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追妻手札(十二)
見門外的侍從始終沒有反應(yīng)之后, 余清歡終于松開手。
一放開,就見某人一臉哀怨地看著自己,好像她做了多么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
余清歡咽咽唾沫, 心說自己有什么錯。
明明就是師兄有錯在先,且不說他前面如何欺騙自己如何隱瞞自己,就光說他在識海中強吻自己這件事, 她現(xiàn)在還給他好臉色都是她修養(yǎng)好。
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在遷怒,但是心魔不就是他弄出來的嘛, 四舍五入那就是同一個人。退一萬步說, 難道師兄自己就沒有一點問題嘛。
更何況她摸摸下巴,看向?qū)?#8204;面幾乎快要氣成河豚的師兄, 心想這大概是個能讓他死心的好機會。
這家伙體內(nèi)的心魔太危險了,放在身邊就是個不定因素, 還是趁早遠(yuǎn)離比較好。
她抬手將木雕小狗用清潔術(shù)清洗干凈,隨后塞到他手里, 不咸不淡道:“這個給你,你走吧。”
凌奚不接,依舊瞪著眼睛敲她:“所以你還是要趕我走?”
“對。”她一臉正經(jīng),又把方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火種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總而言之你不要纏著我。”
“你覺得我現(xiàn)在這樣是在纏著你?”凌奚氣笑。
“難道不是嗎?”
二人淺淺對視一眼, 他舌尖在上顎處重重一碰, 發(fā)出一聲嘖的巨響。
余清歡被他瞧得有些緊張,但還是挺直腰部,不讓自己的氣勢降下來。
半晌, 他才垂下眸子,自嘲似地笑笑:“我還以為你終于接受我了。”
余清歡撇撇嘴:“才沒有。”
她才不會那么簡單就接受一個人, 哪怕那個人或許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她也不會就這樣折服。
她余清歡雖然不強,但也是個有脾氣的。
“所以。”她敲敲車壁示意車夫停下,回頭望向他,語氣冷淡,“你可以下車嗎?”
她催他走,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馬車吱呀吱呀地停下,此時已經(jīng)接近毓城大門,門外的侍衛(wèi)正在一個個檢查他們的身份。余清歡畢竟是個未婚女子,又是孟家的人,若是被那些侍衛(wèi)知道他倆孤男寡女的在同一車,只怕是孟家當(dāng)晚就要鬧翻天。
凌奚一只手攀在馬車門邊上,仍不依不饒追問道:“你當(dāng)真希望我走?”
“對。”她微微頷首,果斷的看不出一絲留戀,“你最好現(xiàn)在就下去,這樣還能機會跟著劉夫人的馬車進(jìn)城。”
“好,我走。”
少年恨恨地跳下車,只是在臨走前深深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余清歡心尖微動,趕忙將簾子拉上。
****
“哎喲喲清歡,你算是可回來了!”余清歡一下車就剛好撞上回鄉(xiāng)的孟夫人,她也不顧這里是不是大門口呢,上前就將她死死抱住,“怎么樣,沒事吧。”
“沒,我沒事。”她被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急忙推開她,“姨母,我們進(jìn)屋子里說吧。”
柳半煙放開她,同時讓侍女們將大包小包的東西都抬進(jìn)去。
東西的多,門小,大家都得排著隊慢慢走。孟倫父子先進(jìn)府中了,柳半煙和其侄女則在后面慢慢走,順便說些家常話。
“唉,你不知道,姨母聽說你在如意客棧遇到血云寺的時候啊,嚇都嚇?biāo)懒恕!彼?#8204;力拍拍自己的心口,“還好你平安歸來,不然我也對不住你在地下的母親,如何,那掌柜的沒為難你吧。”
余清歡搖搖頭,同時很疑惑為什么姨母會知道自己在如意客棧遇襲的消息,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因為她發(fā)現(xiàn)劉夫人先他們一步的馬車正停在孫家門口,幾個侍衛(wèi)大包小包地拿著行李,劉夫人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站在孫家門口同孫夫人說話。
孫家和孟家?guī)?#8204;乎是對門,劉夫人的馬車又極其顯眼,惹得余清歡不得不頻頻回頭看。
“是劉夫人告訴姨母的么?”余清歡故作驚嘆道,“想不到劉夫人和孫家還有淵源。”
她本就是隨意感慨兩句好讓氛圍沒那么尷尬,不料才說兩句,姨母就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淵源?狗屁的淵源。”柳半煙嘖嘖兩聲,話里話外都是對劉夫人的鄙夷,“當(dāng)年若不是孫老爺子看她可憐收留她,她能有今天?結(jié)果呢,人孫老爺子巴巴地把自己孫子送上了,她倒好,嫌人小孫天賦差修為低,居然把人給甩了!”
她說越說越來氣,回頭瞥一眼正忙著哭哭滴滴的劉夫人,又冷笑道:“現(xiàn)在夫婿死了沒去處了,又來想投靠這前未婚夫家唄,真是臉大。”
余清歡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是知道劉夫人來毓城是打算投靠親戚的,但是倒沒想到劉夫人和孫修筠之間還有這等往事。
更沒料到孫修筠竟然是被甩的那個。
不過她撓撓臉,心說這樣其實也不賴,正兒八經(jīng)的前未婚妻都找上門來了,人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個路人瞎摻和什么。
也希望姨母他們能放棄撮合他們比較好。
然而正好相反,柳半煙看到劉夫人到來后心中的斗志愈發(fā)高昂,唾沫星子滿天飛,一口一個咱家清歡也不輸給她。
余清歡一陣汗顏,又不知該如何打斷她,努力胡亂地說著,試圖轉(zhuǎn)移話題。
她說了幾個都被柳半煙搪塞過去,直到提到朱娜。
“你說她?”柳半煙干笑兩聲,雖然語氣依舊輕松,但是還是出現(xiàn)了讓人難以察覺的慌亂,“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她說她是我們家的舊相識。”余清歡摳摳袖子上的花紋,堅定道,“所以姨母也認(rèn)識她對不對?”
她動作一頓,沒說話。
余清歡更加堅定了姨母有事情瞞著她的想法,不論怎么說就不補松口,硬要她給自己一個真相。
片刻后,柳半煙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不急著回答她,只是反問道:“清歡其實一直對姨母有疑慮,是么?”
不等余清歡回答,她又無奈搖搖頭:“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你我失散兩百年之久。換做是我,若是有個人突然冒出來自稱我親戚,我也要懷疑的。”
余清歡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咬著唇看她。
“不過最令清歡感到質(zhì)疑的,應(yīng)當(dāng)是拿出名為《兩相歡》的戲吧。”
“是。”余清歡不置可否。
柳半煙擺擺手,示意周圍的侍女們都退開,隨后拉著余清歡來到一間書房。
書房破舊,看起來并不像是被經(jīng)常使用,柜子上布滿厚厚的灰,隨意吹一吹便會被飛起的灰塵模糊前方的路。
但令人意外的是,書房中的東西倒是擺得極為齊整,看得出來布置之人的用心。
柳半煙在某個書架前停下,示意余清歡往上看。
書架上密密麻麻擺放著的都是書,一本接一本挨挨擠擠地放著,雖全是灰塵,但上方的字跡卻清晰可見,應(yīng)當(dāng)是用了相應(yīng)的法術(shù)維護(hù)。
她拿下其中一本書遞給余清歡看。
“這是《兩相歡》?”余清歡隨意翻閱幾下后愣住,“這署名是”
“不錯。”柳半煙點點頭,有些懷念地看向書架那密密麻麻的書籍,“這里全是你母親寫的書,包括這本兩相歡也是出自她手。”
“我娘?”想起那一出不歡而散的戲,她心里有些震驚,“既然寫書的人是母親,那戲里的劇情說的可是真的?母親當(dāng)年是被迫嫁給父親的么?”
她以為姨母會心虛,會惱羞成怒,會為當(dāng)年的事訓(xùn)斥她。
可她沒有。
柳半煙只是將《兩相歡》翻到最后一頁,取出其中夾著的一張水墨畫遞給她。
“不,與戲文正好相反,你母親是自愿嫁入清風(fēng)谷的。”她拍去畫上的灰,一點點攤開,露出畫中女子真容。
那是個溫婉動人的女子,雖畫卷早已陳舊,但不難看出她的美貌。
“這就是你母親,我姐姐。”柳半煙珍惜地拂過她的臉,感慨道,“世人只知道她擅長丹道,無人知她其實更擅長卜卦,當(dāng)年她正是占出了天機,才執(zhí)意要和我換親,嫁給你父親。”
“天機是什么?”
“她算出,再過不久高高在上的神明燭龍會變?yōu)閴櫳瘢竦顚瓉砗平佟6ㄒ荒茏柚箟櫳竦氖ヅ畷䦶乃怪薪瞪!绷霟熮D(zhuǎn)臉看向她,一字一句道。
“那就是你,清歡。”
第082章 追妻手札(十三)
余清歡的第一反應(yīng)是自己聽錯了。
第二反應(yīng)就是姨母會不會是在誆她。
就她?打墮神?就連顏胥都能把她按在地上打, 指望她上這不是搞笑么。
“姨母,您這弄錯了吧。”
柳半煙沒錯過她眸中的遲疑,嘆了口氣:“姨母怎會騙你?這些事情之所以一直不告訴你, 不過是怕你接受不了罷了。但現(xiàn)在你既然已經(jīng)見過朱娜,想必關(guān)于神殿的事也知曉個大概,姨母自然沒有再瞞著你的必要。”
見余清歡依舊是半信半疑的模樣, 她輕嘆一口氣,舉起雙指, 輕聲念訣, 不一會兒指尖便發(fā)出亮光,而那一個小小的光點突然飛到她的心口處。
小亮光在她心口處閃爍兩下后熄滅, 消散在空中。
“姨母,何必起心誓!”余清歡眼睛瞪大。
心誓乃是修士之間最重的誓約, 若是違反心誓,輕則修為衰退, 重則走火入魔終身不可再修行,再重一些便會墮入魔道變成行尸走肉。
但因為它的厲害之處,許多修士也以發(fā)心誓的方法來體現(xiàn)自己話中的可信度。
柳半煙拍去心口處的光點,緩緩睜開眼:“清歡,姨母始終是站在你這邊的。”
想不到姨母竟然為她做到如此地步余清歡瞳孔微縮, 忍不住捏緊了自己的袖子。
先前雖然什么都沒說, 但她卻是確確實實地懷疑過姨母的。想起自己那無端端的猜想, 她便覺得臉上燥得慌。
柳半煙一揚手便變出兩張椅子,拉著她坐下,語重心長道:“我理解清歡, 但也希望清歡能理解我,所以若無必要, 還請同你那位師兄?jǐn)嘟涣税伞!?br />
余清歡一怔。
“他就是燭龍吧。”柳半煙冷哼兩聲,“想也知道久鶴老頭的意思,當(dāng)時將你們帶回來一起養(yǎng),讓你們以師兄妹相稱,無非就是想給你們培養(yǎng)感情,好讓你心甘情愿地為他付出。
說實話久鶴老頭倒也沒想錯,你是圣女,本就是要為神殿風(fēng)險一生的,就算是獻(xiàn)出性命也無妨,就像你兩百年前那樣。”
“但。”她撫摸瓷杯的動作一頓,看向畫卷上那個溫婉的女子,無奈道,“姨母其實也有私心,你前半輩子都再為了神殿而付出,兩百年前更是以身封印墮神,清歡,你已經(jīng)做的足夠好了,現(xiàn)在姨母希望你能擺脫神殿,去過自己的人生。”
余清歡茫茫然抬起頭,有些無措地看著她。
什么圣女,墮神,亦或是神殿,這些詞匯對她來說都過分遙遠(yuǎn)。
即便是在知道師兄就是燭龍之后,也不過是在心里蛐蛐他兩句他會不會變成龍在天上飛什么的,從來都沒有想過
他是個這么危險的存在,而她還肩負(fù)著這么重要的使命。
她雙眸呆滯地看向柳半煙:“那我該如何做?”
“嫁人。”柳半煙回答的毫不猶豫。
“等等!您是認(rèn)真的嗎!”
對方點點頭:“之前姨母想讓你去找相好的,什么懷孕不過個幌子。所謂圣女必須心無雜念一心一意奉獻(xiàn)神明,而若是圣女在覺醒之前嫁與他人,便再也無法覺醒,到時候神殿就必須選出新的圣女來。而那個時候,你就自由了。”
末了,她還語重心長地補充上一句:“之前姨母忙著催你成親,除卻那個誤會之外,其實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余清歡只覺得有一朵煙花在自己的頭頂砰地一聲爆炸開。
好像之前在客棧的時候也有聽朱老板提到過,她之所以這么弱是因為還未覺醒,作為燭龍的師兄也是如此。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倆都是這副狀態(tài),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真要嫁人?”她用力掏掏耳朵,以避免自己聽錯。
“若是清歡不愿意離開孟家,招婿也不是不行。”
重點不是這個吧!
她還沒從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希望中蘇醒過來呢,就被趕鴨子上架催著嫁人了。
“怎么?”見她一副猶豫的表情,對方眉頭蹙起,“你可別告訴我,你已經(jīng)喜歡上那家伙了。”
“不不不!”余清歡用力擺手,“我一點都不喜歡他!而且我已經(jīng)和他說開了讓他離我遠(yuǎn)點了。”
姨侄倆人對視片刻,最后還是余清歡先心虛轉(zhuǎn)過頭:“至少現(xiàn)在不喜歡。”
柳半煙看著這個不開化的侄女,一時半會兒覺得有些心累。
“清歡,不必瞞著姨母,其實他一直跟著你吧。”她揉揉微酸的太陽穴,“還有之前闖入院子的也是他,對不對?”
“額”余清歡噎住,“這您都知道。”
“哼,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恨鐵不成鋼地用力一拍扶手,“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自己應(yīng)當(dāng)也能看到,種族不同便不會共情,他不理解你,你不理解他。更重要的是,他便是個大木頭,難道你這輩子都要同木頭過么?”
