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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陸應淮出事,江棠失蹤

    天花板的細梁被燒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像是懸于頭頂的尖刀不知何時就會落下。

    耳畔是不斷放大的汩汩血流聲混合著不甚清晰火苗燃燒的“噼啪”聲和風一般的響聲。溫度不斷攀升,像是能夠將人的血液烘干。

    陸應淮跪在地上弓著身把江棠護在懷里,信息素屏障一寸一寸縮小,像是要隨著主人的逝去而消散。

    喘不過氣。

    陸應淮被迫張開干燥的唇瓣,鮮血像是終于找到了突破口般噴涌而出,落在愛人的發絲上,他已經意識不到自己是否還在呼吸了。

    死亡一步步逼近,他無法逃避。

    懷里的身體小幅度地抽搐著,陸應淮弓起的脊背不受控制地下塌。

    聽不見江棠說話。

    感受不到江棠。

    全世界似乎都安靜了。

    突然——

    陸應淮混沌的意識捕捉到輕微的響聲。

    他本能地歪過身子。

    頭頂那根燃燒著的細梁正正砸中他的脊背。

    后背灼傷的疼痛他感覺不到,只是那顆已經快要無法跳動的心臟似乎還在欣喜。

    他懷里的寶寶沒被燒到。

    連靈魂都為之雀躍。

    江棠艱難地轉過臉,想要和陸應淮靠得更近一些。環抱著他的身體卻先一步倒下。

    信息素屏障徹底消散。

    濃煙再度嗆進江棠的氣管。

    昏迷之前他小聲地喊了句“哥”。

    沒有人跟他說“我在”。

    陸應淮后背的衣服已經燒爛,心跳定格,呼吸停止,他沒有聽到江棠那聲呼喚。

    整個四樓安靜得像沒有人存在。

    火勢愈演愈烈。

    江棠腳腕的紅繩不知何時被燒斷。

    陸應淮的最后一個動作就是把江棠護在身下。

    “應淮、應淮……”火海中一個透明的人影憑空出現,謫仙般清雋的男人焦急推著陸應淮的身體,“醒醒、你要和他一起死在這里嗎?你舍得嗎?”

    和棠棠、一起。

    他愿意的。

    后面是什么……

    “應淮!堅持一下,你想把他帶出去的,對嗎?”

    死在一起……不可以。

    那具分明早已失去了生命體征的身體動了一下,眼睛微微睜開,看到一個透明的虛影。

    “爸……”

    “應淮,”安箏俯下身,憐惜地看著他,伸出手,“我做不了更多,只能喚醒你,你不舍得的,對嗎?”

    陸應淮艱難地緩過一口氣。

    對,棠棠還在這里,他不能就這么死了。

    陸應淮昏昏沉沉地站起身,右手按住腺體邊的皮膚用力一扯。

    又有些信息素滲出來,不多,似乎已經瀕臨枯竭了。

    足夠了。陸應淮想。

    那個透明身影不知是何時消失的,又或者根本就是陸應淮的幻覺。

    他把信息素全部裹在江棠身上,抱起江棠以肉體為盾走向窗邊。

    樓下一閃而過的衣角有些眼熟,可惜陸應淮的大腦幾乎停工,無法思考那是誰。

    他面沖屋內坐在窗臺上,親親江棠的眼角,把人護在懷里,身體向后仰倒。

    下面不是平地,可他已經沒有信息素能編網緩沖了。

    所有力氣都被耗盡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當肉墊。

    四樓不高,有他護著和包裹江棠的那些信息素足夠保證江棠不再受傷。

    火勢蔓延極快,下面的人根本上不來,等他們被找到,恐怕都已經嗆死了。

    “砰”一聲重物落地。

    大片深紅的鮮血自陸應淮腦后蔓延開。

    他的后腦勺正正撞上地面水泥板損壞露出的生滿鐵銹的釘子上。

    兩厘米的鐵釘直接釘入陸應淮的后腦。坑洼但鋒利的水泥板邊緣也在他后腦砍出一條血口。

    陸應淮雙眼無神地看著廣闊的天空。

    江棠還被他抱在懷里,隨著落地身體震了一下,無意識地咯血。

    陸應淮想要轉動眼珠再看一眼江棠,卻做不到了。

    這一世他比江棠先死掉,是還上一世的債嗎?可他還不想死,他還沒有愛夠。

    他還沒陪他的棠棠走到垂垂老矣。

    ……沒有以后了。

    陸應淮的左手無力垂下,瞳孔擴散到極致,右手卻還保持著護住江棠的姿勢-

    陸清優萬沒想到他就是帶著方慕出了幾天差會發生這么嚴重的事。

    怕方希照顧不好自己,出差時他們還把方希帶走了。

    出了電梯,陸清優飛快跑向手術室門口。

    陸不凡正站在門前,低著頭,神色晦暗不明。

    聽見腳步聲,迎過來的是陸丹臣。

    這人和往常一絲不茍的模樣大相徑庭,整個人狼狽邋遢仿佛他才是從火海里逃出來的。

    陸丹臣眼眶通紅,歉疚地道:“是我不好,我應該……”

    陸清優充耳不聞,伸手重重推開他跑到手術室門口:“大伯,我哥他……”

    陸不凡搖搖頭,轉眸瞥了眼手術室的門。

    陸清優心一沉,小心地開口問第二個問題:“江棠呢?”

    “失蹤了。”

    這不是他預料中的答案,陸清優驚愕地瞪大眼睛。

    陸不凡疲憊地按了按眉心。

    他把謝逸思他們送到最近的醫院再返回去,就只見到了昏迷的謝瓚和時非承,還有……陸應淮的尸體。

    他命人找遍了附近,包括整個火場都沒有江棠的蹤跡。

    而陸應淮……醫院已經拒絕收治了,是得知他是個S級之后才愿意再嘗試一下的。

    說話間門開了。

    醫生摘下口罩,遺憾地搖頭:“陸總,令郎已經……”

    重傷、火災、跳樓、鐵釘釘入腦內,哪樣不是要命的。換了別人已經死了四五次了。

    “不,我哥不可能死的,他是S級!”陸清優道,身體像是要栽倒。

    方慕趕緊扶住了他。

    “請節哀,陸隊被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S級也是人,何況……”

    這么慘痛的死法。

    “我哥不會死的……”陸清優喃喃著,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險些跪在地上。

    他哥也才二十三歲。

    別家的孩子二十三歲還在和父母鬧脾氣呢。

    為什么偏偏是他哥?

    要是他沒出差……他也是S級,起碼能夠幫上一點忙。

    一直沒說話的陸不凡轉身接了個電話,回來拍拍陸清優的肩膀:“應淮這邊……先交給你。”

    那一瞬,陸清優居然覺得陸不凡比S級更冷血。

    陸應淮好歹是他的兒子。

    可他抬眼對上那雙混濁的眼睛,上一秒的念頭便隨風而逝。

    陸不凡眼里一片空洞的茫然,似乎要做的事情件件重要,他不知該先做哪一件。

    他到底該先接受陸應淮的死訊,還是剛剛那個電話里說的謝逸思身體和安箏腺體的排異反應嚴重到命都很難保證。

    抑或是……為他的兒子找回失蹤的愛人。

    江棠絕不可能主動離開陸應淮,一定是有人帶走了他。可附近所有能查的監控里都沒有可疑的身影。

    江棠就像是人間蒸發了。

    “之后公司就交給你了,”陸不凡語速很慢,像是承受不住接連的打擊,脊背都傴僂了些,“找回江棠,也算給應淮一個交代。”

    陸不凡走后,陸清優親眼看著陸應淮被送入太平間。白布底下的面容傷痕累累臉色灰敗。

    陸丹臣跟在他后面:“清優,我會和你一起……”

    陸清優猛地停住腳步,眸色冰冷,語氣篤定:“這件事和你有關。”

    陸丹臣被他極具攻擊性的目光驚得倒退了半步:“你什么意思?”

    陸清優沒再說話,唇角扯出一絲苦笑,拍拍陸丹臣的肩膀:“公司也和你有關,我近期忙,伯父不在,還是需要你多干點。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希望我們不再針鋒相對,把公司穩住才是重要的。”

    “是啊,”陸丹臣似乎放下了心,附和道,“我們畢竟也是兄弟。”

    “我處理我哥……咱哥的后事,這段時間公司那邊你頂著。”

    陸丹臣眸中野心差點壓抑不住:“好,你別太辛苦,公司那邊放心交給我。”

    打發走了陸丹臣,陸清優一屁股坐在太平間門口的地板上:“慕哥……”

    方慕跪下身虛虛環抱住陸清優:“我在。”

    “我不敢去看我哥,”陸清優抬起濕漉漉的眸子,痛苦的情緒在其中翻滾,“我以為我哥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死的人。他是能力最強的雙重信息素S級,為什么也會有這么一天?”

    方慕說不出話,只能抵住他的額頭無聲地安撫他。

    “里面那個,不是我哥吧。我哥不長那樣,我哥也不會丟下江棠獨自離開。”

    可是江棠去哪兒了?

    方希在一邊站著,不敢哭得太大聲。淚眼朦朧間似乎看到一個黃色的東西。

    他擦擦眼淚,看清那是個黃色透明的小球。像擺件水晶球那么大,一只手可以拿起來,上面的光芒時隱時現。

    他走過去撿起來。

    感覺和陸應淮的信息素具象化光球長得很像。

    隱約感覺是從陸應淮身上掉下來的。

    “清優哥……”方希小心地把那個球拿給陸清優看。

    小球竟然睜開眼睛,看了看陸清優又失望地閉上眼,光芒更加黯淡。

    陸清優怔怔地看著它:“江棠是不是S級?這個會不會是江棠的?”

    陸清優踉蹌起身闖入太平間里,撲到陸應淮身邊,把白布掀開一角。

    他還是不敢看陸應淮的臉,只能顫著手把光球塞到陸應淮的掌心。

    尸體的手無法完成抓握的動作,陸清優攥著他哥的手,讓小黃球被陸應淮的掌心包裹。

    小黃球又睜開眼睛,但很快就閉上了。接著身上的光芒全數熄滅。

    像是終于找到放心的港灣,可以跟隨他一起離開了。

    第202章 我帶你去見陸應淮

    深夜,N國。

    “夏凌,把姓江的交給我。”電話那頭的人語氣中隱著怒火。

    夏凌站在窗邊,目光落在床上:“不給。”

    窗外朦朧的月色透進來,映著床上那張消瘦而蒼白的臉。那人醒著,靜靜躺在那兒,唇上沒有半分血色,眼睛盯著天花板,沒有聚焦。

    他的手腕腳踝都被鐵鏈鎖著,卻沒有半分掙扎的意愿。

    琉璃般的淺瞳里只有一片死寂。

    “夏凌,我只要他的腺體,”電話那頭的人呼吸重了些,像是在死死壓抑心中的怒火,“他人還是你的。”

    “我又不傻,穆老板,”夏凌輕笑了一聲,“他是個Omega,沒了腺體他就會死,誰告訴你我想要的是一具尸體?等我膩了……不,我永遠都不會膩。”

    電話那頭靜了半分鐘,突然傳出了一聲低笑。

    那笑聲低沉、短促,淬了寒冰一樣。

    “你這是決定跟我作對了?”穆霆霄摩挲著身邊人的手腕,不疾不徐道。

    隔著手機夏凌都能感受到那份壓迫感,他大笑出聲:“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了,是沒有必要繼續和穆老板合作了,穆老板覺得呢?”

    “我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穆霆霄手上的動作停下來,語氣輕飄飄道,“足夠你和他相處了。一個月后,你不把他送過來,你和你那個研究所里的所有人就先替他下去探路吧。”

    通話被切斷,只剩下嘟嘟聲。

    夏凌垂下眸子輕嗤一聲,把手機扔到窗外,走到病床邊微微俯下身:“你醒了,方哥……或許我也可以叫你……棠棠?”

    舌尖微卷,僅是發出這兩個音節就能感受到隱約的甜味。

    兩個月了,江棠剛剛醒過來。

    不,該說是他從鬼門關前把江棠拉了回來。

    江棠的目光從天花板慢慢挪到他臉上,唇瓣動了動,才恢復意識他本能地想要尋找陸應淮,看到的卻是夏凌的臉。

    夏凌摘了他的氧氣面罩,溫柔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陸應淮……”

    他張口就是這個名字,夏凌臉色一沉,很快眉眼舒展開:“你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么嗎?”

    江棠蹙了蹙眉。

    他只隱約記得他在火海中見到了陸應淮,他不確定那是不是他的幻覺。

    “你想見他?”夏凌問。

    江棠警惕地看著他,嗓音干澀:“你不會這么好心。”

    夏凌靜靜地盯了他兩秒,揚眉一笑:“我哪有那么壞?方哥的要求我有哪次沒有答應啊。”

    他摸向口袋,像是才想起來自己把手機扔掉了一樣,轉身去柜子上拿了電腦。

    江棠微微側過頭,看到這間寬敞的房間居然有整整一面墻的武器。

    都是些冷兵器。匕首,長刀之類的。在昏暗的房間被映出冷白的芒。

    夏凌拿著電腦走過來,注意到他的目光:“感興趣?”

    江棠淡淡收回視線。

    夏凌用蠱惑般的語氣道:“等你好了,這些都可以給你玩,你有喜歡的嗎?都送你了。”

    “我要見陸應淮。”江棠皺眉,有些不適應自己的聲音變得如此粗啞。

    夏凌注意到了:“是吸入過量煙霧的后遺癥,很快就能好了。”

    “我……”

    “噓,”夏凌的手指觸上那柔軟的雙唇,笑道,“別著急,我正要給你看。”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幾下,一張照片映入江棠眼簾。

    他的眼睛驀地睜大。

    照片上陸應淮抱著他,身下是大片的血,那雙總是溫柔含笑的眼睛里毫無光彩。

    江棠額頭滲出虛汗,他緊緊抓住身下的床單。

    夏凌不理會江棠瞬間粗重的呼吸和慘白的面色又按下了下一張。

    是太平間里蓋著白布的人,白布被人掀開,露出了江棠熟悉的臉。

    那張臉灰敗發青,怎么看都不是活人的模樣。

    再下一張。

    是一張死亡證明。

    江棠屏住了呼吸,意識到什么一樣,直接看向死者姓名那一欄。

    陸應淮。

    陸、應、淮。

    江棠的臉色驟然變青,劇烈地掙扎起來,帶動鐵鏈嘩啦作響:“放我回去找他。”

    夏凌慢悠悠地把電腦放到一邊,看著冷汗浸濕衣衫的江棠:“方哥,棠棠,他已經死了。兩個月前就死透了……你只剩下我了。”

    江棠聽不見他的話。

    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偏過頭“哇”得吐出一大口鮮血,然后昏了過去。

    夏凌按下內線電話,馬上就有醫生和護工進來。

    他站在門邊,冷眼看著那些人為江棠診治。

    兩個月里江棠數度瀕死都是他砸錢拉回來的,江棠的命自然應該屬于他而不是那個早就死了的人。

    房間里再次恢復安靜之后,夏凌回到床邊,眼神陰沉。

    “我以為會擁有你很久,”夏凌語氣很輕,“最多一個月啊……那么這一個月,你都得是我的。”

    江棠又連續昏迷了幾天,期間不斷地嘔血,夏凌在旁邊寸步未離怕江棠血嗆到氣管里。

    再醒來之后江棠一直不說話,不吃東西也不喝水。

    起先夏凌讓人給他輸液,后來江棠有了幾分力氣,總在醫生轉身之后就把針頭拔了。

    本來就清瘦的人瘦得更加嚴重。臉頰凹陷明顯,發絲黯淡無光。被陸應淮好好養出來的肉都沒了,江棠瘦到幾乎皮包骨,只有兩只手背都是腫的。

    “棠棠,”江棠又一次拔了針頭之后,夏凌擺手示意醫生不用再管,“你想餓死自己,對嗎?”

    江棠別開頭,沒說話。蠟黃的臉上兩道清晰的淚痕。

    “你就那么喜歡他?你想為了他尋死?”

    “他真的、死了?”江棠這些天第一次開口。

    他不想吃飯,不想喝水,不想輸液。他不想醒過來。

    只要一直昏睡他就能夢見陸應淮。

    夢里陸應淮把他圈在懷里,拿著他喜歡的小白狗逗他。手把手教他射擊,不厭其煩地夸他是最棒的Omega。

    夢里的陸應淮那樣溫柔,會親吻他的額頭,告訴他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要是能這么睡下去,然后在夢里跟著陸應淮離開該有多好。

    “只有這件事,我沒必要騙你,”夏凌語氣很平靜,“如果他沒死,兩個多月,他不可能不來找你。還有新聞,你明明聽見了,新聞早就報道過他的死訊。”

    “好。”江棠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本來我想著,你總有一天會忘了他,”夏凌把他從床上抱起來,那具身體輕飄飄的,“但是醫生告訴我……哈,我也是S級,可這世上總有S級也做不到的事情。”

    他把江棠抱到輪椅上,尾音如同一聲低低的嘆息。

    “比如生死。”

    陸應淮會死,而他,也阻攔不了江棠的死亡。

    那么就讓他徹底擁有江棠。

    夏凌這些天第一次把江棠帶離這棟別墅。

    “你就不問我帶你去哪里?”夏凌邊開車邊問。

    江棠吃了一種可以讓他短暫恢復到健康水平,但后續會有很大副作用的藥。否則夏凌別說帶他出門了,就連讓他下床都做不到。

    “你總不會送我去死。”江棠淡道,“你沒有那么仁慈。”

    以他現在的狀態,別說從夏凌手里逃出去,他連死都做不到。

    陸應淮在那邊痛不痛,會不會很想念他?

    江棠轉頭看著車窗外完全陌生的建筑,心里默念。

    哥哥,等等我,我想和你一起走。

    再等等我,只要我找到機會,就去見你。

    “我帶你回國,”夏凌開車駛向一個私人機場,“這樣你會高興些嗎?”

    江棠猛地轉過頭,動作劇烈得讓他一陣反胃,那雙黯淡的眸短暫亮了一下:“真的?”

    夏凌瞥他一眼:“比起你死氣沉沉的樣子,我果然還是更想看到你現在這樣的表情。”

    江棠沒再說話,但臉色好了許多。

    “回國都這么開心?”夏凌語氣輕松,“要是帶你去見他,你是不是會更開心?”

    會。

    江棠的心臟狂跳起來。

    這么多天以來,江棠第一次感受到它的跳動。

    “回國后好好吃頓飯,我就帶你去見他。”

    “好。”江棠答應得很爽快。

    他精神不濟,很快就昏睡過去,并沒有注意到夏凌臉上詭異的笑容。

    再醒來是夏凌喊他吃飯的時候。

    江棠看著夏凌做的一桌子菜沒有半分胃口,但他逼著自己吃了半碗飯。

    “再吃點兒。”夏凌見他吃得少,夾了塊肉過來。

    江棠胃里一抽,偏過頭把剛吃下的飯全吐了,吐到最后又開始嘔血。

    吐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他隨便蹭了下唇角的血,摸索著拿到筷子,又要往嘴里扒飯。

    就那么想見他?哪怕只能見到一塊墓碑?

    夏凌重重吐出一口氣,把自己的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拍。

    江棠現在經不起嚇,頓時受驚般抬眼望他,滿眼的驚懼。

    “別吃了,”夏凌不耐煩道,“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臨出發前夏凌給穆霆霄發了條消息。

    「一個月后,我把他給你。」

    至于到時候是死的還是活的……

    車子在暮色中穿梭。

    江棠原本以為他們會去墓園,可夏凌帶他去了一個類似莊園的地方。

    里面很大,進去后有不少人喊夏凌“老板”。

    江棠被抱到一張床上。

    夏凌戴上手套,在他開口之前輕聲道:“方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嗎?”

    有人上前把江棠的手腳都用束縛帶捆住。

    夏凌看著江棠,眸底閃著危險的光:“剛才的飯里加了一點點藥,你現在說不出話,不過很快就好了……”

    “三年前,那群Omega里只有你不管被如何對待都不吭聲,”夏凌接過一個嶄新的注射器,“那時候我覺得你很不一樣,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傷成那樣還能帶人逃出去。”

    第203章 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我那個時候就知道你和我一樣,你不怕疼痛,是能從疼痛里獲得快感的人。”

    夏凌抽取了幾毫升的藥水,伸手為江棠注射的時候,江棠看到他小臂上交錯縱橫的傷疤。其中很多已經增生出深粉色難看的疤痕。

    江棠閉上眼睛,不去再看。

    他和夏凌不一樣,他怕疼。從前只是沒人心疼他,他才不喊疼。

    可是疼痛這種事,他根本無法習慣無法免疫。

    他不能從中得到爽感。

    就像他不能從苦難中得到成長一樣。

    疼痛和苦難都不是值得歌頌的事。江棠生命里唯一值得歌頌的,就是和陸應淮的相遇、相愛。

    和陸應淮在一起之前他什么都沒有。在一起之后,他有愛人,有家人,有朋友。

    他的人生從未如此圓滿過。

    可惜僅僅圓滿了五個月。

    算了。

    藥劑推入的時候江棠睜開眼睛:“會死嗎?”

    夏凌在江棠眼里看見極迫切的渴望,那一瞬間,他很想要成全江棠。

    可惜。

    他能擁有江棠的時間已經被縮減成一個月了。

    “不會,”夏凌漠然道,“睡吧,醒來之后你就能見到他了。”

    江棠聽話地閉眼。

    夏凌面無表情地看著江棠顫動的眼睫。

    他在陸應淮面前這么乖嗎?

    一想到自己也將擁有這樣柔軟乖巧的江棠,夏凌的心就止不住發顫-

    謝柚和桑頌在醫院的第三天就醒了。觀察了半個月就被允許出院。

    謝瓚和時非承沒讓他們久等,半個月后相繼醒來,只是傷得比較重,一直在醫院休養。

    只有謝逸思一直沒醒。

    醫生說他腿上的槍傷倒是不要緊,只是腺體排異反應過于嚴重,隨時都會危及生命。

    陸不凡一直在醫院陪著,這幾天公司出了問題,陸清優顧不過來他才去公司坐陣。

    昨天醫生說謝逸思有醒來的跡象,陸不凡處理完公司的事又趕來衣不解帶地在床前陪了一天一夜。

    溫輕宇過來時檢查了一下謝逸思的腺體,誠懇道:“已經沒事了,多虧陸先生帶來的藥。”

    陸不凡沒答話。

    他不是害謝逸思變成這樣的始作俑者,因為腺體排異的事情不受他的控制。

    可他也不能完全脫清關系。如果他沒讓謝逸思傷心離開,或許他的不適都能得到及時的安撫,也就不必發展成如今的狀態。

    所以說什么“多虧”,他不過是做了分內的事情。

    陸不凡時刻記得,他得知溫輕宇和謝逸思只是普通朋友的時候心中的喜悅和酸澀。

    謝逸思醒來之后恨他、厭惡他都是應該的,他不會逃避,但也不會放謝逸思再離開自己。

    “陸總對謝先生的照顧已經足夠細致,不必太過擔憂,”溫輕宇起身道,“但是,謝先生醒來之后,盡量早一些永久標記,對他的恢復有好處。”

    “好,”陸不凡低聲,“等他醒來,我問過他的意愿再決定是否永久標記。”

    這些天他不知道說了多少句抱歉,親力親為地為謝逸思按摩肌肉,擦洗身體。當天那句話也是他心中拔不出的刺。

    可是除了那句話,他不知該如何攔住謝逸思。從前他和謝逸思沒有太多有效交流。謝逸思性子也倔,他決定了重返火海,就算拖著傷腿跳車這樣的事也做得出來。

    溫輕宇關上病房門時只聽見一句:“對不起,你醒來再怪我。”

    他輕嘆一聲,下樓去了另一間病房。

    病房里空無一人,溫輕宇怔了一下,轉身去了隔壁。

    果然,隔壁病房里還算熱鬧。

    雖然這個“熱鬧”只是人多。

    謝瓚兩口子、時非承兩口子,加上一個孤零零的顧驚墨。

    “所有分部成員的傷亡情況已經全部整理出來了,”顧驚墨穿著病號服坐在病房一角的沙發上,“賠了快兩百個億,賠錢倒是小事,跟生命相比,賠再多也……受夠了。”

    “早上不是還喊冷,”溫輕宇走過來,把手里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受夠了咱就不干了,我養得起你。”

    “你一個研究員。”顧驚墨嘴上似乎嫌棄,身體卻誠實地偎進溫輕宇懷里。

    顧驚墨當時也受了傷,不重,但好得很慢。后來才知道他是個Omega,受傷又趕上發情期將近,才會一直反反復復發炎。

    好在發情期正式來臨的時候溫輕宇趕了回來。

    在場的其他四人顯然適應良好,剛知道這個逆天消息的時候也沒有太驚訝。

    顧驚墨——SA這個宣稱從不招收Omega的聯盟的總會長居然是Omega,換作別的時間肯定要在內部引起不小的風波。

    可跟陸應淮逝世、江棠失蹤這樣的消息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了。

    顧驚墨在外一向以Alpha的身份示眾,此刻徹底撐不住松懈下來,才露出柔軟黏人的一面。

    他和溫輕宇很早就認識,早就兩情相悅,顧驚墨發情期時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也是溫輕宇變成再生S級的時候,顧驚墨就警覺到后面有可能出現的情況了。

    只是事情發生比他預料得早太多。甚至來不及做更多準備。

    “馬上升所長了,”溫輕宇說,“前段時間發現了一個新的試劑,去外地跟總協會討論過,又做了實驗,應該很快就能研發出來。”

    “是你之前總是配不出來的那個藥?”

