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白過來的時候,謝沅已經被沈長凜抱上車了。
她驚魂未定,單薄的后背顫動,手臂緊緊地攀上沈長凜的脖頸,臉龐也埋在了他的胸前。
男人的容色極冷,眸底也是一片深黑。
他的指節修長蒼白,手背隱約沾染了少許血跡,色澤觸目驚心。
沈宴白從未見過沈長凜這幅姿態。
他徑直抱著謝沅上了車,所有的注意全放在懷里的姑娘身上,連沈宴白過來時都沒有看一眼。
謝沅在哭,又像是已經哭累睡著了。
她白皙的小腿無力地垂落,烏發也披散了下來。
露出來的小半張側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安靜得像是個漂亮人偶般。
沈宴白咬緊牙關,強忍住心底暴虐的念頭。
他快步走到李特助身邊,現場已經被封鎖起來了,警車的聲音高響,紅藍色的燈光刺目。
李特助的臉色也是從未有過的難看。
他的面容陰郁,眉眼中帶著戾氣。
“這事沒有任何和解的可能,岑先生!崩钐刂渎曊f道,“下藥,綁架,意欲迷/奸,我們要是晚來一步,現在等來的是不是我們大小姐的尸首了?”
他擲地有聲,容色冰冷。
沈宴白聞言臉色也更加陰沉。
燕城二代圈子里多紈绔,有人看上心儀的女孩后會威逼利誘,百般設計,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直將人弄到手里才算滿意。
沈宴白恣意風流,對此也有所耳聞。
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沈家頭上,而且是這么臟的手段。
今天要不是沈長凜剛巧過來接謝沅,后果不堪設想。
沈宴白的面容陰沉,胸腔里有血氣滿涌。
他低聲問道:“誰家的?”
李特助回過身,看向沈宴白,低聲說道:“岑老先生的孫子,這幾年不在國內,剛從國外回來!
岑家的家風是有名的好。
岑老先生更是聞名遐邇的平易近人。
但這個獨孫卻是被慣壞了的,向來肆意妄為,五年前惹到了人,被連夜送出國。
眼下剛剛回來,又惹到了更得罪不起的人。
沈宴白聲音冰冷:“人呢?”
“先生來得及時,已經將人給處理了,”李特助低聲說道,“小姐沒事,就是受了驚!
他用詞很含蓄。
但見沈長凜方才冷酷至極的容色,沈宴白就知道不僅僅是隨意料理那樣簡單。
即便如此,仍是有暴虐的念頭在翻涌。
謝沅性子乖順,在沈家待了多年,依舊是那副溫吞和柔的模樣,行事從來不張揚,話也很少,總是安安靜靜的。
但就是這么一個孩子,也有人要動。
沈宴白眉眼陰翳,他攔住李特助,低聲說道:“剩下的事讓我來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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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沅一晚上都沒睡好,她額前冷汗涔涔,反復夢到過去的事。
一會兒夢到父親的葬禮,一會兒夢到母親的再婚。
又過一會兒還夢到祖父投水的事。
父親是遺腹子,她其實從未見過祖父,只是聽人言說和看紀錄片,才得知這段往事。
但在迷亂的夢境中,這段過往反復地重現。
壓抑的環境把人逼得喘不過氣,那其實已經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可是祖父不會知道。
謝沅被噩夢驚醒時,滿臉都是淚水。
沈長凜擁著她,輕聲哄道:“別怕,沅沅,叔叔在這里!