余清歡被吼得說不出話,只好堪堪低下頭。
“罷了罷了。”說了兩句之后柳半煙無奈搖搖頭,拉著她走出書房,“你年紀(jì)還小,有些事情陷進(jìn)去之后便再難以拔出來,咱們慢慢來吧——”
話音未落,便突然直挺挺地倒下,嘴角咳出大量的血。
“姨母!”
余清歡趕緊上前接住她坐下,同時給她輸送靈氣。
她心里著急,頭上的汗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就在她快要疑心自己會不會暈過去之時,一道陰影將她完全遮住,男人沙啞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這是怎么回事?”
***
房間里安靜的發(fā)緊,大家都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正在施針的孟老爺。
他將針從柳半煙身上一根根拔去,每拔一根,便會代出一縷黑氣,一直等到最后一根針拔出時,她的氣色才稍微好一些。
在一旁等著的余清歡和孟倫緊張地湊過來,焦急詢問床榻上那人的狀況。
孟老爺揮揮手先讓孟倫先出去,等大門完全合上之后他才看向余清歡:“阿煙帶你去那個房間了?”
余清歡不知他為何那么說,但還是老實點頭。
“也罷,雖然我和你姨母一直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事,但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步,也沒有什么隱瞞的必要了。”
孟老爺將柳半煙的袖子微微向上扯一些,給余清歡看她手腕上的花紋。
“這是血云寺?”余清歡有些不可置信,“怎么會?姨母是血云寺的人?”
“她不是,但她曾被血云寺下過禁言術(shù),若是日后提起有關(guān)于兩百年前那樁往事,便會受到靈力反噬。”
孟老爺替妻子掩好被子,確保她脈搏如常后才看向余清歡:“不僅是她,在清風(fēng)谷滅門之后血云寺的人給所有知情人都下了禁言術(shù),中咒者手腕上便也會出現(xiàn)與他們一模一樣的血色花紋。
這樣一來,有心人便是想查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你也無法知道你面對的是血云寺的人還是普通無辜者。”
“姨母不會出事吧。”少女頭壓得極低,聲音有些哽咽,“都是我不好,為什么非要查這些事情。”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四處去查兩百年前的滅門往事,姨母何至于同她說這些,何至于變成現(xiàn)在這樣
“沒事,我方才已經(jīng)壓制住她體內(nèi)紊亂的靈力了。”孟老爺摸摸她的頭,寬慰道:“這件事其實也不怪你,就算你不回孟家,阿煙或許也會因為種種原因而不小心觸發(fā)禁言術(shù),所以我們才想著同孫家聯(lián)姻。”
“聯(lián)姻?”她擦擦臉上的淚,不解地看過來。
“正是,像我也只能指標(biāo),若是想要能根治血云寺禁咒靈力反噬,整個寧天州只有孫家的孫老爺子一人能做到。可孫老爺子卻不輕易出診,若是想讓他出診,必須符合一個條件。”
*****
入夜,孫家宴席如期將至。
余清歡沒什么看戲的心思,入場后隨意說幾句客套話,隨后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一邊嗑瓜子一邊想今早姨夫同她說的事。
孫老爺子突破瓶頸乃是大事,幾乎整個寧天州的世家都來了。
那些人來到后便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嘮閑話的嘮閑話,扯家常的扯家常,時不時對旁人指點兩聲。
余清歡見他們一副市儈樣,忍不住冷笑。
原來修士也不能免俗,看起來和她在鎮(zhèn)子里見到的那些阿姐們也差不多。
她拖著下巴隨意想著,突然被孟倫拉住袖子。
“姐,你知道下午娘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余清歡想起姨夫叮囑的話,于是搖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就是這樣突然這樣在我面前倒下了,我修為低,看不出個所以然。”
見孟倫一臉茫然而又震驚的模樣,余清歡有些揪心:“你別太擔(dān)心,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只需要好好休息便好。”
雖然有些內(nèi)疚,但這件事決不能讓他知道,否則表弟也會受到危險。
孟倫詢問兩句后便離開了,只留余清歡一個人坐在原地發(fā)呆
宴席在鑼鼓聲中開始,她卻一點心思也沒有,心里想著的只有待會兒等的宴席結(jié)束之后去找孫老爺子這件事。
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yīng)。聽說這位老爺子的年紀(jì)接近六七百歲,乃是九州大陸難得一見的醫(yī)修大能,而且規(guī)矩又多又古怪,更重要的是一點——
他只醫(yī)自己的家人。
關(guān)于這個余清歡倒是不擔(dān)心,這孟家和孫家都快聯(lián)姻了,怎么就不算家人了,而且姨母那里有孟老爺護(hù)法,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姨父也讓她放寬心,等見了孫老爺子之后稍表明身份,想來親家的這個忙孫家不會不幫。
但不知為何,她心里依然怦怦直跳,好像待會兒就會發(fā)生什么大事一樣。
她鬼神差使得抬起頭,總覺得剛剛好像看到了個眼熟的人,但是想仔細(xì)看看就消失不見了。
是錯覺?
“清歡妹妹,原來你在這里。”
身邊男子的聲音響起,將她從恍惚拉回現(xiàn)實。
“孫哥?你怎么來了。”她趕緊給他挪位置,同時驚奇道,“你不需要去接待客人么?”
孫修筠搖搖頭,自然而然地拿起桌面上的茶杯:“無妨,他們壓根就不需要我幫忙,再說了,我還有好幾個堂弟在呢。”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她自然也不好再趕人走,便坐下來順勢同他聊起來。
交談時候她也在默默打量他。
說實話,自從那日在摘星閣打架之后,她就沒有再去看過孫修筠了。
一來是因為她當(dāng)時正在被當(dāng)年的事所困,二來是因為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對他。
余清歡安分守己了一輩子,至死都想不到竟有兩個男子為她打架,而且其中一人還是看似最溫文儒雅的孫修筠。
師兄那種家伙和誰打架她都不意外,但是孫修筠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抬起眸子自下而上地偷偷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清歡妹妹有話和我說么?”
“不不不!”她趕緊擺手,同時沒話找話,“那個,你爺爺什么時候出來啊,我可以去見見他么?”
“爺爺還在同客人說話,最快至少也要一個時辰。”孫修筠溫聲作答。
“是這樣啊。”她干笑兩聲,“那就再等等好了。”
她笑,孫修筠也笑。
兩人再次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余清歡在心里給自己鼓勁兒,隨后猛地轉(zhuǎn)過來看向?qū)O修筠,不料對方也在這時候看向她。
“我——”
“那個——”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把話咽下。
“你先說。”余清歡臉上一陣熱意,低頭猛猛給自己灌水緩解尷尬。
孫修筠只當(dāng)是沒看到她的窘迫,溫和笑笑
“清歡妹妹,你后來和凌道友怎么樣了呢?”想起那人兇神惡煞的模樣,孫修筠皺起眉,“他后來可有為難你。”
“你說師兄?”余清歡一愣,忍不住想起在如意客棧的那個晚上,只覺臉上熱意更甚,說話也磕巴起來,“沒,沒有啊,我們后來就沒怎么見面了。”
她咬咬下唇,補充道:“我也和他決裂了,讓他以后別再靠近我。”
“當(dāng)真?”孫修筠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若是這樣,那我是不是可以——”
“你可以什么?”
頭頂上一聲涼颼颼的譏諷聲甩下來,將二人之間的旖旎曖昧瞬間打斷。
余清歡匆忙抬起頭,果不然對上一雙淺金色的眼睛。
“哎呀呀,我發(fā)現(xiàn)我每次都來得不巧呢,是不是。”
凌奚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他們身后,死死地盯著她被孫修筠握住的那之后,氣壓低得嚇人。
第083章 追妻手札(十四)
“這就是你今天急著要和我撇清關(guān)系的原因吧。”凌奚上下掃他們一眼, 最后定格在孫修筠身上,譏諷道,“師妹, 你這眼光不行啊。”
他話中帶刺,說出來的話也極為難聽,余清歡忍不住皺眉。
“差不多得了吧, 我還沒問你怎么在這里呢。”
宴席此時的整體氛圍已經(jīng)達(dá)到高潮,臺上的舞者們一口氣將手中的煙花全部燃放, 院里院外熱鬧一片, 除了這個角落。
三個人的碰面,其實是兩個人的對峙。
她站起身子與他對視, 不動聲色地?fù)踉谒蛯O修筠之間。
凌奚忍不住冷哼。
自己還沒人家肩膀高呢,就擱這兒護(hù)上了, 也不知道這小白臉到底哪里好,眼睛小得幾乎看不見, 除了家世好之外一無是處。
可若說是家世,難道他神明燭龍還比不上這不三不四的小子?
余清歡眼光真差!
他又在心中暗罵了一句。
見他企圖上前,余清歡擔(dān)心他會像之前在摘星閣那樣突然出手打人,下意識將右手按在碧玉葫蘆上。
便是這么一個小小的舉動讓他氣得快要發(fā)瘋,眸中怒意不斷翻涌, 甚至泛起淡淡金色。
“這就護(hù)上了?你真夠可以的, 余清歡, 你知不知道人家是有未婚妻的!”
“你少在這里發(fā)瘋。”見他沒有要動手的沖動,她微微松下一口氣,但手依舊按在葫蘆上, “他和誰有婚約關(guān)我什么事,我又不在乎。”
“不在乎?”凌奚垂眸將這三個字在嘴里咀嚼兩遍, 倏地冷笑起來。
余清歡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她只在心里砸吧嘴,暗想她本來就不在乎,他就算喜歡男子也不關(guān)她事,但如果喜歡妹夫那就不行了,她會去試著勸勸。
但現(xiàn)在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現(xiàn)在有求于人!絕不能讓師兄在孫修筠幫她辦事之前先給把人得罪了!
“師兄。”她抬起眸子與他對視,“差不多得了吧。你今天來若只是為了嘲笑我兩句,那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
他方才走近她的時候她便聞到了酒味,很重,也不知道這幫家伙灌了他多少,讓他醉成這個樣子。
喝醉后不清醒口不擇言她可以不計較,但不代表孫修筠不計較啊!
余清歡輕咬舌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一改方才的怒容,笑瞇瞇地看向身后那人:
“麻煩孫哥派人送他去房間里歇歇,醒醒酒罷。”說罷,她不顧凌奚什么表情,“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她這番變臉實在是太快,孫修筠有些恍惚,只愣愣地點頭:“啊,好,那誰,你送凌道友去客房休息一下。”
他還沉浸在余清歡的笑意中沒反應(yīng)過來,直至小廝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過來說凌道友把走得很快他根本就沒跟上之后,孫修筠才回過神來。
“可還要屬下再去找凌公子?”
“師兄已經(jīng)走了啊,那就算了,不管他。”余清歡擺擺手,“對了,你剛才想和我說什么來著?”
“額。”他本來有滿腔的情意要剖白,只不過經(jīng)過凌奚這么一打岔,這些風(fēng)花雪月的事情無論如何都再也不出口了,只好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轉(zhuǎn)過眼,“不然清歡先說罷。”
余清歡就等著他這句呢,當(dāng)下便將姨母的大致情況說了一遍。
只不過她可以掩去了血云寺的事情,只說姨母突發(fā)惡疾,唯有孫老爺子才能救治云云。
“所以。”她有些期盼地抬起頭,“我得去見一見你爺爺。”
“清歡妹妹應(yīng)當(dāng)知道爺爺?shù)?#8204;規(guī)矩吧。”
“知道的。”余清歡緊張地?fù)笓甘种福秸f聲音越小,“不過孫孟兩家還未正式聯(lián)姻,我擔(dān)心”
“我明白。”孫修筠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肩膀,“我會同爺爺說的。”
余清歡眼睛一亮,還未來得及高興,便又聽他道:“只不過爺爺剛出關(guān),現(xiàn)在靈氣有些不穩(wěn),若是需要幫人看診還得再過幾日才行,孟伯母可還等得?”
“可以的,姨夫已經(jīng)替姨母壓制住了,半個月內(nèi)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什么問題。”雖然不能馬上去治,但有孫修筠這句話她整個人放心許多,于是笑著又同他碰杯。
兩杯果酒下腹,孫修筠方才被憋回去的情緒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他看著巧笑如嫣的余清歡,感覺胸口處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左突右撞,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抓著她表白。
他這么想,便也就這么做了。
哪知這小拇指還沒挨到,遠(yuǎn)處就傳來爆炸聲,緊接著那近在咫尺的手突然和他拉開距離,他話還未脫口,想要表白的對象就已經(jīng)消失在面前。
孫修筠胳膊僵在原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嘴角抽了又抽。
***
爆炸處是孫府的后花園。
這本就不是什么大問題,修士家族,常有親眷在院子中斗法,有爆炸聲并不是什么大事。問題就是這聲音不一般。
她前世學(xué)過不少陣法相關(guān),這聲音她記得清楚,這是月華陣被引爆之后發(fā)出的聲音。
月華月華,便是只有在月下才能發(fā)揮作用的陣法,白天并不能看到,因為殺傷力太強曾一度被仙盟列為禁術(shù)。
她知道大家族里會有些陰私,偷著用來藏些見不得人的秘密,這很正常,偶爾有幾個倒霉蛋不小心掉進(jìn)去觸發(fā)陣法神魂俱滅也不是什么罕見事。
她本不必在意這些小事。
問題是她剛剛和孫修筠說話的時候,好像用余光看到師兄往這邊去了!
“不會吧,不會那么倒霉吧。”她用力咬咬指甲,又給身上捏個訣,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雖然她心里拼命告訴自己不要著急,師兄雖然冒失但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出差錯,可一想到他身上那股酒氣,她又覺得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余清歡急急忙忙地跑到后花園,見到?jīng)]有人圍過來之后才堪堪松了口氣,繼續(xù)往里走。
院子里沒有賓客或是護(hù)衛(wèi),她極為容易地便混了進(jìn)去,憑著記憶往爆炸處走。
這里黑不溜秋的,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天上明月和遠(yuǎn)處樓閣的燈火傳來一點微弱光亮。
余清歡怕貿(mào)然點火會引爆其他埋在這里的陣法,只好一路摸黑前行,期間險些踩到鳥屎,逼得她又在心里把凌奚罵了個遍。
在心里罵還不爽,她干脆罵出聲,一路罵罵咧咧地往前走,順手把擋路的葉子掰掉。
“混賬師兄,一天天的啥也不干凈給我惹麻煩”
“我哪給你惹麻煩,明明就是你給我惹麻煩。”
“哇啊啊!”
