一片,太子尸體被送回東宮。
蟬鳴哀聲,白覆高檐,霜影匾額,宮燈微弱光影映殿外,冷光照他慘白冰涼面容,哭聲打破靜夜。
江筱月生性冷漠,自小沒有朋友,盛安城貴女皆不與她來往,甚至傳言她患有瘋癥,及笄之后,直到十八歲,上門提親之人寥寥無幾,知她冷心無情,不愿結親。
一次狩獵,她受傷,被李晟煌所救,二人一見鐘情,唯有看見他時,江筱月才會有笑容,也多說幾句話,只是門第不般配。
她的父親江嬴,便用從龍之功,于二品自降五品官職,為其求得姻緣,江筱月方有機緣嫁于親王,成親后,七八年只有李璟曄一子,皇帝令其納妾,孕育子嗣。
李晟煌從不在意此事,多次言是出征在外,并非江筱月責任,對她寵愛有加,二人琴瑟和鳴,都城閨閣婦人皆羨慕她,但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寡言少語,唯獨喜歡親近榮德公主,今日,她的夫君,和她唯一的朋友,皆死于帝王手中。
“夫君,無人提親,皆言我癡,我本佛心,無意入帝王之家,是你說,沉密寡言,不以憂喜見色,不以憤語顯事,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故謀不可眾,夸我沉著冷靜,愿意娶我。”
江筱月悲愴絕望,一雙眼死寂凄紅,抱緊夫君身體,終究未逃過皇權,得知皇帝誤殺李晟煌,她便放心李璟曄,決然轉身,用盡全身力氣,額頭撞向木柱,痛哭一聲:
“君待妻,鴻雁忠貞之心,妻隨夫,生死不渝之情,夫君,等等月兒。”
一道鮮紅濺上木柱,血跡沿額頭滴下,眉梢血紅,江筱月抬眸看見,李晟煌向她走來,他還如少年時,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指腹輕輕拭她額頭血跡,心疼抱緊她,她指腹伸向那輪圓月,笑顏如花:
“夫君。”
夏風吹滿院白,抱緊父王身體的李璟曄回眸望去,母親已闔眼,他哭到雙眼模糊,五臟六腑疼痛,跑來抱緊母親身體,一雙小手撫摸她額頭血跡,抽泣道:
“快叫太醫,母親,傳太醫,都怪穆錦安,害死我父王,我要找她報仇!”
孩童哭聲打破寂靜夜晚,這個夜晚,東宮與穆府,皆是哀痛聲,皇室接連喪二子,百官多有議論,明帝為仁慈賢名,不好處罰穆錦安,但詛咒之事,絕不會輕易放過,他思慮許久,交代十一衛:
“即刻接穆錦安進宮,將其幽禁于紫暮齋,令宮女照顧,你看好那宮女,莫薄待她吃穿,任何人都不準見她,不許她讀書習武,待及笄之年,放她出宮。”
“穆宸帶穆景翊回邊疆鎮守,直至穆錦安出嫁,方允回盛安城。”
十一衛領命前去穆府,日光映白,靈堂兩道憔悴瘦小身影落于他眼中,他看見穆錦安穆景翊二人,相互依偎,跪在榮德公主身前,青年心中隱隱不忍,皆因他多言詛咒之語,但他效命帝王,毫不留情道:
“陛下口諭,接承盛公主之女穆錦安進宮,幽禁于紫暮齋,直至及笄,方可出宮。”
穆景翊錯愕抬頭,他在宮中一年,知道是什么樣的日子,也知謹言慎行,立刻護在妹妹身前,眼中有乞求,有無所畏懼:
“要幽禁,就幽禁我,我妹妹年紀小,你們放過她。”
二人身影柔弱,怎可能是煬昭衛對手,穆景翊撲向十一衛,兄妹二人各抓其手,狠狠咬住煬昭衛虎口處,惡狠狠瞪著十一衛,十一衛疼痛難忍,用力推開二人。
“啊!”兄妹踉蹌倒地,小手緊緊牽在一起,一道銀光映眾人眼瞳,看清穆景翊手拿匕首抵在自己頸側,眼底是絕不屈服,誓死護妹妹,從容赴死之毅然:
“十一衛,有本事,你就殺了公主之子,用我的命,去復皇命。”
“嗖!”一支羽箭攜夏日清風,于靈堂白影穿梭,直直沖十一衛射來,穩穩嵌其心,血腥蔓延他唇,他垂眸看清箭頭,回眸望去,不可思議道:
“你敢殺天子暗衛?”
那人著金甲披紅袍,腰配長劍,手持蒙古弓,陌刀立于其身,雄姿英發,一雙桃花眼滿鐵血憤恨之色,他便是穆宸,一腳用力踹十一衛心口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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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威脅我的孩子?本將殺你如何?不過孩童聽錯兩句話,你應勸諫君王,卻為邀功,不辯是非,讒言惑君,害死慈悲懷眾,仁德愛民的太子,你才是罪魁禍首。”
十一衛心口瞬撕裂,未受住此重量,眼瞳布滿血紅,因他多言孩童之語,害死憐憫眾生的太子,他腦海閃過一幕幕,仿佛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他,只顧忠心于帝王,忘記人該懷有悲憫之心,該辯白是非,而非愚忠。
帝王本就疑心深重,居高自傲,天威不容觸犯,他除效忠,也該勸諫君王,而非引導君王愈發殘暴,猜忌囚禁幼女。
十一衛跪向榮德靈位,疼痛與后悔之意,心底亦是不服,但無奈,非穆宸對手,他從未想到死得如此倉促,垂眸闔眼,烈陽照他身,靈魂已飄去東宮,致歉。
穆宸注視安靜躺于棺槨中的妻子,五年不曾見面,再見時,已天人永隔,他們永遠困在皇權,她抗旨嫁于他,時常被帝王斥責,而他,不被帝王允許回鄉探親。
青年心口猛然陣痛,淚水于眼眶不停墜下,浸濕榮德面容,他溫柔撫摸她手,嗚咽聲傳來:
“榮德,我回來晚了,若非我求娶,你不會困于宅邸,是我害了你,我愿以己之命換你歸來,我求你了,你醒來看我一眼,我不去鎮守邊疆,我只做你的侍衛。”
“榮德,噗...”血腥于他五臟六腑翻滾,逆流而上,急火攻心,一口鮮血濺于棺槨,染紅妻子衣裳,如山茶花綻于月白色衣袍,他的妻子再也沒了回應,穆宸放聲痛哭。
穆景翊攥緊父親衣角,急忙拭血跡,哭喊道:
“阿爹,你不能死,你救妹妹,皇祖父要將她幽禁于宮中,十年才肯放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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