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子帶著蕭寶姝回到練習(xí)的院子,她拍著蕭寶姝身上的灰,一邊拍一邊說道:“你這小姑娘看起來溫溫柔柔文文弱弱的,怎么還和妹妹打架呢?”
蕭寶姝一聲都不吭,文娘子摸了摸蕭寶姝臉上的傷:“你妹妹也是的,給你臉上撓這么大的傷口,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好?”
她去拿藥膏給蕭寶姝涂:“你住哪個院子來著?我給你送回去。”
蕭寶姝忽拉著她的衣袖,懇求地搖了搖頭。
文娘子不懂手語,和蕭寶姝無法交流,但是看蕭寶姝這神情,她也猜了個大概:“你是不想讓我送你回去?為何?怕被你母親看見嗎?”
蕭寶姝點了點頭,文娘子道:“看起來柔弱,性子倒倔強,行吧,不回去就不回去。”
她給蕭寶姝涂著藥膏:“有點疼,你先忍忍。”
蕭寶姝乖乖點頭,文娘子沒有成過親,沒有孩子,見蕭寶姝長得白凈可愛,練舞肯下苦功,性子又和她一般倔強,于是便越看越喜歡,她說道:“你和人打架,又怕被你母親發(fā)現(xiàn)了,那何必要打架呢?”
蕭寶姝低頭不語,文娘子繼續(xù)說道:“讓我猜猜,定是她們欺負你了,你才還手?”
蕭寶姝怔了下,然后點頭,文娘子忽笑道:“好,憑什么被欺負了都不還手?誰敢欺負你,你就打回去,就算被人把臉抓破了,你也把她頭發(fā)抓下來一大把了,不虧。”
蕭寶姝愣了愣,然后羞澀笑了,文娘子給她臉上涂好了藥膏,看她發(fā)髻都被抓亂了,于是又拿了把梳子,給她梳起頭,蕭寶姝還有些不好意思,動了動,文娘子按住她:“別動。”
蕭寶姝聞言,只好乖乖坐在那里,讓文娘子給她梳頭,文娘子重新給她梳了個雙環(huán)髻,然后放下梳子:“好了。”
蕭寶姝站起來,為了表示感謝,她非常正經(jīng)地向文娘子行了一個拱手禮,她今天穿了粉色衣裙,雙環(huán)髻更襯得她冰雪漂亮,行禮時規(guī)矩又到位,文娘子噗嗤笑了一聲:“你這小丫頭片子,倒是蠻懂禮節(jié)的,不像個商戶的女兒,倒像是京城里的貴女。”
蕭寶姝愣了愣,不過文娘子就是隨口說說罷了,她瞧了瞧蕭寶姝的手,又瞧了瞧蕭寶姝的腿:“手長腿長,倒是個練舞的好材料,多大歲數(shù)了?”
蕭寶姝比了個十,文娘子道:“十歲?這個歲數(shù)吧,開始練舞有點遲了,若真心想學(xué),要比別人多下十倍的苦功,你可堅持的下來?”
蕭寶姝聽她這話里之音,倒是想好好教她,京城很多達官貴人府里都有養(yǎng)舞姬,若她舞能跳得好,那接近梁珩機會或許就多幾分,蕭寶姝眼睛一亮,拼命點著頭,意思是她一定能堅持下來。
文娘子道:“好,那以后就跟著我學(xué)舞吧,辛苦的時候,可不準哭鼻子。”
蕭寶姝欣喜,她忽雙膝下跪,拜了三拜,正式行了拜師三拜大禮,然后又倒了杯茶,恭恭敬敬遞給文娘子,文娘子抿嘴笑了笑,然后接過茶,飲了后,兩人算是結(jié)為師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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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娘子喝過蕭寶姝的拜師茶后,就準備帶她回去找她母親,但兩人還沒走出院落,卻見云八娘領(lǐng)著她母親王氏還有一大群奴婢過來,連葉氏也被拉來了,原來云八娘回去告狀,王氏一看到女兒被打了,還被打得這么慘,怎么愿意善罷甘休,她帶著女兒氣勢洶洶就去找葉氏算賬,卻發(fā)現(xiàn)七娘不在,于是就拉上葉氏,滿云府的找七娘,卻不想,七娘還在文娘子這里。
葉氏一看到女兒,立刻撲上去摟住七娘,她雖害怕到全身都在發(fā)抖,但在看到七娘臉上傷口時,仍然忍不住心疼問道:“七娘,你臉被抓破了?疼不疼?”
蕭寶姝還沒回答,云八娘就又哭又嚷:“她臉被抓破了,我頭發(fā)還被她抓下來了呢,我肚子也被她踢了!”
王氏氣勢洶洶:“葉蘭初,你女兒打了我女兒,這賬怎么算?”
葉氏向來怕她,這些年明里暗里,吃了她不少虧,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七娘也被八娘打了,小孩子家打架也就是玩玩,要么……扯平了吧?”
王氏怎么肯扯平,她說道:“八娘和九娘都比七娘小,她身為姐姐,不愛護妹妹就算了,還打妹妹,你還想扯平?笑話!”
“那……那要么我和七娘給八娘九娘道歉……”
“道歉?你一聲道歉,就想算了?那我女兒被她扯下來的頭發(fā)怎么算?被她踢了幾腳怎么算?”
葉氏知道今天王氏是不會善罷甘休了,她只好道:“那姐姐想怎么樣?”
王氏冷哼了聲,她伸出手,下人立馬遞過來一根藤條:“她扯下來八娘多少根頭發(fā),我就抽她多少下,她踢了八娘多少腳,我就罰她跪幾個時辰,怎么樣,很公平吧?”