聲音冷不丁地在頭頂上響起,嚇得她花容失色五官都扭在一起,好在這里黑漆漆的誰也看不到誰,余清歡揉揉臉讓自己的表情恢復(fù)鎮(zhèn)靜,隨后順著聲音朝頭頂?shù)?#8204;樹杈處看過去。
昏暗的月光從樹枝縫隙里灑落下來,隱約照出一個輪廓。
不用說都知道是誰。
她沒聲好氣地剜他一眼:“嘖,你沒死啊,我還以為你觸發(fā)月華陣了呢。”
“你說你前面那個陣法么?我倒是沒觸發(fā),不過你再靠近一步就要碰上了。”
余清歡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的草叢里藏了個發(fā)著暗紅色光芒的法陣,她心有余悸地后退兩步,又朝凌奚看過去。
對方優(yōu)哉游哉地聳聳肩,從樹上跳下來落在她身邊,樹葉子嘩啦啦地一起往下落。
他抬手撫去余清歡肩上的樹葉,還沒等碰到她便后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凌奚咬牙切齒地把手縮回去,眼中又泛起金光:“你就這么不待見我?就因為我說了姓孫的兩句?”
“你能不能別扯這些有的沒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離開這里。”余清歡拍去肩上的葉子,對他伸出手,“快跟我走,待會兒又下雨了怎么辦?”
凌奚嘴唇微動,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猶豫片刻后還是把手伸出去,不敢碰她的手,只停在衣擺處。
不料卻被她反握住。
“跟緊我。”余清歡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快要溢出的情緒一般,輕聲道,“雖然不知道你怎么進(jìn)來的,但是接下來你可得小心了,這個鬼地方到處都是陷阱。”
余清歡的想法很單純。
她剛剛過來的這一路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花園看似風(fēng)平浪靜,其實暗藏殺機,就在他們剛剛說話的當(dāng)口,幾條小路已經(jīng)悄悄偏移了位置。
這也就意味著陣法的位置發(fā)生改變。
難怪這個地方壓根就沒有守衛(wèi),因為它根本不需要看守,它本身就是個巨大的陷阱。
“總而言之,別放開。”她見對方試圖掙扎,她又警告似地用力握了一下,頭也不抬地哼哼兩聲,“你最好不要誤會,我是為了防止你觸發(fā)陣法之后給我惹麻煩,到時候得罪孫家。”
見對方不說話,她又抬起頭瞪向他,惡聲惡氣道:“聽到?jīng)]有!”
一回頭就對上雙笑彎了的桃花眼。
她只覺得方才那股出不來的氣又給強行咽了回去,憋得胸口難受。
笑笑笑,笑什么啊!
她不再理會凌奚,只拉著人在園林里東奔西走。自從在云中城覺醒部分力量后她對陣法越發(fā)敏感,她甚至懷疑自己失憶前其實是個陣修。
前方又有條路出現(xiàn)岔口,左邊和右邊完全一致,她慢下來,茫然地站在路口處。
沒看錯,這條路就在她面前分成兩半的。
“完全感受不到靈氣啊。”余清歡摸摸下巴,“你能看出來這兩條路的不同嗎?”
不等對方回答,她便有些泄氣地松開手:“算了,我問你干什么——”
“小心!”
不等余清歡反應(yīng)過來,她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撲倒在地上,二人在臺階上打了幾個滾,一直撞到墻上才停下來。
她昂起頭,從凌奚的發(fā)縫中看到了天上盤旋的數(shù)十只蝙蝠。
“這是什么?”這些蝙蝠密密麻麻的,她看得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往他懷里縮縮。
“暴風(fēng)獸的一種,沒想到孫家居然有飼養(yǎng)。”凌奚拔出劍站起,同時將她擋在身后。
“等等!”察覺到他的意圖后余清歡趕緊按住他的手,“不成,不能打,若是被孫家的人發(fā)現(xiàn)可就糟糕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飼養(yǎng)暴風(fēng)獸是違反仙盟律法,就算被發(fā)現(xiàn)了也是他們理虧。”凌奚垂眸看著她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還是說你是怕孫修筠厭惡你?”
余清歡一哽,被堵得說不出話。
她總不能說是怕得罪孫家之后不給她姨母治病吧,但這事也不能告訴師兄啊!她不怕師兄知道,卻擔(dān)心他體內(nèi)那個名為心魔的家伙知曉此事。
若是一個搞不好師兄被心魔徹底吞噬又變成墮神了怎么辦。
“總之,咱們先出去再說。”她嘟嘟囔囔地回答,企圖把這事模糊過去。
可她不正面回答,落在凌奚眼里就是默認(rèn)。
師妹前幾日在摘星閣護(hù)著孫修筠的畫面與今日畫面逐漸重合,凌奚氣得七竅生煙,眸中金光閃了又閃,幾乎用盡全力才將其壓制住。
“哼。”他泄憤似地拾起一根樹枝擊向蝙蝠,隨后把劍扔給余清歡,“我不用劍,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他這一番脾氣生的好沒道理,余清歡只覺得莫名其妙。
真是的,又怎么了?
****
二人走走停停,終于在一棵大樹前停下。
“這里難道就是陣眼么?”
不怪余清歡這樣想,實在是這棵大樹實在太奇怪了,整個園子里都是低矮的灌木,唯有它尤其突兀地立在園林中央。
他們一路被蝙蝠碾著跑,沒想到竟然跑到這樹下,倒也是誤打誤撞。
“你能破嗎?”
“我試試看。”
余清歡沉吟片刻,回憶著前世學(xué)到的破陣之術(shù),開始輕聲念訣。
不一會兒,樹干上繪制的陣法便亮了起來,她心中一喜,忙加快念咒的速度。
變故便是發(fā)生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不好!”
就在余清歡以為陣法即將破解之時,腳下的突然土地消失,眨眼之間他倆就掉入了坑中。
預(yù)想中的疼痛感沒有傳來。
余清歡撓撓頭坐直身子,才發(fā)現(xiàn)他們竟落在一片松軟的泥地上,身后依舊是高聳入云的大樹。她試圖從坑里爬出去,奈何一碰到土便會被彈開。
更離奇的是不知道方才觸發(fā)了什么,她體內(nèi)的靈力竟暫時被封住,雖肯定不是長期封印,但短時間內(nèi)她應(yīng)當(dāng)是無法再次破陣了。
頭頂烏云飄去明月露出真容,園林里愈發(fā)恬靜和諧,也襯托著坑里的兩個人愈發(fā)狼狽。
“真煩!”
她抬手給自己和凌奚都施了清潔咒,有些氣餒地靠著樹干坐下,胡亂抓抓頭發(fā)。
她自暴自棄地想,還不如直接攻擊蝙蝠被孫家的人發(fā)現(xiàn)呢,起碼還體面一些,現(xiàn)在他倆在坑里蹲著算怎么回事。
“都怪你!”余清歡用力捏起地上的一團(tuán)泥巴朝凌奚扔去,“要不是你亂跑,我至于追著你到這里來嗎!我們會遇到這種事情嗎!”
他沒躲,任由她將泥往他身上砸,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不說話。
他難得這樣安靜,不論她如何責(zé)罵他都不還口,只安靜地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地盯著腳邊的泥。
“喂。”余清歡心中暗覺不妙,趕緊蹭過去戳戳他,“你不會被心魔附體了吧!”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指。
余清歡心頭一跳,有些緊張地問道:“干什么?現(xiàn)在可沒下雨啊。”
凌奚沒看她,只是撒嬌一般地捏捏她的食指:“是孫老爺子讓我來的,他說我是劉夫人的救命恩人,所以特意邀請我來做客。”
“唉?”
她后知后覺,他是在回答她一開始的問題。
“我那會兒又不是真的在問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她撇撇嘴,試圖將手指抽回來,“連氣話都聽不出,真是有夠笨的。”
可她抽了幾次都沒抽出,他反而越握越緊,最后與她十指相扣。
“聽出來了。”凌奚昂起頭,執(zhí)拗又認(rèn)真地與她四目相對,“但我也想同你解釋。”
熱意覆蓋至掌心,酥麻感一路傳至心口,她忍不住咬緊下唇。
“誰,誰在乎啊!”她氣急敗壞用力甩開他,臉頰卻浮起詭異的薄紅,“當(dāng)務(wù)之急是趕緊離開這里懂不懂!”
余清歡二話不說地就往樹干處走去,試圖用沉默緩解內(nèi)心的煩悶。
可某人卻像是完全沒眼力見一樣,一直跟著她不放,見她站在樹干前還詢問:“你要爬樹?”
“我才沒有!”她下意識反駁,可話出口后才發(fā)現(xiàn)她確實有一只手按在了樹干上。
余清歡咬咬下唇,有些尷尬地想把手縮回去,卻被凌奚阻止。
“爬樹說不定能行。”他對著天空遙遙一指,“小清歡,你能感受到上方的結(jié)界嗎?”
上方?
余清歡稍斂心神,順著凌奚手指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摸到。
和周圍的泥坑不一樣,他們頭頂處并沒有什么阻礙,那是一個巨大的缺口!
可一想到她暫時被封印起來的靈力,她又犯了難。
沒有靈力就不能催動法器,不能催動法器就沒法御劍飛行,不能飛行那說再多也是白搭。
說來說去又回到了原點。
“直接爬上前不就好了么?”
“你爬唄,我爬不動,我什么體質(zhì)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沒聲好氣地瞪凌奚一眼,正要說些話來刺一刺他,哪想剛吐出一個字雙腳便離開了地面。
“等等!你這是在干什么啊!”
她慌里慌張地看著身下的人,試圖掙脫卻拗不過他,待反應(yīng)過來之后整個人已經(jīng)趴到了凌奚背上。
“我來背你啊。”他輕輕松松地托起她的膝彎,并示意她摟緊自己的脖子,“你不是說爬不動么?”
“我說爬不動不是讓你背我,等一下,不要突然開始啊!”
她手忙腳亂地勾住他的脖子,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她這邊狼狽的不行,那家伙卻笑得分外爽朗。
余清歡有些氣急敗壞,于是更加用力地纏住他,試圖用這種幼稚的方法給他增加些許難度。
可沒想到他卻絲毫不在意,反而爬得更快。
余清歡有種拿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憋屈感。
她怎么就忘記了,這家伙可是能在短短半個時辰內(nèi)從文辛鎮(zhèn)跑到洛陽的人,相比之下就她這點輕飄飄的重量算得上什么。
“小清歡,你抓好我。”凌奚突然轉(zhuǎn)過頭,“我要加速了。”
“唉?什么啊啊啊!”
一刻鐘后,余清歡站在樹頂上扶著樹枝嗷嗷干嘔。
罪魁禍?zhǔn)拙驼驹谒贿h(yuǎn)處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她:“那個,你很暈嗎?”
“閉嘴!”
方才在宴席上她什么都沒吃,現(xiàn)在就是想吐都沒地方吐,只能用力給樹干幾拳頭。
她怎么就忘記了,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暴風(fēng)雨中她被飛舟吹得大腦發(fā)昏的時候他還優(yōu)哉游哉地在她身邊飛呢,甚至還能用尾巴把快要掉下來的她托上去。
可惡的龍!
她扶著樹干站起來,剛想去用清潔咒清清口中的黏膩感,又想起來她的靈力似乎已經(jīng)被陣法給封住。
腦殼暈的發(fā)緊,喉嚨里也癢得難受,害她變成這樣的家伙還在身邊沒臉沒皮地笑著,給她遞過來一顆青梅干。
“你上哪弄的這些。”她倒也不客氣,隨意往嘴里扔進(jìn)去幾顆,酸甜可口的味道讓她腹中翻滾的浪潮平息不少,整個人也漸漸平靜下來,“我記得寧天州沒有這些。”
“哦,這是我從下界帶上來的。”凌奚在她身邊坐下,聲音很輕,“本想著那天在白鹿峰給你的,可惜一直沒什么機會。”
余清歡愣住。
此時宴會已經(jīng)接近尾聲,煙花不斷升起綻放,夾著數(shù)不清的孔明燈,輕而易舉地就能將一整個夜空全部點亮。
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很好。巨樹高可攀月,偶有螢火蟲從樹洞中飛出,而她只需要低頭便能輕易看到孫府全貌,就和那日的白鹿峰一樣。
“云中城的百姓說為了感謝我們,明天晚上會放飛數(shù)千只孔明燈為我們祈福,雖然這樣說有些奇怪……但是山頂?shù)?#8204;視野真得非常好!”
“那里晚上會有很多的螢火蟲,特別好看。”
昔日的話語在她腦海中頻頻閃過,她突然覺得口中的糖酸得發(fā)苦。
大師姐說他在白鹿峰等了一晚上,她是相信的,不然那天在飛舟上也不會看到龍自雪山上飛起。
“誰在乎你的糖啊。”她嘟嘟囔囔地咬著嘴里的糖塊,裙角的繡花被她捏的發(fā)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你。”
“我知道的!”
她一怔,抬眸看向他。
“我知道你厭惡我,嫌棄我,覺得我礙事,可即便如此”凌奚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全身力氣一般喧嚷道:
“我還是很喜歡你!”
第084章 追妻手札(十五)
“你說什么?”
余清歡雙眸瞪圓, 疑心自己方才耳朵是否出現(xiàn)了問題。
不會吧,師兄居然和她說了那種話。
那個不開竅的,和木頭差不多的, 她上輩子花了十幾年都沒捂熱的大冰坨子,現(xiàn)在居然說喜歡她?
“你說的應(yīng)該是作為朋友的那種喜歡吧。”余清歡干笑兩聲,右手手足無措地在后腦勺上抓著, 試圖給自己一個臺階下,“我懂的, 畢竟我倆認(rèn)識那么多年——”
“不是。”凌奚卻毫不留情面地將她偷偷伸出的臺階踩個粉碎, 堅定地將方才的話又重復(fù)一遍,“我喜歡你, 就是你想的那種喜歡。”
“唉?唉?唉?”