    “對。”溫輕宇從口袋里掏出個橘子,剝給顧驚墨吃。

    “你們搞研究的都這么小氣嗎?”顧驚墨接過橘子,掰成兩半,把大的一半給了溫輕宇,“就帶一個橘子啊?”

    “沒,溫先生放這兒了。”謝瓚指了一下地面,病床旁邊放著半筐橘子。

    “啊,”顧驚墨從溫輕宇手中把橘子搶回來自己吃了,隨口問,“兩年了都沒進展,怎么突然開竅了?”

    “是江先生……”話一出口溫輕宇哽了一下。

    病房里刻意維持的溫馨氣氛瞬間低迷下去。

    謝柚轉開臉看著門的方向。

    桑頌手里的橘子掉到地上骨碌碌滾到溫輕宇腳邊。

    “說說吧,”桑頌接過溫輕宇遞回來的橘子,忍著鼻腔泛起的酸意,“好久沒聽到關于小漂亮的事了。”

    他話說到一半眼淚就掉了下來,嘴角不停地往下撇,嗓音發顫:“今年橘子好甜,不知道他吃到沒有……陸哥說他喜歡吃甜的,怎么也不起來買給他吃了。”

    他把橘子塞進時非承的掌心,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我真討厭他們兩個,怎么那么自大啊?他們當自己幾條命啊?”

    時非承摸摸桑頌很久沒打理、隨便扎了個小揪揪的卷毛,發根已經長出了黑色的頭發。

    他的手在發抖。

    是啊,他也討厭那兩口子。

    他是幾人中最后見到陸應淮的,當時陸應淮抱著無法動彈的他躲過了一發子彈。

    他躲過去了,陸應淮沒躲過去。

    桑頌是幾人中最后見到江棠的,當時江棠把他們送下樓,自己卻沒能出來。

    他們兩口子把自己當神仙了嗎?到底哪里學來的這么無私奉獻命都不要啊?不是說S級最自私了嗎?

    顧驚墨胳膊肘捅了溫輕宇一下,溫輕宇才繼續道:“是江先生跟我說成分弄錯了,一開始研究的方向就是錯的。”

    江棠甚至沒學過這些,卻一眼發現了問題所在。

    “他、很厲害的。”謝柚說。

    當時在荊山看到的那些動物骨頭就算他不說江棠也認得出來。江棠比他厲害很多。

    每一次都是江棠保護他。

    病房里又陷入沉默。

    許久,顧驚墨說:“我該怎么跟秋岱交代?”

    之前江丞言拿到了江棠和江家所有人的DNA比對結果,權威機構無可置疑地表示江棠和江家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血緣關系。

    后來顧驚墨跟資料庫里秋岱的DNA數據比對過,可以確定秋岱才是江棠的親哥。

    可秋岱早就出事了,秋家也沒有別人……

    “之前一直瞞著你們,”顧驚墨看向窗外,“老會長指定的接班人其實是陸應淮,是陸應淮拒絕了,我爸才把位置給了我。這么多年,很多事情的決策都是由陸應淮拍板的。你們之前都說想要退役,可陸應淮他……”

    那個做決策的人不在。

    “他早給你們想好了后路,”也許是氣氛太哀傷,顧驚墨心理防線瀕臨崩潰,“所有人都覺得他冷漠無情,其實想的最多的都是他。

    他覺得你們遲早要安定下來,不能一直做這種危險的工作,早就和我商量過解散聯盟的事情。

    這行干久了會被有心人盯上,雖然咱們是正規的,但有朝一日真的被告發,武器和資源解釋起來,來路都沒有那么清楚。他為了你們到時候脫身容易,暗地里給國家培訓了一批人才。”

    這些事謝瓚和時非承完全不知情。

    “那些秘密培訓的人會作為國家的秘密武器,在SA解散并入軍隊的時候,換你們無論選擇加入軍隊或是退役都不會攤上麻煩。而這一切的準備,是在五年前。那時候他說,在那一天到來前,凡是危險的任務他都頂上。”

    五年前,陸應淮才十八。

    從那年開始,SA最危險的任務都是陸應淮帶隊,大部分時候,只要他不重傷,他帶的隊員就不會重傷。

    五年里他帶的隊中沒有犧牲一個人。

    所有危險任務,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帶謝瓚和時非承。

    這次的事情,他雖因江棠動搖,卻也因江棠堅定,以一己之力剿滅對方半數人馬,以至于去救心上人時已經沒有力氣。

    他是真的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第204章 一張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他為什么都……”不和我們商量。

    這話時非承沒有問出口。

    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多越深入,脫身時就會越困難。陸應淮希望所有人都自由、安全,所以他在十八歲那年就選擇走向另一個選項。

    江棠的出現是個變數。

    或許就因為他是萬里挑一的S級才主動承擔起保護所有人的責任。

    后來他那個年輕的愛人,如同十八歲的陸應淮一般勇敢、無私。

    “他們兩個還真是……”一張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傍晚時謝逸思醒了,溫輕宇又跟隨醫生檢查了一下他的腺體情況。

    人在昏迷時沒有感覺,醒來之后那些痛苦便加倍反撲。

    陸不凡被隔在人群之外,聽著謝逸思隱忍的悶哼聲。

    “陸總,還是永久標記吧,”溫輕宇擠出人群正色道,“他的信息素水平已經恢復,排異反應會更大……”

    陸不凡原本還在猶豫,聽了這話大步走到病床前:“逸思。”

    謝逸思茫然地看著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醫護人員跟溫輕宇交代了幾句后離開了,溫輕宇看看那兩個人,覺得自己再呆在這里也不合適,便退出病房關上了門。

    謝逸思眸中痛苦與渴望交錯,深深刺痛陸不凡的心臟,他張了張嘴,只說出一句“抱歉”。

    謝逸思不解道:“為什么你要和我道歉?你不是在……”

    他急急止住,唇線繃直,偏過頭去。

    陸不凡覺出不對,追問道:“我在哪里?”

    曾以為再也不會和這個人相距如此之近,此刻這人卻在自己面前,如同上天對將死之人的憐憫一般。

    加上陸不凡身上這件衣服是他送的,袖口的配飾是他輸液時電視直播鏡頭里一閃而過的,也是他送的……

    這場景太過夢幻,謝逸思撐不住那份倔強,他都要死了,難得能有陸不凡不排斥他的機會,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眼圈紅了,嗓音也不自覺帶了幾分哽咽:“我昨晚在墓園看到你了,你跟安箏哥……我不是故意聽你說話的,其實我沒有聽完……”

    果然。

    他昏迷的時候醫生預警過他有可能應激性失憶,看來他現在的記憶停留在去墓園的第二天。

    這樣也好,他不記得昏迷之前的事情,至少暫時不會過于愧疚。

    兩個多月的時間,陸不凡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江棠,可就是半分音訊都沒有。

    這要是讓謝逸思知道……他會有多痛苦。

    陸不凡坐在床邊握住謝逸思的手:“是我對你不好。”

    謝逸思頭頂冒出好幾個問號。

    “是我讓你變得膽怯,”陸不凡繼續道,“那晚……不,昨晚,如果你聽完了我跟安箏說的話,或許就不會這么難過了。”

    謝逸思像是沒聽明白,但是他捕捉到了陸不凡的歉意。

    “腺體有排斥為什么不肯告訴我?”陸不凡撫摸著他的發絲,“是因為覺得我會心疼阿箏的腺體而讓你更加難過嗎?”

    心事被戳中,謝逸思別開眼,淚水一時止不住。

    “逸思,小思。”

    陸不凡柔聲喊他,謝逸思從沒聽過他這么溫柔的嗓音,又難過又讓他無法抑制地心動。

    牽著他的那只手突然松開了,病床邊的重量也變輕,謝逸思心中一空,下意識轉過頭想要挽留陸不凡。

    “別走,能不能……”再陪我一下。

    再多給一點哪怕是裝出來的溫柔……讓他攢攢勇氣去面對那無法拒絕的死亡。

    可謝逸思的話沒講完就哽住了。

    他看見陸不凡單膝下跪,左手托著一個飾品盒子,右手緩緩打開。

    里面是一枚戒指。

    謝逸思訝然地撐起身子:“給我的嗎?”

    陸不凡眸色堅定:“你離開的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是喜歡你的,這種喜歡并不建立在安箏的腺體基礎上,但是無可否認的是,我曾讓你很難過……”

    謝逸思慢慢擁著被子坐起來,他甚至想抽自己兩巴掌——他做夢都沒敢這么夢過啊……

    可當著陸不凡的面扇自己巴掌也太傻了,謝逸思的手在被子里擰了一下大腿。

    嘶……是疼的。

    “把手拿出來,”陸不凡無奈道,“不是做夢,別傷害自己。”

    謝逸思更驚訝了。

    他確信他的動作很小,不可能被發現的。

    他把兩只手都拿出來,乖乖地放在被子上。

    “……你現在沒有其他喜歡的人,因此我厚著臉皮來乞求你的原諒,”陸不凡看著他,目光灼灼,“我想和你結婚,我會對你好,會彌補過往的錯,你不相信也沒關系,至少給我時間來證明……如果你還喜歡我這個混蛋,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你戴上戒指嗎?”

    說不心動是假的。

    五年里謝逸思曾期盼陸不凡有朝一日能夠放下安箏,可這一天真的到了,他又問:“安箏哥怎么辦?”

    他緊緊盯著陸不凡的眼睛,可對方目光不逃不避,沒有絲毫動搖:“安箏會永遠占據我生命中的那幾年,但往后的日子,都是只屬于你的。”

    “我不是安箏哥的替代品嗎?”謝逸思有些著急地想要下床求證。

    這才是最能壓垮他的那根稻草。

    “不是,”陸不凡趕緊起身扶住了他才沒讓他從病床上栽下來,“從來都不是。”

    無論心動與否,陸不凡從沒有把謝逸思當做安箏的替身。

    哪怕他擁有安箏的腺體,他也只是謝逸思。

    這大概是最動聽的情話。他知道陸不凡從不說謊——他根本不屑于做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來圓的事情。

    謝逸思將額頭狠狠抵在陸不凡的臂彎,牙關緊咬,偶爾才泄出一兩聲微不可聞的嗚咽聲。

    陸不凡把戒指盒子放在床頭柜上把他往懷里帶了帶:“哪里難受?”

    謝逸思不知道自己明明一直忍著,陸不凡又是怎么看出來,現在他的心理防線全數被擊潰,他才發現面對死亡,他內心并不是平靜的。

    他在害怕。

    他根本沒有那么從容,尤其是知道陸不凡對他并不是完全沒意思之后。

    “腺體疼了?”陸不凡撫著他的頭發低聲問。

    “你喜歡我?”謝逸思突然從他懷里抬起頭,咬著牙惡狠狠地問。

    像只呲牙咧嘴但裝腔作勢的小貓。

    “是。”陸不凡回答。

    “我要什么你都能給?”謝逸思問。

    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里全是試探。

    “什么都給。”

    物質、感情,甚至生命。只要謝逸思說他要,陸不凡不會猶豫。

    “我想要標記,”謝逸思加重語氣,一字一頓,“永久標記。”

    這是陸不凡從前絕不可能給他的東西。

    是最能檢驗陸不凡是否真心的方式。

    如果喜歡達不到“愛”的程度,以陸不凡的性格,他不會給出永久標記。

    哪怕為了救人,他也不可能給出永久標記。陸不凡是有些感情潔癖的。

    謝逸思問出這話就是做好了自己的心再次被撕碎的心理準備。

    他要一個答案,要么是他幸運得到心上人的真心,并能活下去,要么是他走向死亡。

    只要陸不凡拒絕,他就絕不再回頭了。

    可陸不凡卻笑了出來。

    是覺得他太自大了嗎?

    謝逸思一瞬失去所有力氣:“就這樣……”

    “我是笑你啊,”陸不凡把他拉回自己懷里,“永久標記之后,你這一輩子只能跟我一個人,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謝逸思腦子里嗡嗡作響,陸不凡這是……答應了?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永久標記的決定權在你不在我,”陸不凡輕聲說,“只要你確定,你不后悔就可以,我隨時……”

    “現在。”謝逸思打斷他。

    “嗯?”

    “現在就要。”謝逸思腺體痛得厲害,連帶著渾身上下的每一條神經都在痛,他想要陸不凡的標記。

    陸不凡愣了一下,伸手撈過戒指盒子,把那枚刻著謝逸思名字的戒指戴到他手指上。單手發了條消息之后,抓過自己的長風衣把謝逸思裹了起來。

    謝逸思:“?”

    “問過醫生了,”陸不凡抱著他往外走,“可以回家標記。”

    “回、家?”

    “嗯。”

    回到了陸不凡家中,一開門謝逸思就覺出不對了。

    家里所有跟安箏有關的東西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新換的家具,甚至他送給陸不凡的每一件禮物都被擺了出來。

    ……竟然沒被扔掉,而是一直好好保存著嗎?

    陸不凡見他不說話,還以為又惹他傷心了:“如果你不喜歡,可以重新裝修……或者我們搬出去,我買了一套只屬于我們的房子。”

    臨出院時謝逸思從醫生那里得知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記憶,或許是陸不凡在身邊,他并不害怕,只是納悶:“那你為什么帶我回這里?”

    “為了解開你的心結,”陸不凡抱他進門,“讓你知道我是認真的。”

    謝逸思一時竟說不出話。

    “緩和劑生效了嗎?”出院前注射了緩和劑,緩解疼痛并讓信息素更好地融合。

    謝逸思感受了一下,點點頭。

    “確定了?真的不會后悔?”陸不凡最后一次詢問道。

    “你會后悔嗎?”

    “我巴不得。”陸不凡釋放出安撫的信息素,引導謝逸思在注射喚醒藥劑之后第一次釋放信息素。

    而薄荷信息素和煙草糾纏在一起時,謝逸思半天沒動彈,小聲喃喃:“安箏哥的信息素不是玫瑰嗎?”

    五年來他釋放的信息素都是玫瑰和薄荷混合的味道。如今他清晰感覺到信息素中屬于玫瑰的那一部分沒有了。

    “他的信息素是玫瑰,”陸不凡親吻他的眉心,“謝逸思的信息素是薄荷,不是嗎?”

    作為傷害的補償,我替你找回原本的你自己。

    謝逸思只是謝逸思。

    第205章 三天十二針

    凌晨兩點,江棠在實驗床上睜開眼睛。手腕傳來的刺痛讓他明白他恐怕被植入了芯片。

    屋里沒開燈,只有不知道是什么機器的屏幕亮著瑩白的光芒。

    “三年了,那些廢物的研究也頗有些成果。”陰冷的聲音在床邊響起,夏凌起身把燈打開了,“方哥,你還能熬得過去嗎?”

    他話音剛落,并沒有等待江棠的回答便按下了旁邊的按鈕。

    一陣電流竄遍江棠的全身,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夏凌眼神平靜,聲音如同惡魔:“那個人叫什么?”

    許多畫面從江棠腦海中閃過,他雙手雙腳都被捆住,只能用力揚起下巴,纖細的脖頸上爆出青筋。

    他的名字……

    三年里芯片已經加強了很多次,連改造后的S級Alpha都能被控制,何況是身體和精神都處于極差狀態的江棠。

    陸應淮……

    只要想到這個名字,就會有強電流從他的身體中穿過,鮮血從他口中噴出。江棠的身體被電得彈起再重重摔回來。

    他的臉上、身下都是斑斑血跡。

    漸漸地,實驗床上的那具身體不再掙扎。心臟被電得麻木了,只有鮮血如同永不干涸的溪流從他的唇角涌出,流向耳鬢和頸后。

    江棠雙眸黯淡,卻似乎含著微微的笑意。

    連接心電圖的機器發出爆鳴聲。

    夏凌按下內線電話,很快有人進來。

    “注射,”夏凌冷道,“重復給心理暗示,給我電到他不敢再想那個名字。只要休克就注射這個藥,不準他死。”

    注射的這個藥能夠強行短時留住江棠的生命,只是有可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癱瘓或者腦死亡。

    夏凌“砰”地把門甩上-

    謝瓚查看郵箱時發現了兩個多月之前,助手發到他郵箱里的江棠最后一次的腺體檢查報告。

    他點進去仔細查看數值,臉色一點一點變白。

    “怎么了?”鄰床的時非承把東西都收拾好了,“還不走?怎么還看起電腦來了?”

    “非承。”

    “嗯?”時非承給桑頌回了條消息,抬眸看他,瞬間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謝瓚露出那么恐懼的眼神,在面對那群沒人性的再生S級時也沒有。

    他的心也跟著提起來:“怎么了?”

    “你來看。”謝瓚的聲音明顯顫抖。

    時非承接過電腦,他雖然不懂醫學化驗那些東西,但這種檢查報告后面帶數值參考的他沒少看。

    他越看越心驚,后來覺得太殘忍了干脆放棄看下去,而是返回最上面,看到江棠的名字。

    他一屁股跌坐回病床上。

    “這是……什么意思?”

    上面的數值差到了極點,連正常范圍的下限都夠不上……以他經驗來看,檢查結果差成這樣,人也……

    “他可能不在了。”謝瓚說。

    這份檢查結果不可能出問題,再結合桑頌那天看見江棠一直在吐血,能活下來的幾率無限接近于零。

    “我們還沒找到他。”

    時非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現在桑頌和謝柚不在。

    一個人的身體怎么會突然之間差到那種地步?

    “我們必須找到他,”時非承說,“哪怕……他已經不在了。”-

    三天后。

    “老板,再這么下去他會死的。”

    夏凌重新回到實驗室內。

    被電了整整三天,江棠徹底昏死過去。原本就蠟黃的臉色隱隱發青,唇瓣慘白,頸邊流淌到地上的一大灘血液讓人觸目驚心。

    就連冷漠的研究員都心生不忍。

    實驗床上的人無比消瘦,臉頰凹陷下去,眼下一片青黑。躺在床上薄薄的一片,像是來陣風就能輕易把他的身體折斷。

    夏凌不再看他,打開了旁邊的監控視頻六倍速開始看江棠的反應。

    三天注射了十二針,說明他至少休克了十二次,到最后他根本醒不過來,只是本能地喊著陸應淮的名字。

    仿佛這個名字是他一生的珍寶,能夠給他奔赴黃泉的勇氣。

    夏凌越看火氣越大,眼底現出猩紅的光芒,他順手從桌邊摸了一把匕首,眼也不眨地在自己疤痕增生的手臂上劃了一道。

    鮮血汩汩流出,卻不似江棠身上流出的那么漂亮。

    “嘖,”夏凌不滿地把匕首扔到一邊,跟那個研究員說,“沒你事了,走吧。”

    既然忘不掉……夏凌也不想真的把江棠折騰死。

    他輸入了另一串口令。

    又是一陣強電流,夏凌都聽到了電流聲,江棠卻毫無反應。

    只是嘴角有血沫涌出。

    夏凌愛憐地擦擦他的唇角,輕咳了幾聲調整聲線,溫柔道:“棠棠,醒醒。”

    江棠睫毛顫了顫,沒有醒來。

    夏凌握住他冰冷的手,托著江棠的后頸把他擁到懷里:“沒事了,不會再疼了。”

    “哥哥……”江棠干燥的唇瓣間漏出一句模糊而委屈的呼喚,“疼……”

    “沒事了,不疼了。”夏凌抱玩具一樣抱起他出了這間陰暗的地下室。

    幾個小時后江棠在柔軟的大床上醒來,眼睛還沒適應光線,就聽見身邊熟悉的嗓音:“棠棠醒了?”

    江棠一下子睜開眼睛,像是急于確認身邊人的存在:“哥!”

    夏凌溫和的表情沒有變化:“還有哪里不舒服嗎?哥哥給你做了飯,起來吃點。”

    江棠點點頭,起身太快一陣頭暈目眩,他急忙拉住“陸應淮”的胳膊:“你別走。”

    我好想你。

    江棠一邊艱難地挪動自己的身體,一邊用力抓著夏凌的胳膊,想念和痛苦一起襲來,眼淚漫了滿臉。

    夏凌的臉色沉了下來:“你疼得快死的時候都沒有哭。”

    江棠小心地看向他:“你討厭我哭嗎?”

    他記得夏凌告訴他陸應淮死了,可是陸應淮又出現在他面前。

    他根本不敢問,生怕這個幻境很快就沒了。

    他用手背重重擦了下眼睛:“哥,我不哭了,你別走。”

    夏凌嘆了口氣,用手抹掉江棠臉上的淚珠:“我怎么會討厭你呢?棠棠,這些日子我有些工作,我們先在這邊住一段時間再回家,你乖一些,好嗎?”

    能見到陸應淮已經很好了,江棠哪里會在意別的。

    在哪里有什么關系,只要是陸應淮的身邊……

    江棠很乖地吃飯,只要“陸應淮”臉色一變他連豬肉都咽得下去,生怕自己哪里不乖會被陸應淮討厭。

    一定是他離開太久了。

    夏凌之前說他睡了兩個月。

    哥哥肯定是找不到他太著急了才生氣的,只要他乖一點再乖一點,陸應淮一定會消氣的。

    江棠被肉類惡心得直反胃,卻一直忍著,吃不下了也不敢說,把“陸應淮”夾給他的菜吃得干干凈凈。

    那雙無神的眼睛時不時瞥向桌對面的陸應淮。

    他以為陸應淮會像剛把他從江家帶走那天一樣不再勉強他,可陸應淮自始至終沒有說話。

    江棠強迫自己把飯都咽下去。

    多吃點就能長胖了……他洗手的時候照了鏡子,鏡子里面的他又瘦又丑,桑頌見到他恐怕都不會再喊他“小漂亮”了。

    長胖一點好看一點就不會被哥哥討厭了。

    可是無論他怎么逼迫自己多吃飯,他還是一天天更加消瘦。

    出事前他想著,等見到陸應淮了他就把他身體不適和吐血的事情都告訴陸應淮,可現在面對許久不見的愛人,江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怕陸應淮覺得他麻煩。

    之前很長時間他都不怕這個的。他知道陸應淮不會嫌棄他,陸應淮會陪他越過每一道坎。

    可他現在不確定了。

    他不敢當著陸應淮的面吐血,哪怕憋不住了也要避開陸應淮。

    一邊逃避陸應淮的視線,一邊期盼陸應淮如同以前那樣發現他的不適,將他抱在懷里哄著。

    陸應淮現在也抱他,只是江棠總感覺和以前不一樣。

    他也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樣。

    他逐漸記不起夏凌這個人,慢慢習慣陸應淮教他傷害自己,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昏睡,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醒來后如果陸應淮不在,他就看著陸應淮那一墻的武器發呆……各種匕首、長刀,他還沒試過長刀,捅在自己身上會是一種什么感覺呢?

    匕首倒是運用得很熟練,拋出去能夠正中幾米外靶子的中心。

    天氣逐漸變冷,江棠每天都呆在屋子里。他白天昏睡得比較多,陸應淮不會在家陪他,但也沒隱瞞自己的去向。

    陸應淮在研究所。

    江棠記性很差,他不記得陸應淮是不是原本就在研究所,也逐漸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他只記得他愛陸應淮。

    門鎖傳來響聲,江棠驚喜地抬眸。他摸過一邊的匕首,在自己傷痕斑駁的手腕劃了一刀,在陸應淮進門的時候給他看。

    陸應淮沒有夸獎他。

    江棠低頭一看,發現沒有多少血流出來。

    “棠棠,”夏凌捏住江棠的下頜迫使他仰起臉,“你是屬于我的嗎?”

    江棠眼眸微彎,十足信任他不會傷害自己:“嗯。”

    夏凌的心情這才好了些,松開手抱著他坐下:“最近研究所被一些人攻擊了,如果我需要棠棠的幫助……”

    江棠死寂的眼睛亮起來,陸應淮需要他是對他莫大的獎賞:“我會幫你的!”

