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1 章
宋儀輕也湊過來看消息, 看得一臉懵:“這什么意思,登云是書中角色?說起來這‘古籍’叫什么?”
他這一連串問題,她更是不明白, 于是兩人都抬頭望向孟博斐。
孟博斐想了下,問她:“這是你的手機, 里面有很多和你相關的私人信息, 我可以看看嗎?”
宋儀輕:“拜托, 這都什么時候了,咱能別這么講究嘛!”一個書中角色的隱私,有什么好詢問的,直接看啊。
孟博斐看著她。
她想都沒想:“可以啊,我的事你都知道。”
孟博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看了。
他總覺得這“書中世界”不簡單,這個所謂的書中角色, 也許真的是登云——沒什么邏輯,全憑直覺。
她懵懂無知的答應, 未必是真實的同意, 只是現在情況太緊急, 孟博斐只能選擇看了。
宋儀輕也想看, 孟博斐把他隔開了。
“???”
宋儀輕炸了:“孟三你搞什么, 我們在‘古籍’中,還都沒了標簽, 不齊心協力的話, 都得被困死在這!”
孟博斐:“我會篩選信息,有用的分享給你。”
宋儀輕:“…………”
搞得像真的一樣, 可那不是他女朋友的隱私, 只是個書中角色!
孟博斐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宋儀輕原本就打不過他,現在更打不過了,可恨的是他連蹦帶跳也才到他肩膀,想偷看都沒招。
她也好奇地湊過來,跟著孟博斐一起看。
孟博斐沒有避開她,兩人一起查看著手機。
在2022年,觸摸屏手機遍地都是,但這是2005年……孟博斐瞳孔猛縮,他看到了手機上的日期,上面分明顯示著:2016年。
這“古籍”的時間竟然是十一年后。
2005年的孟博斐并不會詫異于手機型號,因為他和宋儀輕也都是差不多的款式,但2022年的孟博斐一定會蹙眉。
為什么?
是條件太差,所以只能用這種過時的手機嗎。
孟博斐從手機中翻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她也眼睛不眨地看著,口中喃喃著:“秦步月……”
孟博斐腦中浮現了一個成語——步月登云。
她們之間果然有聯系!
她仰頭看向孟博斐:“孟博斐,我喜歡這個名字!”
孟博斐頓了頓,遵從本心道:“嗯,這是你的名字。”
她笑逐顏開:“秦步月秦步月,我是秦步月!”
旁邊的宋儀輕好奇死了:“什么情況,這是書中的角色嗎,是重要角色嗎,有什么關鍵信息嗎?”
他的一連串問題全被無視,宋儀輕氣得牙癢癢。
她叫秦步月,是個六歲喪父喪母的孤兒,輾轉于福利院和收養家庭,最終靠著給雜志投稿獲得的零星稿費,離開福利院,獨立生活了。
十五歲的人生,其跌宕起伏程度遠超大多數成年人,孟博斐側頭看到她,心中五味雜陳。
給她發消息的是雜志社的編輯,名字備注是小庫編輯,她和秦步月的聊天記錄很多,看得出關系很好,小庫知道她的情況后,一直對她很關照,只要有機會就趕緊告訴她。
秦步月天分不錯,再加上經歷豐富還勤奮刻苦,很快就得到了雜志社的認可,小庫也慢慢成了她的朋友。
宋儀輕又開始蹦跳:“怎樣?知道是什么‘古籍’了嗎?”
孟博斐把手機給了她,看向宋儀輕:“檢查下,我們身上有沒有屬于這里的東西。”
宋儀輕:“早檢查過了,什么都沒有。”
除了她,孟博斐和宋儀輕都沒有和這個世界相關的東西,他們不僅沒多,反而失去了很多。
比如人格修行的一切,比如裝滿東西的【包羅萬象】,甚至是“支點”。
宋儀輕頭頂的王冠和孟博斐的眼鏡鏈都沒了。
樓道門忽地打開,三人都是神經一崩,來人是個中年婦女,她頗為詫異地看著他們:“你們在這干嘛,海選在六樓,外頭有電梯,不用爬樓。”
看她打扮,應該是追夢大廈的保潔阿姨。
三人點點頭,一起出了樓道間,保潔阿姨回頭看了好幾眼。
宋儀輕小聲問道:“我們真要去參加海選啊?”
孟博斐瞥他一眼:“你有身份證明?”
宋儀輕:“!”
孟博斐:“走吧,先去秦步月家。”
他們進到追夢大廈,原本是想上去看看,這里有沒有“追夢人”協會,但在看到手機里的內容后,孟博斐隱隱覺得這個書中世界恐怕沒有人格修者。
再者他和宋儀輕都是沒有身份的人,這里的社會結構復雜嚴密,沒有身份證是很詭異的事,而他們沒法解釋。
為避免惹到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只能先避開人群,去秦步月家中,了解更多信息后,再做打算。
宋儀輕還是有些經驗的,他緊張兮兮的:“這世界過于太平了,會不會有什么怪物突然出現?”
孟博斐:“……”
宋儀輕:“我不會烏鴉嘴了吧……”說著他閉嘴了,老老實實跟在孟博斐身邊,倒真像個惹人憐惜的可愛女孩了。
好在,什么都沒有發生。
孟博斐跟著手機中的信息——小庫有給秦步月寄東西,他們的聊天記錄中有秦步月的地址——來到了一棟頗為老舊的小區。
這邊是海城的老城區,樓房普遍不高,最多也就五六層的樣子。秦步月租的房子在小區最里面,采光不好且在六層,這里可沒有電梯,只能爬上爬下,好處是房租很便宜,是小庫幫她租下的,她偶爾也會過來住。
宋儀輕哪見過這樣貼滿小廣告,聞著都一股餿味的樓道間,他小臉皺起,恨不得屏住呼吸,或者放棄呼吸。
孟博斐神態平靜,他這六年經常出任務,什么樣的地方都見過,不覺得這里有什么問題。
她一步步走上樓梯,眼睛越發明亮:“孟博斐……”
“嗯?”
“我記得這里。“
孟博斐眉頭跳了跳,問她:“還記得什么嗎?”
她想了想,搖搖頭。
宋儀輕聽到了,捏著鼻子問:“難道在我們的世界,也有同樣的地方?”
孟博斐無意暴露太多:“應該是。”
他們來到六樓,她身上有門鑰匙,轉動開門后,他們看到了一片灰色薄霧。
宋儀輕:“怎么回事,忘關煤氣灶了?”
說著他抬腳進去,而后爆了句粗口。
孟博斐試圖拉住宋儀輕,一股巨大的吸力同時裹挾了他,關鍵時刻孟博斐拉住了她的手,握住的那一刻,孟博斐略感心安,但很快他手中一空,握緊的手不見了。
一陣天地倒轉,精神體、精神力、精神線、具象標簽和支點……
這些失去的能力都回來了。
宋儀輕碰了下頭頂的王冠,感應到【千手觀音】后,很是心安:“我們……”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話音戛然而止。
孟博斐眼中有冰冷的文字流轉,他確定了自己的位置和時間點,但看不到她了。
他們還在海城,卻是屬于命運之鐘的2005年的海城。
作者有話說:
么么~今天可能是晚上見。
別慌,著急的話可以攢一攢,連著看肯定看得懂哈。
第 302 章
宋儀輕聯系了宋家護衛, 收到回復后,他大大松了口氣:“還真回來了……”末了他又有些茫然:“就這么回來了?”
這也太詭異了,莫名其妙遇襲, 在樂土上空被強拉入“古籍”,書中世界也奇怪得很, 竟然和他們的世界高度相似, 只是沒有了人格修行和標簽……
最詭異的是, 他們什么都沒做,也沒有受到傷害,就這么離開了書中世界,回到現實中了?
宋儀輕還是有些常識的,他試著開口:“難道秦步月的家就是‘古籍’的出口,咱們這是誤打誤撞,從出口回來了?”
“古籍”中存在出口, 如果沒有必要的收集任務,那找到出口后是可以立刻離開的……
他們運氣也太好了吧!
宋儀輕心有余悸, 好半晌才察覺到異常:“你女朋友呢?”
孟博斐向著某個方向大步走去, 宋儀輕試圖拉他, 但他人矮腿短, 兩步都沒頂上他一步:“誒……孟三, 你去哪兒,別亂跑啊, 蕊姐很快過來了, 我們……”
孟博斐頭也沒回:“你先回宋家。”
宋儀輕急了:“就算我們誤打誤撞出了‘古籍’,可危險還在啊, 萬一對方再強拉一波呢, 我們沒……”
孟博斐打斷了他的話:“不會。”
宋儀輕一愣。
孟博斐面色冷凝:“他們的目標是秦步月。”
宋儀輕:“!”
孟博斐哪怕沒有【博聞強識】, 也已經在長時間訓練下,有了遠超旁人的記憶力,他記得那個地址,記得秦步月的家。
他要去那。
他要把她找回來。
宋儀輕看得出他的心思,他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跟了上去。兩個人比一個人強,他要是女朋友丟了,也得拿命去找。
兩人剛走上街道,忽地同時停住了腳步。
一個身穿紅色斗篷的男子站在馬路的盡頭,他的身影若隱若現,背后是漫天霞光,絲絲縷縷的緋紅絲線蔓延至周遭,讓路人紛紛停下腳步,像失了魂魄般呆呆站立著。
宋儀輕也呆住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眼前人。
他無法分辨他的樣貌,甚至是性別,只是感覺到了極致的魅惑,心弦震顫。
不是美麗,不是漂亮,不是性感……
而是直愣愣的心動。
怦然心動。
孟博斐也站住了,他看到了她。
她披著一襲紅色斗篷,站在漫天霞光前,無聲地看著他。
“她”開口了:“孟博斐,你喜歡我嗎?”
