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現(xiàn)場經(jīng)過簡單的布置，孤零零的燈柱立在長椅邊上，仿照小區(qū)樓下的夜色環(huán)境。
選角導(dǎo)演詢問，“俞演，準(zhǔn)備好了嗎？”
俞演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內(nèi)的機位設(shè)置，特意往長椅的斜后方退了好長一段路，“好了�！�
很輕很穩(wěn)的兩個字。
簡今兆感受到俞演靜下來的氣場，不著痕跡地挺直了坐姿，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試鏡詮釋。
砰！
天花板上的照明大燈在工作人員的操控下瞬間關(guān)閉，和前九次試鏡一樣，現(xiàn)場只留下了路燈那一抹昏暗的光影。
俞演穿著一身黑衣，幾乎融在了黑暗的環(huán)境里。
“——10號試鏡，action！”
隨著聞潮聲的一聲令下，三個機位的攝影器材同時啟動！
噠——噠——噠——
鞋底和地面的摩擦聲在黑暗中響起，有規(guī)律的輕微節(jié)奏鉆入耳膜、敲打在心頭。
現(xiàn)場不少人被這腳步聲驚起警惕，視線無一例外地集中在了聲音來源。
沒多久，俞演飾演的方凈出現(xiàn)在了鏡頭里，他緩步地走到了路燈下，直落的燈光將俞演的影子縮成了小小一團。
對比著他相對高大的身影，周圍的空間頓顯逼仄。
聞潮聲眸色一亮，偏頭低聲，“今兆，你家新人挺厲害的�！�
“……”
你家新人？
簡今兆被這聲稱謂拽了拽思緒，淡笑一聲。
他自然明白聞潮聲的這聲“厲害”是指什么，對方身為導(dǎo)演，平日里最愛研究的就是鏡頭里的光影藝術(shù)。
現(xiàn)場的布景看上去簡單，但路燈、長椅乃至鏡頭的位置都有過精心設(shè)計。
前九位演員無一例外地選擇坐在了劇組準(zhǔn)備好的長椅上，而俞演現(xiàn)在的位置才是這場試鏡里的絕佳站位。
憑借這點，他就勝出了不少。
很快地，俞演就從口袋里摸出了一盒香煙，他抽出了一支含咬在口中。
“啪嗒”，打火機上的火苗在眼中跳躍，瞬間染亮了煙頭。
這套動作利落流暢，不難看出方凈是個經(jīng)常抽煙的老手。
俞演沒急著抽煙，而是微微揚起了下顎，他的視線從底層一點點地上移，口中默數(shù)著“一、二、三……”
隨著口中樓層的上升，他夾著香煙的手一點一點地抬高，“四、五、六……”
指尖輕晃，煙頭的霧氣在空氣中緩緩散開，無序的形狀美得仿佛像是一件藝術(shù)品。
“七……”
俞演浮動的目光定格，收手抽了兩口香煙，再漫不經(jīng)心地吐出煙霧，“七樓�！�
光透過朦朧的薄霧，鎖定了獵殺樓層。
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眸里終于一點一點聚攏了兇意，周圍的溫度也跟著一點一點地降了下來。
明明什么都沒說，但就是讓人感受到了平靜之下的洶涌寒流。
一根煙很快就燃到了最后。
俞演毫不顧忌地用指腹直接掐滅那點火光，用力碾了碾，他像是感受不到被灼的疼意，慢悠悠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看，找到你了。”
簡單的五個字，周圍的工作人員們瞬間一陣膽寒。
操控主機鏡頭的工作人員被他的陰沉眼神唬得后撤半步，倒吸一口涼氣，“嘶，嚇我一跳！”
這方凈哪里是想要去教訓(xùn)那不長眼的匿名炮灰��？擺明了是要去殺人吧！
簡今兆聽見這聲下意識的評價，嘴角弧度微晃，主動代替邊上的聞潮聲說，“卡，可以了�！�
“……”
還沉浸在戲里的俞演不滿蹙眉，冷冷揮去一擊眼刀。
簡今兆對上他過分放肆的目光，難得失笑，“還兇呢？”
俞演這才意識到自己瞪了不該瞪的人，他迅速收回了自己外露的戾氣，神色說乖就乖。
“簡老師，抱歉。”
簡今兆沒生氣，只是看向了邊上的聞潮聲，“聞導(dǎo)，你覺得怎么樣？”
聞潮聲推了推眼鏡，表露興奮，“嗯，人物小傳吃得挺透�！�
方凈的瘋和狠是隱藏至深的另一面，不會隨時隨地出現(xiàn)，唯一的觸發(fā)條件只能是哥哥姚逸——
對他而言，任何試圖傷害哥哥的人都應(yīng)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在真正的劇本情節(jié)里，這一幕的方凈雖然沒有激烈外露的言行舉止，但他的內(nèi)心深處早就做好了要殺人的準(zhǔn)備、替哥哥以絕后患！
沒有暴力輸出、沒有歇斯底里，借著煙霧的扭曲塑造出駭人的殺意。
這才是他想要的弟弟形象！這才是屬于方凈的靈魂底色！
聞潮聲越想越覺得滿意，“陳導(dǎo)，你覺得呢？”
選角導(dǎo)演慢半拍地從監(jiān)視器中回神，滾了一下喉結(jié)，“是、是挺好的。”