葉氏驚呼:“姐姐,只是小孩子打架,何必如此?”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就要從小教,否則嫁了人,豈不是給我們云家丟臉?”王氏理直氣壯道。
說罷,她就拿著藤條,揚著手準備揮下。
一旁看熱鬧看很久的文娘子忽道:“慢著。”
王氏瞧了瞧文娘子:“你是誰?”
文娘子道:“我是云老爺請來教小姐們習(xí)舞的文娘子。”
王氏鄙夷:“原來是文娘子啊,這件事是我們云家的家事,和您沒關(guān)系。”
“誰說和我沒關(guān)系了。”文娘子道:“我教七娘習(xí)舞,你給她打壞了,我怎么教她?”
“打壞就打壞,我就是給她打死了,也沒人敢作聲。”
王氏拿著藤條,也不理文娘子,就準備揮下去,葉氏驚呼一聲,她將七娘摟在懷中,準備代替七娘挨打,但是這次王氏藤條還是沒揮下,因為云老爺和大房來了。
是文娘子讓人去通知的,大房臉色很不好,她早就看不慣王氏的囂張跋扈了,一個妾室,她還沒死呢,就總想騎到她頭上,還反了不成?
云老爺則是根本不想來,他又不喜歡葉氏和云七娘,對這種后宅爭端更加不想理會,但是大房非要給他拽來,云老爺敷衍問道:“這怎么回事?”
王氏立刻惡人先告狀:“老爺,七娘打八娘和九娘,所以我才想教訓(xùn)教訓(xùn)她。”
文娘子立刻道:“不是吧,我可看到她們?nèi)齻人扭打在一起,八娘也動了手。”
大房道:“就小孩子打架,折騰出這么大動靜!”
王氏委屈:“可是八娘頭發(fā)都被拽下來一大把。”
大房看了看蕭寶姝的臉:“七娘臉不也被抓破了嗎?女孩子家的,臉可比頭發(fā)重要。”
云老爺想趕緊結(jié)束這場爭吵:“算了算了,就小孩子打架而已,搞這么多事。”
王氏想爭辯:“老爺……”
文娘子忽然福了福身子:“云老爺,我有句話想說。”
云老爺對她倒是客客氣氣的:“請說。”
文娘子道:“今日云老爺?shù)膸讉小姐來學(xué)舞,我覺得七小姐天賦尚可,若假以時日訓(xùn)練,在這桑州城應(yīng)能聲名鵲起。”
云老爺“哦”了聲,他本喜上眉梢,但忽一想到七娘是個啞巴,立刻又泄了氣,就算七娘再會跳舞,可她是啞巴,哪個富戶愿意娶一個啞巴啊?
文娘子看出他心中所想,于是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七小姐雖其他方面有缺陷,但心志堅定,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云老爺若有所思,他想著,七娘雖是個啞巴,但是大夫也說了,她其實嗓子沒問題的,過個幾年,也許就會說話了,他第一次開始認真打量自己這個女兒,發(fā)現(xiàn)她雖然瘦弱,但白白凈凈,一雙眼睛宛如秋水,算是個美人胚子,云老爺眼睛一亮,就算七娘永遠不會說話,但有文娘子愿教她學(xué)舞,也算能有點技藝了,而且有些達官貴人還就好身體殘缺這一口呢,七娘這個模樣,這個身子,到時候也許能燒個高香,被哪個達官貴人看中當外室呢。
云老爺眼睛越來越亮,他于是對文娘子道:“文娘子所言有理,那就請文娘子費心教導(dǎo)了。”
文娘子在宮中多年,洞察人心,她一眼就知道云老爺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里惡心到不行,心想世上還有如此禽獸不如的父親,但七娘畢竟還是他女兒,她明面上還是客氣道:“云老爺言重了,我會細心教導(dǎo),但是,我也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七娘雖是個學(xué)舞的好材料,但是也架不住動不動就有人找她麻煩。”文娘子瞥了眼王氏,笑吟吟道:“我想請云老爺在外面找處院子,讓七娘搬出去,這樣,我也好安安靜靜教七娘。”
“搬出去?”云老爺頓時猶豫了。
大房卻巴不得,她幫腔道:“老爺,我倒覺得不錯,咱們家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別七娘舞沒學(xué)出來,倒是三天兩頭和兄妹打架了。”
云老爺想起七娘之前跳水自盡的事,就是被八娘欺負了,他于是頷首:“說的不錯,那就讓七娘你搬出去吧。”
蕭寶姝一聽能搬走,高興到不行,終于不用在云府和這些人糾纏不清了,但是,葉氏怎么辦?
她猶豫了下,看了看葉氏,葉氏也怔了怔,她怯怯對云老爺?shù)溃骸袄蠣敚煞褚沧屛野岢鋈ィ疹櫰吣铮俊?br />
云老爺?shù)溃骸澳阋惨嶙撸俊?br />
大房又開始幫腔,葉氏在這里,她瞧著就煩,倒不如給她攆出去:“老爺,七娘還小,確實需要母親照料。”
云老爺本來就不寵愛葉氏,于是裝作大度道:“行吧,那就讓你去照顧七娘。”
文娘子道:“搬走是搬走了,可是,月例還是要給的。”
一句話,戳到了大房心窩子,大房臉都漲紅了:“放心,月例不會少的。”
文娘子笑吟吟的:“那就好。”
蕭寶姝雀躍不已,她感激地看了眼文娘子,文娘子也抿了抿嘴,眨眨眼,笑了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