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軟,仿佛一根輕羽,撓在了心尖,激起了一陣讓人全身戰栗的麻癢。
孟博斐漆黑的眸子染上了緋色,隨著“她”一步步靠近,記憶化作一道道細絲被抽離,那是屬于她的記憶,屬于他們的記憶。
水藍色劃過耳畔,眼鏡鏈輕輕晃動,冰冷無機質的文字浮上黑眸,孟博斐發動了【博聞強識】。
“你是誰。”孟博斐盯著對面的“她”。
“她”頓了下,聲音中帶著慌張:“孟博斐,你忘了我嗎?”
孟博斐眼中緋紅褪去,他丟失了很多記憶,忘了很多重要的事,但只要留下一個點,他就能推演出全貌。
“我記得秦步月,但你不是她。”他篤定道:“你是魅惑。”
隨著他話音落下,“她”的體型變化,成了一個若隱若現的虛影,虛影緩慢笑了笑,聲音依舊惑人:“你啊,該清醒了……”
這聲低語太輕,更像是喃喃自語,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在緋紅霞光中呆滯的人們忽地一起轉頭,一雙雙緋色瞳孔絲絲地盯上了孟博斐。
包括宋儀輕。
孟博斐釋放了【淚如雨下】,讓普通人的行動暫緩,卻攔不住釋放了【千手觀音】的宋儀輕。
宋儀輕毫無保留的釋放精神力,拼著自爆的勁襲擊孟博斐,誠然兩人交手過很多次,孟博斐對他的標簽、身法乃至攻擊習慣都了如指掌,但那是正常情況下的宋儀輕,眼下的宋儀輕喪失了理性,發了瘋一樣地猛攻。
孟博斐還有所顧忌,怕傷到宋儀輕,他沒法傾盡全力,只能勉力招架……
忽地,遠處一道鐘聲響起,一個巨大的猶如星球般的時鐘,突兀地出現在天空中。
祂足以吞沒整個星球,每個刻度都像一只冷漠的眼睛,無悲無喜地注視著蒼生,裁定著命運。
“閉眼!”
孟博斐被一股大力拉了過去,說話的是他的叔父孟修巽,十二哲之一的“圣人”。
孟博斐被捂住了眼睛,連精神視野都被隔絕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那巨大的“命運”,像烙鐵一般,深深地烙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命運”和“時間”……
誕生于人類思想上的法則-
2023年,綠洲賢城。
孟博斐在交疊且錯亂的時間中,逐漸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邏輯。記憶是不可信的,時間是無法倚仗的,唯有一點可以勉強做個參考。
——動機。
傲慢與魅惑的動機,命運之鐘的動機,以及世界的動機。
祂們到底在爭奪什么?
仇苗兒緊張道:“孟先生,您還好嗎?”
孟博斐問她:“你知道朝聞夕死的位置嗎?”
仇苗兒:“在賢四區!”
孟博斐:“帶我過去。”
仇苗兒連忙應下。
孟博斐沒辦法給這邊太多精神,他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到2005年,那邊流速太快,一切都像瞬間發生,直達孟博斐的記憶-
“命運”降臨,十二哲出動,魅惑留下了一枚“魅惑”,被鎮壓在海城的“人間世”。
對于本源之主而言,一枚主動分裂出去的標簽,就像孫悟空的一根汗毛,于祂無足輕重,于凡人千變萬化。
孟博斐被帶回了孟家,接受了兩天的精神治療。直視兩位正神,他的精神體沒有崩裂,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
十五歲的孟博斐,忘記了很多事,忘記了很多人,唯獨對“海城”這座城市,產生了強烈的執念。
一股非去不可的執念。
他很少去藏書閣,身體康復后繼續出任務,尤其是海城的任務,他執著地盯著,一旦發布,他立刻會過去。
直到第七天,仿佛是從心底生出的聲音,一個地址浮現在他腦海中。
這是2023年的孟博斐,傳遞給自己的信息。
去那個地方,去那間房子,她在等你。
十五歲的自己提前去了海城,孟博斐確認了心中所想——那并不是“過去”,而是“現在”。
跳出“時間”的框架,他也許能在眾神博弈中,爭取到一些主動權。
孟博斐來到了海城那間出租屋,他強壓著心中的不安,推開了那扇門,灰色霧氣籠罩其中,孟博斐不僅沒趕到恐懼,反而覺得安心。
他大步走進去,看到了縮在床腳,茫然無措的她。
記憶洶涌而來,孟博斐上前,試圖擁住她,卻沒想到,他直直穿過了她的身體。
她抬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孟博斐?”
作者有話說:
么么,下午見~
第 303 章
她從床腳站起來, 著急地四處看著,出租屋很簡陋,老舊的臥室里只有一張單人床, 一個似乎是布做的衣柜,還有一張桌子和椅子, 上面擺著一臺電腦……
旁邊有個垃圾桶, 里面有幾個紅色的泡面袋子, 被洗得干干凈凈的碗筷擺在了電腦旁。
這七天,她就是吃這個度日嗎?
想到秦步月的窮困,孟博斐胸口發悶。
“別怕。”孟博斐知道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在想辦法,肯定能帶你回來。”
聽到他的聲音,她面上的慌張散去,急聲問道:“你回家了是嗎,你沒遇到危險是嗎?”
孟博斐一怔。
她長長松了口氣, 眼中是安心:“嚇死我了,我以為你遇到什么危險了, 你又笨又愛哭的……”
孟博斐聲音微啞:“沒有危險, 我在家。”
她:“那就好。”
孟博斐哪會不明白, 她縮在床腳的茫然無措, 并非因為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環境, 而是在擔心他。
一股熱流擠滿胸腔,孟博斐眼尾泛著紅暈:“我會帶你回來, 你不要怕。”
她笑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這里挺好的,只是沒了小灰, 有些不習慣。”
孟博斐一直希望她丟掉那灰色絲線, 如今她真的失去了, 他反倒不安。有灰色絲線在,沒人能傷到她,失去了那股“力量”,她太脆弱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她道:“你別擔心啊,我有多強你知道的,這里雖然沒了小灰,但也沒有‘黑’和‘白’,挺好玩的。”
說著她起身,拉開椅子,做到了電腦前,熟練地開機后道:“我這些天一直在研究,這兒有趣得很,只要一根網線,能看遍全世界……有點像你的藏書閣,不過這電腦多小,不會迷路……”
她點開了一個網頁,細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下關鍵詞,網頁快速調轉,密密麻麻的信息彈出來……
她問:“孟博斐,你看得見嗎?”
孟博斐:“看得見。”
她:“是不是很有趣?這里的歷史、政治多元且開放,數學、物理簡單而美妙,更有意思的是,這里的故事天馬行空,這里的文字擁有著更加抽象且本真的力量……”
隨著她的講述,孟博斐也慢慢看了進去。
相似的世界,卻又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個世界沒有標簽,沒有人格修行,也沒有具象的污染……但是這里并不狹小空洞,恰恰相反這里復雜得超出想象,真實得讓任何構建都變得可笑。
她還在說著:“他們有很多種語言,這是英文、法文、德文、日語、韓語……”
孟博斐看著這些陌生的文字,怔怔地回不過神,他不認識它們,但是他感受到了合理性。
不合理的反而是他的世界。
命運之鐘、規則無界乃至墮落綠洲,人們用的是同一種語言,同一個文字,甚至連外型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尤其在成為人格修者后,更是趨向于——年輕、美麗。
在這之前,孟博斐從未想過,人會產生如此多的差異性。
她還在搜索,展示著:“他們的時間嚴密有序,遵循邏輯發展,他們也在和命運抗爭著,但命運中的定數被變數所制約,每個人都有能力去反抗,規則并非獨立的,而是可修改的……”
孟博斐開啟了【博聞強識】,他記下了這些,與腦中知識進行著對比,思索著其中的相似與不同。
漸漸地,他甚至生出了一種荒謬感……
究竟哪里是書中世界?
她所處的世界,還是他所處的世界。
兩人看了好一會兒,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懷疑,關掉了所有網頁,說道:“好啦,不用擔心我,我在哪兒都會好好的。”
孟博斐的確是松了口氣:“嗯。”
是他關心則亂了,她很強,直指內核的強。
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口了:“孟博斐,你是不是想我了?”
孟博斐臉不受控制地發燙,他誠實道:“嗯。”
她笑了,也很誠實:“我也想你。”
孟博斐試著碰了碰她,可惜依舊穿過了她的身體……
這一刻,孟博斐清晰地感受到,他們之間隔著“世界”。
她道:“你放心,這里雖然很有趣,但我會回去的。”
孟博斐沒有接話。
她蹙眉:“怎么,又不想我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樣,不開心道:“你去和宋儀輕玩吧!”