他深吸一口氣,按住余清歡的肩膀, 神色正經(jīng)地讓她下意識都緊張起來:“我說喜歡你,是想和你——”
“停停停!等一下!不要再說了!”
真生怕他會說出什么難以收場的話, 她趕緊撲上去按住他的嘴不許他繼續(xù)往下說。
樹頂留給他們二人的位置很小,她這么一撲幾乎是全部將自己完全掛在了對方身上,對方也沒躲,便這么任由她八爪魚似地攀著自己,甚至還有閑心將她快要掛到樹枝上的裙擺挑開。
一陣涼風(fēng)吹過, 余清歡只覺得臉色熱得發(fā)緊。
不是沒有和師兄抱過, 從前出任務(wù)的時候她常常受傷, 師兄也會這樣將她抱回來。可卻沒有哪一次像這樣讓她感到別扭。
她火急火燎地想要推開他,卻被他誤以為是在怕高所以掙扎,反而抓得更緊, 倆人便這樣以一種別扭的姿勢貼在一塊兒,之間近得幾乎沒有一點距離。
男子堅硬的胸膛抵著她的左臉, 傳來一點淡淡的酒香。明明只是這樣虛虛地挨著,卻讓她的心臟跳得快到難受。
偏偏那家伙還有心思委屈。
“不是你要問我的嗎?”
“我才沒有。”余清歡嘟囔幾聲,又去推他,“鬼知道你會說出這種話啊。”
她推了幾下都推不動,突然覺得有些氣餒。
她知道師兄個子高,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還要多,但之前對此的印象相當(dāng)模糊,直至現(xiàn)在她才深刻地感受到二人之間的力量差距。
只一只手就能將她按在懷里動彈不得。
“果然,凡人之軀就是不能比肩神明呢”
“嗯?”
凌奚沒聽到她的碎碎念,低頭湊近試圖聽清一些,卻不料在她后腰上蹭了一下。
隨后他便感覺到懷里那人重重一顫,眸中泛起水汽,似乎還有什么古怪的聲音從她齒縫間流出。
他只是心中疑惑,又想伸手再去探探,不料還沒等靠近腰上就被懷中的少女狠狠一扭。
凌奚吃痛,按著她的左手也稍微松開開不少,余清歡趁著這個機會手忙腳亂地把他的手扒拉開,吭哧吭哧地爬到樹頂?shù)牧硪贿叀?br />
“不要臉!呸!”余清歡隨手撈起一把葉子往他身上扔,罵罵咧咧道,“不許靠近我!”
想起自己方才險些發(fā)出的嚶嚀聲,她就恨不得原地挖個坑將自己給埋進(jìn)去。
罵完后又偷偷瞥凌奚一眼,見他面色平淡如常依舊沒有什么反應(yīng)后,才在心中暗暗竊喜,還好師兄不懂這些,否則她當(dāng)真要原地挖洞——
“小清歡,那里是不是你的敏感——”
“啊啊啊啊啊不許說!”
二人僵持片刻后,余清歡終于松開捂住他的手,咬牙切齒地從凌奚身邊爬下來。
離開前回眸剜他一眼,雖然什么都沒說,但凌奚就是知道師妹現(xiàn)在在心里肯定罵的很臟。
樹頂之上依舊安靜,靜得只能聽到鳥叫聲與他們的呼吸聲。
余清歡調(diào)整了好一會兒內(nèi)息后才平靜下來,眼睛還未睜開便又聽到凌奚低聲說道:“至于嗎,不就是說了你兩句么。”
“這是這個問題么。”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熱意再次浮現(xiàn)上來,她輕咬下唇狠狠地瞪向他,“還沒問你呢,好端端來這里做什么!”
“我只是感覺到這里有些古怪的氣息,便來看看。”他咕噥兩聲,“哪知這里有結(jié)界。”
“那你探到什么了?”
“還不確定。”
“哼。”她松開下唇,極其傲嬌地輕哼一聲,“真是沒用。”
現(xiàn)在沒有鏡子,所以余清歡也看不到她自己這番模樣有多讓人浮想聯(lián)翩。
因為生氣的緣故,她臉頰微紅,眸中水汽氤氳,下唇同樣紅艷,帶著淺淺的齒痕。
凌奚有些難捱地扭過頭,隨后在自己脈搏上重重一按,將胯.下的浮躁用力按下去,
可預(yù)想中的輕松沒有出現(xiàn),他眸中亦沒有泛起金色,還是同往常一般無二的黑色。
不是心魔,那就是他自己的緣故。
頭一次切身體會地意識到這種事情的龍感到惶恐,于是泄憤似地往樹上狠狠一撓,只可惜現(xiàn)在是人手不是龍爪,所以樹干上什么痕跡也沒出現(xiàn)。
但好在余清歡沒有看出他的古怪。
稍微整理一下心情后,她站起來朝樹下看去,突然一喜:“師兄,你看那里!”
凌奚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隨后將目光定在她的手指上。
他摸摸下巴,在心中暗想師妹的指甲剪的真好,圓圓的,手指也白,若是染成紅色一定很好看。
他倒是知道有種花很適合染指甲,就是不知道具體在哪里才能摘到。
“不是讓你看我的手了!”察覺到對方心思在別處后,余清歡有些羞恥地把右手收回來,“是那里,那個地方出現(xiàn)了個缺口,看到沒。”
她從進(jìn)入園林開始就隱隱覺得,他們之所以一直在這兒轉(zhuǎn)悠迷路,是因為這個地方從始至終就是個結(jié)界。
是結(jié)界就會有缺口,只是這個缺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會隨著時間變化。他們方才在樹下的時候能感受到缺口在天上,可等他們爬到樹上之后天上的那個缺口又不見了。
至于現(xiàn)在,它便在距離他們不遠(yuǎn)處的某個涼亭上。但那個位置極為刁鉆,靠走的根本走不過去,必須要靠飛的。
可他倆現(xiàn)在一個沒靈力,一個靈力被封,連法器都無法催動啊。
正想著,她的手背似乎被什么東西拍了一下。
冰冰涼涼,尾部有些毛茸茸,但再仔細(xì)一感受,她好像摸到了些許邦硬的鱗片。
一回頭,她與一只比印象中要小了將近一倍的赤色龍大眼瞪小眼。
余清歡先是呆滯,而后是震驚,再到沉默:“我知道你會飛,但是你這樣真的不會被孫家的人發(fā)現(xiàn)嗎?”
現(xiàn)在血云寺的人還在對他們虎視眈眈呢,就這么招搖真的沒關(guān)系?
“所以就看你了。”燭龍用尾巴親昵地拍拍她,口吐人言,“等你一出結(jié)界后就迅速使用隱身符,然后我們再偷偷摸摸地飛出去。我記得你還剩最后一張符吧。”
“那要是我出了結(jié)界之后靈力還是用不了呢?”
“那我們就一起完蛋。”
但確實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宴席將要結(jié)束,他們?nèi)羰窃俨怀霈F(xiàn)肯定會引起孫家人的質(zhì)疑。到時候找到這里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她伸手敲敲龍角,咕噥道:“不許胡說,我們才不會完蛋。”
龍喜歡她的觸碰,主動用龍角蹭她的掌心。
余清歡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縮回手,有些難為情將其藏至身后,磕磕巴巴道:“那你打算怎么帶我走?用爪子抓么?”
“小清歡,你爬到我背上。”
龐大的燭龍在樹頂上趴下,雖然他已經(jīng)將自己縮小了一些,但尾巴還是從樹杈之間漏出,長長一條垂下來。
余清歡小心翼翼地爬到他后背,剛準(zhǔn)備抱緊他,就發(fā)現(xiàn)凌奚的后背上缺了一塊龍鱗。
“你這里怎么有個傷口。”
“你忘了?”龍用尾巴拍拍樹干,從鼻腔里發(fā)出聲哼哼。
余清歡一怔,猛然想起那片還放在自己燭臺上被自己用來照明的龍鱗。
怪不得孫茹說只有圣女才能傷到燭龍呢,旁人怎么打都傷不到他分毫,她隨后一薅就是一片龍鱗。
她不說話了,心虛無比把頭埋在他鱗片里,假裝自己已經(jīng)死去。
“走了!”
還未等余清歡反應(yīng)過來,一股強烈的有些過分的失重感隨之傳來,她始終想著師兄方才對自己的囑咐,只等體內(nèi)靈力一恢復(fù)就迅速掏出隱身符。
“三千大道,乾坤在我,去!”
幾乎是在他們從缺口中鉆出的一剎那,隱身符瞬間生效,就算是有心人始終盯著那一場也只能看到一道紅色的亮光在空中短暫閃爍一下而已。
凌奚的速度本就驚人,變會原型之后更是迅速。余清歡只覺得頭頂不斷有風(fēng)吹過,以及天上那近在咫尺的煙花。
她還未緩過神來,雙足便已經(jīng)落在了地上。
“到了?”
“對。”凌奚變回人形落在地上,擔(dān)憂地走過去,“可還頭暈?”
“沒事。”她晃晃自己的腦袋,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眩暈感也沒有。
所以她暈船暈馬車什么都暈,就是不暈龍?
“這里是孫府外么?”
余清歡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他們站在一個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周圍還停著數(shù)輛馬車,她猜測應(yīng)當(dāng)是來拜訪的賓客的馬車。
“對。”凌奚微微頷首,“待會兒你就直接回家好了,我再在這里稍微等一會兒再回去。”
她知道師兄還得和劉夫人交差,倒也沒說什么,想也不想地便往巷外走去。
可還沒走兩步便被人抓住手腕。
“小清歡。”少年緊張地盯著她,喉結(jié)微滾,“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什,什么?
她疑心自己耳朵再次出現(xiàn)差錯,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凌奚也不說話,只是一錯不錯地盯著她,似乎非要她給出個答案不可。
她被盯得心亂如麻,甚至掌心都出了汗,半晌后才微微張開唇:“那個,我……”
話還未脫口,他們就巷子外便傳來一串密集的腳步聲,似乎還有對話聲傳來。
不好!應(yīng)當(dāng)是那些來參加宴席的賓客!
余清歡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還沒來得及想好往哪躲,就被人狠狠一拽,強行被塞到了某輛馬車與墻壁之間的空隙處。
這里比樹頂還要狹小,他們幾乎沒有多余的空間,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她甚至還能隔著衣服從他身上感受到那股難以忽視的熱度。
外面煩亂的腳步聲終于停下。
余清歡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到了那對男女近在咫尺的說話聲。
“真要選在這里?真是的,干嘛不直接布置個結(jié)界。”這是女子的嬌嗔聲。
“用結(jié)界哪有在巷子里有意思,你不覺得很刺激嗎?那老頭在里面大擺筵席,我就和他兒媳婦在外面……”
“哎呀真是的,說什么呢!”
女子如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和男子不穩(wěn)的呼吸聲混雜在一起,最后被一陣陣衣料摩挲聲所覆蓋。
水聲,笑聲,喘.息聲一起響起,令昏暗的小巷里無端端增添了幾分淫靡的色彩。
余清歡躲在不遠(yuǎn)處的馬車后,尷尬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
偏偏那人還在不停追問她。
他們的距離太近,他的每一次不小心撒在她耳畔吐息,對她而言都是一次難耐過分的折磨。
“所以可以親嗎?”
馬車另一端的那二人聲音愈來愈大。
余清歡胸口處砰砰直跳,終于心一橫,昂起臉來對他點了點頭。
隨后便將兩眼一閉,緊張地等待著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
可預(yù)想中唇上的酥麻感并沒有傳來。
他只不過是低下頭,極輕,極快地在她眉心處啄了一下。
第085章 追妻手札(十六)
身旁急促的呼吸聲淡去, 明月終于從烏云后探出頭來,打在余清歡亮晶晶的發(fā)簪上。
凌奚將目光從她緊閉著的雙眼挪開,又忍不住在她眼瞼輕輕地蹭了一下。
只一下, 便迅速放開。
“啊?”
余清歡惶惶然睜開眼,一抬頭就對上一雙泛著淡金色的眼眸,不過也一瞬間而已, 金光散去,又恢復(fù)成了那雙她熟悉的桃花眼。
親完了?就這樣, 她還以為會
凌奚見她神色有異常, 歪頭看她:“怎么了?”
“沒,沒什么。”她伸手去摸自己額頭上被親過的地方, 只覺得那里燙的有些驚人,好像被火鉗烙過一般。
想起方才那一瞬間自己腦海中閃過的畫面, 余清歡忍不住咬緊下唇。
都怪那該死的心魔!若不是他把她堵在門邊親,她能誤會師兄么?
見她不說話, 凌奚還以為自己惹了她不快,忍不住緊張起來:“小清歡,你是不討厭我啊,你要是討厭我的話我就再也不親你了。”
“沒有討厭。”她將通紅的臉藏在陰影里,低聲咕噥兩句。
“什么?”凌奚明顯沒聽到, 還當(dāng)是師妹在小聲罵他, 又委屈起來, “你果然討厭我。”
余清歡有些語塞,隨后想也不想地厲聲道:“我說我不討厭你!”
糟糕!
她一說出口就馬上捂住嘴,緊張地看向馬車另一邊。
都怪師兄和她扯這些, 她都忘記那邊還有一對野鴛鴦了。
余清歡剜他一眼,隨后偷偷伸出些許神識往馬車那側(cè)探去, 試圖看看那兩人到底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
可神識在附近逛了一圈卻什么也沒探到。
她狐疑地踮起腳尖往外面看一眼,發(fā)現(xiàn)那對干柴烈火的男女早已消失不見,地上只有一些被他們的七零八落的布料碎片。
不難想象剛才外面又多激烈。
她臉色紅紅地從布料上別開視線,推開凌奚頭也不回地就往小巷外走。
他微微一愣,趕緊跟上,沒想到才走沒兩步就被余清歡呵住。
“你跟著我干什么,我得回家!”
凌奚在她身后一步之內(nèi)站定把她叫住:“小清歡,你方才說不討厭是么?”
“是,是又怎么樣!”