她應該怕他的。
但沈長凜俯身的時候,謝沅只想緊緊地攀上他的脖頸,投入他的懷抱。
她顫抖地撐著手臂,跨坐在他的身上。
謝沅流著眼淚,生澀地吻上沈長凜的薄唇,他身上的雪松氣息冰冷凜冽,唇也微微帶著點涼意。
她主動地分開過柔膝,卻幾乎從未主動吻過他。
恐懼和無措攀升到頂點的時候,身軀先于理智,完成了這個動作。
謝沅的手抵在沈長凜的胸前,闔著眼眸,無措地吻著他。
他很多時候是強勢的人,尤其是在床笫之間。
但這個夜晚沈長凜什么都沒做,他只是靜默地任由謝沅吻他。
一吻結束后,謝沅的氣力就要耗盡。
她垂下眼簾,靠在沈長凜的懷里,再度昏昏地睡了過去。
等到翌日睡醒后,謝沅才從那迷亂的狀態里徹底掙脫,她仰躺在床上,側眸看向身畔。
沈長凜已經離開了,她也不知道他在她身邊待了多久。
謝沅只知道,她又給他帶來麻煩了。
盡管這件事是個純粹的意外。
她這樣的身份的確是不適合拋頭露面的,承在她身上的是沈家的聲名和榮譽。
讀書對謝沅來說,其實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做豪門的少夫人,不需要任何哲學知識,也不需要她懂什么美學、倫理學。
早早地嫁去秦家,才是她最應該做的事。
如果昨夜出事,謝沅幾乎不敢想事情會怎樣發展。
再想想那杯沒有吃下去的冰激凌,她只覺得后怕。
那人一看就是慣犯,不知多擅長作踐人,威逼利誘,暴力強權,什么惡劣的手段都使的出來。
一旦有照片流傳,后果不堪設想。
哪怕僅僅是有風聲走漏,也會有數不盡的麻煩。
她的聲名安危無所謂,可是沈家的榮譽不能有絲毫的受損。
謝沅緊抿著唇,慢慢地垂下了眼簾。
許久,她才再度睜開眼,攥著手指坐起身,天色有點陰沉,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她換了身衣裙,然后去洗漱。
沈長凜事務繁多,謝沅以為他已經離開,但剛剛走下樓梯,就瞧見了他的身影。
他站在窗邊,正與人在講電話,容色漠然,聲音冷淡。
電話那頭的岑老先生德高望重,正頻頻地在同他道歉懇求。
可沈長凜的言辭也沒有軟下過分毫。
他聲音很輕,但沒有一絲溫度:“我敬您是長輩,您也理解一下我的心情。”
“我們家都是拿沅沅當親孩子看待的!鄙蜷L凜慢聲說道,“岑世伯,如果您的女兒遇到這種事,您說您會怎么做?”
他的話語看似還帶著些對長輩的尊敬。
實則字字句句都尖銳得不可思議。
都說沈家大少爺沈宴白桀驁不馴,最是張揚。
其實沈長凜當年比他要恣意隨性得多,他是真正的頂級貴公子,無論是當初在國外,還是后來在燕城,都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也就是年歲漸漸上來了,才斂了性子。
但不管是那時候,還是現如今,沈長凜對謝沅都是那樣的愛護珍重。
謝沅站在樓梯上,神情愣怔,櫻唇緊緊地抿著。
須臾,沈宴白下樓她才緩過神來。
他停下腳步,眉眼微動,低聲問道:“怎么哭了?”
謝沅仰起臉龐看向他,淚水滑過臉龐往下滴落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她哭了。
她抬起手,胡亂地揉了揉眼睛。
謝沅低聲說道:“剛剛不小心迷著眼睛了,哥哥。”
她昨晚沒有睡好,臉色蒼白,水眸也有些迷離失神。
沈宴白放輕聲,看向她說道:“餓不餓?去用早餐吧。”
謝沅點點頭,隨著沈宴白一起過去,沈長凜剛好講完電話,側身就和謝沅對上了視線。
她執著餐叉,“啪”的一聲就把餐叉弄掉了。
沈宴白愣了一下,幫她將餐叉拾起,然后又遞了一支新的給她。
謝沅容色慌亂,緊忙說道:“麻、麻煩哥哥了!
她手忙腳亂,連早上好都忘了跟沈長凜說。
他拉開餐椅坐在她身邊時,謝沅才恍惚地抬起眸,細聲說道:“早上好,叔叔!