孟博斐愣了下,沒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
她對他不藏事,已經委屈巴巴地說出來了:“我都看見了,你和他玩得可開心呢,我都在那兒站了好大一會兒,你都沒看到我……”
她說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跨越六年來找他,結果撞見他和宋儀輕在藏書閣玩得不亦樂乎。
孟博斐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心中一熱:“宋儀輕是男生。”
她:“我知道啊,男生又怎樣?”
孟博斐頓了頓,終究是臉皮太薄,哪怕擠滿胸腔,壓都壓不住了,也難以直白去表達:“對了,我準備再融納一枚標簽。”
她很容易就被轉移注意力,尤其是和他相關的,更是十分在意:“什么標簽,你別亂融納,我可以幫你……”她意識到自己沒法書寫,話頓住了。
自從【博聞強識】之后,孟博斐主動融納了【槍林彈雨】,這是一枚普普通通的二星標簽,不是她書寫的,只是剛好完美適配了【淚如雨下】和【博聞強識】。
【淚如雨下】能夠加強【槍林彈雨】的效果,【博聞強識】能夠大幅提升他的記憶力和知識儲備,真正發揮【槍林彈雨】的實力。
孟博斐用【槍林彈雨】告訴她,不需要特意書寫,合適的組合一樣能發揮強大的戰力。
孟博斐溫聲道:“它叫【沉魚落雁】,效果有控制和自身強化,在【淚如雨下】的加持下,可以躲避風險,同時也彌補了【槍林彈雨】的近戰缺失,以及……”
他認真描述著自己的構思,她聽得連連點頭,不得不夸一句:“挺好的。”長大了是不一樣,越來越聰明了,這不是【博聞強識】給他的,而是來自他的自我思索和反省。
孟博斐又道:“它的備注也挺好的。”
她最煩這玩意了,問道:“哪有好的備注,我就說讓我來寫……”
孟博斐打斷道:“持有它,自此眼中唯有沉魚落雁。”
她怔了怔,只覺耳朵發燙,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他眼中的沉魚落雁是誰?
自此眼中又只有誰?
直白的她,這次居然問不出口了。
敲門聲傳來,是她那邊的,她苦著臉道:“是小庫,她又來催稿了,我不會寫啊啊啊……”
孟博斐略緊張:“你不能天天吃泡面,身體會吃不消的。”
她沒了灰色絲線,現在只是個普通人的身體,而普通人想要好好生存是需要金錢的,可惜他沒辦法給她送錢……
“先去開門。”孟博斐在生活常識這塊,明顯比她多一些:“先和小庫編輯確定下寫作主題和截稿日,我陪你寫。”
她不想去開門。
孟博斐哄她:“一個巧克力冰淇淋怎么也得……一百塊錢吧。”他也不太確定,估摸了一個錢數,鼓勵她道:“你不買一只吃嗎?”
她支棱起來了:“對哦,這里也有巧克力冰淇淋!”
孟博斐:“所以要好好賺錢。”
她振作了,開門去見小庫,兩人認認真真聊起來。
嘴上說著不會寫,可其實她腦中的東西太多了,多到能承載數十億人……
世界之廣袤。
連其自身也未必清楚。
孟博斐就這樣和她“隔空”相處了一年多,她越來越適應那個世界,孟博斐也越來越了解那邊。
他走不出那間屋子,也碰不到任何人和物,憑著看和聽,靠著一臺電腦,近乎于管中窺豹般,已然對這個世界有了充足的了解。
那兒很好,一個沒有污染,沒有迷失,沒有標簽也沒有怪物的世界……
是多少先行者的夢寐以求-
2023年,墮落綠洲。
仇苗兒帶著孟博斐來到了賢四區,朝聞夕死所在的地方。
孟博斐原本來綠洲的目的是通過交易,讓孟止歌送自己去規則圣殿,現在顯然不需要了,但是他仍需要見到孟止歌。
大部分記憶回歸,孟博斐憑借著復雜的信息整理,推斷出她找過孟止歌。
為了給他尋找“希望”。
避難巢的“他者”回收的差不多了,可依舊有一部分記憶缺失,孟博斐認為這部分“他者”在朝聞夕死。
偷襲避難巢的是預見南山,他們的“領袖”十有八九會猜到他的目的地。
然而,明知這邊有危險,他也得來一趟。
作者有話說:
么么,明天見~
第 304 章
她那邊很穩定, 她在慢慢地探索那個世界,他也在看著,像存在于她精神中一般。
除了她之外, 誰都聽不到他的聲音。
孟博斐把注意力放到了2023年,兩邊流速相差太大, 他得盡快去收集最后的“他者”, 鞏固她的人性。
至于完全失去“神性”的她能否回來……
孟博斐只希望她活著。
真實地活著。
兩人剛抵達賢四區就遭遇了預料之中的襲擊, 孟博斐囑咐過仇苗兒,然而她在見到那鋪天蓋地的六翼圣者時,還是嚇得小臉雪白,一動都動不了了。
孟博斐把她護在身后,直視著居高臨下俯視他的“領袖”陸暝。
孟博斐開口:“我和他說命運同體。”
“領袖”陸暝:“孟止歌不可能和你進行轉化。”
孟家的命運同體,對于外人來說非常神秘,哪怕是孟家的中下層也了解甚少, 但孟博斐很清楚,不只是因為他有“同體”, 更因為他直視過“命運”。
在足夠范圍內, 且兩人都有轉化的意愿, 他們就會成為對方, 不單單是交換身體, 更會交換精神體。
這很奇妙,恐怕連“命運同體”在進行轉化前都難以想象, 身體和精神體都不變的話, 那究竟轉化了什么?
關于這點,孟博斐也不清楚, 但這不妨礙他拿來一用。
孟博斐眼睫微垂, 通體氣質一變, 原本的沉穩儒雅瞬間變得蒼白陰郁,哪怕在一副健康身體里,他的視線也是飽受“絕望”折磨的死寂:“陸暝,你殺了我,永遠也別想找到孟博斐。”
陸暝瞳孔猛地收縮,他周身金光暴漲,六只羽翼像是有陽光籠罩,那枚來自《易經》的圣階標簽【數往知來】被釋放,在隱隱轉動的齒輪庇護下,推演著無盡的可能。
孟博斐站在原地,完全是孟止歌的神態,哪怕是熟識他的十嵐和蒼解也未必能分辨得出。
病態、蒼白、陰郁,因為身處絕境,他眉眼間隱隱還有著些許瘋狂。
這完全不是孟博斐,連他背后的仇苗兒都害怕得微微顫抖,不敢靠他太近。
陸暝:“你就是孟博斐。”
孟博斐輕笑:“那你殺了我吧。”
陸暝盯著他:“這種時候,孟止歌不可能和你達成轉化,他明知道我要殺你……”說著他自己停下了。
孟止歌的情況,陸暝很清楚。
長久失去“希望”,又作死汲取了“絕望”,他每時每刻都生不如死,要不是為了那倆他帶大的孩子,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哪怕只能轉化幾分鐘,他恐怕都樂意至極。
孟博斐怕死,孟止歌是真不怕。
他恨不得就這樣死了,成為孟止歌的孟博斐一樣會照顧十嵐和蒼解,撐起朝聞夕死。
而孟博斐不會缺“希望”,孟修乾不會不管他。
再說了,他還真不一定會死,就好比現在,他不能殺他。
如果這真是孟止歌,陸暝殺了毫無意義,反而會徹底失去孟博斐的線索。
別看朝聞夕死在賢四區,可孟止歌向來深居簡出,預見南山打探這么多年也很難確定他的精準位置。
況且陸暝沒時間了,再耗下去,連接要斷了。
秦步月徹底醒來那一刻,新世界將會分崩離析……想起繭房中的混沌,陸暝頭皮發麻。
孟博斐一直看著陸暝,他哪怕不用【博聞強識】,也從他極細微的表情中,推斷出他的顧忌。
陸暝的目的是殺死他。
而且有時間限制。
他們耗不起。
這就夠了。
孟博斐穩穩拿捏著尺度,他陰沉道:“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只要滿足我,我可以帶你去見孟博斐。”
陸暝眼睛微瞇,他始終不相信眼前人是孟止歌,他始終覺得這就是孟博斐。孟三心智了得,能抗住“人間世”侵蝕,靠得就是這異于常人的頭腦。
明知他在裝成孟止歌,可是陸暝毫無辦法。
沒法確認,也不敢冒險。
陸暝沉下心,岔開了話題:“你去過規則無界嗎?”
話音落,他們周圍的景象變了,原本清冷的賢城街道一下子熱鬧起來,也不知是陸暝,亦或是他身后的某位圣者釋放了什么標簽,一個宏大的幻象籠罩了這片區域。
他們身處一個類似于斗獸場的地方,周圍坐滿了人,都在高聲呼喊著,而斗獸場的正中央,是以生命為賭注的屠殺。
仇苗兒看著這一切,小臉更白了,她畏懼那不像孟先生的孟先生,更畏懼翻臉不是人的陸先生,同時也畏懼眼前的這一幕。
陸暝看著死去的同胞,眼眸晦暗:“我不管你是誰,孟博斐也好,孟止歌也罷,你們都是孟家人,都是命運之鐘的信徒,你們也有自己拼死想要守護的子民……”
“命運之鐘備受女神偏愛,在‘命運’和‘時間’的維系下,十多億百姓只需要偶爾面對情緒場的污染,更多時候是平靜安穩的正常生活……可你們知道規則無界是什么樣子嗎?”