“既然如此,”少年突然伸手攀住她的肩膀,眼眸亮得驚人,“就讓我再親一下好不好。”
****
到最后余清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在師兄親上來的那一刻,她只覺得天地間似乎都靜止了,天上的煙花聲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她只來得及聽到自己煩亂的有些過分的心跳聲。
待回過神來后自己已經(jīng)站在家里,手里是那包酸不溜秋的青梅糖,侍女桂桂正在身邊焦急地叫自己的名字。
“表小姐,表小姐您沒事吧。”桂桂用力晃她的胳膊,“您從回來之后就一直在搓額頭,表情也怪怪的,是不是孫家的菜肴里下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余清歡迅速將手放下,高聲反駁:“我哪里有奇怪!肯定是你看錯了!”
小丫鬟莫名被吼,委屈地低下頭。
她說完后也有些心虛,只好假模假樣地輕咳一聲,給雙方一個臺階下:“那個,說起來姨母睡了沒有,我還得去見她。”
“沒有沒有,夫人正等著您呢!”桂桂如夢初醒般地將她引進(jìn)房間,“表小姐隨我來!”
正如侍女所說,孟夫人確實在等著自己。
房間里的擺設(shè)同她離開時一般無二,一旁的香爐中點著淡淡的熏香,而孟老爺則安靜地坐在妻子身邊給她施針,確保她體內(nèi)靈力的安穩(wěn)。
“姨母,感覺如何?”
“好多了。”柳半煙微微撐起身體捂著心口輕咳兩聲,無比溫柔地看向丈夫,“你姨父的醫(yī)術(shù)我還是信得過的。”
“既然沒事便好。”余清歡松了一口氣,也露出笑顏,隨后簡單將孫修筠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待說到孫老爺子需要待客所以近期不方便時,柳半煙突然冷笑起來。
她笑的幅度太大,甚至開始劇烈咳嗽,身邊的二人趕緊給她找水。
“我猜,待客是假,想讓孟孫兩家趕緊聯(lián)姻是真。”咽下一口水后柳半煙清醒不少,她在軟墊上虛虛一靠,話中句句帶刺,“倒也是,這老東西剛剛出關(guān),只怕也急著需要我孟家法器護(hù)法。”
涉及到兩大家族之前的事,余清歡不敢多問,只是低頭不斷地攪著碗里的湯藥。
柳半煙罵過兩聲后又對她勾勾手指:“清歡,你覺得孫茹那孩子如何?”
“孫茹?”她將湯碗放下,認(rèn)真回憶,“她挺乖巧的,性子也好,我很喜歡。”
就是有時候說話常常會口吐一些虎狼之詞,當(dāng)然這些就不必告訴姨母了。
柳半煙點點頭,接過丈夫手中的湯藥碗一飲而盡,隨后又問道:“那你覺得小孫那孩子如何?”
“清歡但說無妨,你姨母只是隨意問問。”孟老爺在一旁搭腔。
“他的話,人其實還可以吧。”余清歡摸摸下巴,“出手大方,對我也不錯。”
想起那日在摘星閣他的張翼翔追著,她又非常確信地點點頭:“應(yīng)該是個好人。”
余清歡知道姨母有想要撮合她和孫修筠的意思,說完之后又緊張地看了柳半煙一眼,腦子里甚至已經(jīng)想好要如何回復(fù)她的一百種方案。
可沒想到姨母只是滿臉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只揮揮手讓她回房去。
“清歡。”
待余清歡快要走出門的時,柳半煙突然把她叫住:“你方才說的都是出自真心么?”
“當(dāng)然。”她不知道姨母為何這樣問自己,但還是老實點頭,“這就是我的想法。”
柳半煙輕輕探口氣:“既然如此,那便回去好好歇息吧。”
等大門合上之后,她才疲憊地重新靠回丈夫懷里,雙目失焦地看著掛在床邊的流蘇。
“夫君,你說我們這樣會不會有些自私。”
“不自私。”孟老爺按住她的脈搏,又往其中注入些許精純的靈力,眸中神色晦暗不明,“這本就是他們欠你的。”
腦海中閃過一閃而過姐姐的臉,柳半煙欲言又止:“若是清歡不愿意呢?”
真奇怪啊,明明都已經(jīng)過去兩百年了,為何她總在這幾日想起姐姐。
是因為余清歡在的緣故嗎?
“我總覺得她和姐姐很像,都是一模一樣的倔性子,一旦決定好就不會后悔。”她緩緩閉上眼,聲音越來越輕,似乎快要睡去,“兩百年前也是,我不同意退婚,她便直接將我打暈塞進(jìn)柜子里,自己頂替我坐上花轎嫁到清風(fēng)谷去。”
孟老爺沒說話,只是與她十指相扣。
“她們都是一樣的天賦異稟,也都是一樣的自以為是,可這燭龍神殿的事哪有那么簡單啊,我又何嘗不想救她”
她越說聲音越低,最后輕輕靠在孟老爺懷中睡去,眼角落下兩行清淚。
****
翌日,天才剛亮余清歡便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她看起來神采奕奕,走路還連蹦帶跳的,但只要湊近看就會發(fā)現(xiàn)她眼底下有兩抹鴉青,雖然上方用了胭脂蓋住,但還是隱約可見。
“表姑娘。”門房見她抱著厚厚的一疊書往斜對面孟家走,問道,“您這是要去孫家么?”
“對。”她顛了顛懷中的書籍,對門房回以一個笑,“我去找孫茹還書。”
她懷里抱著的都只是些平常的再平常不過的風(fēng)物志,門房隨意掃一眼見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后,倒也沒有太在意。
“想不到表姑娘還喜歡看這些呢。”
“呵呵。”余清歡干笑兩聲,心說才不是,她是去還燭龍典籍的,這些重要的書在她的乾坤袋里,當(dāng)然不能抱在懷中。
之所以裝模作樣地拿著些亂七八糟的閑書,不過是好讓她這兩手不至于太空,有充分的理由去找孫茹罷了。
“不過。”門房將目光收回來,遲疑片刻道,“您今日怕是見不到孫小姐了。”
“為什么?”余清歡疑惑,“她不在家么?”
不應(yīng)該啊,她記得孫茹明明說過這幾天會在的,她還專門記錄了一下還書的日子,免得跑空。
結(jié)果都這樣了還跑空,她這什么運氣。
門房見她神色陰晴不定,有些猶豫地上前兩步,壓低聲音道:“表姑娘,其實這事吧,老爺夫人是不讓屬下說的,但怕您再跑空,屬下告訴您比較好,您可千萬不要告訴老爺啊。”
“我不會。”她有些不耐煩地將書放在地上,“到底怎么了?”
門房咽咽唾沫,左右看一眼確信周圍沒有其他人后這才猶猶豫豫道:“就在您閉關(guān)的那幾日,孫小姐來找過您一次,后來不知同老爺說了什么,兩個人鬧的很大。”
“然后孫小姐便離開了毓城,再也沒有回來過!”
余清歡只覺得腦子好像被什么東西捶了一下,嗡嗡作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的意思是小茹逃婚了?”
第086章 追妻手札(十七)
那門房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截了當(dāng)地戳破, 又不敢挑明,只好支支吾吾地敷衍她。
見他這個樣子余清歡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昨天在孫家的時候沒見到孫茹,她還以為是她被絆住了所以沒來, 現(xiàn)在想想看,就小茹黏自己的那個勁兒,知道她來之后會躲起來么?
“也罷也罷。”
余清歡擺擺手, 正要抱著書回孟家去,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一回首, 便與一清風(fēng)霽月的俊俏公子對上視線。
“清歡妹妹。”孫修筠站在門口, 淺笑著看她,“既然已到門口, 何不進(jìn)來看看?”
孫家和孟家乃是斜對門的關(guān)系,院中的擺設(shè)與布局都大差不差, 只不過在些許細(xì)節(jié)上有所不同,譬如孟家夫婦更喜歡在庭院中擺放假山, 而孫家人更喜歡栽樹。
她目不斜視地盯著地面上的鵝卵石,疑惑孫修筠為何突然叫住自己。
糟糕,該不會是昨晚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了吧!
她一臉緊張地捏緊手中書冊,突然聽到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
“清歡還是一如既往的害羞呢。”孫修筠將她引到一處水榭旁,“不必緊張, 今天就我們在這里。”
“我哪里有。”
余清歡把書重重放在桌子上, 然后開始戰(zhàn)術(shù)喝水。
不得不說, 這些世家們的品位就是好。
明明不是夏季但湖中卻種滿了荷花,仔細(xì)看過去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荷花的花瓣有些古怪,似乎是某種魔物。
想起昨天園林里遇到的那些妖物, 她動作輕輕一頓。
“清歡應(yīng)當(dāng)知道了吧,關(guān)于小茹的事。”孫修筠長長嘆出一口氣, 有些無奈道,“其實這也是我這個做兄長的不好,若是早些時候發(fā)現(xiàn)她想逃婚的苗頭,我一定會阻止她。”
“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說什么都沒用了。”余清歡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之后有找過嗎?”
“有,但小茹似乎偷了家里的法器,藏匿的很好,我們一直找不到她。”孫修筠搖搖頭,“只怕是她已經(jīng)逃到下界去了,沒有個三四個月是找不到的。”
三四個月
余清歡忍不住皺緊眉頭。
“你爺爺真的沒辦法再通融通融了嗎?”
孫修筠搖搖頭:“這是孫家的祖訓(xùn),秘術(shù)只能用于自家人身上,就像孟家的護(hù)體神器也不會外借一般。”
“若不是如此,我們這些世家也不會總想著聯(lián)姻。”他自嘲般地笑笑,“姐妹不行便兄弟上,妹妹逃婚,也只能讓我這個做哥哥的來了。”
余清歡心頭一亂,猛然猜到他要說什么,趕緊起身往水榭外走去。
他卻不許她逃,執(zhí)拗而又專注地強迫她同自己對視,追問道:“清歡又是怎么想的呢?”
“這個,這個,”她哈哈干笑兩聲,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zhuǎn),“你的意思是你要代替小茹嫁給孟倫嗎?我當(dāng)然是沒意見的了,不過你得問問我弟——”
“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孫修筠毫不猶豫地打斷她,深深地看她一眼,“清歡妹妹,我想娶你為妻。”
余清歡呆在原地。
“你,你說什么?”
孫修筠凝視著她的,又把方才的話說了一遍。
說完后見她試圖開口婉拒,又趕緊補充道:“清歡妹妹,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孟夫人的時間不多了,唯有你我聯(lián)姻,才能救你姨母。”
余清歡瞳孔微縮,將卡在喉嚨里的話又給咽回去。
見她沉默下來,孫修筠趕緊趁熱打鐵:“我知道你在擔(dān)憂什么,無妨,咱們婚前可以約法三章,只做表面夫妻。待你姨母治好之后咱們便和離,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在這期間我不會為難你,你想回孟家住也好,想回下界也罷,孫家的資源隨意你用,你想做什么都行。”
當(dāng)真是誘惑至極的條件。
若站在這里的不是她,換個人說不定都會迅速答應(yīng)下來。她當(dāng)然也知道這是最優(yōu)解,孫修筠的人品她信得過,答應(yīng)好的事不會反悔,這一場來自兩大世家的聯(lián)姻對任何人來說都只有好處。
但是
少女眸中的光閃了又閃,她低下頭,用力揪緊自己的裙擺。
“抱歉,讓我再想想可以么?”
“無妨,清歡過幾日再給我答復(fù)便好。”
孫修筠一路將她送至門口,才剛剛跨出門檻頭頂便傳來轟鳴聲,他見余清歡沒帶傘,又溫和地從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傘地給她。
她抬起頭,措不及防與他對上視線。
他眼眸深邃,是與方才談判時截然不同神色。
“清歡。”他低頭將傘塞到她手里,同時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等你的消息。”
****
余清歡走出孫家時腳步都是虛浮的。
對方的話還縈繞在她耳邊,連帶著手中的傘都變得燙手起來。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并不大,沿著傘骨一滴滴往下滑落,透過雨幕往外看去,好像一切都顯得如此的恬靜美好。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去,把這件事告訴姨母或者桂桂,然后他們就可以高高興興地張羅成親的事情了,或許都不用張羅,只需要將兩邊的喜服換一換,她就能馬上坐進(jìn)花轎。
若是爹娘還在便好了,至少還能在這些大事上給她出出主意。
想起姨母和孫家,她心里又涌起一陣煩躁。
“唉。”
余清歡踢踢滾到鞋邊的石子,捏緊了手中的傘柄繼續(xù)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道雨似乎越下越大,走到最后積水甚至漸漸快要漫過鞋面,這種濕噠噠的氣候讓她這個火靈根很不舒服,干脆隨便找個屋檐,應(yīng)付著將這場討人嫌的雨躲過去。
臺階被打掃的很干凈,她也沒什么講究,大大咧咧將鞋一脫,就這樣赤腳坐在別人的大門口烤被弄濕的鞋襪。
坐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對門吱呀一聲響,一個妖嬈嫵媚的女子從其中探出頭來,對路過的一個小書生勾勾手指。
那小書生嚇得臉色一白,跑的那叫一個慌張。
女子哈哈大笑起來,又對他的背影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小書生跑掉不久后又有個矮胖男子敲響女子的門,這次女子不再像方才那樣熱情,臉色沉下不少,但還是勉勉強強任由男子摟著自己關(guān)上了門。
“這是在干什么。”
余清歡把烘干的鞋子翻個面,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場好戲。
“小清歡對這些很有興趣么?”
身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嚇得她差點把手里的鞋子扔進(jìn)水里,還好在緊要關(guān)頭有人接住了她的繡鞋,才沒讓她方才的那一番功夫白費。
“謝了。”余清歡將鞋子重新穿回腳上,這才抬眸看他,“你怎么在這里。”
凌奚地指指她身后:“因為我住這兒。”
“這么巧?”余清歡下意識往身后看一眼,訝然道,“這是你家?”