    “好,棠棠最棒了,”夏凌笑了,“先吃飯,吃完飯陪我檢查個東西。”

    第206章 秋岱:我想要這個弟弟

    十一月初,霧淵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江棠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

    昏睡的時候也在嘔血。說是昏睡,其實太疼了,江棠根本沒怎么睡著過,只是意識經常很模糊。

    很多次他覺得冷想要挨著陸應淮,卻感覺那個懷抱不再歡迎自己。為了不討人嫌他就一個人蜷在床的另一邊。

    還有幾次他終于睡熟,會夢到一些場景,仿佛他親身經歷過。

    那個夢境里也有陸應淮,那個陸應淮不愛他,卻尊重他,也不像現在這樣冷落他。

    他夢了很多很多,夢見自己最終死在陸應淮的懷里。那個陸應淮的懷抱是暖的,讓他安心。

    江棠身體更緊地蜷縮起來,睡夢中流出眼淚。

    那個夢如果是真的就好了,他寧愿死在陸應淮的懷里,也不想明明在陸應淮身邊卻感受不到半點溫暖。

    夏凌被江棠昏睡中的抽泣聲吵醒,他打開燈,看見床的另一邊縮成一團的人影。

    從成為陸應淮到現在,他沒有和江棠做過擁抱以外的事情。

    他發現他很排斥擁抱江棠——不。

    他不是不喜歡江棠。

    只是……他雖然是S級,卻從小就那個方面不行。

    小時候硬生生被他父親打的,再也沒發育過。

    他也因此排斥親吻等親密行為,但這不影響他想要占有江棠。

    江棠是他生命中與眾不同的存在。夏凌清楚自己不是個好人,他不知道自己對江棠的感情是不是愛,或許他早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江棠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企圖地對他好過的人。

    所以當江棠親口說后悔救他的時候,夏凌就決定了,無論以何種方式,他要得到江棠。

    現在他得到了。

    這個人連脆弱的時候都這么迷人——夏凌沒有安撫他的意思,欣賞江棠的痛苦對他來說更有爽感。

    他也沒有興趣對江棠好,他只希望這個人愛他、心甘情愿為他付出一切。

    江棠瘦弱的身軀顫抖著,一邊哭一邊咳,他似乎沒有血能吐了,只能咳出一些血沫。

    橘紅色的血沫,很美。像天黑前最后一抹殘陽。

    夏凌拍下一張照片,又不知道分享給誰,最終在列表中選中一個人發了過去。

    另一個半球的S國某莊園里,穆霆霄的手機微微一震,他拿過來點開圖片消息。

    “霆宵……咳咳。”他身側躺著的青年瞥見照片,突然起身被灌入的空氣嗆得直咳。

    穆霆霄把手機放下,輕撫著秋岱的后背:“阿岱,別著急。”

    秋岱蹙眉,伸出手:“手機給我。”

    穆霆霄滯了一下,笑道:“老婆,你什么時候開始對我的手機感興趣了?這個不是最新款,寶貝,晚點我讓人給你買新的。”

    “霆霄,”秋岱撐起清瘦的身子,和江棠如出一轍的淺瞳里滿是認真與嚴肅,“我、咳咳咳,如果你要用那個男孩子來換我的命,我現在就跳樓。”

    穆霆霄愣住了,臉上所有的表情一瞬消失。

    “你總有看不住我的時候,霆宵,你想讓我死嗎?”

    穆霆霄怔怔地看著他,嗓音沙啞中帶著些委屈:“阿岱,你想讓我死嗎?”

    男人顫抖地捧著秋岱的臉:“你也回來了,對嗎?你還要讓我再失去你一次嗎?我已經知錯了……”

    他眨了下眼睛,一顆淚順著臉龐滑落:“你想讓我再看著你死嗎?我受不了的,阿岱。我絕對不能……”

    他沒說完的話被一雙柔軟的唇瓣堵了回去,兩世了,秋岱有多久沒吻過他了?

    上一世他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發誓一定不會讓陸應淮好過。

    他尋遍了所有的專業人員,沒人能救他的阿岱。

    多年前的一次爆炸,在那之前他剛和秋岱吵了架。

    爆炸發生的地點有個小學,秋岱當時在那所小學任教。

    事情發生時是陸應淮帶隊救的人,他救出了很多人,除了秋岱。

    秋岱在那次爆炸里S級腺體受損,身體狀況一落千丈,穆霆霄帶著他到處尋醫問藥,卻始終沒有好轉。

    各種治療拖了好幾年,最終還是病死在他的懷里。

    死前的很長時間,秋岱都因為他莫名其妙對陸應淮的指責而不愿意搭理他。

    上一世秋岱死后,穆霆霄發現了江棠的存在。江棠是秋岱的弟弟,又是陸應淮的Omega,他的腺體可以救秋岱。

    同時又能報復陸應淮。

    可惜當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重生到了三個月前,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抓江棠。他和國內沒有太多聯系了,才找上夏凌合作。

    誰知道夏凌的人并不靠譜,腺體是S級的腦子卻不是,最后都死了。江棠也沒能被送到他手里。

    “霆霄,”親吻之后,秋岱伏在他的懷里喘息著,領口露出的皮膚蒼白,“霆霄,都重生了,你還是不肯聽我說話,是嗎?”

    上一世沉浸在會失去秋岱的痛苦和絕望中,無論秋岱怎么解釋他都聽不進去,像是被仇恨蒙住了雙眼,氣得秋岱干脆不再理他。

    如今重來,秋岱愿意理他了,穆霆霄的心欣喜得發痛,他擁著懷里的人低聲道:“你說什么我都聽,除了……”

    “沒有例外。”秋岱見他堅定,又連續咳了幾聲,咳嗽中的鳴音讓穆霆霄心驚。

    “好好好,”穆霆霄看他咳得更加嚴重,趕緊給他順氣,“別這么懲罰我,我聽你的。”

    秋岱一下子止住咳嗽,微笑著看他:“早知道死過一次才能讓你聽進去我的話,我就該……”

    “不該,”穆霆霄趕緊打斷他,“別說這種話。”

    “我跟你說了很多很多遍,那個Alpha他把我帶出來了,是因為還有孩子在里面,我才返回去……”

    陸應淮把他交給其他隊員,就又沖進樓里救人。是他自己惦記那些孩子,趁人不注意又跑了回去。

    何況陸應淮在那場爆炸里也傷到了腺體。

    穆霆霄沉默地聽完:“我不想失去你。”

    “霆宵,有時候我也責怪自己,我看見你幾乎瘋魔的樣子也會心痛,”秋岱摸摸他的臉頰,“如果我的結局已經注定,我更希望你能好好陪我走完最后這程。從現在算起……還有一年多時間不是嗎?”

    “我想要一輩子,一年太短了。”穆霆霄執拗道。

    “不能錯下去了!”秋岱的語氣微微加重,不再溫和,似乎真的生氣了,“如果你執意犯錯,那我就只好放棄生命,只有死了才不會看見你做那些荒唐事!勸不了你我就只能眼不見心不煩。”

    “我只是不能理解,阿岱,他救得出那么多人,為什么偏偏讓你變成這樣?”穆霆霄的眼神空洞迷茫。

    “霆霄,他也是人啊。他已經盡力,我變成這樣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并不后悔。你不能跳過引起爆炸的那些壞人,把責任全壓在一個好人身上。”秋岱嚴厲地道,“他,他們,上一世已經很慘了!霆霄,我已經沒有別的家人了,就當是為了我,好嗎?最后的這一年多,我想擁有這個弟弟。”

    穆霆霄抿唇不語。

    “他們什么都沒做錯,你不能要求一個英雄救下所有的人,何況他真的救過我,”秋岱哀傷道,“你答應我。”

    穆霆霄只是看著他,許久,喉結滾動了下:“好。”

    他抱著秋岱,痛苦地笑著:“如果需要我為上一世的事情贖罪付出代價,至少等我陪你走完這一程。”

    秋岱點點頭。

    “上一世你對他們做了什么?”

    穆霆霄搖搖頭。

    秋岱以為他做的錯事已經多到無法細數,幾秒后聽見穆霆霄說:“只是告訴陸丹臣他的身世而已。”

    他沒有做更多。即使滿心想要報復。

    更多的時間他都在想辦法留住秋岱。秋岱死后他想要去和陸應淮同歸于盡,卻發現對方已經死了。

    自戕于陸丹臣關了他一年多的地下室。

    他只是告訴陸丹臣,他并非安箏的遠房親戚所生,而是陸家的老管家的孩子。

    他想要挑撥陸丹臣和陸應淮的關系,但當時秋岱病情加重,他什么也沒顧上。

    發現陸應淮已死之后他調查了一下,似乎是陸丹臣想要把自己改造成S級而找上夏凌,又在夏凌不知何種目的的挑唆下徹底恨上了陸應淮。

    這一切的源頭似乎是夏凌。

    穆霆霄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發消息告訴夏凌,他需要健康的江棠。

    消息還沒發出,他手機彈出了醫學網站推送的新文章。

    是他關注的腺體科學研究所新發布的藥物研發論文。

    經過上一世的求醫,穆霆霄現在基本可以讀懂這個研究方向的文章。

    讀著讀著,他的呼吸漸漸屏住,眸色猩紅得瘆人。

    那篇文章中提到的新藥能夠治療秋岱的腺體!換言之,只要信息素還在,腺體的大部分問題它都能治療。

    有了這個藥,Omega們的腺體衰老等情況就都有了解決方法。

    穆霆霄甚至想要投資這個藥劑了。

    再往下翻,他發現這個藥預計以個位數的價格售賣——這和不要錢有什么區別!

    如果條件困難,還可以免費領取。

    在文章的最后,穆霆霄看到了致謝中的第一個名字。

    江棠。

    秋岱的親弟弟。

    接著就在贊助商的名單首位看到了陸應淮的名字。

    陸應淮為這個項目兩次給研究所投資總數超過三十億。

    似乎有一枚子彈穿越了兩世射中他的眉心。

    他想起夏凌發來的那張照片上江棠的模樣,沉痛地閉了閉眼:“阿岱,這幾天的治療結束后,我帶你回國。”

    第207章 陸應淮醒了

    “病人心率驟降——”

    ICU病房內一片刺耳的雜音,但三個月來無數次的跟死神搶人都讓醫護人員適應了這個聲音。

    搶救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快到陸哥生日了吧。”搶救室外桑頌輕聲問。

    時非承點點頭:“十一號,還有不到一個星期了。”

    “你說他命那么好,娶了個又漂亮又強的老婆,怎么生日在光棍節啊。”桑頌玩笑道,眸中卻不見一點笑意。

    時非承攬住他的肩膀,無聲地安撫著。

    “小漂亮很早之前就在給陸哥準備禮物了,親手織的毛衣呢。”

    從開始復習到入學以后,江棠那么忙,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抽出的時間,給陸應淮織了一件白色的毛衣。

    桑頌吸吸鼻子,只要提起江棠眼淚就控制不住:“白色的,他說陸哥很少穿白色,他覺得陸哥穿白色也會很好看的……時少爺,江棠還想織一件黑色的當情侶裝,可他還沒開始織就……”

    他忍不住轉過身抱住時非承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里大哭出聲:“陸哥還能醒過來嗎?最近三天搶救了多少次了?”

    時非承身體輕微發顫,他茫然地看著空蕩的走廊,說出的話也不知在安慰誰:“會醒的,他一定會醒過來的。他那個人……他不會舍得把江棠獨自留在這個世上。”

    如果江棠還活著的話。

    無論他們怎么查都查不出江棠的去向,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之后,只剩下一個選項——夏凌。

    但這個人也如同人間蒸發一般。

    “小頌,堅強一點,”時非承撫了撫桑頌的頭發,“最近又有些再生S級出現,我可能要出任務去了。”

    桑頌訝然地抬眼看他。

    “別擔心,他們都不算太強,大概是上次全軍覆沒之后研究所短時培育出來的,現在正是剿殺的好時機。我會盡量保證自己的安全,”陸應淮不在,顧驚墨是Omega,時非承主動承擔起了責任,“我們一起努力,你負責陪著謝柚,阿瓚要在醫院隨時監測阿淮的狀況……會沒事的。”

    出院那天桑頌和謝柚在門外聽到了謝瓚跟時非承的談話,那天之后謝柚就出現抑郁軀體化癥狀,最近狀態很差,幾乎每天都是哭著度過的。

    謝逸思也在永久標記后不久恢復了記憶。他顧不上糾結陸不凡的態度變化,在陸不凡每天二十四小時的看護和撫慰下才勉強從江棠又救了他一次但人失蹤了的情緒中走出來。

    陸不凡根本不敢放他一個人呆著,無論是去公司還是出差都把他帶在身邊。

    公司明面上沒有問題,背地里暗潮洶涌,陸丹臣不再掩藏自己的野心,帶著他拉攏的人脈開始搶奪公司資源。

    陸清優帶著方慕忙得腳不沾地,方希幾乎整天都在醫院里陪著謝柚。

    江丞言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里發,干脆把矛頭對準江玄一家。

    謝瓚把江子昂告上法庭,結果還沒開庭江子昂就因為長期得不到陸丹臣的信息素安撫而崩潰跳樓了。

    江丞言深挖了許多江玄當時生產假藥和非法進行人體實驗的證據,直接走特殊程序把江玄兩口子送進監獄。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兩個是會死在牢里了。

    江家只剩下個五歲的江之桃。

    江丞言原本想把她送進孤兒院,卻意外發現江之桃記事比同齡孩子晚,只要有新的家庭記憶覆蓋,她長大后大概率不會記得江家的事。

    在江丞言的牽線下,一對家庭富裕且無法生育的雙A夫夫合法領養了江之桃,并在不久后出國,沒有再回國的打算。

    溫輕宇泡在研究所加班加點把新藥研發出來,只為了證明江棠和陸應淮的付出是值得的。

    SA暫時不能解散,顧驚墨已經在整合資源,在上面的壓力下被迫接了幾個爛攤子,現在聯盟正式成員和學校的學員已經不分等級和AO,幾乎全員都在出任務。

    “好。”桑頌想說什么,卻忍住了,只是更緊地抱了下時非承,“放心去,別擔心我。”

    臨近中午搶救才結束。

    不知是不是幻覺,桑頌遠遠看見陸應淮的眼睛睜開了一瞬。

    那個灰撲撲的小光球一直放在他的身邊。

    那日在太平間,陸清優把小光球塞給陸應淮,正失望地松開陸應淮的手準備離開時,發現光球沒有滾落。

    ——陸應淮把它抓在手里!

    陸清優大喜過望,叫來了醫護人員,經過了將近二十四小時的輪番搶救,陸應淮竟然恢復了穩定的心跳。

    盡管三個月來他沒有醒過,還經常心跳驟停被搶救,好歹人還活著。

    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后腦被釘子釘入的傷和那道血口已經愈合,當時為了方便手術而剃光的頭發也重新長了出來。

    后背的燒傷沒留下太多疤痕,腺體的傷也好了,只是信息素遲遲沒有恢復。

    醫生說他醒來的概率極低,能夠這樣維持生命已經是奇跡了。

    送入太平間的人,還能夠活著回來,陸應淮是唯一一個-

    陸應淮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他夢到自己重回五歲,邁著小短腿天天拉著安箏往當時還沒有成為暴發戶的江家跑。

    江家人帶回了一個小嬰兒,陸應淮小小的手指著那個小嬰兒跟安箏說:“我要那個弟弟。”

    安箏不明白他的行為,就沒有答應。

    后來陸應淮每天都去蹲守,遇見江子昂指使傭人把江棠丟掉,他偷偷帶人去把江棠抱回自己家養著,并讓人給江玄送去了江棠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親子鑒定。

    他又夢見自己回到六年前,江棠剛被李家買下的那天,他帶著警察把江棠救了出來。

    重回五年前被江棠送去車站時他把江棠也帶走了。

    重回三年前他在那條漆黑的道路上找到昏迷的江棠。

    重回一年前江棠問他是否還記得他的時候,他說記得,他是專程來帶江棠走的……

    ……

    他幾乎夢到了所有江棠生命中痛苦的節點,一次一次趕到江棠身邊把他帶回家。

    直到他夢見那天的大火,他抱著江棠從四樓墜下,所有的畫面都停止了,變成一片黑暗。

    他似乎聽見江棠在哭。

    初冬下了第一場雨,窗外雷聲轟鳴,烏云壓得極低,整個霧淵市被籠罩在末日般的氛圍之下。

    加護病房里的人緩緩睜開眼睛。

    陸應淮偏過頭,只看見各種醫療器械。

    時刻觀察著這邊情況的謝瓚第一個沖了進去,接著是醫護人員魚貫而入。

    陸應淮意識不太清晰,仍處在半昏迷狀態,做完了全部檢查之后他用盡全部力氣抓住謝瓚的衣袖。

    “棠棠呢?”

    與此同時,生物腺體研究所內,升為所長的溫輕宇收到了一筆八位數的跨洋匯款和一條匿名短信。

    短信上只有兩句話。

    第一句是江棠所在的位置。

    另一句話是「狀況不太好,快去救他。」

    秋岱還在接受治療,穆霆霄一時脫不開身。

    夏凌在國內的研究所老巢位置隱蔽,他頗花費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了具體地址-

    研究所的系統再次遭受攻擊,電腦屏幕映照著江棠慘白的面色。

    他的手指不斷發顫,似乎每按下一個字母就多帶走一分他的生命力。

    “陸應淮”站在他的身后看著滿屏的代碼:“還要多久?”

    江棠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想要陸應淮的擁抱卻又不敢,握著鼠標的右手松開,摸向旁邊放著的匕首。

    “陸應淮”沒有攔他,反而冷靜地看著他劃開前兩天那道沒來得及愈合的傷口。

    哥哥不愛他了。

    江棠悲哀地承認這個事實。

    可他舍不得死,只要在陸應淮身邊他就舍不得死。

    隨著電腦的重啟,江棠昏倒在座位上,身體微微抽搐起來。

    好冷。

    好累。

    江棠看見自己縮在角落里,而陸應淮在旁邊冷眼看著。

    或許愛是有期限的。

    心臟被人撕扯著,江棠更緊地縮成一團,瘦骨嶙峋的脊背仿佛支撐不住,隨時都會散架。

    堅持不住了。

    他還沒等到陸應淮再摸摸他的頭。

    算了,他把生命交付給那片黑暗,不再期待誰來救贖他。

    醫院里。

    陸應淮半靠在床頭,手里捧著那個黯淡的小光球。

    謝瓚盡量冷靜地把三個月來所有的進展說給他聽,他以為陸應淮會慌張會暴怒,可陸應淮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只是垂著眸子,溫柔撫摸著那個小光球。

    “阿淮你……”謝瓚說完,見陸應淮沒有太大反應,他小心地道,“別太難過,江棠他一定……”

    他說不下去。

    按照那份檢查結果,江棠現在一定不平安。

    溫輕宇還不知道陸應淮醒了,他匆匆趕到醫院,很快有醫生把謝瓚叫走。

    監護病房里只剩下陸應淮一個人。

    一滴眼淚砸在手里毫無生命力的小球上。

    他回來晚了。

    是他把江棠弄丟了。

    三個月,他家寶寶一定很害怕吧。他怎么能離開那么久?

    溫輕宇把短信上的消息告訴了謝瓚:“我已經跟發消息的人通過電話了……地址是正確的,他正在嘗試攻克對方的網絡系統,對方可能還有很多再生S級,保險起見我們……”

    江棠有消息了,謝瓚馬上調動SA所有沒出任務的人員。

    陸應淮現在的身體狀況……知道了又要冒險,謝瓚思忖過后還是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第208章 哥,你來接我啦

    謝瓚跟時非承聯系上,在顧驚墨那里獲得權限準備出發時,醫院打來了電話。

    “謝醫生,陸隊不見了!”

    謝瓚心頭一跳:“他動都動不了,是怎么跑出去的?”

    “不知道,病房的門鎖被他撬壞了,沒有人看見他離開,可能是從樓道窗戶翻出去的!”-

    研究所的監控里出現了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身影。

    夏凌冷笑了一聲:“第一次見死透了的人還能詐尸,真有意思。”

    他站在圍墻內的一棵樹下,仰臉看著墻頭上的身影:“稀客啊陸隊。”

    “放了江棠。”長時間的昏迷讓陸應淮渾身的肌肉都不聽使喚,他嗓音沙啞到幾乎分辨不出。

    從墻上翻下來時身形踉蹌了下,夏凌好心地扶了他一把:“我有點好奇,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當然是從溫輕宇跟謝瓚說話時聽到的。

    他知道謝瓚不會告訴他,可他怎么能裝作不知道?!江棠失蹤了三個月,又在夏凌手上,陸應淮怎么可能做得到在醫院里等著?

    “我可以讓你見他,”夏凌仁慈道,“只是能不能帶他走,就全憑你的本事了。”

    夏凌說完示意身邊的人不要動陸應淮,他回屋坐在床邊上柔聲呼喚:“棠棠,醒一醒,哥哥遇上一點麻煩,你可以幫幫我嗎?”

    哥哥,麻煩……江棠了無生氣的身體一顫,掙扎著想要醒過來。

    他太知道如何喚醒江棠了。

    這么一句話,就能讓江棠從一心求死的狀態中緩過來。

    他俯身抱起江棠。

    江棠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這個懷抱有些陌生——或許是陸應淮太久沒這樣抱著他了。

    江棠睜開迷蒙的眼睛,小心地往“陸應淮”懷里靠。

    “棠棠,有人要殺我,我需要你的幫助。”

    江棠打了個寒顫,瞬間清醒過來。

    “你能幫我殺掉他嗎?”夏凌將一把手槍塞進江棠掌心。

    是江棠自己的那把槍。

    江棠遲鈍地點點頭。

    那把槍很沉,而他連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沒了:“哥,我走不動,可以抱我過去嗎?”

    夏凌準備放下他的手一頓,眼前已經浮現出陸應淮看見江棠如此信任依賴他時的表情了。

    僅是這種想象都讓他渾身顫栗起來。

    他點頭,如同神明般應允了他將死的信徒的請求:“好。”

    江棠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渙散的眼瞳無法聚焦,眼尾卻輕輕彎了一下。

    夏凌抱著江棠出現的那一瞬間,陸應淮覺得自己的心空了。

    他大步迎過來,看著那張消瘦到極點的臉龐,靈魂被撕扯得發痛。

    “寶寶?”他輕聲喊江棠。

    江棠的眼珠緩慢轉動,看不清眼前的身影:“哥,他是誰?”

    “我……”

    “陸丹臣,”夏凌隨口說了個跟陸應淮不對付的人名,“他要殺我,你替哥哥殺了他好不好?”

    “陸丹臣……”江棠小聲重復。

    突如其來的記憶撕扯著他的神經,亂七八糟的畫面一股腦兒涌入江棠脆弱的身體。

    短暫的恍惚之后,他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地下室里,陸應淮被鎖在他身后的角落,而陸丹臣要殺了他!

    不。

    江棠空洞的眼睛看向“陸丹臣”,他緩緩抬起槍,槍口對準了“陸丹臣”。

    陸應淮意識到他的寶寶現在認不出他了,不僅認不出,還想殺了他。

    他不躲不避,看著那張沒有血色的小臉,伸手握住了槍口:“寶寶,殺了我你會開心嗎?”

    江棠沉下臉。

    他恨陸丹臣恨到了骨子里,能親手殺了他當然會開心了。

    看清江棠眼中的仇恨之后,陸應淮松開了槍口。周圍所有人的信息素壓迫著他,讓他無法動彈。

    他突然不在乎了,如果江棠會開心,那就——

    江棠把槍口下挪,直至對準了陸應淮的心臟。

    鬼使神差地,陸應淮再次握住槍口往上抬抵在喉結上:“乖寶,往這里打。”

    莫名的熟悉感席卷了江棠,他歪了歪頭,不受控制地問出一句:“S級也怕死嗎?”

    這句話好像在哪聽過?

    陸應淮漆黑無光的眼眸溫柔地看著他:“因為心里裝著我的寶寶,你不能傷害他。”

    江棠的心臟猛地鈍痛,眼前出現一張模糊的面龐,這一切好像經歷過一般。

    夏凌催促道:“棠棠,別聽他廢話,殺了他,今晚我抱著你睡。”

    可以被陸應淮抱著睡了!

    江棠不再猶豫,他再次對準陸應淮的胸口按下扳機。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江棠的槍脫手掉到地上。

    “阿淮——”

    一群人把夏凌的人圍在中間。

    謝瓚看清夏凌懷里的人時也是一愣,緊接著是憤怒。

    形勢變換,兩方人開始交手。

    夏凌遺憾地搖搖頭,他對自己的人有信心,只是好戲還沒看完。

    算了,這些人的下場已經注定。

    夏凌抱著江棠往回走。

    轉身的一剎那,江棠在他懷里吐出一口黑色的血,那雙混沌的眼睛變得清澈起來。

    江棠突然知道那股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

    他不敢回頭看,疲憊地閉上眼睛,任由夏凌把他抱回房間。

    怕回到床上會再次失去力氣,江棠主動掙扎著下了地。

    轉頭扎進夏凌的懷里:“哥哥,我幫你殺了他,你開心嗎?”