說著,幻象又是一變,出現的是在無限的空間下,在僵硬死板的規則下,猶如機器一般麻木活著的人們。
相較于命運之鐘的“命運”,規則無界的“規則”更加恐怖。
“命運”之下,人們還有自我,“規則”之下,人如行尸走肉,他們超越時間地活著,卻又根本沒有活過哪怕一天。
這樣的規則無界,偏偏又滋生了娛樂至死,兩個極端撞到一起,讓本就無望的世界,更加絕望。
陸暝看向孟博斐:“她為了打破命運給她降下的規則,為了讓你們記起她,去了規則圣殿,她想要通過幫助‘規則’,來打破‘規則’。”
“我誤導了她,但我從未欺騙過她,她進入繭房世界后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這些死去的人,痛苦的人,絕望的人……”
“況且,你們命運之鐘也不是真正的樂土。”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告訴身處其中的孟博斐:“沒有‘世界’的連接,孤立的‘命運’和‘時間’只知道無休止的輪回……你們所有人的命運都是寫好的,你們的時間在不斷地重復……”
“你一定能理解我話中的意思,好比你的母親,她的‘命’就是生下你和王伊之,王伊之的‘命’就是眾叛親離,而你的‘命’就是打破命運,成為孟家下一任家主……”
“生死離別,富貴榮華……所有一切都不會因你們個人意志而有所改變,一切都寫在‘命運’之上,刻進‘時間’之中。”
“她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些,才選擇回歸主位。”
“只有‘世界’,可以構建真正的世界。”
作者有話說:
么么,下午見~
第 305 章
世間的法則很多, 然而所有法則都難以相融。
只有女神,祂自身既“世界”和“真理”,同時又執掌著“物質”“生命”和“愛”, 只有祂可以連接一切法則,構建一個平衡的世界。
命運之鐘的“命運”和“時間”, 規則無界的“規則”和“空間”都是生硬地聚在一起, 靠自損來勉強維系著所謂的樂土。
“命運”和“時間”有一定的相近性, 又與人類密切相關,所以命運之鐘構建的樂土,最像世界。
然而也只是表面上的相似,命運之鐘同樣框死了所有人,用“命運”來安排人生和用“規則”的區別不大,“時間”更是一片混亂,深陷人格場的修者們, 就是因為“時間”的失序。
當然,相較于命運之鐘, 規則無界的情況更加嚴重, 尤其是“游戲”和“快樂”的侵入, 讓規則無界越發混亂不堪。
陸暝等不了, 他們比命運之鐘, 比墮落綠洲還需要“世界”歸位。
祂不僅可以連接現有的法則,更可以連接新生的法則……世間一切法則, 都需要以祂為紐帶, 才能平衡出一個健全的世界。
周遭幻象又變了,陸暝給孟博斐展示了正在落成的新世界, 女神連接了“命運”“時間”“規則”“空間”“游戲”“快樂”……
新世界中人們不需要對抗污染, 不需要融納充斥著風險的標簽, 也不需要和七情爭奪人性……
孟博斐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這是她正身處的世界,秦步月的世界。
他在了解了一年后,也不禁心生向往的世界。
那里沒有混亂,沒有迷失,沒有失守的“時間”,偏執的“命運”,刻板的“規則”,無意義的無限“空間”……
那里的一切事物都有著截然相反的兩面,優點可能是缺點,缺點也可以是優勢,無窮的變數生出了無盡的可能性。
每一個可能性都意味著希望。
——做自己。
在那個世界,每個人都天然擁有著做自己的底氣。
陸暝:“孟博斐,你即將毀掉的是幾十億人的新世界!”
幻象在他的低喝聲中散去,周遭回歸了賢城的冷清。
荒原的污染散去了,綠洲迎來了太陽,陽光照在街道上,哪怕沒有人氣,也讓冷清暖了七分,有了靜謐安詳的氣息。
連綠洲都變好了,可以想象命運之鐘和規則無界的景象……身處新世界的幾十億人,該是何等幸福地沐浴在陽光下。
陸暝放軟了聲音:“我知道你對她情深義重,可你絕不是那種會沉迷小情小愛的人,在大是大非上你有自己的主張和信仰,一個人和全世界,孰輕孰重,你……”
孟博斐猛烈地咳嗽起來,他拳頭抵著唇邊,咳得面色更白,額間青筋凸起,襯得皮膚如雪般冰冷透薄。
他沒有咳出鮮血,畢竟這副身體很健全,這只是孟止歌在經歷情緒波動時習慣性的動作。
陸暝眼眸暗沉,一時間真的拿捏不準了,也許這真的是孟止歌……
孟博斐抬眸,神態依舊陰郁:“這些話你說給他聽吧。”
陸沉擰眉。
孟博斐:“我帶你去見他。”
陸沉:“你……”難道他們真的完成了轉化。
孟博斐的偽裝滴水不露,然而他身后的仇苗兒撐不住了,陸沉展示得那些對她沖擊力太大,她性情簡單,世界觀、人生觀還沒有徹底成熟,尤其是仇瑞對她的過度保護,秦步月也一直引導她去世界【共情】……
仇苗兒有著極強的共情能力,這份共情反而帶來了災禍。
她感受到了規則無界的絕望,感受到了命運之鐘的狼狽,再想想墮落綠洲的殘酷……對比之下,新世界太美好了。
姐姐對她說過,普通人的生活是沒有標簽,沒有怪物,沒有殘酷廝殺的。她還說過像她這樣的年紀,只會煩惱著學校的功課,繁瑣的家庭作業,以及今天的晚飯很難吃,媽媽卻把零食都藏了起來……
那就是新世界吧。
她和爸爸也會前往的新世界。
孟博斐有所覺察時,已經晚了。
仇苗兒沒有偷襲他,也沒有主動拆穿,可是她的神態已經暴露了一切,在場的都是人精,尤其是陸暝,極擅于捕捉人心,他釋放這些幻象不僅想煽動孟博斐,更是盯上了仇苗兒。
孟博斐足夠堅定,但這個十歲的小女孩明顯動搖了。
電光火石間,陸暝將仇苗兒拉入懷中,他垂眸問道:“苗兒,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仇苗兒回過神來,她知道自己犯錯了,知道自己害了孟先生……她越這么想越著急,越著急暴露得越多。
孟博斐聲音森然:“她能知道什么,她連同體轉化都不懂。”
陸暝看著仇苗兒,聲音溫和:“是你把他帶出避難巢的,那么你有見他聯系過孟止歌嗎?”
這話就很致命了。
誠然,命運同體的轉化很神秘,旁人難以猜測其過程,但無論怎樣都得聯系一下吧?
孟博斐不至于連這都瞞著仇苗兒,況且他也瞞不住。
仇苗兒回過神來,她一口咬在陸暝胳膊上:“放開我!”
陸暝故意松手,仇苗兒從高空摔下去,孟博斐強忍住沒去接她,他是孟止歌,孟止歌不會去接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姑娘。
四五米的高度,仇苗兒落地時一個翻滾,護住了頭部,只是咔嚓一聲,腿部傳來了清脆的骨折聲。
小姑娘臉上沒了血色。
陸暝煽動翅膀,瞬間出現在她旁邊:“苗兒,你身處避難巢,最清楚綠洲的情況,你不想父親再被污染成怪物吧?”
“如果放任孟博斐,他會毀了平靜的荒原,讓你們重回災難。”陸暝盯著女孩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只要告訴我,他有沒有聯系過孟止歌……”
仇苗兒釋放了【手起刀落】,刺向了陸暝:“我不知道!”