“不巧,因為我騙你的。”他微微頷首,面不改色道,“因為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跟著你。”
余清歡:
該夸他老實呢還是罵他變態(tài)呢。
“不過我確實住在這兒附近。”他撿起地上畫著孫家家徽的傘扔進(jìn)泥坑里,又迅速在上面補上一腳。待確定它已經(jīng)被踩得稀巴爛后才心滿意足地把余清歡扶起來,滿臉堆笑,“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余清歡瞥了眼地上可憐的傘,忍不住抽抽嘴角。
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師兄的心眼居然小成這樣。
“你什么時候在這兒租的房。”余清歡順勢鉆進(jìn)他的傘下,似乎想起什么,“哦對,你沒淋雨吧。”
“沒有,這是老杜給我做的法器,淋不到雨。”凌奚對著某處遙遙一指,“這里住的大都是凡人,你最好還是不要在這里用靈力。”
“知道知道。”余清歡隨口應(yīng)付兩聲,同時往他那處靠近一些。
既然沒淋雨,那就表示師兄現(xiàn)在是安全的,可以放心和他回去。
他們往前走時再次路過那女子的門口,余清歡有些順口問道:“你知道住在里面的人是誰么?”
“不知道。不過聽我隔壁的阿嬤說她好像是哪個富商養(yǎng)在這兒的外室。”
“啊?”
“對啊。”二人在某個院落前停下,凌奚將傘塞到她手里,隨后低頭找鑰匙開門,“阿嬤說住在這兒的大部分都是外室,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我感覺還不賴,就是晚上有些吵,經(jīng)常聽到奇怪的聲音。”
這是當(dāng)然的吧!
余清歡不想和他討論這些事情,她紅著臉推開門走進(jìn)去,在院子中站定。
不得不說,雖是個臨時歇腳的院落,但他卻打理得極為井井有條,桌面上隨時擺放著泡好的茶,就好像在隨時等待有人造訪一般。
就像那個,怎么說來著,外室。
余清歡看著正在收傘的師兄,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推開凌奚遞來的茶水,決定還是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他:“那個,師兄,我有事想和你說,今天孫修筠把我叫過去是——”
“你說他今天找你了?!”
一滴雨水落在凌奚眉心,殺氣瞬間在小小的院落中蔓延,少年眸中金光如浪潮般不斷翻涌,帶著說不出的邪性。
余清歡咬住舌尖,慌里慌張地把想要說出口的話硬生生憋回去。
算了。
誰家外室那么嚇人啊。
第087章 追妻手札(十八)
“沒有沒有, 我就隨便說說。”
見凌奚臉色突變,她哪敢再繼續(xù)說下去,生怕刺激著刺激著直接給把心魔給刺激出來了, 忙上前連哄帶騙道:“真沒事,就是在門口碰到而已。”
“真的?”他眼睛瞇起。
余清歡忙不迭地點頭,同時替他擦去即將滑至鼻梁上的雨水。
雨水被她全部擦去, 見凌奚的眼眸再次恢復(fù)清明,她才松開手, 看向他耳垂上那幾枚紅玉耳環(huán)。
之前一直沒有認(rèn)真注意看過, 現(xiàn)在湊近看才發(fā)現(xiàn),似乎自從來了寧天州之后耳環(huán)的顏色似乎淡去不少。
包括他眉心的朱砂痣也是如此。
“怎么?”
“啊, 沒事。”他這么一說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好像一直在盯著他看來著,趕緊移開視線, “雨停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姨母還在等我吃午飯。”
說罷將手中傘往他懷里一塞:“這個用不著,我又不怕雨。”
凌奚不疑有他,只當(dāng)余清歡是真有事要忙,雖然很舍不得但也沒有真的開口讓她留下。
只是在她邁出門檻前將她叫住。
“小清歡,那個。”凌奚撓撓頭, 有些不好意思道, “七日后你可有時間?”
“七日后?”她一怔, 思來想去也想不出這是什么特別的日子,還以為是有關(guān)于師尊的事情要同她說,于是問道, “怎么了?”
見她沒有直接拒絕,凌奚暗暗在心底松口氣:“倒也不是什么, 就是想和你見一面。所以你若是有時間,可愿意和我出來逛一逛?”
“唉?”
余清歡猛地反應(yīng)過來。
所以現(xiàn)在,師兄是在邀請她?
若是從前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下來,反正出去就出去嘛,
可現(xiàn)在不一樣。
自從在小巷子里被他親過兩次之后,她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好像出現(xiàn)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再和他相處時也不能再似從前那般。
一舉一動考慮的事情都比從前要多很多。
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怪事呢?她也不好說。
“應(yīng)該有時間的吧。”她撓撓臉,支支吾吾道,“那天也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不是嗎?”
“不,那天很特別的。”他低下頭與她對視,清晰倒映出她的模樣,“所以我可以去孟家找你嗎?”
余清歡微微攥緊拳頭,上下點了點頭。
見她答應(yīng),凌奚頭頂上那搓按不下去的毛都翹了起來。
“所以那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眉眼彎彎,臉上是藏匿不住的高興:“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
離開之后,余清歡并沒有直接回孟家。
主要是她迷路了。
她自己也沒想到,這毓城居然那么大,她不過是左拐了兩下又右拐兩下,沒想到居然就連北都不知道在哪個方向。
“可惡啊。”
若不是這里到處都是凡人她擔(dān)心傷及無辜,早就往腿上貼兩道符直接把自己傳送到孟家去了。
在坊間轉(zhuǎn)幾圈后她可算是找到了回到大街上的路,她正打算隨便找個地方先糊弄糊弄自己填填肚時,突然瞥見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首飾鋪子前打轉(zhuǎn)。
“孟倫?”她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在他手中的蝴蝶發(fā)髻上停留片刻,“你這是給誰買的?”
少年的神色一下子慌亂起來。
余清歡隱隱猜到什么,厲聲斥道:“我說,該不會是因為你結(jié)交了新歡,小茹才逃婚的吧。”
“不不不,沒這么一回事!”孟倫被她盯得焦急不已,又不知該如何辯解,突然瞥到她頭頂上的發(fā)簪,靈機一動道,“我,我這是給你買的!”
她微微后仰,明擺著不信。
“是真的是真的。”孟倫急得口干舌燥,趕緊將簪子買下塞到余清歡手里,“這不是見你的發(fā)簪太素了,所以才想著給你買一根吧。”
“當(dāng)真?”
“當(dāng)真!”
本就是隨口說句玩笑話,余清歡見好就收,隨意將發(fā)髻往乾坤袋里一塞:“既然如此,那我就信你一回。”
“謝謝姐!”
“你也別謝。”她盯孟倫片刻,突然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我有件事想要問你,說老實話,你當(dāng)真不知道小茹去了哪里?”
孟倫的眼神開始游移。
她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不許他逃:“說!”
“別問我了。”孟倫長長嘆出一口氣,“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話我還站在這兒嗎,我也很想把她找回來啊。”
見他神情不似做偽,余清歡輕“嘖”一聲。
“我聽門房說,她似乎是因為和你吵架才逃婚的,對否?”
孟倫一聽連連擺手:“你可冤枉我了,我這幾天壓根就沒有見到她,不如說她根本就不想見我。”
他說著說著也無奈起來:“你也不是不知道,小茹其實很厭惡我,別說是吵架了,她就連多看我一眼都覺得埋汰。”
不是吵架?
余清歡腳步一頓,猛地想起什么,突然覺得手中簪子燙手起來。
所以昨天晚上的爆炸聲當(dāng)真只是場意外嗎?
她將好的壞的可能都在心里過了一遍,想到最后只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得難受。
走著走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此地有些眼熟。
“逍遙閣?”想不到她居然走到了這里。
孟倫有些意外:“姐,你來過這里么?”
余清歡微微頷首:“新年那會兒和小茹他們來這里聽過戲,好像叫什么《兩相歡》,你看過么?”
說到這個她便忍不住想起來那個丟人的日子,當(dāng)真是想忘都忘不掉,先是師兄在孫家兄妹面前給她丟人,后是她在師兄面前哭的稀里嘩啦的給自己丟人。
若要給丟人日子做個排名,那天絕對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
“看過是看過,不過我覺得難看的要命。”孟倫嘖嘖兩聲,頗為不屑道,“兩姊妹交換夫婿后竟然都過上了好日子,從此幸福快樂一輩子。這種團(tuán)結(jié)圓滿的結(jié)局真是有夠假的。”
“假?”
“對啊。”他瞥瞥嘴,話中不屑之意更甚,“姐你沒看第三折你怕是不知道,那對姊妹曾經(jīng)兵刃相見過,那妹妹甚至還被傷到了靈根,修為終身不得再進(jìn)一步。你說,這樣的鬧劇怎可能圓滿收場。”
“不過這段老早之前就被改過了,我也是小時候看過的才有些印象。”見余清歡不說話,他走過去戳戳她的胳膊,“怎么?你也覺得這結(jié)局很不合理吧,按妹妹的小心眼程度怎么可能就這樣放過她。”
余清歡沒說話,只是再次攥緊拳頭。
直至簪子尖銳的那一段刺入她掌中,才讓她稍稍緩過神來。
“你說的對,是挺不合理的。”她昂起頭,突然露出一個笑,把簪子塞到他手里,“不過我不喜歡蝴蝶簪子,你還是拿去送給孫茹吧。”
孟倫眨眨眼,還想再說什么,余清歡已經(jīng)走遠(yuǎn)。
他趕緊跟上。
****
自從找到路后余清歡走得飛快,不一會兒他們便已經(jīng)走到了孟家宅邸門口。路過孫府時她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大門上掛著兩個貼著喜字的紅燈籠,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掛上的。
孟倫見她駐足,便耐心解釋道:“哦那個啊,孫孟兩家的婚期其實早就定下了,就在七日后,所以這段時間我們都在陸陸續(xù)續(xù)地準(zhǔn)備何種各樣的嫁娶事宜。”
只是沒想到新娘子會在這個當(dāng)口逃婚,讓這一場盛大的婚宴在這一夜之間徹底淪為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姐,你說咱們這兒怎么辦。”孟倫沒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仍漫不經(jīng)心地跟在她身后走,半開玩笑道,“婚期近在咫尺,總不能讓我嫁過去吧,孫哥估計會原地把我的腿打斷。”
余清歡沒搭理他,徑直往府內(nèi)走。
正廳里,孟家夫婦正在說話。
飯菜已經(jīng)備好卻沒有一個人動筷,桌上放著兩雙空著的碗筷,明擺著就是專程在等著他們回來才一起吃飯。
孟倫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擠眉弄眼地和爹娘道了聲歉,才在桌邊坐下。
余清歡也跟著他道歉,視線卻始終黏在孟夫人身上不放。
這一晚上過去,柳半煙的臉色不僅沒有變好,反而越發(fā)蒼白。余清歡不懂醫(yī)術(shù),但此時此刻光是看她的表現(xiàn)也能猜到,她現(xiàn)在的情況非常不好。
“清歡,快坐啊。”柳半煙掏出帕子輕咳兩聲,柔柔弱弱地夾起一塊魚肉放至她碗中,輕聲道,“嘗嘗看,也不知道這一桌的飯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余清歡看也不看碗中的魚肉,甚至筷子也沒動,一錯不錯地看著柳半煙。
半晌,她才開口說道:“姨母,今天孫修筠向我求親了。”
三雙目光齊刷刷朝她看過來,其中最為震驚的當(dāng)屬孟倫。
余清歡忽視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繼續(xù)平靜地往下說道。
“我打算答應(yīng)他。”
第088章 追妻手札(十九)
成親用的東西是孟家早就準(zhǔn)備好的, 按柳半煙的話說,余清歡什么都不用操心,她只需要站在那兒讓繡娘幫自己量一量尺寸, 隨后把孫茹的那件繡服改一改適合她的身段便好。
至于其他的事情有下人們操心,她沒必要將精力放在這種事情上,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按照我們寧天州的規(guī)矩, 新娘子出嫁前夕是要去家族里供奉的神殿里祈福的。”孟夫人親親熱熱地拉過她的手,“只不過寧天州的神殿被毀了, 咱們在家祈福便好。”
這件事余清歡之前有聽孫茹說過, 倒也不意外,點點頭詢問道:“那要怎么祈福?”
“這個清歡不必?fù)?dān)心, 這段時間姨母毀盡量抽出時間來陪著你。”她捂著胸口輕咳兩聲,擦去唇邊的血, “按理說這件事應(yīng)當(dāng)是由你母親來教導(dǎo)你的,只可惜你娘已經(jīng)不”
說著說著由開始掉金豆子。且一邊抹眼淚一邊咳血。
見她這樣余清歡那還敢再說什么啊, 當(dāng)即扶著她坐下,同時將葫蘆里補氣丸的倒出來塞給她。
柳半煙咽下兩枚藥丸后,神色舒緩了不少,也開始仔仔細(xì)細(xì)地同她說起祈福的事項。
她聲音嘶啞,再加上每次一提到故人便要哭上一哭, 眼淚一掉血也就開始往外流, 又惹得余清歡手忙腳亂地給她找丹藥。
幾番折騰之后, 余清歡可算是弄明白了具體事項。
“簡單來說就是在后院的那個屋子里閉關(guān)是么?”她舉起方才柳半煙遞過來的冰藍(lán)色步搖晃晃,“但是為什么要戴這個?”
若說這步搖哪里看起來特別,其實也沒有, 就是普普通通的款式,唯一令人在意的是它身上散發(fā)出的寒氣, 總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清歡覺得熟悉是正常的。”柳半煙替她將長發(fā)挽起,把步搖插在烏黑的發(fā)髻上,溫和道,“這是你母親當(dāng)留下的嫁妝,只可惜她那日嫁人嫁的太匆忙,許多東西都還未來得及帶走,這步搖便是其中之一。”
母親當(dāng)時強行換親的是她也知道。主要是當(dāng)年柳大小姐搶親親妹妹婚事風(fēng)波鬧的那叫一個沸沸揚揚,自從府中的嬤嬤知道她身份后,有事沒事就愛同她嘮這事兒嗎,她不想知道都難。
步搖乍一看普通,但細(xì)節(jié)做得極為小巧精致,余清歡拿在手上看看,沒什么表情地塞進(jìn)自己的乾坤袋里。
柳半煙又絮絮叨叨同她說了許多,直至深夜才離去。
翌日一大清早余清歡正準(zhǔn)備出門去和師兄說自己不能赴約的事,還沒走出門呢,便被一個矮胖嬤嬤攔下。
“表小姐這是要去哪里?”
“隨意出門走走。”對方的笑讓她有些不舒服,余清歡忍不住將眉頭皺起,“你要攔我?”