    夏凌滿足地感受著江棠全部的依賴,難得用手撫摸著江棠干枯的頭發:“開心,你做得很好。”

    雖然沒成功,但江棠肯為他殺掉陸應淮這個舉動已經足夠讓他愉悅。

    因此他沒有發覺江棠的異樣。

    江棠的手慢慢伸向夏凌背后的柜子,那里有把未歸鞘的長刀。

    他嘆息般輕輕說了句:“我也開心,哥哥,我愛你。”

    夏凌的身體僵了一瞬,巨大的戰勝陸應淮的興奮瞬間淹沒了他,以至于那把長刀從背后捅入他的身體時他沒有反應過來。

    先是冰涼,之后才是劇痛。

    那把長刀從夏凌背后沒入,同時捅穿了他和跟他緊貼在一起的江棠的身體。

    江棠的唇角涌出鮮血,凄愴地笑了,握著刀柄讓刀刃在夏凌和他的身體里轉動了下——

    “夏凌,”江棠說,“和我死在一起,很開心吧。”

    夏凌瞪大了眼睛,血液漫上喉嚨,已經無法回應。

    江棠慢慢把刀從身體里拔出來,夏凌的身體重重倒在他腳邊。

    江棠捂著腹部的血窟窿,拿過一邊的手槍在夏凌企圖用信息素控制住他之前,對著夏凌的身體補了幾槍。

    地上那具身體徹底沒了動靜,江棠才給自己胡亂包扎了一下。

    他也該死,可這里不是他的歸宿。

    他還要去一個地方。

    謝瓚跟陸應淮脫身跑進別墅發現了一串帶血的腳印,血腳印的起點旁邊是夏凌的尸體。

    江棠已經不見了。

    “我去找他。”陸應淮急道。

    他余光瞥到地上有張紙條,俯身撿起發現上面的紅字是用血寫就的。

    「炸掉地下室」

    是江棠留下的,筆畫模糊混亂寫得很急。

    地上的血腳印亂七八糟,能看出那個跑出去的人幾乎是連滾帶爬的。

    陸應淮不敢想江棠誤會了什么,他追著血腳印撐著無力的身體跑到后門。

    謝瓚命人把地下室炸掉,他追上陸應淮:“他可能去哪里?我開車來的。”

    陸應淮絕望的眼睛轉向他,聲音抖得不像樣:“送我回家,快……”

    江棠攔了別人的車,用槍指著司機的頭讓對方送他回了市里。

    怎么上的樓他也不清楚,他知道自己大概又惹麻煩了。后來進電梯的人看到里面的血會嚇一跳吧。

    可他沒辦法。

    他好想回家。

    江棠強撐著開門上了二樓,踉蹌著奔進陸應淮送給他的童年房里。

    身體的溫度在流失,直到摸到那張嬰兒床,江棠才虛脫地跪倒在地。

    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他嗚咽著用手指摸索著陸應淮在小床上的刻字。

    「希望我們棠棠平安快樂地長大。」

    哥哥……

    棠棠不能長大了。

    他沖哥哥開槍了。

    江棠哭不出聲音,用盡最后的力氣爬到小床里蜷縮成一團,然后閉上眼睛,用隨身的匕首劃開了左手的手腕。

    聽說在浴缸里血液才不會凝固。

    可是江棠沒有力氣放水了。

    比起冷冰冰的浴缸,他更喜歡這張小床。

    是陸應淮親手為他做的。他死在這里,和死在陸應淮懷里是一樣的。

    意識沉沉浮浮,江棠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細瘦的手腕并沒有流出很多血。

    或許他連續吐血了幾個月,身體里也沒多少血能往外流了吧。

    哥哥,再等等我,我馬上……

    陸應淮踹開房門時心臟都快停跳了——

    他的乖寶正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心臟企圖開槍。

    那小小一團身體不停發抖。

    就在他扣動扳機的前一秒,陸應淮把槍從他手中奪走重重扔到地上。

    整張小床上都是江棠的血。

    他仰起臉茫然地看著來人,釋然地彎起眼角:“哥,你來接我啦。”

    最后幾個字只剩下氣音。

    陸應淮一靠近,江棠馬上伸出滿是血跡的皮包骨的手小心地觸碰他,又仿佛做錯了事一樣馬上收了回去。

    陸應淮把他那只手緊緊握住,心驚地看著江棠手腕凌亂的傷痕:“謝瓚!!!”

    去醫院的路上江棠一直盯著陸應淮看,像是舍不得閉上眼睛,他的瞳孔已經擴散,分不清眼前是不是幻覺。

    他艱難地扯扯唇角:“陸先生,阿淮,別救我了。”

    第209章 陸應淮瘋了

    身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陸應淮抓著江棠冰涼的手,一遍遍重復著:“江棠,別走,留下來。”

    那個遭受了太多痛苦的靈魂似乎不愿意再回到這個世間了。

    他明明那么堅韌,在無數個瀕死的瞬間他都選擇努力撐下來活下來。他明明渴望救贖,渴望陸應淮一次又一次把他拉到陽光下,只有這次他說“別救我了”。

    他對自己失望透頂。

    陸應淮跟著進了手術室。

    江棠本來就很瘦,一米七八的身高體重才剛剛超過九十斤。三個月不見又瘦了十多斤。

    兩條手臂都是傷疤,找不出一塊好肉,看得人觸目驚心。

    短暫走神后,陸應淮聽見江棠血氧飽和度和血壓都在極速下降,心電圖逐漸變成一條直線。

    “寶寶……”陸應淮輕輕摩挲著江棠的手,“醒過來,哥哥帶你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二字對江棠有太大的吸引力,他的心電圖重新出現了微弱的波動。

    “心跳暫時穩定住了,需要信息素……”謝瓚嘟囔一聲,看向陸應淮,“你的信息素能夠幫他穩定住體征,現在抽腺液可以嗎?”

    陸應淮的腺體沒有恢復,現在信息素出不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抽取腺體液,在腺體有傷口的情況下激發更多信息素。

    陸應淮沒什么可猶豫的。

    “寶寶,等著我。”

    他緊緊攥了下江棠的手,跟著謝瓚離開這間手術室。

    “情況不太好,”謝瓚邊走邊說,“他的身體狀況本來就很差,你還記得嗎,永久標記之前他也是吐血加上腺體出血……”

    “嗯。”陸應淮疲憊得給不出別的回應。

    “或許他那時候就撐不住了,是你的標記和信息素為他強行續了幾個月的命,我這么說你能明白嗎?”謝瓚語速很快,“所以你們的永久標記消失,他的身體就開始變差,再加上這三個月……”

    謝瓚哽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他可能早就撐不下去了,是因為夏凌讓江棠以為他是你,為了呆在你身邊,他才一撐再撐……現在他沒有一點求生意愿,很可能他以為那槍打中了你。”

    “嗯,抽腺液吧,”陸應淮說,“你不用管我腺體的狀況,抽多少都行,盡快。”

    “你真是……”腺液本就該緩慢勻速抽取,但現在的狀況顯然來不及,“走吧。”

    手術持續了十多個小時,江棠從手術室出來時外面圍滿了人。

    陸應淮腺體疼到麻木,衣服的后襟都被血浸透了。

    針頭給腺體造成傷口不夠,為了讓他的信息素和注射到江棠身體里的建立聯結,他把謝瓚給的手術刀片斜削進腺體——如果剜下腺體能救江棠,他不會猶豫。

    這是他欠江棠的。

    可現在他只能刺激分泌信息素。腺體還有用,不能毀掉。他的棠棠醒了還需要信息素安撫。

    他聽不見周圍人的詢問,腳步虛浮地跟著轉運床。緊緊抓著江棠的手,眼睛專注地看著那張慘白的小臉。

    江棠一向都乖,這次也是。

    似乎知道陸應淮在等他,在ICU里被觀察的一個多星期里,江棠的體征一直很平穩。

    “他舍不得走,”謝瓚拍拍陸應淮的肩膀,“你也該休息一下。”

    “我是S級。”

    “我知道你是S級,每次讓你休息就拿這種話來搪塞我,”謝瓚無語,“S級也不能連續八九天站在這里跟個望妻石一樣,一分鐘覺都沒睡過。大哥你還記得你自己也昏迷了三個月剛醒過來嗎?你知道你臉色有多差嗎?”

    “不知道。”

    還跟以前一樣,說話噎死個人。

    腺體沒恢復又傷上加傷,身體沒得到治療和休養,卻能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地在這里守著。

    臉色差得比鬼都嚇人。

    得虧他是個S級,等級略低一點都經不起這樣折騰。

    他不知道,陸應淮根本不敢走開。

    他家寶寶總是有本事一個人溜走,他怕他離開一秒,江棠就會以為自己被拋下了。

    江棠不是有多強的求生欲望,他只是乖罷了。

    他怕給人惹麻煩,他怕自己不聽話會讓陸應淮失望,連他的潛意識都覺得自己乖乖的才會有人要他。

    確定江棠不會再出意外后,他就轉到了單人VIP特護病房。

    這下陸應淮徹底拒絕跟人交流了。

    他嚴格把控別人看望江棠的時間,一天就允許桑頌他們在病房里呆一個小時。

    他們過來或是醫生來例行檢查時陸應淮就站在窗戶邊,不參與任何話題,也不打斷,說什么他都聽卻沒給過回應。

    病房里沒有請護工,一切都是陸應淮親力親為。為了更好地照顧江棠,他也不再執拗。

    給他開的藥都會按時吃,也會老老實實輸液。

    無論做什么,他都沒離開病房半步。

    時非承的任務沒進行一半就結束了,因為炸掉了那個地下室之后,所有的控制設備都失效了。

    再生S級體內的芯片不再起作用便無法變成殺人機器,抓捕起來不太難。

    江棠在對抗穆霆霄對研究所系統的攻擊時發現了芯片的運行原理。

    地下室里的設備中有總芯片,只要總芯片被毀掉,再生S級體內的芯片就不需要破譯直接失效。

    后續留存在身體里對健康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

    難以想象江棠在那么絕望痛苦的時刻還想著救人。他本性純良,如果不是身體差到極點了,他本該無法被芯片控制。

    江棠回來之后謝柚明顯好了些,每天就盼著那固定的、被陸應淮“施舍”的一個小時能夠去看江棠。

    陸應淮什么都沒跟江棠說過,但他經歷的那些,都被謝瓚幾人告訴江棠了。

    陸應淮很想阻攔他們,但實在沒有說話的欲望,索性隨著他們去了。

    夏凌死得不能更透了,因為謝瓚命人炸掉地下室的時候讓他們把炸彈綁在了夏凌身上。

    從頭到腳都沒放過。

    這種炸彈威力巨大,爆炸之后夏凌別說全尸了,連身體組織都找不出多少。

    時非承回來之后見到江棠的模樣一肚子火,跟桑頌商量后請了個有名的大師做了個法陣,保證夏凌永生永世無法超生無法再輪回,灰飛煙滅死得不能再死。

    然后他就變成了陸應淮的跑腿。

    “誰讓我欠他的呢。”時非承看著新一天要買的菜單感嘆道。

    病房里自帶小廚房,但陸應淮不怎么吃東西,他也不知道買了菜是給誰吃。

    直到謝瓚擔憂地找他們一起想辦法:“我覺得陸應淮可能瘋了?”

    時非承怏怏道:“他都瘋了半個月了。”

    “不是,”謝瓚嚴肅的表情令時非承打起精神,“我幾次在病房外面都聽到他在跟江棠說話。”

    “這多正常啊,”桑頌苦中作樂,“我們也都和小漂亮說話啊。”

    “你們聽我說完啊,”謝瓚拉著長音,顯然他也快被陸應淮的狀態搞瘋了,“他要是說點什么正常的話我也不會覺得他瘋了,但是他說的……算了,你們一起來聽聽。”

    幾個人明明浩浩蕩蕩光明正大卻偷感很重地湊到病房門口,以謝瓚——時非承——溫輕宇——江丞言,盛星竹——顧驚墨——桑頌——謝柚為順序從下到上排列,一隊左邊一隊右邊的造型貼在病房門上。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憋笑,但他們顧不上那些,因為陸應淮真的在說話——

    他嗓音溫和寵溺,就像往常面對江棠時那樣,但內容卻令人不寒而栗:“真乖……”

    “啊——張嘴,再吃一口。”

    “哥哥做的飯好吃嗎?”

    “吃慢點別噎著,喜歡吃下午還做這個好嗎?”

    ……

    八個人面面相覷。

    眾所周知,江棠根本就沒醒!陸應淮如果不是瘋了出現了幻覺,怎么可能出現喂飯的劇情。

    溫輕宇當機立斷:“進去看看。”

    三,二,一。

    病房門被打開,陸應淮聞聲望了過來。

    他眼眶很紅但表情很冷淡,見他們進來也沒開口說話。

    “那個……我們……”溫輕宇尷尬地開口。

    “不是,阿淮,知道你難過,你要哭就哭,但不能真的瘋掉啊,江棠還需要你照顧……”謝瓚話沒說完,陸應淮就揚了揚下巴。

    眾人這才看見床頭柜邊緣“坐”著一個小光球。

    它也長著小貓般的尖尖耳朵,腮幫子鼓鼓的像是在嚼什么東西,兩只小腳腳還因為愉悅而晃動著。

    小東西淺茶色的眸和江棠如出一轍。

    “等等,”謝瓚說,“那是江棠那個光球嗎?”

    本來是黯淡無光灰撲撲的,現在是冰凌花瓣的黃色,而且活潑可愛。

    小東西嚼完了嘴里那口飯,又張開嘴巴。

    眾人看著陸應淮從小碗里舀了一勺蝦仁粥喂到小東西嘴里,然后面無表情轉過臉看著他們。

    “打擾了。”時非承第一個反應過來,帶著眾人撤退,“我們這就把謝瓚拖出去打一頓。”

    怪不得每天發給他的消息里都有明確需要的食材,原來是在喂寵物。

    ……信息素真的可以那樣喂嗎?

    算了,反正那小東西看起來也挺開心的。

    病房里再次安靜下來,陸應淮寵溺地摸摸小光球的小腦袋:“慢點吃。”

    需要很仔細聽才能發現他的哽咽。

    江棠身上的傷在陸應淮的信息素幫助下愈合得不錯,只是昏迷中時不時會隨著咳嗽吐出一些血。

    陸應淮躺回床上側過身目不轉睛地看著江棠,病房里一時只剩下小東西的咀嚼聲。

    “什么時候醒啊?真不要哥哥了?”陸應淮撫摸著江棠沒有肉的臉頰,“醒過來,哥哥帶你回家吃好吃的。”

    他頓了一下:“以后不會再讓你陷入危險之中,一次也不會。”

    第210章 棠棠醒了

    天氣越來越冷,轉眼已是十二月中旬,今年的霧淵入冬早,這會兒已經下過幾場小雪。

    其他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屬輪換了好幾回,唯有江棠的病房,連門都沒開幾次。

    陸應淮日漸消瘦,依舊是誰都不理。每天按時做飯給“小小棠”吃,自己卻沒吃幾口。

    有天夜里下了場大雪,第二天降溫降得厲害。

    桑頌他們照常來病房里看江棠,陸應淮在窗邊站了會兒,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陸應淮沒回來。

    時非承嚇得趕緊出去找人,生怕陸應淮狀態不對,出門是尋短見去了。

    他跑下樓就看見了陸應淮。

    低溫天氣醫院里也忙,住院樓下面的積雪沒及時清理,陸應淮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在蹲在雪地里堆雪人。

    天陰沉沉的,還在飄著細小的雪花。

    陸應淮很專注,完全沒有聽到時非承的腳步聲。

    直到時非承抖了抖他丟在一邊的棉服想要給陸應淮披上,卻被陸應淮一把奪過,放回原位。

    時非承這才看見棉服下蓋著一個紙袋,里面好像是件毛衣。

    白色的。

    可能是江棠織給他的那件。

    還有底下幾個白色的團子。

    “那是什么?毛線嗎?”

    陸應淮沒說話,從袋子里找出圍巾和帽子給雪人裝扮好,“咔嚓”拍了張照片。

    看著陸應淮沉默走向住院樓的背影,時非承小聲念叨:“要不是你每天跟江棠說話,我都怕你會變成個啞巴。”

    除了樓下的大雪人,陸應淮還帶了個小雪人上去。

    他一出現,其他人就從病房里離開了。

    陸應淮在病床邊坐下來:“還以為你會給我個驚喜呢。”

    離開的時候偷偷地想,或許江棠會在這個空檔里醒過來。

    可是沒有。

    “沒關系,寶寶,”陸應淮親親他的鼻尖,“不是說想看真正的雪嗎?昨晚下了很大的雪,我堆了雪人,你要看嗎?”

    身邊的人無知無覺。

    陸應淮輕輕嘆了口氣:“那我先把小雪人放進冰箱里了,你想看就早些醒過來,好嗎?”

    他把小雪人放進冰箱,又回來,怕自己的手太冰沒敢去牽江棠的手。

    “不想醒過來也沒關系,”陸應淮還是那么溫柔,仿佛并不因此傷心,只有聲線的細微抖動出賣了他,“哥哥陪著你呢。等你醒了,我給你造個雪人兵團好不好?”

    沒有人回答他。

    “沒事的,你想什么時候醒來都可以。”陸應淮捧著一杯熱水暖手,暖過來了才把手伸進被窩里給江棠暖腳。

    然后再把江棠抱在懷里摟著:“寶寶,他們說明后天我可以帶你回家了,是不是不喜歡醫院才不醒來的?沒事,檢查完我帶你回家。”

    他總一遍遍說“沒事的”,然后忽略掉心臟傳來的不舒服,像是給自己洗腦一樣。

    這天夜里謝瓚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還莫名心慌,總感覺要發生什么事。

    謝柚被他吵醒,茫然地看著他。

    “沒事,你睡吧,”謝瓚親了下他的眉心,“我去醫院看看應淮。”

    “嗯……”謝柚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趕到醫院謝瓚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有多準。

    陸應淮從床上摔了下去,正蜷在地上,臉色發白,似乎被疼暈了。

    謝瓚趕緊給他喂了藥,過了半小時他才緩過來。

    “你嚇死我了。”謝瓚一屁股在旁邊坐下,“實在不行你哭一哭喊一喊,你這樣不吭聲我們都以為你沒事,我早說你那個心臟問題得重視……”

    陸應淮默不作聲地回到床邊。

    “你藥又放哪去了?我跟你說了你把藥放在伸手就能碰到地方,你是S級了不起啊?”謝瓚越想越生氣,“疼幾天了?你不想說話,起碼動動你那金貴的手指頭給我發條消息也行啊!”

    “我沒時間去做檢查。”陸應淮說。

    “?”他突然一說話謝瓚差點沒反應過來。

    “你不能這么……”算了,他已經魔怔了,說他也無濟于事,“這次你沒事,以后注意點兒,等江棠醒了做個系統的檢查。”

    陸應淮垂下眸子輕笑了下,沒說話。

    等江棠醒了他就更沒時間了。

    謝瓚想訓他兩句,又覺得他已經很慘了,最后只能把自己帶來的藥放在床頭柜上:“疼得厲害就吃兩片,半個小時后要是沒有緩解你就老老實實給我打電話,聽到沒?你心臟的問題不是小事,以后更糟糕了就沒法照顧江棠了。”

    一句話拿捏住陸應淮的軟肋,他和謝瓚對望片刻,“嗯”了聲。

    謝瓚離開后,陸應淮拿起那個小藥瓶看了看,又放下了。

    “寶寶,如果我說我不太舒服,你會為了我早些醒過來嗎?”他翻身上床,把燈關了,“不要,什么都不要為了我去做,我真是怕了你了。”

    “寶寶,我很想你。”

    將近凌晨,陸應淮又被疼醒了,他閉著眼睛按了按心臟的位置,吐出一口顫抖的氣,緩緩睜開眼睛。

    這口氣吐到一半又哽住了。

    陸應淮下意識屏住呼吸,在昏暗中對上一雙清醒的眸。

    許久,他輕輕嘆氣:“又是幻覺。”

    他想要眨眨眼,最好扇自己幾巴掌驗證一下這到底是不是幻覺,卻根本不舍得眨眼。

    他怔怔地看著那雙眼睛里微光,渾身都不敢動,只有呼吸在發顫。

    “陸先生……”江棠開口,“你在哭嗎?”

    陸應淮又屏住呼吸。

    就好像他只要不喘氣,別人就看不出他在哭似的。

    江棠輕輕抬手,猶豫著想要給陸應淮擦眼淚。

    那只手伸到一半就被陸應淮握住,然后緊緊按在自己的心口:“你回來了。”

    房間的燈被打開,陸應淮下了床去往廚房的路上還摔了一跤。

    江棠怔怔看著那個倉皇的背影,隨著開關冰箱門的聲音,他隱約聽見了幾聲嗚咽。

    陸應淮回來的時候眼眶通紅,臉上沒有淚痕了,睫毛卻是濕的。

    他手上拿著個凍成冰塊的“雪人”,獻寶似的給江棠看:“寶寶,雪人。”

    喉間的哽咽讓他說不出更多的話。

    江棠想伸手觸碰一下又被陸應淮攔下了。

    溫柔沉靜的黑眸緊緊盯著他,說話的語氣柔得仿佛他是個易碎品:“不碰,涼。”

    “渴嗎?”沒待他回應,陸應淮就忙著去找杯子給他倒水。

    也許是剛醒的緣故,身上沒有任何難受的感覺,江棠的眼睛依戀地追隨著陸應淮的身影。

    他想說他恢復了一些記憶,可他又覺得陸應淮什么都知道。

    陸應淮喂江棠喝了杯水,就把燈關上了。

    “哥……”

    “寶寶。”

    陸應淮把他圈在懷里,又想用力又怕他疼。

    江棠想說點什么。

    陸應淮顫抖著摸到了他的手,然后緊緊抓住,額頭抵在江棠的肩窩,又喊了一聲:“寶寶。”

    就這么一聲,像是撕碎了陸應淮所有強裝出來的冷靜。

    昏暗中陸應淮的低泣聲越來越清晰,每一次顫抖的抽氣,逐漸上升的體溫,浸濕側頸的眼淚,毫不保留地像江棠展示他有多害怕。

    從他醒來得知江棠失蹤那一刻開始,到他看見江棠被折磨地不成人樣,到他趕回家中卻碰上江棠自殺,再到這一個多月的日日夜夜。

    陸應淮不明白他又沒死為什么會昏迷那么久。

    他不在乎自己幾度在生死線上徘徊,他只恨自己回來晚了。

    “我以為……”陸應淮哽咽著說完這無始無終的三個字,便無法再開口。

    以為他不肯回來了。

    以為他怪自己。

    他那么多恐懼和掙扎,卻一個字都沒法跟江棠提起,他怕江棠難過。

    陸應淮把沒哭完的淚水吞回肚子里,親了親江棠的側頸:“嚇到你了吧?”

    江棠搖搖頭。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人同時開口。

    陸應淮一愣,安撫道:“沒有,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一定是我對你還不夠好……”

    才會讓你不愿等我回來。

    上一世的江棠從不認為自己能夠讓陸應淮陷入自我懷疑,可當他靈魂漂浮著,看著陸應淮在那個地下室里自殺。

    那種痛苦超越了他死時的痛苦。

    他聽見陸應淮彌留之際念的是他的名字,陸應淮的一句“對不起”足夠讓江棠原諒過往生命中的所有痛。

    可他回來得太遲……他在夏凌的蠱惑下朝陸應淮開了槍,他以為陸應淮被他殺了,那么近的距離……

    夏凌曾說過陸應淮死了。

    陸應淮傷得那么重,他來找他的時候還穿著病號服,陸應淮一定是剛剛醒來就來找他了。

    而他呢,他沒認出陸應淮,還真的開槍了……

    他以為他殺掉了陸應淮才會一心求死,他真的……

    “哥……”江棠的情緒開始崩潰,他沒太大力氣,就抓著陸應淮的袖子,“哥……對不起,我沒想殺你……”

    他想起陸應淮問的那句“殺了我你會開心嗎”,心臟似乎被人生生撕裂。

    他明明那么愛陸應淮,他怎么能在聽到這種話之后還開槍?

    “沒事,我沒事,”江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陸應淮嚇得坐起身把他抱在懷里順氣,“沒打到我,沒有受傷。”

    江棠從他懷里抬起臉,哽咽著問:“真的?”

    “真的,陸應淮不騙江棠。”

    “如果是我……”江棠淺淺的眼窩里像是下過一場大暴雨,滿臉都是淚水,“我就算死了,也不能原諒自己……”

    “那我怎么舍得,”陸應淮親吻他薄薄的眼皮,“所以我沒事。”

    第211章 如果你堅持這個是槍

    江棠的生命中有很多次死里逃生,唯有這次,他的狀態很差。

    天亮之后需要做檢查,桑頌他們聽說江棠醒了,特意一早就來看他。

    “小漂亮,你感覺怎么樣?”