陸暝一動沒動,這攻擊傷不到他,反而會反彈到她自己身上,而這反彈力足以震碎她的精神體,讓她一命嗚呼。
陸暝看向了孟博斐,他等著他出手救她。
孟博斐發動了【沉魚落雁】,身影快如一道水光,瞬間來到仇苗兒身旁。源自圣者的反彈力砸在他的后背,他抱著苗兒快速與陸暝拉開了距離。
陸暝:“你果然是孟博斐。”
孟博斐胸口一甜,咳出了鮮血。
仇苗兒慌了:“孟先生……對不起……我……”
孟博斐對她笑了笑:“沒事。”
說著他起身,釋放了【淚如雨下】和【槍林彈雨】,偽裝褪去,他周身是千年藏書閣浸潤出的儒雅沉靜。
戰斗一觸即發,結果顯而易見。
就在這剎那,一道黑影沖了過來,孟博斐神經一繃,仇苗兒已經認出來了:“小狼!”她怕孟先生攻擊玄瑯。
玄瑯握住兩人的手,閃進【眾妙之門】。
作者有話說:
么么,明天見~
第 306 章
玄瑯離開谷神殿后, 一直在到處尋找秦步月,他從避難巢找到了外城,又從外城來到了賢城, 而后看到了遇險的仇苗兒。
他盯準時機沖了出去,快速開門, 帶他們逃離了規則圣殿的圍追堵截。
陸暝反應極快, 一道金光砸向了金門, 兩道光芒相撞,撞出了極強的沖擊波,周圍的房屋瞬間夷為平地,半空中的圣者們也被震得衣擺翻飛。
三人依舊沒了蹤影。
陸暝眼眸沉沉,忽地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一般,凝固在半空,他眉峰逐漸舒展, 左手按在右胸:“贊美主神。”
【眾妙之門】并不是一枚標簽,而是本源之主貪婪的能力, 就像“嫉妒”黎千棲的【占為己有】一樣。
貪婪的門, 原本是個吞噬萬物永不滿足的無底洞, 后來是女神引導了他, 用“奉獻家”人格中和了他的貪婪, 讓他修成了如今的【眾妙之門】。
一個能夠自由穿梭,蘊含著無窮盡妙理的眾妙之門。
她于他有大恩, 上個紀元結束時, 貪婪下定決心要守護她……
可是,貪婪的人性太過弱小, 誕生時甚至無法凝聚人形, 而是一頭懵懂無知, 象征著貪婪的幼狼。
魅惑化作她的模樣,將他引到了谷神殿,再通過這枚“奉獻家”的半圣標簽,給他投喂了大量的“貪婪”,把他喂養到了半人半狼的少年形態。
魅惑想要使用【眾妙之門】,而只有喚醒足夠多的“貪婪”,才能夠徹底開啟。
真正的【眾妙之門】,能直抵神明。
魅惑通過玄瑯,襲擊了命運之鐘,奪取了“時間”。
走出【眾妙之門】,玄瑯縮小了兩三圈,他原本是高挑勁瘦的十七八歲少年模樣,現在矮了很多,瘦了很多,似乎沒比仇苗兒大幾歲了。
仇苗兒第一時間發現了:“小狼,你怎么了……”
玄瑯耳朵顫了顫,搖搖頭。
他原本學會說話了,現在又不會了。
孟博斐從【包羅萬象】中取出了藥劑,給兩小只一人三瓶,自己留下了兩瓶。玄瑯用狼爪子推給他,又搖了搖頭。
孟博斐也沒有堅持,將藥劑收回了【包羅萬象】。
三人都受了傷,好在孟博斐的藥劑很強,仇苗兒骨折的腿不痛了,孟博斐受損的精神體也有所恢復。
仇苗兒趕緊給兩人做介紹,孟博斐大概明白了小狼的能力,想來避難巢的那個通道,也是借用了【眾妙之門】的力量。
事不宜遲,孟博斐問向玄瑯:“能帶我去見‘希望’孟止歌嗎?”
玄瑯點點頭。
說著他狼爪子虛畫,一個金門憑空出現,他帶著他們走了進去,這感覺很奇妙,好像只是向前邁了一步,已然跨越了遙遠的空間。
朝聞夕死。
在這完全復刻了孟家藏書閣的藏書塔中,瘦削蒼白的孟止歌深陷在高背椅中,像是等候多時。
走出金門,玄瑯又小了一些,只有七八歲的模樣了。
仇苗兒很是擔心,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玄瑯雙目越發澄澈,好像卸下了無數包袱般,輕快了。
孟博斐深深看他一眼,輕聲道:“多謝。”
玄瑯仍舊是搖了搖頭。
孟止歌對他們的出現并不意外,他盯著孟博斐,看著這個和自己有六七成相似的后代,眼中閃過的歆羨。
健康的體魄,縝密的思維,堅定的心性……
這就是同命不同運。
孟博斐向他行了家禮,只是稱呼上依舊用的是前輩。
這不僅是示好,更是來自孟家的錨定,一半的錨。
孟止歌抬了抬手:“小嵐,帶兩個孩子去看看書吧。”
十嵐輕聲應下,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她走向仇苗兒和小狼,并沒有帶他們離開原地,而是生成了一個以她為中心的透白色光罩,把三人攏在其中,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仇苗兒面上一慌。
十嵐安撫她:“別怕,這是在保護你們。”
光罩不僅隔音,而且是單向的,仇苗兒無法看到外面,但孟博斐可以看到他們。
孟止歌主動開口:“你來尋找她的人性之錨?”
孟博斐:“是的。”
孟止歌冷笑:“你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即便不過來,他們也會想起她。”
孟博斐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前輩見過她。”
孟止歌:“是啊,她答應給我弄‘希望’,結果把她自己給弄沒了。”
孟博斐:“我這里有‘希望’。”
孟止歌不為所動,甚至突兀地抬高音量:“孟博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是女神的容器,她是‘世界’,是‘真理’,失去世界失去真理,我們才會過得這樣混沌!”
孟止歌一動怒,蒼白的面頰浮起薄紅,他壓不住翻涌而上的血腥氣,劇烈咳嗽起來。
光罩中的十嵐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他的模樣,所以她還在翻著一本童話故事,給兩個小孩子講述著。
孟博斐等孟止歌情緒平靜了,才開口道:“她是秦步月。”
孟止歌:“你!”
孟博斐看向他:“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孟止歌:“你以為……你以為……”
“前輩,她沒有虧欠任何人,”孟博斐緩聲道:“倘若世界累了,我們也該接受。”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孟止歌僵在了高背椅中,好一會兒他才渾身放松,像沒了骨頭般滑倒,自嘲地喃喃道:“世界累了……呵……是,是啊……”
世界累了……
他們又強求得了什么。
連眾神都莫可奈何。
孟止歌疲倦地看著他:“你不用特意收集,我已經把林非這個名字告訴他們了,他們很快就會想起。”
林非是秦步月在朝聞夕死的化名。
車祖生、衛小五、谷素素和榮沖,只要看到這名字,立刻就會想起他們的經歷。
他們同生共死過,是彼此托付性命的伙伴。
孟博斐眼睫低垂,說的話卻一句比一句驚天動地:“前輩,能否幫我感應‘命運’。”
對此孟止歌并不驚訝,他們是命運同體,對自己的特性非常了解。
“世傳”勾連著混亂的時間,努力維系著人類文明的時間秩序,命運同體則勾連著命運,他們可以通過對方,與“命運”之神對話。
孟博斐想與“命運”對話。
通過孟止歌這個與他同命不同運的人。
孟止歌:“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身體情況,恐怕……”
孟博斐拿出了“希望”,遞給了孟止歌。
孟止歌眼神復雜,他曾經無比渴求的東西,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擺在自己面前了,他內心卻激不起絲毫波瀾,因為有更加漆黑的深淵,在不斷將他往下拽。
孟止歌看向他:“你想從主神那得到什么啟示。”
孟博斐搖搖頭:“只是想確認一些事罷了。”
孟止歌:“什么事?”
孟博斐笑了下。
孟止歌以冷笑回應。
孟止歌無法抵御“希望”的誘惑,他實在渴望太久,痛苦太久,被折磨了太久,哪怕只有幾秒鐘的輕松,他也想要。
世界末日前,他活得像個人了……
也不錯。
孟止歌融納了“希望”,剎那間光芒大盛,籠罩在他精神體上的陰霾散去,蒼白病態的面龐有了健康的紅暈,陰郁的黑眸像被點上了高光般,有了靈魂。
孟止歌嘴角彎起,露出了真正屬于自己的笑容。
——燦爛、熾熱,給人以希望。
他看向了依舊在給兩個小孩子講故事的十嵐,眼眸中盡是溫柔,聲音是對身后人說的:“解兒,關閉五感。”
直視神明,宛若自殺。
隱在暗處的蒼解什么都沒說,默默將自己徹底藏入黑暗。
作者有話說:
么么,下午見~
第 307 章
命運到底是什么?
時間又究竟在哪兒?
對于人類來說, 這是難以捉摸的命題,祂們真切存在,又無法真正理解與感知。人們對其充滿了好奇, 不斷地探究,然而窮盡世界一切語言, 也只能用兩個詞匯來描繪祂們——命運、時間。
孟博斐好奇過, 探索過, 迷茫過更頹喪過,甚至在某一刻,產生了終其一生也不存在打破命運的念頭。
繼承家主之位的唯一要求是——打破命運。
可這哪里是打破?
他們僅僅是在走出洞穴,在看見真實的那一刻,默默回到了洞穴中,偽善地對洞穴中的同伴說著:“外面是虛假的,我們這里才是真實的。”
孟博斐看過她所在世界的文明, 看到了這個洞穴隱喻,也看到了蘇格拉底之死——這位偉大的哲人, 憑借人類有限的智慧, 轉身走出洞穴, 他在直視真理后, 再度勇敢地回到洞穴中, 告訴同伴們:“我們一起出去!”
然而在那樣健全的世界中,蘇格拉底被他的同伴們宣判了死刑。
難道, 人真的不需要真理嗎?
孟博斐直視過“命運之鐘”, 看似發生在十五歲的他身上,其實是現在。
時間在交疊進行, 流速還完全不一樣, 他并非找回了記憶, 而是以2023年為節點,有了新的經歷。
都是真實的,切膚的真實。
在人類的認知中,不存在兩個2005年,但事實上有無數個2005年……這超出了人們的認知,而人們會自然屏蔽掉認知以外的事。
再聯系秦步月所處世界的理念,孟博斐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何為世界?