嬤嬤故作惶恐道:“哪里哪里,奴婢不過是想提醒您,這祈福的時辰就快到了,表姑娘還是快些隨奴婢去才好。”
她說話的時候嗓子又粗又啞,偏偏面上卻端的和個笑面虎似的,余清歡是越看越不順眼,偏偏礙于對方是凡人不好動手,只好將攥緊的拳頭松開。
“待會兒吧,我有事情要出去。”
眼見她當(dāng)真要不管不顧地翻墻出去,那嬤嬤一下子慌了,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嗷嗷大哭起來:“表姑娘,您可不能去啊,您若是去了,夫人可就活不成了!”
“你說什么?”
見對方果真停下,那嬤嬤哭得更加大聲:“您想啊,孫小姐才剛剛逃婚不久,若是您也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離開孟府,被孫家人誤會您要也要逃婚怎么辦?他們?nèi)羰且粴?#8204;之下把婚事退了,那夫人不就沒救了么?”
余清歡扯扯嘴角:“我不會逃婚。”
她可沒那么不要臉,今天剛答應(yīng)明天就逃,再說,關(guān)于這樁婚事她心里其實也有打算。
可嬤嬤哭的好像她當(dāng)真要逃一樣。
沒辦法,她只好從門前退回來,一攤手:“行,那我今天不去了。”
“好好好!”嬤嬤破涕為笑,趕忙去拉她的手,“那表姑娘隨我來。”
說是祈福,其實就是換個地方冥想閉關(guān)。嬤嬤帶她來的這間石室就安置在孟府地下,室內(nèi)吃穿用品一應(yīng)俱全,桌前擺著兩個冥想用的蒲團(tuán)。
石洞上方還放著兩枚碩大的照明法器,光線柔和舒適,和旁邊放著的那張床看起來一樣舒服。
“所以我真是來祈福的?”
怎么看都不像吧!這里明擺著就是個高檔牢房啊!別欺負(fù)她沒進(jìn)過監(jiān)天司好不好,她在里頭還是有人的好吧!
余清歡正要往回走,沒想到那嬤嬤突然勾起唇角,只聽啪地一聲——
石室的門被重重關(guān)上,將她的所有聲音都吞在了石洞里。
“該死!你們這是想干什么!”
她用力在石洞上敲打幾下,但也不知道這周圍到底用了什么法陣,不管她使出多大力氣,甚至用上了三昧真火都無濟(jì)于事,石洞就像一個無底洞,將她的所有靈力全部吞噬其中。
她咬牙切齒地?fù)破鹨粋蘋果咔哧咔哧地啃。
好在孟家夫婦還沒那么喪盡天良,起碼在的吃飯這方面沒虧待她。
就是這個地方到底還是陰森了些,明明之前大門敞開的時候還好,這門一關(guān)不對勁的滋味便上來了,就在她剛剛啃蘋果的時候好像還聽到地下某處洞穴中傳來女子粗重的喘息聲。
她一怔,趕緊抓起兩個蘋果往下面扔。
石室并非完全封閉,角落處還有個小洞,里面有地下水潺潺流動著,也不知會流到哪里。
蘋果順著水流而下,也不知落到了哪里,約莫半炷香后才傳來聲悶響。
女子的喘息聲消失不見,她猜測應(yīng)當(dāng)是她收到了自己的蘋果。
余清歡心態(tài)很好地盤腿坐下,開始閉目養(yǎng)神。
既然她是新娘子,那么孟家就不可能真的軟禁她,她只需要在這里等幾天便好。
她將忽明忽暗的燈熄滅,隨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中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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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倫都快急瘋了。
最近的事情發(fā)生的太過忙亂,連他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余清歡和他說話說的好好的就要去嫁孫修筠了,怎么她答應(yīng)后人也沒了,在府里怎么找都找不到。
問娘親,娘親病重在床,問父親,父親又讓他別管閑事。
不僅如此,他們還給他安排了這樣那樣的雜活,他想出去找孫修筠問問都沒機會。只能每日在院子里一個人焦慮,惶惶不可終日。
還好七日的時間過的極快。
出嫁前日,他終于見到了余清歡。少女打扮的尤其明媚張揚,明明是同一身嫁衣,穿在她身上和穿在孫茹身上卻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他怔怔地在院前停下,明明這幾天有很多話想要問問她,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時宜。
“干什么?找我有事么?”
“啊?”近在眼前的響指聲將他從恍惚中扯出來,他看著表姐嬌艷明媚的臉,有些不好意思道,“姐,我那個有些事想同你說。”
“吉時到!上花轎!”
外頭的嗩吶聲響起,將孟倫吞吞吐吐的話給徹底掩住,余清歡沒搭理他,只是在與他擦身而過時突然停下。
借著人潮掩飾,她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個一把鑰匙。
“拿好,抓緊時間把小茹救出來。”
說完之后她不再多做停留,迅速跟上花轎隊伍。
只有孟倫一個人怔在原地。
****
“吉時到,起轎!”
隨著嗩吶聲聲響起,余清歡在侍女的攙扶下坐上馬車。
可能是因為在密室中閉關(guān)了七日的緣故,她的氣色尤其冷淡,桂桂扶著她上馬車的時候忍不住心里一哆嗦,差點哭出來。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今天的表小姐好可怕!好不容易嫁給孫少爺,難道不應(yīng)該高興一些嗎?
在上去之前,余清歡突然看向接親的男子。
馬上坐著的是穿著狀元服的孫修筠,他本就生得俊俏,如今坐在這高頭大馬上,更是顯得挺拔,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子單薄了些,有些撐不起這身紅。
余清歡只匆匆掃一眼,轉(zhuǎn)身踏花轎。
孫孟兩家雖都是修士,但在一定程度上還保留在修仙之前的凡人做法,譬如在成親拜堂之前需要先圍著城中轉(zhuǎn)個幾圈,最后新郎官再意思意思將新娘子接進(jìn)家中。
嗩吶伴著特制的法器吹得琵琶作響,什么聲音都有,周圍人都打開窗子好奇地往外看,對這場修士之間的成親宴席尤其有興趣。
余清歡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從始至終木著一張臉,平靜地坐在花轎上聽著窗外所有人說恭喜的話。
只聽一聲尖銳的嗩吶聲響,緊接著馬車突然停下,周遭一切歡快的樂曲也跟著停下來。
“怎么了?”她掀開簾子在外看去。
“回少夫人的話,似乎是有人在前面攔路。”
她話還未脫口,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巨響,馬車四面車壁瞬間炸開,將穿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暴露在眾人面前。
“哎呀,手滑了,真不好意思。”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渍Σ[瞇地站在車隊前,明明嘴里說著道歉的話,字字句句間卻讓人不寒而栗。
他同樣穿著一身耀眼的紅,耳朵上的紅玉耳環(huán)卻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幾個淺淺的印子。
強大的過分的威壓以他為中心向周圍蔓延,有護(hù)衛(wèi)不自量力地想沖上前去和他一決高下,可還沒走兩步就撲通一聲跪下,痛苦地趴在地上打哆嗦。
周遭一切瞬間安靜下來。
余清歡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自己,隨后猛地一用力將她拽下馬車。
凌奚微微瞇起的異于常人的金色瞳孔,絲毫不掩飾身上的殺氣。
“小清歡。”他捏著她白皙的下巴,嗓音陰冷又粘膩,“這大喜的日子怎么不叫師兄來啊。”
第089章 追妻手札(二十)
“師兄, 沒想到你居然——”
“噓。”
她才剛開口就被凌奚按住下唇,對方有些惡劣地在她唇邊抹了一下,將她的口脂弄的到處都是。
余清歡有些氣惱地拍開他的手:“喂!”
他倆在上方打鬧完全不避著人, 于是孫修筠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他即將拜堂的妻子此刻正一臉“嬌羞”地靠在其他男人懷里,和他嘻嘻哈哈地打情罵俏,臉上還浮現(xiàn)出他從未見過的薄紅。
當(dāng)真是天大的恥辱!
他牙齒咬得咔咔作響, 顧不得自己被靈力壓制,正要調(diào)轉(zhuǎn)體內(nèi)靈力強行沖破禁制沖上去時, 突然聽到頭頂傳來聲陰惻惻的笑聲。
“嗯?想不到你竟然還能動。”
被發(fā)現(xiàn)了!
孫修筠再也顧不得什么計謀算計, 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體內(nèi)正在調(diào)轉(zhuǎn)的靈力扭轉(zhuǎn)到最大, 隨后從乾坤袋里掏出幾根銀針用力扎在心脈上。
這是他孫家絕學(xué),可以在短時間之內(nèi)將自己的靈力完全激發(fā)出來, 達(dá)到元嬰甚至以上的修為。雖然結(jié)束后會受到強烈的反噬,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只有短短一刻鐘,但是也已經(jīng)足夠——
“哎呀。”凌奚看著掌下那張扭曲憤怒的臉,臉上依舊掛著笑,“看來你還不死心呢。”
不可能!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家傳絕學(xué),居然被這個人用一只手就破了, 他的實力到底強到了什么地步!
對方手就這樣按在他的臉上, 隨后一點點收緊, 他只覺得自己的五官都被揉得扭曲起來,刺骨的痛讓他從心底開始涼到腳底。
他咔哧咔哧地轉(zhuǎn)過頭,透過指縫看向余清歡。
他以為她會害怕, 會無助,可她沒有。
她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甚至還露出幸災(zāi)樂禍的笑:“師兄,你還是不要這樣抓他的臉比較好,這樣他手上的脂粉會沾到你手上的,黏糊糊的洗不掉就麻煩了。”
五官被抓幾乎的快位移的孫修筠:???
這是重點嗎!重點是他的臉都快被抓沒了唉!
但在她說完之后,凌奚果然松開了手,且非常嫌棄地在衣服上抹抹:“嘖,臟死了。”
孫修筠重重摔在地上,頭頂?shù)暮勾箢w大顆地往下落。
他還沒坐穩(wěn),之間對方一打響指,他又立即趴在了地上,雙手著地動彈不懂。
方才的那一下其實不疼。
比起疼痛,羞辱的意味更甚。
正當(dāng)他打算破罐破摔再使用一次的時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孟,孟伯母!”他像是看到救星一般連滾帶爬地沖過去,恨不得跪在地上,“伯母,您救我啊!”
孟夫人嫌惡地將他的手推開,看向余清歡。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臉色便出現(xiàn)了微不足道的變化,但很快又恢復(fù)成從前的溫和姨母模樣。
“清歡,你站在上面做什么呢,還不快下來。”她踉踉蹌蹌上前幾步,焦急地對她伸出手,就像是每個擔(dān)心后輩生命危險的長輩一般,“快下來,那個人很危險,你年紀(jì)小興許不知道他是誰,他——”
“他的封印是我解開的。”余清歡突然開口輕聲打斷她,又在她臉上的表情即將出現(xiàn)裂紋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手中某物扔出去,“有問題嗎?”
晶瑩剔透的紅玉耳環(huán)在地上滾幾圈,最后徹底裂成碎片。
柳半煙的瞳孔猛地一縮。
“我相信姨母也認(rèn)得此物,畢竟這也是我母親當(dāng)年的陪嫁。”余清歡上前兩步,將其踩成碎片,“據(jù)說此物乃是上古一位大能所制,能封印世間一切兇邪之物,其中便包括墮神。”
余清歡輕輕一頓,隨后突然笑起來。
“多虧姨母給我提了個醒,我才想到這招。”她將手中的另外一枚耳墜跑出去,兩枚耳墜落在一起,同時被砸為碎片,“既然墮神是當(dāng)時由我親手封印的,那我為什么不能親手解開呢?”
天上烏云滾滾,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周圍送親的人正在緩慢收攏,將他們二人團(tuán)團(tuán)包圍在其中。
凡是靠近他們?nèi)?#8204;步之內(nèi)的人都被威壓控制得喘不過氣來,唯有柳半煙一人站在其中,不住地咳嗽著。
她臉色蒼白,嘴上卻依舊說著擔(dān)心擔(dān)憂的話:“清歡,你在說什么啊,姨母怎么沒聽懂呢?”
明明自己身受重傷卻還想著旁人,當(dāng)真是聞?wù)呗錅I見著動容,若是幾個月前的余清歡定會被她所騙,就像她兩百年前哄騙她母親那樣。
她總是這樣,最擅長用自己的眼淚哄騙他人,把自己裝成最慈悲為懷的菩薩。
實際上心腸卻比誰都要惡毒!
“今天諸位齊聚一堂,我很高興。”她深深地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抬眸看向柳半煙,“姨母,或者說,血云寺的首領(lǐng)大人。”
她只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一滴水落入熱油之中,一下子便炸開了鍋。
跪倒一片的人在竊竊私語,但風(fēng)暴中心的柳半煙卻平靜的可怕,甚至笑得愈發(fā)溫和。
“清歡,不管是什么時候都覺得,你和你母親真是像。”偽裝被撕破,她終于露出底下的獠牙,“都是一樣心慈手軟,就算是面對仇人也不敢下死手。”
“才不一樣。”
她哼哼兩聲,突然從荷包里掏出一根碧藍(lán)色的簪子。
“姨母要不看看這是什么?”
余清歡面不改色地從頭上把一根純金色的步搖拔下來:“姨母啊姨母,要怪就怪太小看我了,你以為我真的會聽你話嗎?”
柳半煙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摸向自己的頭上。
她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余清歡戴上的發(fā)簪,什么時候和她頭上那根調(diào)換了!