    江棠低著頭不敢去看桑頌關切的眼睛,哪怕陸應淮凌晨安撫過他。

    桑頌是陸應淮的發小,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曾經拿槍指著陸應淮……

    “你們先出去,能探望了我會聯系你們。”陸應淮毫不猶豫地下逐客令。

    穆霆霄帶著秋岱等在門口,回國以后他們每天都過來,但陸應淮始終閉門不見。

    謝柚還想多看江棠幾眼,江棠就往床腳縮。清瘦的身體微微發顫,像是害怕。

    “走吧,陸哥在這兒小漂亮會舒服一些。”

    謝柚被桑頌拉著,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要抽個血,”護士輕聲說,“不痛的,很快。”

    江棠恐懼地看著泛著銀光的針頭,企圖蜷成更緊的一團來逃避。

    “寶寶?”陸應淮示意護士等一下,繞到床的另一邊,溫暖的懷抱攏住他,“不想抽血嗎?”

    江棠從雙臂間抬眼看他,又把腦袋埋了回去,身體動了動,沒有回應,但乖乖地伸出滿是傷疤的右手手臂。

    “稍等,你先出去吧,晚些我帶他去化驗室抽血。”陸應淮握住那條細瘦的手臂,把江棠整個人抱在了懷里。

    護士表示理解,先離開了。

    直到聽見房門關閉的一聲,江棠的身體才受驚般打了個寒噤。

    生怕陸應淮松開他,他小心地用兩根手指捏著陸應淮的衣襟。

    耳畔是陸應淮沉穩有力的心跳,暖烘烘的懷抱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身體突然騰空,江棠嚇得又抬眼去看陸應淮。

    “別怕,寶寶。”陸應淮親親他,抱著他去了窗邊,“昨天堆的雪人還在樓下,要看看嗎?”

    想看。

    江棠搖搖頭。

    “陸應淮”總是找一些他應該感興趣的事物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后把他關在屋子里。

    他想被抱著,想時時刻刻呆在陸應淮身邊。

    但是……

    江棠的手松開了:“我還是看看吧。”

    說著就想下地。

    “別看了,”陸應淮抱他回到床邊,“不想把你放下來,過幾天還有場大雪,到時候我帶你到外面去堆雪人。”

    又是承諾。

    江棠的腦袋里一陣嗡鳴,混亂的畫面紛沓而過,那個聲音逐漸變得清晰。

    “殺了他,今晚我抱著你睡。”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誰?

    江棠的眼睛里面迷霧散去,迸發出一股殺意。

    眼前人變成了陸丹臣的模樣。

    陸丹臣想要殺了陸應淮,他絕對不允許。

    江棠覺得自己手里握著把槍,他熟練地做了個子彈上膛的動作,然后……

    陸應淮抱他坐在床沿上,騰出一只手捏住江棠的手指:“寶寶?寶寶的手以后都不需要再拿武器了。”

    江棠奇怪地皺眉,這是陸丹臣會說的話嗎?

    “雖然不介意被你殺掉,”陸應淮把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口,“等會兒你醒過來又要難過了,所以我該阻止你,寶寶,看看哥哥。”

    槍被奪走了。

    江棠的第一反應是槍沒了他還有刀。

    可他的雙臂被禁錮住,只能憤恨地瞪著陸應淮的眼睛。

    那雙沉黑的眸似乎有種奇異的力量,江棠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問:“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我該怕嗎?”陸應淮扯過被子蓋在他身上,手背試探他額頭的溫度,是正常的,“冷不冷?怎么一直發抖?我不是你想殺的人,所以我不會怕。”

    不是他想殺的人?

    不可能。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只有除掉陸丹臣才能保證陸應淮的安全。

    等等。

    陸應淮呢?

    陸應淮不應該在他身后嗎?

    是對他失望了,所以把他丟下了嗎?

    江棠的心一下子亂了:“哥?”

    “棠棠,別聽他廢話,殺了他,今晚我抱著你睡。”

    別走,我馬上就……

    “寶寶,哥哥在這里,你看看哥哥。”

    江棠被他捏住臉頰,被迫看著“陸丹臣”的臉。

    他不是陸丹臣,他是……陸應淮!

    江棠的心跳劇烈,一時理不清現在的狀況,胸膛急促地起伏著,身上迅速出了一層冷汗。

    他又干什么了?

    “哥我是不是又……”江棠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喉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我、我又想……用槍……”

    “唔……如果你堅持,”陸應淮用手比了個槍的手勢,“這個是槍的話。”

    江棠被他逗笑了,接著就被涌上來的血嗆得直咳,臉色迅速灰敗下去。

    陸應淮托著他的后腦,冷靜地按下床頭的一個按鈕,然后用紙擦拭江棠吐出來的血。

    “沒事的沒事的,”陸應淮柔聲說,聲線穩定,“你什么都沒做,別怕,哥哥在這里陪著你。”

    “我、我……”江棠想說話,嘴角卻涌出更多的血。

    在陸應淮懷里……不能死。

    那么幸福……

    謝瓚兩分鐘就趕到了病房:“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你的心臟……”

    他看清病房里的狀況,猛地噤了聲。

    江棠似乎快要窒息,一邊急促地倒氣一邊不時地咳嗽幾聲,臉色蒼白得和陸應淮當初被送進醫院時沒有什么區別。

    “讓他躺下,我看看。”

    江棠無力地抓住陸應淮的衣服:“我、不要……”

    其他醫護人員跟著涌進病房,江棠的意識墮入一片黑暗。

    有人從陸應淮的懷里接過了他,各種儀器不停地發出“滴滴”聲。

    陸應淮以為謝瓚曾經跟他說過江棠的身體狀況差到了極點,他是有心理準備的。可是當懷里突然空了,才發現他的手抑制不住地一直發抖。

    江棠清醒才不過幾個小時就又被送進了監護室。當天晚上就下了一封病危通知書。

    陸應淮如同丟了魂一樣在外面守著。

    他不停復盤是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才導致事情變成了這樣。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陸應淮身體本能得僵了一下,防御機制卻沒被觸發。

    他已經沒有力氣跟別人動手了。

    現在就算有人想殺了他都輕而易舉。

    來人拍拍他的肩:“情況我們已經清楚了,是標記消失導致的對嗎?”

    陸應淮沒理他。

    穆霆霄不在乎他這種態度,繼續溫和道:“我和秋岱也有過這么一次。”

    陸應淮這才把目光從玻璃窗轉移到穆霆霄的臉上。

    穆霆霄看到了一雙烏黑的完全沒有光彩的眼睛,陸應淮的神情木然,說不清他到底是瀕臨崩潰還是已經崩潰了。

    “我以前是S級,”穆霆霄說,“阿岱也是S級。”

    陸應淮把目光挪了回去,看著病房里渾身插著各種管子的脆弱的人。

    沉默地表示他在聽。

    “也是這樣,標記消失后阿岱身體驟然變得很差。”

    但秋岱被標記前比江棠健康,所以標記消失的后遺癥并沒有嚴重到這個程度。

    陸應淮注意到他說的“以前”,但他沒力氣開口詢問。

    “我也找了很多方法,”穆霆霄沒有賣關子,“最終發現只有降低我們兩人其中一個的信息素等級才能重新永久標記。”

    他自然是不可能讓秋岱做那種降低等級的手術。

    降低等級唯一的辦法就是在腺體內部切掉一塊,讓腺體無法分泌高濃度的信息素,對S級來說,那就意味著腺體殘疾并且失去信息素幻境和具象化。

    陸應淮的腳步動了一下。

    如果有效,他根本不會猶豫。

    可他之前向謝瓚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謝瓚說他的腺體曾經出過問題,做這個手術的確可以降低信息素等級,但他有近乎百分之百的幾率徹底失去信息素,變成一個Beta。

    他的腺體根本承受不住這種手術。

    失去了信息素他就沒法標記江棠,對江棠現在的狀況自然是沒有半分幫助。

    那就只能降低江棠的信息素等級。

    一想到這手術是要切開腺體在腺體內部進行的,陸應淮就無法接受。

    他的江棠已經很痛了,他不能再讓他遭受這種非人的折磨。

    穆霆霄見他沒有反應,也猜到了這法子對他或許不太適用。秋岱那邊情況也不太好,他只能留下一句:“會沒事的。”

    會沒事的。陸應淮在心里重復。

    事情并沒有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江棠那幾個小時的清醒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現在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不斷嘔血,氧氣面罩里一片紅色。陸應淮被允許進去抬著江棠的頭以免血嗆到氣管里。

    他看不清任何東西,除了心電圖機器上的直線。

    “阿淮,來,把藥吃了。”

    陸應淮充耳不聞,他已經在搶救床前跪了好幾個小時。腦子里不斷重復著搶救結束時謝瓚說的話。

    “他的器官已經瀕臨枯竭了,”謝瓚眼圈通紅,那些殘忍的話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跟陸應淮開口,“遭受了太多電擊……”

    陸應淮聽不見半點聲音。

    天空似乎一寸一寸壓下來,他的身體無比沉重。陸應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護住江棠。

    世界在坍塌,靈魂在悲鳴,陸應淮在被生生撕碎。

    冥冥之中他聽見自己聲嘶力竭的詰問:“你為什么不好好對他?”

    你為什么不留住他?

    你不是S級嗎?你怎么這么沒用啊。

    第212章 我還給你了,你能回來了嗎

    陸應淮身在一團白色的迷霧中,有寺院的鐘聲從遠方悠然響起。

    面前的水泥路變得清晰。

    他要去的寺院在半山腰,還有很遠的路程。

    前路蜿蜒,陸應淮跪下身,膝蓋早已疼到麻木。

    一叩求他平安,額頭重重磕在水泥地面,悶悶的響聲讓人心里發酸。

    二叩求他健康,瘦削高挑的身影俯身,跪下,叩首,掌心翻轉向上。

    三叩……陸應淮沒有別的愿望,人不能太貪心,他只要江棠平安健康。

    水泥地面上見了血,先是一點點暗紅血跡,接著每一步都是更多的血。

    血液從額頭流到鼻尖,混著沙礫有些癢,陸應淮渾然不覺一般重復著一步一叩首的動作。

    檀香味飄進鼻腔,寺院的鐘聲更近了些,那虔誠跪拜的身影伏在地上艱難喘息,身體歪倒在一邊,痛苦地按著自己的心口。

    稍微緩過一點,便繼續叩拜。

    終于到了那寺廟前面,陸應淮吐出一口黑紅的血,眸里終于有了幾分光亮。

    “他壽數盡了……”老和尚于心不忍,原本不可道破的命數也破例說與他聽。

    青年半邊臉都沾了血,卻并不顯得可怖,或許是他眸光太溫柔。

    老和尚并未轉身離開,反而靜靜站在原地等著青年的回復。

    心口的疼痛太盛,陸應淮勉強站直了身體:“不會的。”

    “他是早夭的命,你留不住他的,”老和尚眼眸里滿是歷經多年修行的平和之色,“莫要太執著。”

    面前的青年輕輕揚眉:“您看我的命格如何?”

    “長命百歲之相。”

    陸應淮笑了:“那就把我的命數給他。”

    把我的余生給他。

    為減少江棠的痛苦,他再誠心求一份遺忘。

    他要江棠忘記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著。

    “回去吧。”

    老和尚并沒有讓他進大殿,反而揮手讓他回去,眼里帶了些笑意:“你的命數早在上一世就給他了。”

    上一世的陸應淮被救下后也能長命百歲的,他卻選擇追隨江棠而去。他本不該絕的生命線被他一刀斬斷,命運流轉,那生命線被續到江棠身上。

    所以佛說莫強求。

    一切早已注定。

    身邊的一切都消失了,陸應淮身體失重,仿佛從萬丈高空墜落。

    他看見大火那天廣闊的天空,心愛的人被他以命相搏護在懷里。

    似乎連帶著一些記憶也消失了。

    身體的溫度、心跳、呼吸……統統交付出去。

    如果這些能夠換回他的愛人,陸應淮沒什么不舍得的。

    他眷戀地最后看了一眼這世間,這有江棠存在的世間,而后決然地閉上眼。

    意識斷片了許久,陸應淮又聽見隱隱的哭聲。

    似乎是江棠。

    寶寶哭什么?他沒有忘記自己嗎?為什么?

    是不是佛祖嫌他不夠真誠才求不來那份遺忘?

    現在該怎么辦?如果江棠記得他,他卻死了……

    江棠連簽了三張病危通知書。

    醫生走出手術室沖他搖頭。

    面前的人嘴巴開開合合,江棠怎么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他不明白,陸應淮怎么會真的舍得丟下他……

    “哥,我不嚇你了……哥……”

    手術室里在給陸應淮卸下那些儀器上護士驚喜地跑出來——

    “恢復了!病人心跳恢復了!”-

    陸應淮從夢中驚醒,下意識摸向身側,冰涼的觸感讓他瞬間清醒。

    心口又開始疼起來。

    “寶寶……”他掙扎著開了燈,看到蜷縮在床的另一邊的江棠才放下心。

    他把江棠撈到自己懷里抱著:“別害怕,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愿意抱著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訴我。”

    真正的江棠拿著水和藥站在床邊看著陸應淮又一次把小小棠錯認成他。

    他從謝瓚那里得知,他醒來不久就又休克,差點沒搶救回來,這事給陸應淮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陰影。

    他也是那時候才得知,陸應淮那場剿殺再生S級的行動中被對方的槍打中了心臟。

    腎上腺素飆升讓他不那么虛弱,可越是這樣就代表傷得越重。陸應淮本該連回家都支撐不到,卻因為得知江棠出事多撐了好幾個小時。

    心臟里的子彈幾次移位,送進醫院的時候他那顆心幾乎是碎的——字面意義上的碎。

    后來就留下了病根。

    他差點沒搶救回來這件事讓陸應淮發了病。

    如果不是謝瓚在他心臟停跳的時候說了句“江棠還活著”,陸應淮可能就撐不過來了。

    這些事江棠都不知道。

    因為他醒來的時候陸應淮就在他身邊,帶他去做檢查,哄他吃藥,夜里抱著他睡。

    陸應淮根本就沒恢復好,可江棠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后來陸應淮越來越不對勁,他好像不記得自己曾經昏倒過,也不記得江棠已經醒來了。

    他以為江棠死了,并且出現了幻覺。

    但令人奇怪的是,精神狀況差到這種地步,陸應淮竟然還能把江棠照顧得很好。

    讓人覺得他一半瘋了一半清醒著。

    只要江棠有需要,他就會給出回應。

    “哥,還疼嗎?起來吃點藥。”江棠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拍拍陸應淮的手臂。

    陸應淮馬上轉過身來,似乎忘記了他剛才就抱著“江棠”:“我自己可以,你別下床,累著了怎么辦?”

    他起身把江棠拉到懷里:“累不累?手酸不酸?”

    江棠搖搖頭,眼里汪著一泓淚。

    陸應淮和以前一樣對他好,他卻覺得自己把陸應淮弄丟了。

    江棠無比想念那雙會溫柔注視他的眼睛,而不是如今這樣空洞黯淡映不出他身影的黑眸。

    陸應淮短短的二十三年生命從來沒有受過如此重的傷,也沒有被如此打擊過。

    謝瓚說醫院不適合他們兩個恢復,給他們辦了出院。

    已經臨近一月了,家里除了謝瓚偶爾來檢查情況沒有別的人來過。

    一日三餐都是陸應淮在做,如果不出現幻覺的話,陸應淮和以前區別并不大。

    江棠能做的事情很少,大部分事都被陸應淮包攬了。他以為只要他陪在陸應淮身邊,一切遲早能好起來。

    可是直到有天江棠睡著了被槍聲驚醒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正常狀態的陸應淮哄他睡熟,出現幻覺的陸應淮卻又看見滿地的血。

    嬰兒床里滿是血跡,這次卻是陸應淮的。

    陸應淮蜷在那張小床里幾乎占滿了整張小床,他劃開了自己左手的手腕,然后對著心臟開了一槍。

    江棠大腦一片空白,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聯系了謝瓚他們過來的。

    他不敢隨便挪動陸應淮的身體,怕子彈再次移位會對陸應淮的心臟造成更大的危害。

    只能從嬰兒床的空隙里拉住陸應淮的指尖,跪在小床邊呆滯地問:“為什么啊?”

    陸應淮渙散的眼眸望著他,突然勾起手指擦了擦他的眼淚:“寶寶……”

    江棠哭得喘不過氣:“我在,我在……哥……你怎么……”

    “寶寶啊……”

    陸應淮扯動唇角,只能發出一點氣音,江棠卻聽清了。

    陸應淮說:“我還給你了,你能回來了嗎?”

    陸應淮的記憶極度混亂,他以為那天他沒有奪下江棠的槍……他不是想自殺,他只是想嘗嘗江棠經歷的痛苦。

    他甚至沒想過他這么做,江棠也能嘗到他當時的痛苦。

    江棠驟然想起,認為夏凌是陸應淮的那些日子里,他再冷再疼都只敢自己蜷在床角睡。

    他會怕“陸應淮”不開心而逼迫自己吃肉類,會在“陸應淮”問他要吃什么時候,迎合“陸應淮”的口味選一些他從不吃的肉類。

    這些天……

    芯片對他的控制在地下室爆炸那天就已經消失了,是被迫養成的習慣導致他回到陸應淮身邊還是會誤以為身邊是那個“陸應淮”。

    他難受了只敢自己縮在一邊。

    陸應淮每次都會把他抱回懷里安撫。

    陸應淮問他想吃什么,他給出的答案也永遠是那些肉類。

    如果陸應淮沒準備,他就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事,連飯都不敢吃了。

    如果陸應淮準備了,他就會乖乖吃肉,吃到胃里翻江倒海。

    這么久以來,陸應淮包容他理解他,一遍遍告訴他不是他的錯,一遍遍安撫他“我們慢慢來”。

    他沒有一點好轉,怎么讓陸應淮不絕望呢?

    陸應淮一定覺得自己努力得不夠吧?

    只要他不適,陸應淮只會覺得自己不夠好,陸應淮從來不怪他,從來沒有要求他快點好起來,從來沒有半分不耐煩。

    是他把陸應淮變成這樣的。

    芯片控制早就沒有了啊。他早就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了啊。

    陸應淮好不容易抱著他睡,睜眼又看見他在床角發抖。好不容易讓他不要勉強吃不喜歡的東西,下一頓他還是吃肉吃到吐。

    陸應淮一遍一遍救他,明明他也在幻想和現實間不斷輪回。

    “我回來了……”江棠緊緊抓著陸應淮染血的手,絕望地感覺到那手的溫度在消退,“哥,你別睡,我回來了……哥……”

    陸應淮形狀好看的桃花眼溫柔彎著,至此眼中都沒有半分責怪,他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眼睛在不受控地閉上。

    “哥……”

    江棠握著的手也軟軟垂下。

    他把那只手的手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哥,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你別睡啊……”

    “別哭,哥哥……不走……”

    或許陸應淮具有心疼江棠的本能,他模糊地安撫了一句。

    江棠的眼淚徹底決堤。

    第213章 別怕,哥哥在呢

    “江棠啊,那個……”手術室門前,時非承猶豫著開口。

    “?”江棠抬起哭腫的眼睛看他。

    桑頌攬著江棠的身體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不贊同地道:“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說?”

    “告訴我……”江棠還帶著些哭腔,“是我哥又怎么了嗎?”

    “他……你也知道你之前身體很差,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這趟回家之后你沒有再吐過血了?”

    他這么一說,江棠才發現,回家的這段時間那些難受到瀕死的癥狀都沒有了。

    因為陸應淮的狀態不對,江棠才一直沒有關注這些細節,可他幾個月來都是病懨懨的,怎么會突然就好了?

    是陸應淮做了什么嗎?江棠想到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答案。

    “你可能已經猜到了,”時非承有些不忍,但這些事江棠是有知情權的,“他注射了刺激信息素分泌的藥物,然后把所有的信息素都抽出來給了你。”

    他們曾經有過標記,只要有足夠多的信息素就可以讓江棠好起來。但是腺體釋放的那些肯定不夠。

    江棠眼前發黑,似乎看見上一世自己抽取信息素時的樣子。

    那樣的痛苦他怎么舍得陸應淮也承受一遍?

    偏偏陸應淮已經承受過了,這讓江棠有了更不好的感覺。

    就好像……陸應淮要把他之前做過的全部還給他,然后徹底不要他了一般。

    江棠被這個念頭嚇得發抖,不停追問:“他還做了什么嗎?不要隱瞞我,我……”

    桑頌更緊地抱住他,安撫道:“沒有了沒有了,陸哥要是知道你這么難過他會心疼的。”

    “心疼了,他就會回來,對嗎?”江棠問。

    “一定會……”桑頌話說到一半,皺了皺眉,“誰在醫院里喝酒啊……”

    不對。

    就算有人在醫院喝酒,味道也不會飄到這一層來。

    手術室門前的所有人里只有時非承是酒味信息素。

    但桑頌對朗姆酒的氣息很熟悉,他可以肯定這味道絕對不是時非承的信息素。

    這味道更烈到發苦……桑頌湊近江棠后頸嗅了嗅,驚訝道:“小漂亮你的信息素怎么變成伏特加味的了?”

    江棠一臉茫然。

    一直握著江棠的手沒說話的謝柚小心道:“會不會……是第二、信息素?”

    說話間電梯門開了,穆霆霄帶著秋岱匆匆趕來,和他們一起的還有溫輕宇和顧驚墨。

    穆霆霄這些日子和幾人都混熟了,除了桑頌和謝柚。

    因為當初是穆霆霄委托夏凌的人抓江棠的,哪怕是他給出了江棠的地址,也是他攻擊研究所系統才讓江棠發現了破譯芯片的方法,已經在將功折罪了,桑頌和謝柚還是看他不順眼。

    相比之下跟江棠長得有七八分相似的秋岱就獲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畢竟江棠多一個親哥也是好事情。

    這是秋岱和江棠第一次見面,他聞到酒味快步走過來,遞給桑頌一張信息素阻隔貼紙讓他幫忙給江棠貼上:“是第二信息素,霆霄,他的信息素恢復了,會有幫助嗎?”

    江棠神情恍惚聽不見任何人的話,只顧盯著手術室的門。

    “會。”穆霆霄肯定地道。

    “你又要干嘛?”桑頌排斥地看著穆霆霄,跟母雞保護小雞似的護著江棠。

    “我信息素降級手術切除了腺體內部的一部分,被機構留下用于這個課題的研究,新的藥劑研發出來了——”

    桑頌警惕地看著穆霆霄手里的藥劑:“鬼知道這里面是什么東西?你要是再傷害我們小漂亮怎么辦?”

    “為了拿到這個藥劑,我把我個人產業拿去做交換了,”穆霆霄垂下眸,“就當是我的補償。”

    這下桑頌都傻了。

    時非承說過這個人的產業起碼值幾百個億,為了這一支藥劑也……

    “這……么貴的嗎?”桑頌喃喃。

    “不是貴,”穆霆霄拉住秋岱的手,“這支藥是他們誤打誤撞配出來,當時以為不會成功沒有記錄成分,后續的研究也都失敗了……”

    桑頌明白過來:“也就是這是全世界唯一一支有用的?”

    “對。”

    本來他們針對這個實驗案例進行分析,大概幾個月就能有進展了,穆霆霄把藥劑帶走意味著他們要花費幾年時間從頭開始。

    甚至永遠配不出正確的成分。

    這個損失巨大,不多給點賠償別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為了彌補自己做錯的事,穆霆霄沒有猶豫。

    “這藥是做什么用的?”

    “用于信息素融合的,有了它,兩個S級的信息素能夠融合得更好,穆先生其實幾天前就帶回來了,但不太放心,又放我們研究所驗證了一下。”溫輕宇道。

    “結果怎樣?”謝柚問。

    “可以用,本來想著兩邊信息素不太對等,雖然都是S級但陸應淮是雙重信息素,融合起來會有些麻煩,需要再配合一些別的療法,”溫輕宇語氣很輕快,“現在就不用那么麻煩了。”

    “這么好啊。”桑頌瞬間覺得穆霆霄濃眉大眼眉清目秀閉月羞花的。

    “小漂亮,你和陸哥可以永久標記了。”桑頌搖了搖江棠細瘦的胳膊。

    這段時間陸應淮照顧得細致,江棠雖然折騰得厲害,卻長了些肉,臉色也不再是蠟黃的了。

    “什么?”江棠反應了一會兒才問。

    桑頌正要重復一遍,謝瓚就從手術室里出來:“江棠,換衣服進來一趟。”

    江棠剛才還反應很慢,這會兒一下子就起身:“我哥怎么了?”