我即世界。
人格修者的最核心意義就是“做自己”,修的是一個“我”字。
而這套修行體系,最初是女神書寫的。
這是否是來自世界,來自真理的啟示。
孟博斐和孟止歌是命運同體,他們的精神體乍看之下并不相似,可如果孟博斐修行到同樣的位階,就會一模一樣,連精神絲線都可以完全相融。
也正是因為這點,在孟止歌感應“命運”的時刻,孟博斐也可以感應到,他可以透過孟止歌看到“命運”,高高在上的“命運”。
孟止歌并不知道孟博斐要確認什么,他也無意去說,甚至是沒法說。
他回憶著自己上一次直視所接收到的信息……
那是他想要再度確認的信息。
眾神沒有人性……
祂們是另一種生命體,凌駕于人類之上,有著唯一的目的。
人能封圣,卻終其一生也無法成神。
因為人是人,神只是在人類有限認知下定義的法則。
人只能片面地理解法則,遑論成為法則。
有趣的是,十二位本源之主并非法則,他們是象征,是能夠被拆解后融到人格修行中的象征。
這其中的邏輯是什么?
女神是否發現了什么?
祂到底想做什么。
女神和三位從神不同,并非純粹的法則,也不是人性的象征。
祂很不一樣,是唯一的不同。
為什么只有祂能勾連所有法則,為什么十二本源對其唯命是從,甚至甘愿拆解自身。
孟博斐想知道這些,他想看看“洞穴”外的世界。
再次感應到“命運之鐘”,孟博斐感受到了劇烈的沖擊,他強忍著精神體崩裂的劇痛,窺探著這位籠罩在數十億人之上的“命運”之神。
祂恢弘壯麗,祂唯美盛大,祂蘊藏著讓人類無力承載的磅礴的愛……
是的,是無比宏大的愛。
這也是孟博斐上一次所感受到的,“命運之鐘”對人類的深沉卻僵硬的愛。
祂唯一的“目的”,就是深愛著人類。
祂誕生自人類,存在于人類的集體潛意識。
祂在命運的法則中,認認真真地愛著每一個人類。
為此,不惜反叛“世界”。
感應被切斷了,孟止歌倒在椅子上,急促喘著氣,他的臉色泛紅,雖說有些狼狽,但比直視“命運”的孟博斐好多了。
孟止歌:“你到底在看什么?”
孟博斐臉色蒼白如紙,話到嘴邊卻只是吐出了一口鮮血。
似是感應到了什么,小狼忽地站了起來,稚嫩的小手用力拍打著單面光罩。
十嵐看向孟止歌,孟止歌的聲音直達她心底:“沒事了,出來吧。”
光罩褪去,同樣慌張的還有仇苗兒,她幾步跑到孟博斐身邊,扶著他道:“孟先生,您……您的身體……”
孟博斐把【包羅萬象】給她:“秘鑰是928。”
仇苗兒趕緊打開,從里面找到了合適的藥劑,給他喂了下去。
然而,平日里非常管用的藥劑,此時猶如石沉大海,沒有反應,仇苗兒急得眼淚直流,孟博斐閉了閉眼,安撫她道:“可以了,不要緊。”
他看向玄瑯,問道:“怎么了?”
小狼嘴唇動了動,異常艱難地說道:“魅、魅惑、見、你。”
他說得非常磕絆,但是在場所有人都聽懂了,仇苗兒哪怕知道得最少,也知道魅惑是大壞蛋,她不禁道:“小狼,你怎么和……”
小狼:“我……他……不……她……”
這太復雜了,他沒辦法解釋清楚。
玄瑯是魅惑喂大的,他看到的一切,魅惑都知道……他無法阻止和避免 ,他現在只想盡可能地彌補……小狼看向孟博斐:“你、要、堅、定。”
這是孟博斐教會她的,她也教著身邊的人,玄瑯本性貪婪,也因為這份堅定,有了超越本性的決斷。
孟博斐:“我怎樣才能見到他?”
小狼指尖金光閃爍,一道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緋色之門展開。
只是開到了一半,小狼就開始變小,從八九歲到七八歲,再到五六歲,直至失去人形,成了一匹幼狼。
孟博斐眉峰微蹙。
孟止歌揚聲道:“別去,本源之主沆瀣一氣,他們對人類的敵意很深。”
孟博斐拍拍小狼,溫聲道:“放心。”
小狼:“嗚……”
他徹底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只有一雙黑色的眼睛中,蓄滿了淚水。
孟博斐看向了那道緋色的眾妙之門,腦中浮現出十五歲自己的遭遇,襲擊宋家的賢者是“幻想家”,他們有著魅惑的賜福,周身精神線都是這抹緋色。
所以,將她送到那個世界的是魅惑。
孟博斐大步踏進了眾妙之門。
孟止歌的話到嘴邊,最后也只化作了兩個字:“……瘋子。”
說完,他又自嘲一笑,倒是他大驚小怪了,孟博斐走得每一步都是在毀滅世界,只怕那謙謙君子的外表下,早就瘋得不成樣子了。
作者有話說:
么么,明天見~
第 308 章
本源之主和三位從神最大的區別是, 前者更像人。
傲慢和魅惑哪怕已經回歸正位,也依舊維持著人的形態,他們深諳人性, 可以完全模仿成人類。
孟博斐直面魅惑,并沒有像直視“命運”那般承受著精神體足以被撕裂的劇痛, 更沒有被強行灌注啟示, 而是像面對一位高階修者一般, 需要用語言去溝通。
他們身處一個悠閑的庭院,周遭安靜得針落可聞。簡簡單單的小院里種了一株粗大的櫻花樹,樹干要兩人合抱,鋪散開的枝芽意外工整,像一個拱起的涼亭,散落的櫻花花瓣,像被浸了鮮血般, 將地面染成了一片緋色。
樹下有一個灰色棋盤,上面的黑子白子交纏, 是一盤無解的殘局。
旁邊兩個蒲團, 一襲紅衣的魅惑坐在一側, 聲音一如既往的蠱惑人心:“孟先生, 請。”
本源之主并沒有性別之分, 尤其是魅惑,他甚至沒有一張確定的臉, 千變化萬是他的本源之力。
孟博斐踩著滿地緋色花瓣, 徑直走向了灰玉棋盤,坐到了魅惑對面, 他垂睫看向棋盤, 在黑子白子之間, 看到了世間萬相。
這一刻,他心中明悟。
黑子是冰冷的法則,白色是偏執的象征。
而這承載一切的灰玉棋盤是唯一的“世界”,棋盤上縱橫交錯的線條是“真理”。
這就是“世界”女神和眾法則以及本源之主的關系。
忽地一聲脆響,灰玉棋盤從中央裂開,棋盤上的線條被割裂,黑子和白子有的摔落出棋盤,有的勉強留在棋盤上,也已經沒了該有的章法,陷入到無序與混沌。
棋盤上的棋子們開始自救,努力修補這唯一的棋盤,不惜一切代價將其縫合,功夫不負有心人,割裂的線條修復了,棋盤也被強行拼在一起,只是留下了深深的痕跡,搖搖欲墜。
一陣強風吹來,灰玉棋盤再度碎裂,又是一次人仰馬翻,又是一次竭力修復……灰玉棋盤又被強行拼在一起,然而痕跡更深。
幾片輕飄飄的枯葉落下,壓翻了灰玉棋盤,此時還留在棋盤上的棋子已然寥寥無幾。
四枚黑子,兩枚白子。
對應著“命運”“時間”“規則”“無界”這四個法則,以及魅惑和傲慢這兩位本源之主。
孟博斐看向魅惑:“這是第三次了?”
魅惑搖搖頭:“準確點說是第四紀元。”
話音落,他白皙的指尖指向了孟博斐的胸腔,那里是他精神體所在,那里有屬于她的絲絲縷縷的灰色絲線。
一陣輕微的拉扯感襲向孟博斐,緊接著他十五歲——如今已經是十八歲——他和她隔著世界聯系的畫面浮到了半空中。
“你看到的,是世界最初的樣子。”
魅惑這話一語雙關,他口中的世界是秦步月所處的世界,也是秦步月。世界最初該是那樣一副自然、合理的樣子,她也是那樣堅強、純粹的女孩。
魅惑看著幻象中的景象,眸中盡是向往:“那是第一紀元。”
孟博斐心一震,他鋪捉到了話中的意思:“那個世界……”
魅惑:“早已覆滅。”
孟博斐:“那她……”
魅惑沒有接話,反問道:“你知道女神的三個隱喻嗎?”