沈長凜剛剛與人通電話時容色很冷,落座后神情才漸漸緩和。
三人很久沒有一起用過餐。
謝沅神情緊張,有些懵然無措。
但沈長凜只是輕聲問道:“睡好了嗎?怎么起這么早?”
“睡好了,叔叔!敝x沅聲音細弱,“今天還要考試,所以起早了!
她的聲音還是低低的,臉色卻比昨天要好太多。
現在的謝沅到底不是那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了。
沈長凜輕笑一聲,說道:“抱歉,忘記你還要考試了!
日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神情顯得那樣矜貴溫柔。
沈長凜的唇邊含著笑意,謝沅卻驀地想起昨夜迷亂時的那個吻,她掐了掐掌心,強逼著自己收回思緒。
沈宴白皺了皺眉。
他抬起眼簾,問道:“是很重要的考試嗎?一定得參加?”
謝沅下意識地就想搖頭,但沈長凜輕輕開口了:“沒事,去參加吧,只不過這幾天要有人全程接送你!
他很早之前就提過這件事。
謝沅不好意思這樣,很艱難才拒絕了沈長凜。
現在他再提出,她只覺得歉疚,如果當初答應下來,就不會發生昨天那樣的事。
所以謝沅立刻就點頭應下,乖聲說道:“我都聽您的!
沈宴白沒再說什么,蹙起的眉也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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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接送謝沅的是新提上來的陳秘書,他也是燕大畢業的,對這偌大的校園比謝沅還要熟悉。
快遲到的時候,他帶著她一路抄近路,愣生生在簽到前趕了過去。
謝沅周末在圖書館待著,陳秘書總能給她找到最舒適的位子。
她自己都沒發現這里有這么舒服的地方。
謝沅好好地復習了兩天,她每次期末都會提前一個月復習,平時也常做筆記整理,期末周并不會很累。
即便如此,她也是到了周日晚上才長舒一口氣。
那天的事沈長凜和沈宴白都沒有再提起過。
謝沅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處理的,也沒有多問。
她只覺察到學校附近的警衛變得更多了,她之前喜歡去的那家餐廳也大整改了一次。
但陳秘書實在厲害,尋到了好幾家新的餐廳。
謝沅跟著他,才知道原來附近這么多好吃的餐廳。
她連著幾天都是在外面吃的,給阿姨發消息的時候十分不好意思。
好在沈長凜近來也忙,沒有說什么。
周日晚上,秦承月來找謝沅,陳秘書幫她背著包,兩人剛從圖書館出來。
他們見面談話大多數時候是在餐廳,之前見得還算多,這半年面都沒碰過幾回。
謝沅本就寡言,更沒話可說了。
好在秦承月很會說話,而且還很擅長找話題。
他還為她看過幾本哲學原典,哪怕是專業課的東西,也能跟她聊起來。
沈宴白馬上要回學校準備畢業的事了,今晚圈子里的朋友們給他辦了餞別的宴席,雖然他馬上就要徹底畢業回國了。
這群人好熱鬧,什么事都能辦個宴席。
不過人不多,全都是認識的人。
謝沅跟秦承月一起過去,先前他跟溫思瑜一起出車禍,兩人的事情被迫攤開,鬧得不太好看。
現在事情沉寂下來,總歸是要朝著舊有方向行進的。
謝沅十六七時,就對這個結局有所預料,因此并無排斥。
畢竟她被接到沈家的目的,就是為了聯姻,哪怕不是秦承月,也會有其他人。
大約等到暑假,沈宴白從國外回來后,就要著手訂婚的事了。
走過明路后,這一切只會越來越快。
謝沅和秦承月到得不早不晚,雅間臨水,有點像古代建筑中常見的水榭。
毗鄰竹林,流水潺潺,很有風韻,侍者也都穿著古典。
兩人進去的時候,眾人還是跟上次似的,含笑調侃了一番。
沈宴白跟秦承月關系好,這些人都跟秦承月頗為熟識,說話也向著他。
見秦承月幫謝沅背包,為她拉椅子遞紙巾,眾人明里暗里都在給他說好話:“承月哥這么寵我們小謝妹妹呀,等到將來娶進門,得寵成什么樣子!