見她失神,余清歡迅速催動法器,發(fā)簪在原地炸開,散發(fā)出的煙霧將他們?nèi)?#8204;部覆蓋。凌奚還想動手,卻余清歡拉住。
她拉著他的手,對他堅定搖頭:
“別管他們了,我們走吧。”
****
暴雨如期而至。
暗紅色的龍在陰沉沉的烏云中穿梭,他飛得極快,不一會兒身后的寧天州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空中,偶有不怕死的妖獸想撞上來,也被他輕而易舉地?fù)敉恕?br />
但雨越下越大,幾乎將他們完全吞噬在其中。
余清歡搓搓胳膊,打了個噴嚏。
凌奚這才注意她一直在淋雨。
“余清歡,你怎么不打傘。”
身后的人沒說話。
不如說她從離開后便一直沉默著,換做平日她定會叫叫嚷嚷飛太快頭暈,可這次她什么也沒說。
她只是低著頭一動不動地靠在他的龍鱗上,不住地摩挲腰上的碧玉葫蘆。
凌奚忍無可忍地用尾巴戳戳她,趁她發(fā)作前及時開口:“余清歡,你真沒必要這樣。”
她把臉扭到一邊,完全不搭理他。
“你應(yīng)該也知道,現(xiàn)在的我不是你喜歡那個,你怎么丟臉?biāo)疾?#8204;會知道,所以你沒必要死撐!”龍有些不耐煩地哼哼兩聲,抬起尾巴在她頭頂掃了一下,“想哭就哭,我又不會笑話你。”
“我哪里有喜歡他了!”她站起來,將討人厭的尾巴打開,聲嘶力竭地反駁道:“而且我才沒有哭!我才不會哭!”
她用力抹去臉上的水,既是在告訴自己,也是在告訴那只多管閑事的龍:“這分明就是雨水!”
龍突然一個俯沖向下扎去,見少女被嚇得坐回原位,他發(fā)出一個惡劣的笑。
他本就是心魔化身,見余清歡這樣他也沒想著要收斂或?qū)捨克齼删洌圆?#8204;咸不淡地道:“至于嗎?不就個拐彎親戚而已,你要真那么舍不得我現(xiàn)在就回去把他們?nèi)?#8204;殺了,一勞永逸,多方便。”
“你懂個屁,你我實力與記憶都尚未恢復(fù),就我們這樣怎么和他們打。”
少女瞪他一眼,撇撇嘴道,“而且你真以為血云寺的首領(lǐng)是吃素的?若不是我方才擺了她一道,別說是寧天州,只怕是連整個毓城都走不出去!”
“所以你哭什么?”
“我都說了我才沒——嘖,對,我就是哭了怎么了!”她用力咬住下唇,狠狠將眼淚抹去,好半晌才開口,“我只是沒想到姨母為了騙我會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她也曾被靈力反噬過,關(guān)于這點她很清楚,修士被反噬后最大的表現(xiàn)是流鼻血而非咳血。所以像柳半煙那樣的絕不會是靈力反噬,只有可能是因為違反心誓而帶來的副作用。
她定定地看著那根被折成兩半的發(fā)簪,只覺心里一陣酸澀。
誰能想到呢?
以為自己終于找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終于有家了,不成想著只是一場機關(guān)算盡的利用。
一道閃電劈下來,險些落在他們身上。燭龍靈活地從暴風(fēng)眼中穿過,烏云散去,頭頂又是一片朗朗晴空。
他將余清歡放在地上,隨后變成人形:“喏,我們到了。”
“這里是云丹門的禁地?”余清歡也跟著他跳下,看著面前的山洞,忍不住皺起眉頭,“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凌奚笑而不語,只是讓她在身側(cè)站好,隨后咬破手指在山洞前的法陣門上用力涂抹了幾下,只見一陣刺眼的亮光出現(xiàn),待余清歡再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進(jìn)入到了山洞中。
不,準(zhǔn)確來說是藏于山腹之中的密室里。
說是密室,其實這里大的可怕。墻上與石階上都布滿了厚重的青苔,青綠色的火光在空中懸浮著,為他們照亮前進(jìn)的路,角落的石雕早已腐朽地不像話,但仍讓人覺得無比神圣。
比起說是禁地,此處更像是被遺忘多年的神殿遺址。
“發(fā)現(xiàn)了?”凌奚有些惡劣地拍拍她的頭,示意她往前看,“誰說你沒家的,這不就是我們家?”
第090章 百年約(一)
“怎么, 傻眼了?”凌奚想伸手去拍她的頭,還沒碰到就被她躲開,忍不住輕嘖兩聲, “明明之前還讓我親呢,現(xiàn)在碰一下都不行。”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和他又不一樣。”
余清歡嫌惡地拍開他亂動的爪子, 頭也不回地向深處走去。
區(qū)區(qū)心魔而已,她還沒和他計較之前在識海中輕薄她的事, 這家伙倒蹬鼻子上臉來了。
凌奚被拒絕倒也不生氣, 仍氣定神閑地跟著她往里走,且時不時勾一勾她的頭發(fā), 害得她又跳起來打人。
隨著二人的移動,眼前的一切也逐漸豁然開朗起來。
她順著光亮處看去, 突然止住腳步。
“做什么?”
“別吵。”
余清歡上前兩步,撫開厚重的青苔, 露出地下斑駁的文字。
她對這里有印象。
若是沒記錯的話,她一共來過這里三次,第一次是在柳長風(fēng)的記憶中,那時候這里滿地滿墻的全是血,殺戮的味道幾乎席卷了每一寸土地。
第二次是幼年時刻誤入此地被師尊責(zé)罰, 她哭著說憑為什么師尊不讓她靠近這里, 被師尊敷衍說等長大之后她就明白了, 可沒想到她人還沒長大,師尊便已經(jīng)消失在了云丹門。
至于第三次她停下腳步,一回頭就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金色雙眸。
她對著遠(yuǎn)處的鐵鏈遙遙一指:“所以你在識海中的牢籠就是以它的樣板搭建的是么?”
也不等凌奚回答, 她就憑著記憶翻出了一塊石板,耐心拂去上方的灰塵, 一寸一寸地?fù)崦淖稚系陌疾郏骸拔抑霸谀愕淖R海中來過這里,那會兒我還疑惑為什么要在這里寫個‘青’字,現(xiàn)在想想,那可能不是青。”
她深吸一口氣,一揮手將前方全部照亮:“上方寫著的是清風(fēng)谷,而這里是燭龍神殿。”
想不到傳聞中失蹤多年的清風(fēng)谷與神殿遺址居然就藏在北鶴峰山腹中,怪不得就算這里租金再貴師尊都不許他們搬家,原來只有他們住在這里,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神殿被其他人先發(fā)現(xiàn)。
蕭淮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燈下黑”擺了一道。
“真不錯嘛,你的猜想完全正確哦。”凌奚趁著余清歡沉浸在猜想之中時突然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又在她即將爆發(fā)之前把手縮回來,樂道,“如何?對這里還算滿意嗎?”
“喂!”余清歡炸毛。
都說不許碰她了!
“滿意就挑個地方睡覺,我們今晚就在這兒過夜。”在余清歡即將碰上墻壁時他突然對她擠擠眼睛,聲音又陰冷又欠揍,“當(dāng)然你睡我懷里我也不介意哦。”
“所以你是怎么解開封印的。”她完全忽視他的話,自顧自地找了個干凈地方坐下,開始調(diào)節(jié)體內(nèi)靈力,“我記得這個結(jié)界需要的靈力很強,以你當(dāng)前的實力沒辦法解開吧。”
“這種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以為我被封印在那小子的識海里這么久都是吃時速的嗎?”
得,看來這個是問不出了。
她盤腿在地上坐好,把礙事的鳳冠和首飾一樣樣取下來,隨后才道:“那我換一個問題,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為什么你非要在今日與我見面。”
而且還因為她沒出現(xiàn)而氣成這樣,直接把封印全部崩開了,雖說她當(dāng)時是解除了一部分,但是沒想到會解除那么多啊!
眼下若不是還有最后一層封印,只怕這會兒心魔已經(jīng)完全占據(jù)師兄的身體。
雖然這會兒也大差不差了。
聽見她這么問,對方的聲音明顯急促起來:“你不記得?你說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余清歡老實搖頭。
她應(yīng)該知道嗎?今天既不是師兄的生辰也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啊,有什么特別的。
凌奚見她如此,生生氣笑。
他生氣的時候反而笑得不陰冷了,金色的眸光被擠成一條線,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邪肆,好似隨時都會暴起殺人。
當(dāng)然,他不會將余清歡殺掉,他只是突然伸出手,用修長的指尖在她的喉嚨處輕輕劃過。
“有時候我就在想,要不直接把你殺掉算了。”他俯下身在她脖頸處輕輕一嗅,咕噥兩聲,“這樣的話也不用與你約定什么百年,一開始就在地府作伴不是挺好的么?”
他冰涼的氣息噴灑在她下顎,余清歡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敢說話。
她怎么差點就忘記了,眼前的這個家伙是心魔,是墮神,對于整個九州大陸來說都是極為危險的存在,并不是她從前認(rèn)識的那個師兄。
“那個,咱們有話好好說行不行。”她悄悄往后挪動一些,試圖靠這種方法和他拉開距離,“既然我現(xiàn)在記不清那我就努力想起來嘛,咱們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啊。”
“你這是在怕我殺你?”凌奚突然抬起頭,對她露出兩顆虎牙,“我不會的,只有你是不可以死的。”
他說話的時候眉眼輕輕彎起,說話又輕又快,偏偏這時候又有了幾分少年人的模樣,看不出一絲一毫暴戾的痕跡。
余清歡沒回應(yīng)他,只按住他的肩膀希望他分開一些。
但對方卻像是誤食黏黏糖一樣,黏在她身上就是不放,她退一點他進(jìn)一點,直至背后抵到墻壁上退無可退。
“余清歡”
少年的臉突然在面前無數(shù)倍放大,她趕緊閉上眼睛,可預(yù)想中的一切并沒有到來,他只是極快地在用手她臉上蹭了一下,隨后又退開。
又來這招!
余清歡惱羞成怒地跺跺腳,決心這回不管再如何都不要再被這家伙的蒙騙了。她還沒罵出口就見凌奚突然指著自己的伸手“唉”了一聲。
“果然在你身后啊。”
“什么?”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站在了一副壁畫前。
這幅壁畫應(yīng)當(dāng)是用了特制的保存法術(shù),周圍一切早已因為兩百年前那一場大戰(zhàn)都破敗不堪,唯獨那副壁畫還能依稀見到當(dāng)年風(fēng)采。
她輕聲念訣將周圍又點亮了些,好讓他們更能看清楚壁畫上所繪制的內(nèi)容。
“這畫的是在燭龍神殿發(fā)生的事?”
壁畫共有十幾幅,繪的大抵都是神殿中發(fā)生的大事,譬如神明降生,圣女獻(xiàn)祭等,一張比一張莊重,唯獨最后一張
她看著上面扭曲的線條,忍不住抽抽嘴角。
“這是你畫的吧。”沒記錯的話她院子里還埋著一張,這家伙真是不管過多久在這方面都毫無長進(jìn)啊。
“不,這是你畫的。”
“什么?”余清歡愣住。
凌奚清清嗓子,又指指另一張:“這才是我畫的。”
余清歡看向那張不論是筆法還是上色都是上上層的筆畫,瞳孔一縮。
眼前的龍栩栩如生,簡直就像是要從畫中飛出來一般。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震驚,就聽到身邊傳來一聲爆笑。
某個討人厭的家伙捂著肚子幾乎笑彎了腰:“哈哈哈你還真是什么都信啊,其實這些都是你畫的。”
“喂!”
又騙她,果然心魔就是討人厭!
他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幫她順毛,指著最后那幅壁畫道:“你不是想知道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么?”
“對啊。”但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關(guān)于這個完全沒什么頭緒,唯二兩次離真相稍微近一些的也只不過是用靈心術(shù)潛入他人記憶的兩次。
“我不是讓你對別人用。”凌奚微微一頓,將目光凝在她唇畔上,“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想過對自己用一用靈心術(shù)?”
“什——”
金色的瞳孔在眼前一下子放大,她還來不及開口便被人狠狠咬住了下唇,他親的又兇又狠,像是幾百年沒有吃過肉一般,余清歡被他親的昏昏沉沉,緊接著便覺得眼前白光一閃,
她就此掉入一片漩渦中。
***
眩暈的感覺逐漸消失,眼前的一切也開始恢復(fù)清晰。她揉揉眼睛坐起來,就看到一群穿戴整齊的侍女正圍成一圈坐在她周圍,緊張地看著她。
“大人終于醒來了!太好了!”
這是哪兒?
她有些疑惑地站起來,揉揉微酸的眼睛,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等一下!”余清歡驚愕地看著自己便小數(shù)倍的手腳,又抬頭看著明顯比她要高出許多的侍女們,發(fā)出一聲驚呼,“這是怎么回事!!”
說罷她便一頭扎到池子里,試圖用這種方法讓自己清醒過來。
可不管她洗了多少次,侍女都還是那么大,而她也還是那么一點點。
看著池水中自己肉嘟嘟的小胖臉,她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哀嚎。
該死的心魔對她做了什么!為什么她會突然變回小時候!
“圣女大人不要鬧了。”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侍女像拎小雞一樣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提起來,“今天可以你面見神明大人的第一天,咱們可不能出洋相啊。”
說罷也不管余清歡是否愿意便手忙腳亂地給她穿戴衣服,最后把比她的頭還要大上一圈的發(fā)冠往她頭上一扣:“這樣就好看了,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余清歡掙扎無果,只好任由她們將自己推到了神殿前。
雖然心里不情不愿,但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神殿那扇大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她還是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肅穆,莊嚴(yán),所有贊美的詞匯在這磅礴的神殿里都顯得蒼白,進(jìn)入的那一瞬間只想對祂叩拜在地。
而神明大人就坐在神殿中間
“等一下,為什么神明是個蛋?”
“圣女大人!”身邊的侍女急急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壓低聲音道,“不要說這種大不敬的話。
余清歡還想說什么,就見到蛋殼裂了個縫,緊接著一只赤色的小龍從中爬了出來。
小龍動作靈活,先是好奇地昂起頭四處打量了一下,又用爪子在石階上撓了撓。
在場的所有人皆跪倒在地,大氣不敢出,生怕惹了神明不快。唯有小姑娘在人群中站得筆直,雖然只有小小一點,但也尤其顯眼。
一人一龍四目相對。
小龍好奇地歪歪腦袋,隨后以極快的速度朝她飛撲過來。
余清歡心下一驚,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拳頭便已經(jīng)揮舞出去,只聽啪嘰一聲響起,小龍頭著地倒在了地上。
而信徒們的此起彼伏的叫聲隨之傳來。
“來人啊!圣女毆打神明燭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