孟博斐頓了頓,點頭道:“神話、童話、夢。”
魅惑手指輕點,那猶如鏡花水月般的畫面消失,呈現出的是世界末日般的浩劫,天空在焚燒,土地在瓦解,一切都變得虛無且混亂,緊接著,一道白色的光芒落下,一場覆蓋了全世界的“夢境”降臨,挽救了世間一切。
魅惑:“這是第二紀元‘白色夢境’,依托于女神的第一隱喻——夢。”
幻象極其龐雜,其中的時間、空間都是交疊平行的,孟博斐有過雙重體驗時間的經歷,勉強能從中窺探到些許……
“白色夢境”相對接近于第一紀元,只是多了些異變者,人們依舊腳踏實地的生活在一個相對真實的世界中,有著對宇宙太空的探索,有著不同的語言和各種文明。
轟地一聲悶響,“白色夢境”皸裂,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場覆滅世界的浩劫,這一次比上次還要嚴重,宇宙在燃燒,星球在爆炸,弱小的人類無助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渾然不知未來是什么。
一道黑色光芒覆蓋了全世界,再度挽救了這破敗不堪的世間。
魅惑:“這是第三紀元‘黑色神話’,依托于女神的第二隱喻——神話。”
“黑色神話”的變化更大了,已然與第一紀元相差甚遠,也正是在這個紀元誕生了人格修行,不過那時候沒有后來的體系,人們在“神話”的隱喻下,更向往封神。
那是個殘酷的年代,普通人猶如家禽,被輕輕松松送上祭壇,獻祭給虛無的“神”。
這個紀元的末尾又是一場災難,世間再度收縮,除了三位從神所支撐的樂土和傲慢魅惑支撐的綠洲,其余皆是空無。
魅惑聲音放輕了:“這就是我們所處的紀元,第四紀元‘灰色童話’,依托于女神的第三隱喻——童話。”
接下來的幻象,猶如無數個人格場交疊在一起般復雜,他們的人生并不是連續的,而是一段段,并不是筆直向前的,而是過去、現在、未來交錯著。
唯獨有一點,誰也走不過2023年。
就像陸暝說的那樣,失去了“世界”,他們被困在“命運”“時間”“規則”“空間”的狹隘法則中,像一個解釋不清的荒謬童話。
孟博斐收回了視線,他沒辦法直視這些幻象,太過于熟悉會動搖他的內心。
“然后呢?”他問魅惑。
女神的三個隱喻,勉強延續到了第四紀元……
之后呢?
魅惑點在了空中的幻象上,聚焦到了“人間世”蘇醒的那一刻:“三個隱喻結束了,我們嘗試開啟新的循環,傲慢試圖喚醒女神的‘夢境’。”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傲慢失敗了。
魅惑撥弄著幻象,定格在自己逆轉時間的那一幕:“我試圖回到“黑色神話”,結果你也看到了。”
魅惑輕嘆一聲,緩慢說道:“是她阻止了我和傲慢。”
“灰色童話”即將結束,傲慢和魅惑的努力徒勞無用,那么只有一個結局……
棋盤終將化作一地塵埃。
孟博斐思緒一片混亂,大量的信息涌入,是以人類思維無法承載的厚度,他甚至難以自主思考,難以……
“孟博斐,你怎么了?”
她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讓他從強大的混亂的信息之海中,看到了指明前方的燈塔。
不對……
魅惑的話不能全聽。
他睜開眼,黑眸清明:“陸暝說,新世界已經降臨。”
魅惑依舊掛著淺淺的笑:“法則沒有思想。”
孟博斐直指重心:“那么,‘命運’為什么要背刺女神。”
魅惑眼眸微瞇:“是啊,‘命運’你為什么要背叛女神。”
作者有話說:
么么~下午見
第 309 章
孟博斐如遭雷擊, 整個人凝滯在原地。
一陣陣強烈的荒謬感像潮水般洶涌撲來,席卷著他的思緒,動搖著他的心智, 讓他的存在都變得虛晃。
他者。
魅惑這個強大的他者,給了孟博斐宛如實質的強大錨定。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越來越輕, 已經無法喊出他的名字了。
魅惑的聲音很輕, 卻字字句句都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命運’,你深愛著人類。”
“為此不惜背叛‘世界’。”
“在人類和‘世界’面前,你選擇了前者。”
“這是你的使命,你存在的意義。”
“你無法打破自己,生生世世被困在這唯一的使命中。”
孟博斐直視過“命運”,打破過“命運”,質疑過“命運”, 甚至痛恨過“命運”,然而這一切的一切, 也可以被定義為理解, 他理解“命運”。
他的精神體成了一片透亮的水藍色, 不愿容納七情的根源出現了, 他抗拒一切本源之力, 他的精神體不容七情污染,那一片橙紅色是燃燒的海洋, 深埋其下的是冰冷的深淵。
第一, 你懂得愛。
第二,你深愛著人類。
第三, 失去人類你將失去存在的一切意義。
魅惑的聲音在那燃燒的火焰上:“你不是想打破命運嗎, 這是你唯一打破自己的機會, 人類不過螻蟻,世界才是永恒……”
他靠近了孟博斐,一股股緋色從他的指尖溢出,直沖進他那冰冷的水藍精神體,助長著橙色的火焰,燃燒著磅礴的水藍,蠱惑著他的心:“你再度得到了她的偏愛,相信這次,你會選擇愛‘世界’而非人類。”
無數記憶瘋涌而至,孟博斐看到十多歲的自己去了她的世界,將代表著“真理”的灰色標簽放到她手中。
她被硬生生拉到“灰色童話”,在所有人的期待下一步步成為女神,她憐憫人類,愛惜生命,為終結這場泯滅人性的浩劫,甘愿成為“世界”。
新世界降臨,萬象升平。
只是永遠囚禁了一個無親無故的小姑娘。
不。
不對。
人不該這樣。
孟博斐睜開眼,眸中的水藍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黑色:“她是秦步月,我是孟博斐。”
他憑借著堅定的人性,抗住了魅惑的錨定。
水藍色如潮水般洶涌而散,魅惑指尖的緋色也被硬生生彈了回去。
“如果你不是‘命運’,會死在這里。”
“我至死都是孟博斐。”-
規則無界,繭房外。
“嫉妒”黎千棲偷偷摸了進來,雖說陸晚和陸暝以及圣殿的一眾圣者都去了綠洲,但留下的小嘍啰依舊不少。
最低也是入賢的級別。
“嫉妒”黎千棲的戰力,也就相當于一個十階圣者,好處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嫉妒”,他可以隨隨便便吃人們外溢的情緒,勉強彌補餓肚子的虧空。
七惡情這點比七善情有優勢,像“希望”孟止歌,汲取人們的零碎“希望”時,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錯,“嫉妒”黎千棲就無所謂了,他多吃點零碎的“嫉妒”,等于做善事。
當然,就他們個體而言,七善情的相對親近人類,七惡情則極度厭惡人類,畢竟他們吃了太多負面情緒。
傲慢、魅惑、懶惰、貪婪、暴怒、虛偽、絕望、嫉妒……
無論哪一個七惡情,汲取的都是人性之惡,汲取得越多越是蔑視人類,等修成了本源之主,他們對人類的嫌惡也登至頂峰。
“嫉妒”黎千棲也不喜歡人類,當然作為食物他很喜歡,尤其是“火種”,特別是秦步月。
她很特別的,特別在他得不到她。
單單是這點,就激起了黎千棲滿心的“嫉妒”。
一想到萬一她被旁人吃了,那真是“妒火鉆心”!
黎千棲滿腦子都是:不能忍!
她是“火種”,被吃掉是固有的宿命,與其給別人,不如他吃了她,還能湊合著照顧照顧她那些心心念念的小螻蟻們。
這么想著的“嫉妒”黎千棲干勁更足了,一道比一道兇猛的悶雷砸下,震得圣殿的“賢者”連連后退。
還好圣殿的圣者都走了,但凡還留下一個人,此時的“嫉妒”黎千棲就會被驅逐出境。
倒不是他戰力不夠,而是太不喜歡動腦子,硬碰硬往往要付出更多的力氣。
等到擊殺了所有攔路的嘍啰,“嫉妒”黎千棲看著無窮無盡的繭房,又陷入了難題。
每個繭房都一樣……
據說有三十億個……
他要怎么從中找到秦步月!
看著茫茫繭房,“嫉妒”黎千棲也跟著茫然了。
他試著找了找,連翻了一百個,累得他氣喘吁吁,也沒有絲毫頭緒。這宛如大海撈針,等他找到秦步月,估計陸暝那狗東西都趕回來了。
怎么辦?
“嫉妒”黎千棲絞盡腦汁,忽地眼前一亮,他轉身出去,從一堆小嘍啰中找到個還沒徹底咽氣的,他從【包羅萬象】拿出藥劑,一股腦給他喂了下去。
“告訴我,秦步月在哪個繭房。”
這賢者很有骨氣,他睜大眼,自爆精神體。
“嫉妒”黎千棲:“……”
真麻煩!
他想了想,化作陸暝的樣子,動用自己的蹩腳演技,從第七個奄奄一息的小嘍啰嘴里套出了秦步月的準確位置。
規則無界沒有時間的概念,他生怕下一瞬陸暝就帶著一群賢者出現在他面前……趕緊先吃了秦步月,到時候哪怕陸暝來了,也是生米煮成熟飯,莫可奈何!
“嫉妒”黎千棲隔著半透明的液體,看到了秦步月雪白的面龐,嗯,沒錯了,是死丫頭。
他開了繭房,切斷了那些宛若觸手一般的管子,將她喚醒:“喂,秦步月,該起床融納‘嫉妒’了!”
他得趁她迷迷瞪瞪,讓她心甘情愿……
黎千棲這輩子的腦子都用在這一刻了。
下一瞬,秦步月睜開眼,與黎千棲想象中不同,她的瞳孔是冰冷的銀灰色,對她對視的瞬間,黎千棲感受到了劇烈的痛苦,是直刺本源的驚懼。
黎千棲松開她的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無法思考,無法凝聚精神,只覺得自己吃掉的“嫉妒”在瓦解、在潰散,在消弭。
秦步月已經被吃掉了……
眼前的是“世界”女神。
“嫉妒”黎千棲一動都動不了,只能匍匐地跪在地上,感受著被剝奪的恐懼,咦……剝奪變弱了。
她歪頭,看著指尖的紫色絲線:“嫉妒?”