    “情況很危險,”謝瓚接過穆霆霄遞來的藥劑,神色緩和了些,“你先進來。”

    進了手術室江棠才看見綠色的無菌布下陸應淮慘白的臉和氧氣面罩里的血。

    “聽著,你要冷靜一點,”謝瓚按了下江棠的肩膀,“他現在沒有信息素,手術危險很大,你可以釋放一些信息素看他是否有反應。他不舍得丟下你的,要相信他,一定要冷靜,別哭,知道嗎?”

    江棠點點頭:“嗯。”

    他來到手術臺邊,牽住陸應淮的手,信息素阻隔貼在外已經取下來了。為了不干擾工作參與手術的醫護人員都貼上了阻隔貼。

    冰凌花和伏特加的雙重信息素在手術室蔓延,然后在江棠的引導下包圍住陸應淮。

    小小棠突然冒了出來,還帶著另一個跟它雙胞胎似的透明光球。

    陸應淮的各項數值慢慢趨于穩定,空氣中似乎多了些冷杉和海鹽的味道。

    江棠欣喜得眼眶發燙,他記得謝瓚說別哭,于是努力把那股子淚意壓了下去。

    手術結束的時候陸應淮的信息素恢復到了正常水平,兩小只幾個月來第一次蘇醒就發現自己有老婆了。

    小眼和小小棠瘋狂貼貼,大眼和沒名字的透明光球緊挨在一起,畫面有些滑稽,又很溫馨。

    江棠的唇角微微挑起。

    手術很成功,甚至不需要進ICU觀察,陸應淮被送去了江棠住過的那間加護病房。

    麻醉還沒過的時候陸應淮就醒了一下,像是特意安撫江棠一般。

    信息素融合劑在手術室里就注射給陸應淮了。

    一切終于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江棠坐在病床邊陪著陸應淮,之前又哭又害怕加上在信息素剛恢復時就大量使用讓江棠沒有太多精力。

    他以為自己能和陸應淮說說話的,卻很快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江棠感覺有一只發顫的手在撫摸他的頭發。

    “哥……”他慢慢坐直身子,一下子反應過來是陸應淮醒來,“咻”地一下站起身,想要去按鈴。

    卻因為趴了太久身體發麻差點栽倒。

    陸應淮伸手護了一下。

    江棠抓住那只手,喜極而泣:“我叫醫生過來……”

    “別……”陸應淮的手沒有力氣,任由江棠拉著,“陪我一會兒。”

    江棠看看陸應淮又看看另一手邊的鈴:“醫生檢查完我也能陪著你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小孩兒語氣焦急想要證明自己真心的樣子太招人心疼了。

    “他們、太吵了……”陸應淮聲音很輕,“乖,坐下休息。”

    江棠這會兒哪舍得不聽他的話,別說讓他坐下,陸應淮就算現在想看他倒立他都照辦。

    “就一會兒,好嗎?”江棠跟他商量,“等會兒就叫醫生過來好不好?我很擔心。”

    現在的陸應淮看起來很正常,目光也不空洞,但江棠并不能確定他的精神狀態咋樣。

    “好。”

    見陸應淮一副什么都依他的樣子江棠那些后怕的勁兒又涌上來,咬著下唇一個勁兒掉小珍珠。

    “靠、近些……”陸應淮抬起沒有力氣的手,顫抖地觸碰到江棠的臉頰,“我擦不到你的眼淚。”

    江棠靠近了一點,讓他的掌心貼著自己的臉頰。

    “嚇壞了吧?”陸應淮看著江棠的小可憐樣兒,想抱抱他卻做不到。

    “很痛吧?”江棠問,因為消瘦而顯得更大的眼睛里都是愧疚。

    “不疼,哥哥好著呢,”陸應淮展眉一笑,“別怕,哥哥在呢,以后都好了。”

    高匹配度的信息素作用是極大的,無論江棠還是陸應淮都因著兩人糾纏的信息素而從恐懼中掙脫出來。

    第214章 雪人兵團

    信息素恢復之后,陸應淮展示了他身為S級的超常自愈力,術后第二個自然日他小子就能下床了。

    術后第三天又下了場大雪,陸應淮把江棠裹得像個小粽子,然后給他戴了頂很丑的白色毛線帽子。

    江棠像個玩具一樣乖乖由著陸應淮擺弄。

    陸應淮又拿出一條白色的圍巾。

    江棠沒忍住,指了指鏡子里的自己:“這么丑的帽子是哪里來的?”

    他知道有的品牌為了標新立異會出一些不符合大眾審美的新品,但這個帽子上面沒有任何標簽,之前又沒見過,他難免好奇。

    不知怎么的,江棠感覺陸應淮的身體僵了一瞬。

    正在想這是不是他的幻覺時,陸應淮給他圍好圍巾:“是我織的。”

    “那也不能這么……”丑啊。

    江棠突然反應過來:“你織的?!”

    “嗯。”陸應淮又遞給他一個口罩,“很丑嗎?那就戴這一次,我讓人去買幾頂好看的。”

    陸應淮說得很平靜,似乎沒有拿這當件大事。

    江棠的心卻直抽抽,他好該死啊,哥哥等他醒來的時候專門織的,他還嫌丑。

    嗚嗚。

    這嘴巴不會說話,以后不要了。

    聽見陸應淮說只戴一次,江棠趕緊用戴了厚手套的雙手按住自己的腦袋:“不行,我要每天都戴,我喜歡這個!”

    陸應淮無奈:“剛才還說丑,現在又喜歡了,你不用顧及我……”

    “我是真的喜歡!”哥哥給的什么都是好的,就算說丑也沒有真的嫌棄過。

    “好,都聽你的。”

    把江棠捂得嚴嚴實實,陸應淮自己就毛衣外面加了件黑色長款棉服,襯得整個人挺拔俊美,兩條腿更是逆天得長。

    江·卡通人物·棠看得眼睛里恨不得迸發出星星光波。

    接著他就注意到陸應淮穿在里面的那件白色毛衣。

    “這件,桑頌說是你織給我的生日禮物,”陸應淮注意到他的目光,“我原本想織個同款毛衣給你……有點難。”

    所以就織了同配色的帽子和圍巾。

    “乖寶怎么什么都會做?”陸應淮把江棠擁進懷里,側臉親昵地蹭蹭他的鬢發,“長得又漂亮,信息素也厲害……怎么辦,不舍得讓你出去見人了。”

    “我……只喜歡你,不會喜歡別的人。”

    陸應淮的醋味兒濃得一年吃餃子不用買醋了,江棠心里又開始發酸,他內斂慣了,有的話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如今他對陸應淮的愛意毫不存疑,陸應淮給他最毫無保留的溫柔,他也該給足陸應淮安全感。

    “哥,就算我見過這世界上所有的人,也會得出和現在一樣的結論,你是最好的。”

    “嗯。”陸應淮黑眸沉靜,又把他的腰身箍緊了些。

    “我以后,不會做傷害自己的傻事了,你不要總怕我離開。”

    陸應淮哽了一下,半晌更輕而堅定地“嗯”了聲。

    上一世親眼看到江棠的死亡,這一世數次把他從死神手里奪回來,陸應淮就算有顆再強大的心臟也受不了這一切。

    他不斷后怕自己哪一次沒有趕到江棠身邊是不是會永遠失去這個人。

    兩人靜靜地相擁良久,江棠又看見兩小只流下寬寬的海帶淚。

    下樓時,江棠一想起帽子圍巾是陸應淮織給他的就開心得冒泡泡,跟個小孩兒似的,要不是電梯里都是人,陸應淮高低得給他親缺氧。

    江棠身體不太好,天氣太冷很容易著涼,但盼著下雪已經盼了很久。跑到雪地里,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唯一露出的眼睛一直是彎著的。

    桑頌照例打著看望陸應淮的幌子去病房里投喂小漂亮,卻發現病房里是空著的。

    他嗷嗷喊著“不好啦,陸應淮越獄啦”從病房里跑出來,正遇上做了好吃的帶給江棠嘗嘗的秋岱。

    穆霆霄最近處于一整個“將功贖罪”的狀態,恨不得把陸應淮沒時間處理的爛攤子全部給清理干凈。

    夏凌的研究所那邊還有一些傷害過別人的再生S級,為了不讓媳婦兒的弟夫操心,穆霆霄直接擬了名單,挨個兒給送進監獄里了。

    秋岱的病歷轉到霧淵,最近每天都需要來醫院接受治療。

    桑頌問了幾句他的狀況,又說陸應淮把他弟弟拐跑了。

    “剛才在樓下遇見了,”秋岱笑笑,“看他們玩得入迷,我就沒打招呼。”

    于是桑頌跑到窗邊往下看。

    雪地一角,江棠蹲在地上團雪人的身體,陸應淮在他身邊,面前擺了一個“雪人兵團”。

    不知怎的,桑頌的視線突然模糊了。

    這種屬于陸應淮和江棠的天經地義的溫馨畫面,竟然遲了這么久才看見。

    這兩個人受盡了折磨,總該有個happy ending了吧?

    樓下。

    江棠簡直懷疑陸應淮堆雪人是經過專業培訓的。

    否則很難解釋他到底是怎么徒手團出如同打磨過般光滑的雪球的。

    江棠看看自己的歪歪扭扭比陸應淮織的帽子還要抽象的“雪人”,再看看陸應淮面前7*7的個個圓滑美觀且手握不同兵器的雪人兵團,陷入了沉思。

    陸應淮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蹲在一邊用一根牙簽粗細的樹枝戳著什么。

    江棠放棄了自己的抽象雪狗,蹲在陸應淮身邊看他手里的東西。

    雖然條件有限,江棠還是認出了那是兩個人!

    是穿著長款棉服的陸應淮抱著裹成球的他。

    沒人告訴過他陸應淮會做雪雕啊!

    “好漂亮。”江棠歪頭看看目光專注的陸應淮,“這個會化的,好可惜。”

    “不可惜,答應你的雪人兵團,需要你來做首領。”

    “什么時候答應我的?”江棠納悶。

    陸應淮笑笑,沒說話。

    “為什么不是我們一起當首領?”

    “我是首領夫人,負責陪伴你,永遠和你在一起。”陸應淮說。

    經歷了這幾個月,陸應淮徹底失去了打打殺殺的興趣,完美詮釋自己的戀愛腦人設,只想每時每刻都和江棠呆在一起。

    雕刻江棠棉服的褶皺時,江棠突然悶悶不樂。

    “怎么了?”

    江棠一不高興陸應淮就覺得他又變小了一圈,可憐兮兮的。

    “我之前……”江棠不是很想提起之前傷害自己的事情讓陸應淮心疼,可這件事是他心里過不去的一個坎,“殺掉夏凌……”

    “寶寶做得很棒,”陸應淮以為他是因為殺了人而害怕,“如果沒有傷害自己就更好了。”

    “對不起嘛。”江棠小聲說,他不是很在意這件事,但陸應淮這么溫柔地跟他說,他就忍不住委屈。

    嘴巴癟了癟,才把心里一直壓抑的問題問了出來:“哥哥,我們是不是沒法擁有寶寶了?”

    他當時用那把長刀……

    “我聽那些護士們議論過,”江棠沮喪地戳著腳邊的雪,“我好像傷到了生殖腔,以后就不能生寶寶了。”

    陸應淮在心里嘆氣。

    他的乖寶能活下來已經不易,誰還會在乎以后能不能生孩子?

    “現在這四個還不夠你養嗎?”陸應淮指了指腳邊成雙成對的光球,蹦來蹦去跟撒歡的寵物似的。

    陸應淮給黃色那只取名叫“小小棠”,另一只無色透明的叫“棠小小”,雖然取得很簡單好記,但也是用了心的。

    江棠覺得有點兒對不起大眼小眼。

    他太以貌取球了。

    “寶寶,你還是個寶寶呢,這么早讓你懷孕顯得我很不是人。”陸應淮把雕好的他們倆交給江棠,“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科技發展那么快,說不定不久之后就有治療方法了呢。”

    意思就是他聽到的都是真的了。

    也許是有心理準備,江棠并沒有太傷心,能夠和陸應淮一起已經很幸福了,貪心的小孩會被老天爺盯上。

    江棠只想躲在陸應淮懷里安心生活,再也不想讓老天爺盯上自己了。

    他把雪雕的自己和陸應淮放在雪人兵團前面做指揮狀:“從現在開始,沖著幸福的新生活,出發——”

    說完了覺得自己好傻,想轉頭去看陸應淮的表情。

    陸應淮已經起身,眉心微蹙。

    江棠頓時緊張起來:“怎么了?是心臟又開始疼了嗎?緩一會兒還是現在回去?”

    他起身太急,眼前一片黑霧。

    “別這么緊張。”陸應淮攬住他的腰把他撈進懷里,手指勾下他的口罩,低頭吻了過去。

    唇瓣相貼的那一刻江棠才反應過來他們有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親吻過了。

    鼻間糾纏的氣息令他安心,他閉上眼,生疏且認真地回應著陸應淮,眼淚不經意間流出來。

    好像愛哭鬼啊,江棠想。

    幾次死里逃生的小兩口在住院樓樓下吻得難舍難分。天空又飄下雪花,紛紛揚揚將他們倆攏在一幅唯美的畫面里。

    旁邊不知何時聚集了很多人。

    巧了,都是熟人。

    沒有人出聲提醒,大家動作統一地掏出手機,關掉快門聲音,然后進行一個拍。

    大家都是替他們開心,真心地祝福他們兩個。

    絕對不是為了拍出好看的照片讓陸應淮花錢買。

    絕對不是。

    陸應淮早就發現了他們,只是不在乎。他懷里的江棠全心全意地投入這個吻里,乖得不像樣。

    四股信息素糾纏著,彼此依附生長,永生永世無法分割。

    穆霆霄因為提供了關鍵藥劑立下大功一件,勉強通過桑頌和謝柚的審核并被拉到了大群里。

    而他老婆早在第一次出現時就進群了。

    穆霆霄很有眼力見兒,進群連發一百個大額紅包,發到軟件客服特意打電話詢問他是不是被盜號了。

    住院樓下的聲勢過于浩大,以至于路過的人還以為是有什么明星網紅在這里,于是紛紛駐足圍觀。

    江棠換不過氣終于被陸應淮放過時扭頭看見旁邊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驚得差點翻墻頭逃跑。

    陸應淮敞開棉服的前襟把他包在里面帶出人群時聽見了江棠的悶笑聲。

    “不害羞了?”

    “害羞,”江棠臉頰發燙,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羞的,“但是開心,好開心。”

    和陸應淮在一起原來這么幸福。

    江棠慶幸自己恢復了上一世的記憶,陸應淮的愛足矣彌補上一世所有的遺憾。

    回到病房時發現陸不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生悶氣。

    謝逸思現在不如以前那么好說話,陸不凡時時刻刻都在焦慮謝逸思是不是不愛他了。

    陸應淮對此表示:他(指自己的爹)包活該的呢。

    謝逸思和眾人一起進門,眉眼間的笑意更顯得溫雅。

    陸不凡突然釋然。

    謝逸思曾經愛他愛得小心翼翼,如今他也活該過一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

    第215章 狠狠嫉妒并啃他一口

    出院回家那天天氣很好,穆霆霄開車接他們,秋岱坐在副駕駛,陸應淮和江棠在后座。

    車后面還跟著一個車隊,一輛低調的都沒有,就差把“有錢”二字打印出來貼車門上了。

    ——都是來蹭飯的。

    所以回家之前直接去了定好的酒店。只是不湊巧,遇上了礙眼的人。

    陸應淮出事之后陸丹臣在公司里搞事。陸清優能力是有的,但第一次管理公司多少有些不適應,好幾次差點讓陸丹臣鉆了空子。

    后來陸不凡帶謝逸思去公司,陸丹臣又把心思動在了謝逸思身上。

    陸不凡一向不太管小輩之間的事,只當是他們有些小矛盾。陸丹臣的小動作他不是看不見,主要是沒當回事。

    這次直接按到了他的死穴上。

    陸不凡是多年里在商場上廝殺的老手,隨隨便便就把陸丹臣籠絡的人心挑撥散了。再把他手中的權力收走,接著找了個由頭直接把他趕出公司,趕出陸家。

    他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兒都被陸清優整合發在了集團官方網站上,還有個急于立功的穆霆霄不嫌麻煩直接發給了認識所有生意伙伴。

    接著一傳十十傳百。

    陸丹臣本以為自己有能力有手腕,逮到機會東山再起便是,誰知別說找到工作了,連房子都租不到。

    陸家懶得管他,但穆霆霄閑啊。

    沒事就跟著他,陸丹臣想買個早餐他直接包圓兒,陸丹臣想喝口自來水他拉水閘,后來陸丹臣心理崩潰想要跳河自殺,剛跳下去就被好心路過的冬日劃船主播穆霆霄撈上岸。

    主打一個讓他吃也吃不著喝也喝不著,死還死不了。

    穆霆霄彼時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這會兒見大家都變了臉色,他狗腿子般道:“是我考慮不周有些冒昧了,陸家不缺金錢物質,這個是我送給弟弟弟夫的一點出院禮物。”

    他是重生的,知道陸丹臣上一世干的那些事,本來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這個人從世界上消失,但他想了想,覺得有的仇還是當事人親手報了比較好。

    人活在世,如果消失了一定會引起別人注意。

    若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覺”只能說明這個人沒被任何人看在眼里。

    聽他這么說,時非承的眉眼舒展開,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穆老板,干得漂亮。”

    這個酒店是陸應淮的,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陸丹臣就被捆著扔在大廳里,嘴里塞了塊抹布。

    上一世的記憶洶涌而來,江棠的目光逐漸變得冷冽,如同一把寒劍直捅陸丹臣的心臟。

    陸應淮讓人把他嘴里的抹布拿出來,陸丹臣就哀號起來:“哥、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哥,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哥!”

    陸應淮無動于衷地垂眸看著他,目光陰冷得讓人覺得他在思索從哪個部位開始肢解陸丹臣比較好。

    “哥,”江棠轉向陸應淮時目光一下子變得楚楚可憐,“哥哥……他虐待我,他都不給我吃飯……”

    陸丹臣:?

    陸應淮眼前浮現出江棠上一世瘦弱的樣子,深深吸氣:“那就先關起來,只給水不給飯。”

    直接送他上路太便宜他了。留著以后慢慢折磨。

    “現在先去吃飯,我都聽見寶寶的小肚子在叫了。”陸應淮小聲道,“不會讓他死得太輕易。”

    江棠得逞地勾起唇角。

    “其實不是他不給我吃飯,”江棠沒忍住跟陸應淮說了實情,“是我自己吃不下。”

    陸應淮勾住他的手指慢慢與他十指相扣:“我知道,以后我都在你身邊,寶寶可以好好吃飯了。”

    這些天心情好,江棠明顯比之前胖了些,雖然還沒有回到出事之前的狀態,至少氣色紅潤看著就是往健康的方向發展的。

    兩小只有了老婆之后不黏江棠了,陸應淮對此非常滿意。

    但是看著兩小只企圖把小小棠和棠小小往貓窩里拐時他又忍不住了。

    一左一右提溜起兩小只往貓糧碗里一扔:“沒出息的,這么小的房子也好意思給你們老婆住。”

    小眼:?

    大眼:……

    不是你說我們只配住在這里面的嗎?

    陸應淮大手一揮,直接從客房里挑選了一間朝陽的給它們住,一副自己的信息素愛活不活,但江棠的信息素必須得嬌生慣養的樣子。

    江棠根本理解不了,因為信息素具象光球是可以收起來的,嚴格來說并不是真正的寵物。

    「誰懂啊,他給信息素專門裝了一間房。」

    桑頌當時建的五人小群因為秋岱顧驚墨和盛星竹的加入成功擴到八人群。

    群名改成了「WIFI密碼8個(8)」

    但這個群主要是放方希的同人小作文的,一看新消息是江棠發的,下面一群不走心的回復。

    就是小桑:「好啦知道你家好多房了。」

    謝柚:「一定可以早生貴子。」

    未來有希望:「不要點我,我今晚就寫小光球的愛恨情仇!」

    慕:「讓他回來上一天班就老實了。」

    ……

    江棠從這些亂七八糟的回復中感受到了朋友們令人安心的敷衍,不能理解的心情雪上加霜。

    但是謝柚真不愧是最懂他的,江棠從沙發上跳起來,蹦蹦噠噠企圖去“信息素房”找陸應淮。

    半路就被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樓梯口旁邊的陸應淮攔腰抱起。

    衣服從走廊脫到臥室,接著就是肌膚相貼,陸應淮沒給江棠為他心臟處的疤痕心疼的機會,把乖寶挑逗得還沒開始標記就舒服得哼哼唧唧。

    時隔快一年的時間重新進行永久標記,江棠許久沒有的發情期又被喚醒,比上一次還要熱烈。

    信息素交融間江棠用力揚起下頜,眼神迷蒙地看著主臥的吊燈,他的愛人在床上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不要”,硬生生把他弄得幾次以為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從臥室到浴室,到陽臺,到滑梯,到餐廳,到沙發,到地毯,到小狗池,到處都是甜到發膩的信息素味道。

    第二信息素分化成了酒味,在情欲中節節攀升,江棠整個過程中都暈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信息素“度數”太高了。

    一周的發情期過后,江棠連著睡了兩天兩夜才緩過來,他感覺自己都快散架了。

    偏偏“始作俑者”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江棠開始懷疑謝瓚當初叮囑陸應淮不要劇烈運動小心心臟問題是否有必要。

    都是雙重信息素的S級,怎么人家體力就那么好啊!

    江棠狠狠嫉妒,并在陸應淮裸著上身喂他吃飯的時候在他腹肌上狠狠啃了一口。

    “張嘴,”陸應淮舀了一個蝦仁小餛飩喂江棠,“這么開心啊?”

    “嘿嘿。”

    江棠老早就想這么干了。

    絲毫不夸張地說,從上輩子就開始惦記了。

    “乖乖吃飯,吃完了獎勵再啃一口。”

    江棠的手不安分地往上摸,還講條件:“兩口。”

    “行。”

    “嘿嘿。”江棠邊吃飯邊占陸應淮便宜,直到摸到了某個硬熱的……后腰莫名一酸,江棠把手收回來。

    老實了。

    翌日早晨,小兩口膩膩歪歪在吃早飯,門鈴響了。

    同城速遞送來了一個箱子。

    江棠像個好奇寶寶,蹲在小箱子邊:“這個是什么?”

    “陸不凡寄來的,”陸應淮看了眼手機消息,皺著眉念道,“他讓我滾出他家。”

    江棠:“?”

    大眼抱著一片鋒利的冰沿著箱子的透明膠劃開。

    江棠把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是相冊。

    “陸叔為什么突然寄相冊過來?”

    陸應淮懶得線上跟他爹對線,把手機丟到一邊:“他讓我回公司上班,被我拒絕了,他說把我掃地出門。”

    另一邊的別墅里,謝逸思看著氣呼呼把手機扔開的陸不凡感嘆道:“真幼稚啊。”

    把陸應淮趕出家門的方式是把相冊從家里“趕走”。

    “你就直說想讓江棠看看相冊能掉一塊肉嗎?”

    陸不凡冷笑一聲:“有能惡心陸應淮的機會我為什么要放過?”

    指的是他這個行為。

    謝逸思徹底無語了,起身到玄關換鞋:“我出去一趟,你要是去公司記得帶桌上的文件。”

    陸不凡剛才還在窗邊,一下子閃現到謝逸思面前,嚇了他一跳。

    “你干什么?”

    “謝逸思,我最近有兩個疑問。”

    謝逸思沒看他,自顧自找了雙運動鞋:“啊,然后呢?”

    “坐,”陸不凡拉過旁邊的高腳凳讓他坐下,自己單身跪地為他系鞋帶,“我可以問嗎?”

    換在以前陸不凡怎么可能連這種沒意義的問題都要問。

    謝逸思垂下眼瞼看著他的發旋:“問吧。”

    鞋帶系好了,陸不凡卻沒抬起頭,聲音有些壓抑:“你還愛我嗎?”

    謝逸思順著看到陸不凡腺體缺失的那塊留下來的疤,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希望你還愛我,”陸不凡這才抬起頭真誠地看著他,“或者對我還有一絲感情,這樣你的腺體不會出現問題。”

    “只是因為這個?”

    陸不凡的喉結滾動了下:“不止,但我想沒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加重要。”

    謝逸思心里一痛:“另一個問題是什么?”

    “你有事瞞著我對嗎?”

    謝逸思點點頭。

    “是暫時不能告訴我的,還是永遠都不能告訴我的?”

    “這是第三個問題了。”

    見謝逸思沒有回答的意思,陸不凡換了個問題:“有危險嗎?”