謝沅脾氣好,可能不在乎之前的事,也從來不多提。
但感情這種東西,誰能真正毫無芥蒂呢?
而且姑娘家,本來就得捧著些、哄著些。
秦承月沉穩持重,哪怕是之前兩人關系好的時候,也不會太外露的表現。
現今他聽了眾人調侃,卻只是一笑。
霍陽向后倚靠,銀灰色的短發被側燈照亮。
他疏懶地捋了捋頭發,慣來愛熱鬧場子的人,并沒有多說話。
謝沅經常和沈宴白身邊的朋友打交道,還是不習慣被一群人這樣圍著瞧著。
她白皙的臉龐微微泛紅,害羞地低下了眼眸。
沈宴白走進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謝沅臉頰微紅,眸光含羞帶怯,秦承月坐在她的身邊,唇邊揚起淡笑,矜持守禮。
兩人怎么瞧怎么般配。
但不知為何,在某一個瞬間,沈宴白忽然覺得謝沅臉上的緋色有些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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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白走得很早,翌日謝沅睡醒的時候,他就已經上飛機了。
他難得發了社交平臺。
謝沅一點開看,就瞧見一群人在他的評論區回復,沒有多久回復數就要直逼五位數。
只是很簡單的一張照片,是機場的日出。
紅日初升,在薄霧中徐徐涌動。
謝沅看了一眼,沒有再多看,今天考試周就正式開始了,她這段時間都要忙碌起來。
沈宴白的畢業典禮在本周四,到時候沈長凜也會過去。
他經常出門,去年還在國外待了一個月。
謝沅已經習慣一個人在家,畢竟沈長凜走,管家和阿姨又不會走。
就是每次他出遠門前,他們是要共枕的。
謝沅咬了下唇,忽然想起這樁事,要是平時的話也沒有關系,可是這周她要考試,如果起不來床就麻煩了。
她心里憂慮,但不敢跟沈長凜說。
那天主動吻過沈長凜后,謝沅一直在悄悄躲著他,好在他近來忙,沒有留意到。
直到她考完攀巖課后,兩個人才又撞到一起。
謝沅考得很順利,但下落的時候不小心跌傷了腿,膝蓋擦破了少許,并不重但就是疼。
陳秘書一路把她送到了家里,然后取來醫藥箱,趕快幫她上藥。
謝沅換了短褲,躺靠在長沙發上,咬住唇瓣伸直了腿。
在攀巖館已經緊急處理過了一回,回到家后才知道到底有多疼。
陳秘書熱愛運動,非常自信地說道:“沒事的,小姐,這傷最多兩天絕對能好,快得話一天就沒事了,你洗澡的時候注意點就行。”
謝沅抬起水眸,眼淚汪汪:“真的嗎?”
她眼眸里的光芒太瀲滟了,堪堪到達腿根的短褲也太短了些。
露出大片白皙的雪膚,細膩柔嫩。
沈長凜剛從樓上下來,就瞧見了謝沅這幅姿態。
他眉眼輕動,神情自然地近前,把謝沅輕輕抱了起來。
沈長凜俯身,語調低柔地問道:“怎么跌傷了?”
陳秘書還在這里。
謝沅眼眸睜大,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沈長凜抱上了樓。
她的臉龐發燙,細聲說道:“考完試后,下落時不小心磕碰到了!
沈長凜“嗯”了一聲,然后輕聲說道:“我明天要走,你這兩天在家,照顧好自己。”
謝沅認真乖巧地點頭。
她腿腳不便,沈長凜陪著她用的晚餐,然后又幫她準備了洗澡要用的東西。
沐浴過后,他把謝沅從水里抱了出來。
謝沅磕磕絆絆,很遲疑怎么跟沈長凜說今晚的事,猶豫間他按住她的頭,傾身吻了下來。
她眼眸睜大,突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好像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