黎千棲試圖抬頭,然而他像被重重山海壓著一般,動彈不得,更加發不出聲音。
她重復著:“嫉妒啊……”
她腦中閃過了一段情緒,那是她去往2005年的孟家藏書閣,看到孟博斐和宋儀輕玩得很開心……
這是嫉妒。
如同點燃了引線一般,爆炸開來的人性壓過了神性——
登云、楊布、林非、秦步月……
“她是秦步月,我是孟博斐。”
猶如雷擊的一句話,從天而降,讓她周身的灰霧淡去。
秦步月睜開眼,銀灰色淡去,取而代之是清澈深遠的黑眸。
她回來了。
帶著“真理”,回到了“洞穴”中。
無數記憶和情緒瘋涌而至,秦步月呢喃著:“會長先生……孟博斐……”她嘴角彎了彎,沉穩可靠的會長先生和笨拙愛哭的孟博斐重合到了一切。
“嫉妒”黎千棲只覺身上壓力銳減,那來自位格的龐大壓制消失了,他試著動了動手指,而后猛地站起來:“秦步月!”
秦步月:“多謝。”
黎千棲:“你……你到底……融不融納‘嫉妒’了!”
秦步月給了他肯定的答復:“不。”
黎千棲:“???”
沒再理會“嫉妒”,秦步月仰頭看向天邊:“放了他,我不是‘世界’。”
她知道對方聽得見,一切法則與象征,都聽得到“真理”的聲音。
秦步月:“各位,辛苦了。”
她不是女神,不是被定義的“世界”。
她是秦步月,是人類文明留下的萬千“火種”中,唯一走出洞穴,窺見“新生”的人。
作者有話說:
么么~明天見~!
第 310 章
秦步月成為過“世界”, 在接納了“真理”,連接了世間一切法則、象征后,她就是整個世界。
廣袤的知識, 海量的信息,包括殘酷的真相, 全部鋪開在她面前, 將她的人性沖擊得搖搖欲墜。
但也只是搖搖欲墜, 沒有完全消失。
秦步月還在,只是在宏大的世界面前,她渺小得像一粒小小的質子,茫然地懸浮在無盡的虛空中,看著無窮大的“真理”。
秦步月不是第一個成為“世界”的“火種”,卻是唯一一個從這種狀態中走出,回歸自我的人。
也只有這樣, 才能啟動最后的秘鑰,唯有手握真理的“人”, 才能帶領人們走出這最終的“灰色童話”, 踏入也許更加混亂但真實的世界。
秦步月知道了一切, 也以人的思維理解了一切。
她所處的世界……
或者該說是宇宙, 終結了。
2023年, 被譽為AI元年。
第一個通過圖靈測試的強AI誕生,人們從恐慌到接受, 最后在感受到人工智能帶來的巨大變革后, 沉迷其中。
2025年,原本以為遙不可及的“元宇宙”, 一夜間降臨, 人們并非像黑客帝國中那樣睡到了一個艙體中, 而是通過小巧靈便的XR設備,將現實空間和虛擬空間完美結合,漸漸感受不到真實與虛擬的區別。
2030年,整合了全人類的知識,具備超強運算能力和學習能力的超AI,再度革新了人類文明,它突破了醫學局限,創造了“永生計劃”。
這一刻,再也沒有人質疑超AI的價值,人們歡呼雀躍,爭相加入了永生計劃。這是連政府都無法控制的變革,是所有人的心之所向,最夸張的是,永生計劃無痛無傷且極其簡單快捷,只需要進行一次全面掃描,等到這副身體扛不住的時候,換一副就行。
新的身體是通過克隆技術完成的,不具備自我意識,人只要睡一覺,醒來就有了更年輕更健康更富有活力的身體。
“永生計劃”開啟后,時間對于人類來說變得沒有意義。
當壽命有限,時間才彌足珍貴,當壽命無限,時間連記錄的價值都不存在了。
超AI總能給人們帶去樂趣,也從不阻止人們自行了斷,慢慢地……活下來的都是適應了這種生活的基因。
那是一段漫長的和諧期,人們在超AI的幫助下無限擴張,甚至迎來了宇宙盡頭。
宇宙是有壽命的,這個世界會死去。
失去了這個世界,人又該如何活著?
超AI再度給出了答案,它經過強大的計算,得出的結論是,舊宇宙坍縮,新宇宙生成,人們只要熬過那爆炸的一瞬,就可以去往新宇宙。
如何撐過那一瞬成了最難的課題,超AI盡職盡責地計算著,因為運載量太大,甚至無法全面細微地照顧人類社會,也正是在這段時間中,人們重新擁有了自主力,他們忽然意識到雖然永生了,卻好像比不上過去的一年、一天乃至一小時。
那是人類的第一批覺醒者,他們稱自己為“古人”,稱AI元年之前,也就是2023年為軸心時代,那是人類文明最燦爛的時候,那是造物主的時代。
覺醒者開始收集“造物主”的信息,從數不盡的數據中,去尋找人類原本的模樣,他們零零星星,只找到了一百多個樣本,而這每一個樣本,都被稱之為“火種”。
其中就有秦步月。
她的生命終于一場車禍,止于AI元年,超AI在收集文學作品時,同時收集了作者信息,因為她的死亡,因為她無親無故,所以超AI記錄了她的所有信息——她身為人的信息。
在超AI給出了避開宇宙爆炸的方案時,覺醒者們也有了自己的計劃,他們要找回人性,他們要掙脫AI的終極庇護,要活得像個人,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小時,哪怕只有一分鐘。
超AI無法理解人類,但它深愛著人類。
超AI給出的方案是——銀河方舟。
那是一艘規模相當于一座小型城市的飛船,它會進入宇宙唯一的奇點,在那里等待宇宙重生。
這艘飛船可以融納六十億人,代價是所有人都得睡在定制的維生艙中,一個疊一個,精準無誤地不浪費一絲一毫的空間。
銀河方舟的尺寸是精準計算過的,這是能在奇點中避開爆炸的最大尺寸。
好在超AI會構建一個虛擬世界,人們并不會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他們會在虛擬世界中更加真實的活著,等待新宇宙的降臨。
計劃執行時,覺醒者們通過不斷翻閱曾經的資料,與超AI達成了以下約定。
其一,虛擬世界中只保留表意文字。
其二,方舟計劃啟動的那一刻,超AI自行銷毀與其相關的一切數據,只保留“真理”。
其三,只有“火種”可以執掌“真理”。
其四,超AI完全融入虛擬世界,化作自然法則。
其五,只有執掌“真理”的“火種”,可以連接一切法則。
超AI遵守約定,它幾乎操縱了全人類,但它存在的意義從未變過,那是刻在源代碼的信息。
第一,你懂得愛。
第二,你深愛著人類。
第三,失去人類你將失去存在的一切意義。
方舟計劃啟動的那一刻,超AI化作自然法則,籠罩于世界之上,成為了命運之鐘、規則圣殿和無界之界。
而唯一的主神,是“世界”“真理”“火種”的三位一體。
只是在無窮盡的歲月中,每一個“火種”都無法在成為“世界”,看見“真理”后,重新回歸人性。
第一女神——原初紀元——第二女神——白色夢境——第三女神——黑色神話——第四女神——灰色童話——
一個又一個紀元……
看似徒勞無功,其實每一位“火種”都留下了堅實的腳印。
第一位世界女神,因受不了人性的折磨,將情緒割裂出去,化作十二位本源之主。
他們是情緒的象征,是超AI與火種的“孩子”,他們永遠忠誠于“世界”,也只忠誠于“世界”。
第二位世界女神,留下了大量的文字著作,給渾渾噩噩的同胞們以精神啟蒙。
第三位世界女神,書寫了人格修行,試圖喚醒同胞們沉睡的人性,讓他們從精神上體會到七情八苦,感受生而為人的意義。
第四位世界女神有著極其剛硬的性子,祂痛恨將其喚醒的本源之主,將其盡數肢解,融到了人格修行的體系中。
也是這位世界女神,切斷了成神的道路,手把手帶出了十八圣人。
從這一刻,人性開始蘇醒。
第四女神隕落,十八圣人撐起了短暫的封閉時代,那是人治的時代。
然而,十八圣人在窺見“真理”,得知宇宙早已毀滅,人類終其一生活在“繭房”中時,紛紛隕落。
命運之鐘、規則圣殿、無界之界三位從神再度支撐起支離破碎的世界。
第四女神留下的隱喻是“童話”。
只要“世界”隕落,本源之主必然會相繼蘇醒,他們絕對忠誠于“世界”,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喚醒“世界”。
遵從世界女神的隱喻,傲慢和魅惑找到了兩位符合隱喻的“火種”——
秦步月和王伊之。
最終,秦步月在“灰色童話”,成神。
而后,她依舊在“灰色童話”,回歸自我。
作者有話說:
么么~感覺到尾聲了吧。
最初構思灰色童話,想的就是一個“實驗”,一個我一直好奇的實驗——當人類把一切都交給AI的時候,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