    謝逸思想了想:“有的。”

    陸不凡的神情變得很緊張,看起來想要追問下去,卻沒開口,只是起身抱了抱謝逸思:“不要獨自赴險,你是有人愛著的。”

    第216章 陸不凡輕輕碎掉了

    謝逸思的心不爭氣地為這樣溫柔的陸不凡瘋狂跳動,莫名有種自己做錯了事的感覺。

    因為他好像擁有了比安箏得到的還要好的陸不凡。

    陸不凡很注意分寸,幾個月來甚至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安箏。

    陸不凡以前每個星期都會去給安箏掃墓,現在改成了半個月一次。

    有次謝逸思悄悄跟著,每近一步心里的恐懼都在放大。

    但陸不凡只是把花放下,撫摸著那孤獨的墓碑,低聲說句:“我很好,你也照顧好自己。”

    之后便不再說話,站那陪安箏幾分鐘,又看一眼時間:“該回去了,逸思今天想吃小龍蝦,我順路去買點。”

    在已故的愛人面前說起新的愛人,想必陸不凡心里是有愧疚的。

    可是已故的人看不見了,活著的人還會有各種感受,因此陸不凡現在會更關注謝逸思一些。

    謝逸思那時看見陸不凡的眼睛,談起他時閃著柔和的光,是一種惦念。

    安箏或許是陸不凡一生的痛,聰明的人不該和故去的人爭寵,但謝逸思看到了,陸不凡在盡量平衡這個關系,并讓天平屬于他的一端下沉。

    去看安箏的頻率降低、時間減短,就是他最最直接的尊重與愛意。

    陸不凡為他檢查了后頸的信息素阻隔貼,看起來有些焦慮:“需要帶些可以防身的東西嗎?確定不需要我陪你嗎?”

    謝逸思斜睨著他,悠悠道:“我需要一些私人的空間,你最近太黏人了。”

    太、黏、人、了。

    一個陸家家主輕輕碎掉了。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不凡,”謝逸思看著他的眼睛,“你從前從不問我什么時候回家。”

    又是一刀子捅進陸不凡心口,他不討厭謝逸思翻舊賬,就是怪疼的。

    “大概三個小時吧,”謝逸思說,“三個小時應該能回來。”

    “好,注意安全。”

    這三個小時是陸不凡生命中最漫長的三個小時,死刑犯確認了執行日期之后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陸不凡讓助理過來取了文件,然后把家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

    還剩兩個小時。

    陸不凡出門去買食材,謝逸思早上吃飯時在手機上看到一個牛排廣告,陸不凡便記住了。

    為了拖延時間,他逛了好幾個商場,純買菜。

    回家發現一個人辦事的效率過高也不是什么好事。

    還剩一個小時。

    陸不凡決定不出門了,萬一謝逸思提前回來呢?

    他站在窗邊看著毫無動靜的手機,有些希望他那被掃地出門的兒子上線跟他對線。

    但顯然他兒子懷擁溫香軟玉,根本顧不上搭理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不凡的心情越來越焦躁。

    他拿起謝逸思落在桌上的那本詩集翻了兩頁便焦慮得看不下去。

    人都說運動能夠緩解焦慮情緒,想著他保持好身材也能對謝逸思多兩分吸引力。

    在家里健身房運動了十分鐘他就又呆不住了,這里面聽不見大門的聲音,他不能在謝逸思回來的第一時間發現。

    還剩半個小時。

    陸不凡在客廳暴躁地走來走去,心想謝逸思出門的時候他就該跟著。

    他都說了是做有危險的事情。

    越想越害怕,半個小時在他的胡思亂想中度過,但謝逸思沒有回來。

    陸不凡當機立斷換了鞋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然后發現謝逸思不是沒回來。

    他正坐在花園的長凳上發呆。

    大冷天的,樹木光禿禿灰撲撲的,根本沒什么景色可言,陸不凡心疼得不行,大步走過去。

    他受不了謝逸思這種茫然的表情。

    一件溫暖的外套披在謝逸思身上,謝逸思悶聲道:“謝謝。”

    陸不凡正企圖在他身邊坐下,被這兩個字扎了屁股一樣彈起來。

    “好端端說什么謝?”陸不凡按住他的肩膀,認真盯著那雙眼睛,“出什么事了?”

    謝逸思似乎很累,疲憊地搖搖頭。

    陸不凡見他這個樣子也不逼問,生怕讓他心情更差:“外面冷,回屋好不好?”

    “不好。”謝逸思冷硬道。

    “那我陪你在這里坐一會兒,或者你想不想出去逛逛?”陸不凡問。

    謝逸思別開頭,看著地面。

    “我看到你放桌上的那本詩集了,是你喜歡的詩人吧?過幾天他來霧淵做簽售,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謝逸思抬起頭對上陸不凡的眼睛:“他的簽售會下個月才開始,并且霧淵是第五站。”

    “但我有鈔能力。”

    “很貴的。”

    “著千金博美人一笑,值得的。”

    謝逸思眼眶倏然一紅:“你已經請他了?”

    “沒有,”陸不凡很誠實,“見你不開心,我是臨時起意,這事辦起來不難……”

    “別請了,那本書是以前的同事送我的。”謝逸思吸吸鼻子,“我根本就不喜歡他。”

    “好,但你要告訴我你想見誰,想去哪里。”陸不凡認真道,“我愿意猜測你心中所想來討你歡心,但如果你已經不高興,我還是需要一些提示——能讓你很快開心起來的那種。”

    “你以前也跟安箏哥這么說話嗎?”謝逸思從不吃安箏的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這問題問的,要是給肯定答復,謝逸思會覺得這些話并不是專屬于他的,就好像是陸不凡的哄人固定話術一樣。

    但要是給了否定答復……

    沒跟安箏這么說過,那意思豈不是安箏比他懂事根本不用陸不凡費心來哄嗎?

    怎么回答都不對,兩邊都是陷阱。

    而且一旦猶豫,謝逸思就會自動認為他是在想對策。

    陸不凡沒有多想:“每一句和你說的話,都只是說給你的。”

    這不算是個完美答案,但謝逸思接受了:“你就不問問我怎么變得這么無理取鬧?”

    “這個是無理取鬧?”陸不凡失笑,“沒感覺出來,何況愛人的無理取鬧等同于撒嬌,哪有追根溯源的道理?”

    謝逸思現在覺得不是自己沒出息了。

    真誠才是最終殺手锏。

    當一個人眼中沒有對過往的留戀,只能裝下你一個人的時候,很難不對他心動。

    謝逸思有點想哭的沖動。

    “陸不凡。”他突然嚴肅地喊了一聲。

    “到。”陸不凡馬上站直。

    “我想在花園里種梔子花。”

    “可以,”陸不凡說,“你想種什么就種什么,想種哪里就種哪里。”

    “我想買開花的苗來種。”

    “交給我。”陸不凡說。

    “但是冬天是梔子花的休眠期,我想要看到它開花。”

    “我可以建溫室,”陸不凡掏出手機,“需要一點時間,可以嗎?”

    謝逸思以為他會說梔子花冬天是不能開花的,他會買一些幼苗,但最好在春天種。

    誰知他為自己一個莫名其妙的小要求就準備建個溫室。

    “我不要梔子花了。”

    陸不凡發消息的手沒停:“建造個溫室,你想看什么花我們都可以種。”

    “那我想看七彩梔子花。”

    他的要求越來越離譜。

    “那就請個專業團隊試著培育一下,”陸不凡想了想,“有一定失敗的概率,不如我去學一下。只是你恐怕要等很久了。”

    高階Alpha的學習力毋庸置疑,只是學得再快也不是三五個月就能達到專家水平的。

    “我不想讓你建溫室。”

    “?”陸不凡這下有些為難了,但也只是一瞬間,“那就讓陸應淮建。”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謝逸思思維跳躍,陸不凡卻沒覺得麻煩。謝逸思的每個要求他都在認真想辦法達成。

    “這個容易些。”

    只要給有關部門贊助就可以了。

    能用錢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

    “只是買了署名權,我又看不到它。”

    “帶你去太空也不是不能完成,”陸不凡說,“我可以投資……”

    “不了。”

    謝逸思閉了閉眼:“我沒有想要的,花、溫室、星星,我都不想要。”

    “不用覺得麻煩,只要有做到的可能性,就值得嘗試一下。”

    “不凡,如果說我的身體又出現了狀況,你會怎么辦?”

    陸不凡僵住了一瞬。

    “我今天去醫院了。”

    陸不凡猛地擁住他,急急地問:“今天不是腺體復查的日子,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說?做了什么檢查?檢查結果怎樣?別害怕,不管出現什么狀況我都會陪在你身邊。醫院那邊……”

    謝逸思沒想到他反應這么激烈。

    被愛著的實感加重。

    他安撫地拍拍陸不凡的后背:“我沒事,你聽我慢慢說。”

    “天冷,進屋說吧。”

    陸不凡把他橫抱起來,下意識摟住陸不凡脖頸的時候,他看見陸不凡短短幾秒就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其實我昨晚夢見安箏哥了。”

    聽見安箏的名字,陸不凡并沒有什么反應:“先說你身體的問題。”

    “夢里安箏哥祝福我們,他還感謝我把你從他離開的痛苦中拉出來。”

    “這些以后再說。”陸不凡急得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先說……”

    “不凡,別著急。”

    “我怎么能不著急,你……”

    陸不凡看起來快哭了。

    謝逸思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這下也顧不得從頭講起了:“不凡,我懷孕了。”

    一時間屋里靜到落針可聞。

    “……什么?”

    “我懷孕了,”謝逸思重復了一遍,“夢里安箏哥說送我一個禮物……”

    安箏說:“不要患得患失,也不用因為我而對不凡對你的愛產生懷疑。有了寶寶之后希望你能解脫自己的心,不用提心吊膽的。他不是因為我才愛上你的。你本身就很值得被愛。”

    第217章 找到你了,我愛你

    “真的?身體沒有別的問題?”即便被這個好消息砸得頭昏眼花,陸不凡還是首先惦記謝逸思的身體。

    謝逸思有點不好意思:“醫生說我以后不用總是復查腺體了,我健康到常年養生的人看了都得驚嘆的地步。”

    陸不凡對他很上心,信息素就沒斷過。

    “那就好。”陸不凡的雙肩驟然松懈下來,小心地抱著謝逸思,“辛苦了。”

    謝逸思感覺到Alpha撫著他的發絲,動作輕而溫柔-

    江棠坐在滿是小白狗的池子里翻看陸不凡寄來的相冊。

    陸應淮坐在他身后,把他整個人都圈在懷里。

    陸不凡嘴上說話難聽,實際上很為陸應淮感到驕傲。

    但在陸應淮更小的時候,他更多是偏愛自己的愛人,而對陸應淮沒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陸應淮小時候的照片大多都是安箏拍的。

    “哥,你小時候這么可愛!”江棠指著相冊上的光屁股小嬰兒說。

    陸應淮沉默地看著照片上的小胖子。

    “你管這個叫可愛?”

    “不可愛嗎?肉嘟嘟的,好想抱抱。”江棠戳著照片上小嬰兒的臉頰,“他的臉一定很軟,如果我在肯定會親親他的。”

    陸應淮把下巴搭在江棠肩上,側過臉親了他一口:“你也可以親親這個小嬰兒的pro max版本。”

    “你怎么連自己的醋都吃啊。”

    “因為這個,”陸應淮指著照片中抱著玩具啃的小嬰兒,“看起來很蠢。”

    嫌棄自己從嬰兒開始。

    安箏拍了各種狀態下的小嬰兒陸應淮。

    睡著的,喝奶粉的,躺在嬰兒床上抓玩具的,穿著紙尿褲滿床爬的……每張照片背面都標明了日期。

    沒有多余的話,卻滿滿都是愛意。

    江棠盡量不太明顯地吸吸鼻子,又翻過一頁。

    一歲、兩歲……

    陸應淮在他眼前慢慢長大。

    當時那個漂亮嬰兒慢慢長成了幼兒。

    兩歲的陸應淮就和嬰兒時期天差地別了。

    很多張照片拍到的都是兩三歲的陸應淮坐在地毯上看書或者拼一些復雜的木質模型。

    江棠一邊看一邊感嘆這就是天生的頂級嗎?

    “哥,你小時候好乖哦,都不出去闖禍的。”

    陸應淮哭笑不得:“這才兩三歲,我就算想出去闖禍也沒人同意我出去啊。”

    “也是……”江棠瞥他一眼,輕輕嘆了一聲,“我都不知道小時候的我是什么樣子,要是也能讓你看看就好了。”

    陸應淮一定會很喜歡小時候的他。

    江家人根本就不會給他拍照。

    當時家里江子昂的相冊沒有十本也有八本,全家上下卻找不出一張江棠的照片。

    “我見過啊。”陸應淮理所當然地回答。

    “什么?”

    “昏迷的時候夢見過小時候的你,跟現在一樣,很小一團。”陸應淮回憶著,“我想抱一下又怕摔著你……”

    江棠仿佛代入了這個故事里,他關于小時候的模糊記憶中出現了另一個身影。

    相冊又翻過一頁。

    江棠眼睛一亮:“哥!原來你穿過裙子!”

    陸應淮也看了一眼:“有沒有可能……這個不是我?”

    或許是小孩子的五官都有些相似,加上這是陸應淮的相冊,江棠就先入為主地認為上面出現的小孩都是陸應淮了。

    聽陸應淮這么說,他又把相冊往前翻了翻:“好像真的不是你……那是誰啊?”

    “時非承。”陸應淮指著照片一角,“他小時候經常在我家住,這個……”

    相片的一角有個模糊的形狀,似乎是手指。

    “這張照片是我拍的,當時相機有點重,我沒拿好就把手也拍了進去。”

    江棠:……

    除去那個模糊的影子,整張照片的構圖、光影甚至小孩子的神情都抓拍得恰到好處,現在跟他說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子拍的?

    “我也要開始痛恨人與人之間的參差了。”

    陸應淮笑著揉揉江棠的頭發:“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比如愛你這件事,無論我怎么努力都覺得不夠。”

    “怎么會?”江棠急了,“你做得已經很好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愛人。”

    “你才是世界上最好的。”

    不僅僅是最好的愛人,還是最勇敢善良的Omega,最值得托付的朋友。

    這世間你扮演的每個角色,都已經做到了最好。

    陸應淮看著江棠重新被養得白皙泛粉的側臉,心里那股劫后余生的悸動久久無法散去。

    江棠隨手抓了一只小白狗抱在懷里,繼續翻了一頁。

    然后疑惑地“誒?”了一聲。

    “怎么了?”陸應淮順著看過去,也愣了。

    這一整面只能放一張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五歲的陸應淮,側臥著睡在床上。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如果他身邊沒有一個小嬰兒的話。

    “這個是其他親戚家的小孩嗎?”

    畢竟陸清優這個時候也得有個三四歲了,這個小嬰兒卻像只有幾個月大。

    陸應淮怔怔地看著小嬰兒熟悉的臉。照片里他和小嬰兒蓋著同一張被子,小嬰兒被他護在床的里側。

    甚至枕邊還有嬰兒玩具。

    陸應淮的瞳孔微微震顫。

    真的有平行世界,對嗎?

    或許在平行世界中他真的去江家偷走了江棠。

    那么……別的時候呢。

    陸應淮突然抓起相冊,急急地往后翻。

    不,不對。

    這本相冊里原本的照片最多到他六歲。

    現在卻出現了從來沒見過的照片!這些照片絕對不可能是安箏給他拍的,有的地方安箏根本沒去過!

    陸應淮看到有張照片標注的日期是他第一次在小鎮遇到江棠那一天,照片上他用外套裹著臟兮兮的江棠,兩人一起坐在回霧淵的火車上。

    下一張照片便是他和江棠一起在陸家吃飯。

    很多照片都明顯不在同一時間線上。

    甚至從嬰兒時期的江棠出現在照片上開始,相冊里有很多張明顯不在同一個時空的江棠單人照片。

    從小就被養得很好的江棠。

    搞怪的、活潑的、耍小脾氣的江棠。

    還有江棠和他、安箏、陸不凡一起拍的全家福。

    陸應淮眼眶倏然紅了:“寶寶……”

    我是不是真的救下你了?

    在另外的時空,我是不是真的做到了不讓你受傷害?

    那些橫亙在陸應淮心頭的讓他無法釋懷的過去,是不是真的由他親手改寫了結局?

    相冊里有他穿著小學校服送江棠去上幼兒園的照片。

    有他給初中的江棠輔導功課的照片。

    有他幫江棠填寫高考志愿的照片。

    有他拉著江棠的手帶他出去玩的照片。

    ……

    很多很多,每一張照片的背后都寫著相同的話。

    「找到你了,我愛你。」

    每一個不同的時空劇情似乎都奔赴著美好圓滿的結局。

    江棠看著那些字,轉過頭時眼里有淚。

    他們連重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經歷過了,再多接受一個“平行世界”似乎也不算什么。

    更何況照片擺在眼前,沒有消失也不是幻覺。

    過往的痛苦似乎都因此消散了。

    那些明明沒經歷過的過去出現在江棠腦海 。

    “哥哥,”江棠笑著說,“你真的把我帶回家養著誒。”

    “是啊,怕我長大了找不到對象,所以把你帶回家當童養媳。”陸應淮抹去他臉上的淚珠,“從小就養著,從小就是我的。”

    “那我從小跟你在一起,豈不是再也看不上別的Alpha了?”

    “你還想看上別的Alpha?是不是腰又不疼了?”

    陸應淮抱得更緊了些,江棠瞬間感受到抵著自己后腰的天賦異稟的實力不容小覷的……

    “我胡說的!哥!”江棠好漢能屈能伸,認慫認得絲滑流暢。

    陸應淮把相冊往前翻了翻:“看這個。”

    江棠很想去看,但是任誰被槍指著都很難集中精力吧。

    陸應淮見他走神,修長的手指點了點他要江棠看的那張照片——

    江棠看清了。

    照片里的陸應淮和江棠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相似,大概十八九歲,正以和現在差不多的姿勢環抱著他。

    十三四歲的、沒有經歷被拐賣被虐待的江棠正咬著筆桿子,面前的桌上攤開一張紙。

    上面寫著標題:「絕不早戀保證書」

    下面第一行歪歪扭扭寫著:「哥啊,我真的不認識那個人……」

    緊跟著后面那張照片就是完整的保證書。

    江棠在里面說自己根本不認識和他表白的那個人,心里只有學習——這句被劃掉了。

    改成了「心里只有哥哥」。

    一看就是被陸應淮脅迫著寫下的。

    「好好學習,不和同學過度接觸。」

    「保證不早戀,一心只讀圣賢書。」

    后面逐漸變味兒了。

    「棠棠是哥哥養大的,只屬于哥哥。」

    「棠棠的眼睛只看哥哥。」

    「棠棠是哥哥的。」

    「棠棠成年要和哥哥在一起的。」

    ……

    江棠越讀眼睛睜得越大:“哥,你在干什么?!那個我還是個初中生誒!”

    “不管,”照片里和現實中的陸應淮都是醋缸子,“不管幾歲,棠棠都是我的,只屬于我。”

    這句話江棠是認同的。

    本著讓陸應淮吃醋了應該主動哄哄陸應淮的人道主義想法,江棠把相冊放在一邊,轉過身胳膊摟住陸應淮的脖子。

    狠狠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老公。”

    連永久標記的時候陸應淮都沒聽見江棠喊這個詞,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怎么沒有反應?江棠納悶地看著陸應淮,又喊了一聲:“老公。”

    如果說第一聲是他用了兩輩子的勇氣做足了心理建設才說出來的,現在這聲就是已經適應了。

    他適應了。

    陸應淮也硬了。

    細密的吻落在江棠的眉心和鼻尖,陸應淮的聲音變得沙啞,帶著幾分嘆息撩撥著江棠的心:“寶寶,要辛苦你了。”

    江棠:“?”

    如果只是運動一次倒也談不上辛苦。

    直到洶涌的信息素把他包圍,江棠才反應過來——他就喊了句“老公”,把陸應淮的易感期都勾出來了?!

    江棠第一次感受到語言的力量如此可怕。

    第218章 補償

    謝逸思懷孕之后感覺自己都快在家里閑長毛了。

    畢竟他的腺體是后來移植的,陸不凡一直擔心會再出現問題。他直接把公司全權交給陸清優,每天二十四小時全方位陪伴謝逸思。

    最后謝逸思無聊到煩躁,借口去找江棠玩,把陸不凡趕去公司解救忙到沒時間約會的陸清優。

    “有事給我打電話。”

    謝逸思無語:“跟江棠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好好好,”陸不凡給他系好圍巾,“我只是擔心你,年底公司有些忙,我可能回家比較晚,你別自己回來,等我忙完去接你。”

    謝逸思溫順地點頭。

    可是一臉幾天陸不凡都早出晚歸,謝逸思也不好每天都去找江棠。

    因為陸應淮那廝臉上就差寫著“你沒事干嗎”了。

    他懷孕的消息臨時還沒告訴其他人。

    又一天大清早天色就陰沉沉的,陸不凡照例要出門,臨走前輕聲叮囑:“今天別出門了,外面恐怕要下雪,在家里乖乖的。”

    謝逸思有些納悶,前些天趕都趕不走的人,為什么讓他去工作就變得這么忙了。

    他以為這種外面寒風鬼吼鬼叫的惡劣天氣,陸不凡會在家里陪著他。

    懷孕的人本來就容易胡思亂想,何況天氣也讓人情緒不穩定。

    謝逸思換著法地轉移注意力,好不容易熬到陸不凡的下班時間。他蜷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電視,順便等著陸不凡回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下班時間過了兩個小時,天色徹底暗了。

    謝逸思掀開蓋著的小薄毯,走到落地窗前。

    積雪已經很厚了,四周安靜得他幾乎能隔著玻璃聽見雪花飄落的聲音。

    “是不是路上沒法開車了?”謝逸思嘟囔一句,去沙發上找手機給陸不凡打電話。

    沒有人接。

    幾遍打不通謝逸思心里開始發急,他干脆打給陸清優。

    “喂?”陸清優似乎沒看來電顯示就接了電話,嗓音有些疲憊,“慕哥你先去沙發上睡一會兒吧,等雪小一些我們再回家。”

    謝逸思下意識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九點了。

    電話那頭窸窸窣窣,似乎是陸清優在給方慕蓋被子。

    陸清優把方慕手里的電腦拿走:“別看了,累一天了快點休息,這些交給我就可以。小希那邊我打過電話,讓他先睡了。”

    方慕還想起來:“我和你一起能快點。”

    “雪不會很快就停,”陸清優回答,“早上讓你多睡會兒你也不肯,現在就聽我的吧。”

    方慕真的有些困了,便不再掙扎:“好,你別太累。”

    陸清優應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接了一通電話,年底了公司忙得要命。連陸應淮那個不想上班的都被迫在家遠程工作了。

    他易感期剛結束不適合出門,要不然陸清優不可能自己和方慕累成狗,放陸應淮在家里歇著。

    陸清優回到辦公桌邊,看了眼手機,發現通話居然還沒掛斷,屏幕上顯示著謝逸思的名字。

    “謝哥?不好意思啊……”

    謝逸思笑了笑,又想到陸清優看不見,溫聲道:“沒事,你們很忙嗎?”

    “有點,”陸清優以為陸不凡查崗,打起精神,“不過請大伯放心,我們都處理得過來。”

    謝逸思的心一沉:“不凡沒有在公司?”

    陸清優:“沒有啊,大伯最近都沒有來過,他不是在家陪你嗎?”

    回答完了陸清優才覺出不對:“他沒在家嗎?分公司那邊出了些問題,我沒顧上處理,大伯可能去那邊了吧。”

    “好,今天雪挺大,你們等會兒回家注意安全。”

    “好嘞謝哥。”

    掛斷電話謝逸思有些站不住。

    明明前段時間還很黏他,現在又對他說謊……是沒有興趣了嗎?

    謝逸思突然有些反胃,沖到洗手間干嘔兩聲什么都吐不出來。

    陸不凡臨走時是不是沒給他信息素?

    是忘了還是……

    謝逸思不敢想下去,他甚至開始反思是不是他太作了……仗著陸不凡的喜歡肆無忌憚恃寵而驕,是不是他做錯了?

    謝逸思又嘗試給陸不凡打電話,卻依舊不通。

    這個時候不回來連條短信都沒有……

    謝逸思手腳發涼,一心想著補救這段關系。

    他走進廚房,他已經好幾個月沒進廚房了,永久標記之后一直是陸不凡在做飯。

    他想做頓晚餐,等陸不凡回來之后好好談談。

    廚房里很干凈,謝逸思打開冰箱看到陸不凡為他精心準備的食材,冰箱門上還貼著詳細的營養餐菜單。

    縱然冰箱里沒有異味,可看到那些食材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反胃,來不及關上冰箱門便捂著嘴沖向衛生間干嘔。

    房門就是這時候被打開的。

    陸不凡聽見洗手間里的聲音急得連鞋都沒換就跑了進去。

    謝逸思什么都吐不出來,臉色有些蒼白。

    轉眼落入一個帶著寒氣的懷抱,這一天的等待、被欺騙的委屈,種種情緒一時間涌上來,謝逸思泣不成聲。

    陸不凡單手把淋了雪的外套脫下來扔在一邊:“怎么哭了?哪里難受?”