原本他覺得齊洲的表現(xiàn)很不錯，但對比起來，俞演的演繹顯然還要高出一籌，甚至自然流露得不像是在演戲。
選角導(dǎo)演發(fā)自內(nèi)心感慨，“簡老師，你們公司這是從哪里挖到的好苗子？”
先有齊洲，后有俞演。
年紀(jì)輕輕，演技的可塑性都挺強。
簡今兆微微一笑，同樣沒刻意替俞演出聲拉票。
說實話，這是他第一次看俞演現(xiàn)場演戲，哪怕只是短短幾分鐘，但他照樣感受到了對方作為演員的無限潛力。
如果聞潮聲能挑中俞演作為主角之一，想來后者的表現(xiàn)依舊不會差。
忽然間，邊上的聞潮聲開口，“今兆，我有個想法�！�
簡今兆側(cè)眸，“什么？”
聞潮聲的視線在他和俞演的臉上來回了一輪，“我想臨時增加一場試鏡，俞演還是演方凈，至于哥哥姚逸的角色，你幫忙搭一場戲？”
“……”
“……”
臨時增加試鏡？
簡今兆的眸色輕微一晃，看向了同樣覺得意外的俞演。
既然聞潮聲主動開了這口，那潛臺詞就很明顯了——他初步選中了俞演，但還需要加試一場雙人戲份才能有最終定論。
天大地大，導(dǎo)演最大。
作為電影投資兼監(jiān)制，簡今兆答應(yīng)了這個小請求，“我沒問題�！�
聞潮聲看向俞演，“你呢？”
要是換作其他沒出道的新人，估計怎么著都得慌上那么一兩下。
可俞演沒有半點怯場，回答聲干脆又迅速，“好啊，能和簡老師一起演戲，我求之不得�！�
簡今兆看出他是真的期待，輕笑詢問，“聞導(dǎo)，臨時演哪場？有劇本嗎？”
“有！”
聞潮聲示意后排助理將自己的黑色背包拿上來，表示，“除了劇本，我還帶了仿真道具！”
他一直有第二場的加試計劃，不過今天整場試鏡下來，就只有俞演符合了他心里的預(yù)期。
聞潮聲將打印好的兩頁薄紙拿出，“你們看看，就演兄弟兩人最后見面的這段，詞不多，但不會太好演�！�
簡今兆接過劇本紙，不忘給俞演遞去了一道視線，“快過來�！�
“哦~”
俞演邁著大長腿靠近，走路似乎都帶風(fēng)。
選角導(dǎo)演在邊上好奇插話，“聞導(dǎo)，你剛剛還說什么仿真道具��？這準(zhǔn)備也太齊全了吧？”
話音剛落，聞潮聲就從背包底部掏出了道具，“這兒。”
——哐當(dāng)。
鐵質(zhì)的道具在桌面砸出聲響，冷冰冰的銀光折射在簡今兆的眼中，震得他瞳孔猛縮。
“……”
簡今兆盯著桌上的手銬，腦海中飛速掠過許多不好的記憶。
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凝結(jié)，心臟更是被無形的力道狠狠攥住，壓迫得讓他快要不能呼吸。
俞演察覺到簡今兆一閃而過的異樣，“簡老師？”
聞潮聲還沉浸在對加戲的期待中，“今兆，沒問題吧？”
簡今兆強迫自己從手銬上撇開視線，極力克制著不在人前露出端倪，“嗯，先記一下臺詞，五分鐘后就開始�！�
俞演眉心微蹙，猶豫了兩秒還是選擇了配合，“好的�！�
兩人各自查看劇情紙，而臨時增加的試鏡內(nèi)容是這樣的——
警方在多方查證后，將犯罪嫌疑人鎖定在哥哥“姚逸”的身上，并且成功實施了逮捕。
就在哥哥即將移交檢察院的前三天，失蹤已久的弟弟卻突然出現(xiàn)，并且選擇了自首，使得案件再度陷入了重重迷霧。
這幕戲是兄弟兩人在看守所里相遇的場景。
選角導(dǎo)演瞅了一遍劇本片段，低聲討論，“聞導(dǎo)，這戲不好演吧？就算簡老師沒問題，但俞演不一定接得住。”
簡今兆的演技實力毋庸置疑，俞演表現(xiàn)再好，歸根究底只是沒有出道的新人，在經(jīng)驗值上差了十萬八千里。
聞潮聲不否認，“嗯，我就是想看看俞演能做到什么程度。”
這場戲明面上是哥哥姚逸的主場，但暗地里是由弟弟方凈掌控節(jié)奏。
但凡有任何一人沒吃透人物，那么角色間的氣場天平就會傾斜。
聞潮聲看著還在消化劇本的兩人，說不上為什么，但就是有種莫名的直覺——
這兩人一定搭得上戲！
準(zhǔn)備時間一晃而過。
聞潮聲暗含期待，“你們倆準(zhǔn)備的怎么樣？可以開始了嗎？”
“……”
簡今兆重新看向桌上的手銬道具，呼吸又有了起伏，可他明白聞潮聲對戲的追求——
哪怕是試鏡，都要盡可能地還原人物設(shè)定，這也是他們演員應(yīng)該做到的本職工作之一。
“我沒問題�！�
簡今兆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這才拿起了桌上的手銬，冷冰冰的觸感讓他瞬間涌起強烈的不適。
“……”
簡今兆不著痕跡的深呼一口氣，但他還是一言不發(fā)地將其扣在了自己的腕上，“來吧。”
他抱著同樣的信念，但也由衷希望這場搭戲速戰(zhàn)速決。
俞演放下手中的薄紙，“好。”
兩人迅速研究了一下站位和布局，聞潮聲才以導(dǎo)演的身份喊下了一句“action”！
對戲，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