    “陸不凡,”謝逸思又像個炸毛的小貓充滿敵意,“如果你不愛我了,別隱瞞,我不會糾纏……”

    “怎么會不愛你,只有我每天怕你不愛我了。”陸不凡的手很冷,不敢給謝逸思擦眼淚,便把他摟抱在懷里,犬齒刺破腺體把信息素送了進去。

    有了信息素安撫,想吐的反應才好了些,謝逸思閉著眼睛靠在陸不凡懷里不停流淚。

    “你……”謝逸思胸膛起伏幾下,騰地被陸不凡抱起來放在沙發上。

    陸不凡把毯子蓋在他身上:“我身上涼,別冰著你。”

    謝逸思這才看清他的褲子是濕透的。

    陸不凡去給他倒水喝,走起路一瘸一拐。

    謝逸思登時顧不上委屈,急忙問道:“你的腿怎么了?”

    “摔了一跤,不嚴重。”陸不凡把水遞給他。

    “你快去洗個澡,濕成這樣會著涼的。”

    “嗯,”陸不凡俯身親了他一下,“這幾天有些忙,是不是讓你難過了?重新報備一下,分公司出了點問題,我去處理了……”

    謝逸思都懷疑是不是陸清優跟他通過電話了。

    “但是前兩天已經處理完了,”陸不凡說,“現在在做的事情需要花些時間,在有好結果之前原諒我不能告訴你。逸思,我可能聯系不上,但無論多晚我一定每天回家,你困了就先睡,不要胡思亂想,我沒有不要你,沒有不愛你。”

    謝逸思點點頭,心里的陰霾被驅散了。

    他雖然敏感,但也好哄,只要陸不凡說了他就愿意相信。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暴雪天氣,陸不凡回來得越來越晚,身上濕得仿佛被丟在雪地里泡過。

    因為身上寒氣太重,除了咬腺體給信息素,陸不凡都沒怎么抱過謝逸思,晚上也是睡在客臥。

    可謝逸思是安心的,因為信息素無法說謊。

    幾天后終于天晴,陸不凡回來很早。

    下午三四點,家門就被打開,謝逸思正在看電視劇,轉頭欣喜道:“今天怎么這么早?”

    扭過頭就見陸不凡臉色蒼白如紙,剛邁進家門就是一個趔趄……

    謝逸思忙奔過去。

    “別跑,別累著。”陸不凡說。

    謝逸思伸手觸碰到陸不凡的皮膚都燙得嚇人:“不凡,你燒得好厲害,我們得去醫院。”

    “沒事,”陸不凡安撫地拍拍他,“家里有藥,我睡一覺,呃……”

    他眉頭蹙起,似乎身上有傷。

    謝逸思把他扶到臥室,陸不凡吃完藥就睡著了。

    謝逸思怕他穿著衣服睡得不舒服,就幫他把衣服全脫了。

    他這才知道為什么陸不凡這些天不愿跟他一起睡——陸不凡渾身都是青紫的傷,像是被棍棒打出來的。

    不是,陸不凡這個年紀應該不至于出去打架吧?

    就算他想打,應該也沒人會跟他動手吧。

    謝逸思還沒細想,床上的人就呢喃著他的名字,掙扎著想要醒過來。

    謝逸思趕緊握住他的手:“我在這里,睡吧。”

    發燒的人力氣還是很大,陸不凡把他扯到懷里抱著,因高燒而嘶啞的嗓音響在謝逸思耳畔。

    “沒事了,這次真的沒事了。”

    謝逸思聽不懂他的意思,只當他在說夢話,于是附和道:“好好好,我知道沒事了,你快睡吧。”

    陸不凡似乎很輕地笑了下。

    謝逸思久久凝視著陸不凡。

    造物主對高等級的Alpha真的足夠偏愛,哪怕比自己大了十五歲,歲月也未曾在陸不凡臉上留下痕跡。

    看上去他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模樣。

    帥氣、沉穩,每一個表情都讓他心動。

    他的心動不是沒有來由的,因為第二天一早,家里就來了客人。

    謝逸思醒來的時候,陸不凡已經不在床上了,而他下了樓竟看見早就跟他斷了聯系的父母端坐在沙發上。

    “逸思,快來讓媽媽看看……”

    謝逸思猶豫地看了眼陸不凡。

    和家里鬧掰之前,母親也未曾對他如此和顏悅色——

    就連一直不滿他是個Omega的父親竟也破天荒地跟他道了歉。

    無論是真情或假意,謝逸思缺失的親情在這一刻圓滿。

    后來他才知道,陸不凡在雪里跪了好幾天,讓謝逸思的父母打了出氣,和他們說上話之后先禮后兵,半脅迫著讓他們重新接受謝逸思。

    讓他們無論心里怎么想的,行動和語言上都給謝逸思足夠的愛。

    這是他給謝逸思的補償。

    第219章 出人命了

    SA大學的假期和別的地方不太一樣,他們沒有寒暑假,每年的固定假期都是三月底到六月底。

    二月初,江棠感覺自己身體沒有什么問題了,想著重回學校。

    陸應淮自然以他為先,江棠想回學校,他就陪著。

    在回學校沒幾天,江棠得知了謝逸思懷孕的消息。

    陸不凡千防萬防,謝逸思還是因為天冷加腺體之前的問題導致有先兆流產的可能性。

    調養了一段時間后,江棠請假陪著謝逸思去醫院做了B超。

    B超單上只能看出一個黑乎乎的胚胎,還沒有發育成胎兒。

    江棠盯著單子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然后叮囑謝逸思要照顧好自己,語重心長得仿佛他才是那個“長輩”。

    陸應淮最近去公司幫忙,下班回來就見自家乖寶蔫蔫地坐在沙發上,懷里抱著個小白狗。

    在他身邊并排坐著四只小光球,和江棠如出一轍的愁眉苦臉。

    陸應淮大步過來把乖寶擁進懷里:“怎么了寶寶?誰惹我家乖寶不開心了?”

    “哥,你知道嗎?那個單子上,寶寶只占了幾毫米的位置。”

    江棠沒說別的,扭頭拱進陸應淮的懷里:“哥,我餓,我想吃白灼蝦、香辣魚還有清蒸螃蟹。”

    “好,我這就去……”

    陸應淮話沒說完就聽見江棠在憤憤不平地嘟囔:“我還要再吃五碗米飯,我要化悲憤為食量,一個人吃八個人的飯,盡早長成一個小胖子。”

    陸應淮親親他:“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我陪謝哥去醫院,”江棠一想起來就氣得開始薅小白狗的毛,“那里有個體重秤,我就去稱。”

    “嗯,然后呢?”陸應淮坐下來,把江棠抱到自己腿上。

    “那個秤成精了……”

    陸應淮被江棠的說法逗得想笑又不敢,因為江棠看起來真的不高興。

    “嗯,秤成精了,欺負我們棠棠了?”

    江棠扭頭掃他一眼,又氣鼓鼓地低下頭:“要不你還是笑出來吧,你這樣我更難受。”

    “不笑不笑,寶寶接著說。”

    “謝哥上去稱的時候,那個稱說‘先生您好,您的體重是六十千克。’”江棠氣得想咬人,“到我去稱,那個稱就夾里夾氣地說‘寶寶乖,寶寶今天的體重是四十二千克’,到底誰是寶寶!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連謝哥都憋笑了好久!我是哥哥的小寶貝,又不是小孩子。”

    江棠嘆了口氣:“只有哥哥的乖棠棠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奪筍啊,他一個成年人上去稱體重被叫成寶寶。

    離譜的是那個秤是可以分清大人和孩子的,它有智能掃描識別的系統,江棠在邊上看了好一會兒,它只管小孩叫寶寶。

    江棠很確信自己沒長一張娃娃臉。他這臉有時候還挺A的。

    “哥你說它是不是瞧不起我?!”

    陸應淮發誓他不想笑的,但是江棠氣呼呼控訴的樣子太可愛,他喜歡得要命。

    陸應淮抱著他,笑得胸腔發顫。

    江棠本來還不高興,轉臉看見自家Alpha那雙勾人多情的眼睛就什么都忘了。

    “四十二千克,還是太輕了。”

    當然了,出事之前四十六千克都那么瘦。

    一米七八的男生健康體重怎么也得一百一十斤往上,江棠這差得也太遠了,陸應淮真是一想起來就想把夏凌再炸死一次。

    他口口聲聲喜歡江棠就是那樣喜歡的?

    知道謝逸思懷孕之后,江棠沒事就往謝逸思那里跑。他算SA正式隊員,課上不上是無所謂的。但他真對小寶寶很感興趣。

    他沒擁有過真正快樂幸福的童年,卻絲毫不影響對孩子的喜歡。

    謝逸思也寵他,把自己買的胎教書分給江棠看。家里囤著一堆零食都是等著投喂江棠的。

    他總覺得自己應該連同安箏的那一份一起對江棠好。

    “現在還感受不到胎動,”謝逸思說,“等孩子生下來每天給你玩。”

    說得好像陸不凡這個還沒出生的娃是生出來專門給江棠當玩具的一樣。

    或許是心疼江棠之前經歷了太多的苦,陸家現在養江棠完全是照著養“嬌花”的方向養的,要星星不給月亮的那種。

    陸不凡跟謝逸思的婚禮定在年前。

    陸應淮和江棠的婚禮因為這幾個月來的不太平推遲了不少,最后選定的日子是江棠的生日。

    參加完謝逸思的婚禮,江棠早早就累了,縮在陸應淮懷里哼哼唧唧地說胃里難受。

    婚禮的菜色不可能有問題,因為知道江棠不吃肉,菜單都是特意換過的。

    陸應淮在車后座抱著江棠,溫熱的掌心隔著衣服輕輕揉著江棠的胃部:“還難受嗎?”

    好些了,但江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就覺得自己需要特別特別多的愛。

    想撒嬌。

    “還難受……”江棠抓著陸應淮的手,又想讓他揉揉,又想讓他牽自己的手,“有點脹,想吐……”

    陸應淮神色微凜,吩咐司機:“去醫院。”

    “不用去醫院吧。”江棠小聲嘟囔。

    “可能是消化不良,讓醫生看看。”

    江棠雖然偏瘦,但身體別的指標都是正常的,照理不會有問題,陸應淮就是太緊張才會草木皆兵。

    已經到了江棠打個噴嚏,陸應淮都必須弄清楚到底是感冒了過敏了還是單純鼻子癢癢的程度。

    江棠知道自己被陸應淮養得很好,生理心理兩方面都在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負面情緒幾乎沒出現過。

    可陸應淮不一樣,他是真的怕了。

    有幾次學校沒課,江棠跟桑頌和謝柚一起出去玩隱隱感覺陸應淮在跟著。

    他很怕江棠再出一點狀況。

    算了,去醫院檢查一下陸應淮也能放心。

    江棠知道自己就算說再多遍“沒事”陸應淮也聽不進去,被夏凌折騰了一趟,掉的體重現在還沒完全養回來,好多次江棠半夜睡醒,都發現陸應淮開著燈盯著他看。

    似乎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存在,又像想疼疼他卻不知如何是好。

    車子在醫院門診樓前停下,陸應淮抱著江棠直接去了消化科。

    江棠看他著急的樣子心疼極了:“真沒事,我們還是掛個號吧,這個正常程序……”

    “不用,”可能江棠都不知道他臉色挺差的,陸應淮走得飛快,“我有特權卡,不需要掛號。”

    江棠索性由著他。

    醫生診室里有人,這下不能插隊,江棠被旁邊的病人家屬看得不好意思,想自己坐著。

    陸應淮剛把他放下,被安撫得好些了的反胃感又涌上來,江棠顧不上和陸應淮說一聲就匆匆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跑。

    吐得稀里嘩啦,眼淚直流。

    被陸應淮接到懷里的時候,江棠心里也開始發怵……他好久沒吐成這樣了,這會兒真的害怕。

    他怕他吐出來不是穢物而是血。

    陸應淮的面色又凝重了幾分,眼里流露出恐懼。握著江棠的手力道不自覺加重。

    等到醫生都快下班了才輪到江棠,他又好些了,就是害怕。

    醫生看了看又詢問了情況,連檢查單都沒開就讓他們走:“去六樓吧。”

    江棠的手腳冰涼,一點沒尋思人家醫生讓他去六樓看看,更沒想起來自己不久前還來過六樓,就覺得連檢查都沒開,自己是不是沒救了?

    被陸應淮抱到電梯里,沒別人了,他才敢撇撇嘴:“哥……我不想離開你。”

    這話說得真情實感,眼淚都掉出來了。

    陸應淮沒顧上哄他,怔怔看著電梯里貼的樓層對應科室。

    六樓是男性Omega/Beta孕產科和兒童保健科。

    陸應淮腦子里一陣轟鳴,好半天才喃喃出一句:“……出人命了。”

    懷里的寶寶哭得一抽一抽的,陸應淮覺得自己真不是個人啊。

    他用手指揩去江棠的眼淚:“寶寶,你看看六樓是什么科室?”

    江棠透過朦朧的淚眼看清了,“哇”的一下哭得更大聲了。

    他生殖腔受損根本沒有懷孕的可能性,所以江棠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

    他現在就覺得那個消化科的醫生也把他當小孩兒。

    出了電梯就看到了那個成精的秤。

    江棠從陸應淮懷里下來,憤憤不平地指著那個秤,一時間連自己是來干嘛的都忘了:“哥,就是它!”

    為了證明給陸應淮看,江棠站到那個秤上。

    秤上的電子屏幕數字開始變換,機器發出哄小孩般夾里夾氣的聲音:“寶寶乖,寶寶今天的體重是四十四千克。”

    陸應淮心里那點惆悵被丟到九霄云外,又忍不住開始笑。

    他站到那個體重秤上,秤用正常的男性AI音色說:“先生您好,您的體重是七十千克。”

    江棠不信邪,又站上去試了試。

    “寶寶乖,寶寶今天的體重……”

    不遠處走過來一個陪家人來看醫生的十八九歲的Omega。

    江棠站在旁邊假裝看手機,其實是準備聽秤會怎么說。

    他十分確信這個Omega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并且沒有他高,臉也是可愛型的,理論上應該比他更像小孩。

    結果秤說:“先生您好,您的體重是……”

    江棠扭頭就走。

    他跟這個秤不共戴天。

    但他走錯方向又被陸應淮撈了回來:“下一個就到我們了。”

    江棠這才反應過來:“為什么我們要在這里看醫生?我不是已經沒救了嗎?”

    “誰說你沒救了,”陸應淮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不許說這些不吉利的。”

    “喔。”江棠瞬間就乖了。

    直到和陸應淮并肩走出門診樓,江棠都還保持著一個木然的狀態,抱著檢查單徑直往前走。

    “寶寶,再走就撞到柱子上了。”陸應淮拉了他一把。

    江棠愣愣地停下腳步看向陸應淮:“真的假的?”

    第220章 你真該死啊

    陸應淮比劃了一下柱子跟江棠之間的距離,也就十多厘米:“真的。”

    我可真不是人啊,陸應淮想。

    江棠低著頭看鞋尖,艱難地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

    “……你可真牛逼啊。”

    他知道S級Alpha很牛逼,他以為可以淡化身上的疤痕已經是極限了,但牛逼到通過標記和信息素供給治愈了他的生殖腔順便給他揣了崽他是萬萬沒想到的。

    “就當你是夸我吧。”陸應淮牽住他的手,“前面有臺階,慢一點。”

    江棠開心得要命,胳膊勾住陸應淮的脖頸,柔軟的雙唇便送了上去。

    狠狠地、巨大聲地啵了陸應淮一口:“就是在夸你!”

    陸應淮看他的目光又是喜歡又是心疼,江棠那么明擺著的快樂神情攪得陸應淮的心都快碎了。

    剛回到家,江棠往沙發上一歪,兩只細瘦的腳踝一抖,拖鞋被他甩得東一只西一只,小腿往上一收,扯過小毯子往自己身上一蓋。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

    陸應淮跟在后面把他的毛茸茸拖鞋撿回了沙發邊:“胃里好些了嗎?我去切水果好不好?”

    得到了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江棠渾身上下都舒坦,胃早就不難受了,他支起小腦袋:“我要吃菠蘿!”

    “好。”

    “我只要里面那個芯。”江棠笑嘻嘻道,“謝謝哥哥。”

    在醫院里陸應淮問過孕期忌口,醫生說兩個人的信息素都很強悍,根本沒有什么需要特別注意的,就是孕期可能會嘴饞,江棠想吃什么都盡量滿足一下。

    醫生看著陸應淮的目光多少是有些不贊成的,只是人家Omega都懷孕了,看陸應淮緊張的樣子,應該也不是個渣男,就沒多說別的。

    這突然揣了個崽子,陸應淮更加放心不下江棠,隔個兩三分鐘就得從廚房里探出頭確認乖寶還好好的。

    江棠裹著小毯子側臥在沙發里,抱著手機噼里啪啦打字,白皙的腳丫伸到沙發外面晃呀晃。

    八人小群里。

    「我有寶寶啦。」

    眾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桑頌就回復了。

    就是小桑:「知道了陸哥,快把手機還給小漂亮。」

    自從陸應淮出事后,桑頌看他再不順眼都會老老實實叫他陸哥。

    他嘴硬心軟,最看不得別人受苦。

    回復完了砸吧砸吧又不是那個味兒。想想陸應淮那張沒表情的臉,配上這個活潑的語氣,嘶……

    怪惡心人的。

    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弄錯了,手機又嗡嗡一震。

    JT:「?」

    JT:「我是江棠。」

    好了,這回語氣跟臉配上號了,桑頌斬釘截鐵地回復:「不可能。」

    JT:「……」

    桑頌趴在床上嘎吱嘎吱嚼薯片,看到這條消息納悶地“咦”了一聲:“這個無語的狀態又有點像小漂亮,怎么回事……”

    他把最后一片薯片塞進嘴里,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在他和陸應淮還有江棠的聊天框里搜索省略號,誰的次數多,群里發消息的這個就是誰。

    最后經過他的不完全統計,江棠最近一個月跟他聊天時使用“……”的次數為三十次,平均每天他都會讓江棠無語一次。

    而陸應淮最近一個月跟他聊天時使用“……”的次數為零次,因為近一個月陸應淮那個b并沒有回過他的消息。

    經過以上數據比對,桑頌沒理沒據地確信群里那個就是陸應淮。

    但是當他返回群里,發現聰明的人已經用另一種方式在驗證了——對暗號。

    未來有希望:「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JT:「恐龍恐龍,我是企鵝。」

    謝柚:「小貓抓老鼠。」

    JT:「出門開路虎。」

    未來有希望:「雞蛋鴨蛋荷包蛋。」

    JT:「燒餅油條豆腐腦。」

    ……

    就是小桑:「確定了,是真的小漂亮。」

    未來有希望:「為什么?暗號還有二十條沒對完。」

    桑頌暗嘆方希這小孩還是太天真了。

    就是小桑:「因為虛假的江棠根本不會跟我們對暗號,他只會嫌我們幼稚。」

    未來有希望:「受教了。」

    就是小桑:「這都是小事兒。」

    JT:「有沒有人理理我?」

    謝柚:「小頌說的有道理。」

    江棠:“……”關鍵時刻能忽略彼此的才是真兄弟。

    剛巧陸應淮切好了水果,江棠喜歡吃菠蘿的芯,陸應淮削了兩個菠蘿,他負責吃邊邊。

    江棠把手機丟到一邊,沖陸應淮伸手:“抱。”

    陸應淮依言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著。

    江棠又指指菠蘿:“喂。”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陸應淮拿水果叉叉了一塊菠蘿芯送到江棠嘴邊。

    就這么一個空檔,群里突然反應過來。

    謝柚:「小棠剛才說什么了?」

    就是小桑:「沒注意,我往上翻翻。」

    未來有希望:「他說他有寶寶了。」

    就是小桑:「什么寶寶?」

    謝柚:「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

    慕:「@JT,什么寶寶。」

    秋岱:「@JT,什么寶寶?」

    驚墨:「@JT,什么寶寶!」

    群里一時間被刷屏,全是這一句。

    但當事人正在吃哥哥喂的甜味加倍的菠蘿,根本沒看手機。

    江棠聽說有了寶寶會嗜睡,他這還沒到孕反的時候,吃完菠蘿就覺得自己困困的。纏著陸應淮哄睡,拖著長音跟他撒嬌:“哥,我想聽你唱歌……”

    這會還不到嗜睡的時候,今下午胃里難受又吐其實就是因為吃多了,但陸應淮哪管這個,還不是江棠想怎樣就怎樣。

    咬著腺體先給了信息素,又抱在懷里哄著,江棠睡了之后陸應淮也不敢隨便動彈。

    過了兩個小時,胳膊被壓麻了他才松開江棠。

    換以前麻就麻了,他能保持一個姿勢抱江棠一夜,但是現在不行。謝瓚說會壓迫心臟。

    陸應淮根本不敢冒一點險。

    什么都不干心臟都會偶爾抽痛,他要是真出點什么事,江棠跟孩子怎么辦。

    陸應淮盡量輕地起身,往江棠懷里塞了個小白狗,又在床邊盯著那張安睡的小臉看了一會兒才躡手躡腳地去了陽臺。

    心里滋味無法言喻,總之莫名想抽根煙。

    家里有煙,陸應淮心想等會兒直接扔了。他不可能抽煙,甚至覺得那沒拆封的煙放柜子里都對江棠有害。

    不行,這個家里不能有這么不安全的東西。

    陸應淮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把手機設置成靜音,然后給陸不凡發消息。

    「爸,怎么照顧懷孕的Omega?」

    有事喊爸,沒事直呼其名倒反天罡的逆子發來消息,陸不凡冷嗤一聲,伸手把謝逸思那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你考我?」

    陸應淮沒心情跟他嗆聲:「爸,棠棠懷孕了。」

    陸不凡那邊半天沒回消息,再回過來就是一條六十秒的語音。

    陸應淮沒點開。

    知道陸不凡指定沒說什么好話。

    他轉過身背靠著欄桿,點開大群,一看99+的新消息。

    最最上面是桑頌從小群里截的圖,配字:「@L,你老婆說的是什么寶寶?」

    底下一溜兒刷屏,以為陸應淮給江棠買寵物了。

    都知道江棠之前一刀差點把生殖腔捅爛,根本不敢往那方面去猜測。

    陸應淮嘆了口氣,往群里丟核彈:「人類寶寶,我和棠棠的,親的。」

    然后把手機一關,不再看消息了。

    江棠睡得太早,半夜又醒了。臥室里的燈開著,但陸應淮沒在床上。

    他穿上拖鞋去小陽臺查看,走到門邊就看見陸應淮似乎是……在哭?

    陸應淮面對著窗外的城市霓虹,從江棠的角度看過去隱約能見臉上淚痕的反光。

    怎么了這是?肚子里揣著崽子的應該是他吧?應該不是陸應淮吧?

    這怎么陸應淮還多愁善感上了?

    江棠還沒邁出腳步,陸應淮突然抬手給了自己兩巴掌。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很清晰,下手應該蠻重的。

    接著江棠聽到了一聲咬牙切齒的低罵。

    “你真該死啊。”

    都這個時候了,江棠還覺得陸應淮罵人好帶感,雖然他好像在罵他自己。

    “哥?”江棠從門邊探出小腦袋,“怎么不睡覺啦?”

    陸應淮原本開著窗吹冷風,聽見他的聲音便把窗關了,扭頭催他回屋:“冷不冷?快回被窩。”

    江棠想去拉他的手卻被避開了:“我想要你抱抱。”

    “我身上冷,”陸應淮用指尖揉了揉江棠的發絲,低低淡淡的嗓音格外悅耳,“等會兒再抱好不好?”

    自從被人好好愛著之后,江棠心里就存不住事兒了,他在前面走向床,一步三回頭,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問了:“哥,有寶寶了,你不開心嗎?”

    “開心。”

    “開心為什么……”要哭呢?

    江棠心想他應該是知道的。

    “因為你太小了,才不到十九歲,體重也不到正常標準,”陸應淮烏黑的眼睛看著江棠,眸中有光流轉,溫柔得不行,“心疼你。”

    “哥哥努力做好吃的,”江棠執著地拉住他的手,“我努力吃,體重肯定能上去的,我保證乖乖的絕對不會傷害自己,你不要擔心。”

    “好。”陸應淮靜靜地看著江棠臉上明媚生動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

    該打破自困的牢籠了。

    他那年輕的愛人如今健康、快樂,他們還有了孩子,未來可期。

    一味自責不可取,照顧好乖寶才是首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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