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嚯……雕像的真身發起的挑戰, 有趣——京都校三年級生,東堂葵!那么櫻井……”肌肉男一手搭著后頸扭了下頭,目光炯炯, “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
……?
眾人神情凝固。
“……東堂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他以前還只會問男人的。
“木魚花……”這樣不好吧。
伏黑惠臉色都變了:“星, 沒必要回答他的。”
櫻井星看了一眼他額頭上流下來遮住眼睛的血,視線移到東堂葵臉上。
“我沒有在打架之前交流的興趣。”她握著刀鞘,把刀向伏黑惠的方向一拋,擺出了起手式, 目光在東堂葵肌肉賁張的胳膊上一掃而過, “……姑且就從手開始吧。”
話音落下, 沒等皺起眉的東堂說話, 櫻井星猛地發力,斬擊瞬間門與他擦身而過。
勉強閃過這一刀的東堂葵緊緊盯著她, 臉上咧開一個興奮的笑容。
“不錯的速度!力道也……”他一個縱跳拉開距離, 神情認真起來, “看來不會無聊了。”
“你是體術派啊。”櫻井星轉過身,加深了一點呼吸, “……稍微用點蠻力吧。
極速逼近,刀鞘用力砍在肩膀和胳膊上, 偶爾被擋下就用另一只手握成拳頭捶在腹部。
“全集中呼吸, 讓氧氣進入肺部, 心跳和血流不斷加速, 體溫升高的同時——”
攻擊伴隨著少女慢條斯理地敘述, 如密密麻麻的雨點般落下。
“砰”的一聲, 她避開迎面襲來的拳頭,反手按著東堂葵的腦袋砸進了地面。
“……力量和速度也會增加。”
櫻井星平靜地直起身,看著坑里滿頭是血的東堂葵, 伸出手。
“歡迎來到姐妹校交流會……前輩。”
東堂葵盯著她看了幾秒,大咧咧地借著她的手站起來。
“雖然很想再聊一下……但是小高田的握手會要開始了,”他揩掉額頭流下的血,擺了下手,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喂,伏黑。”
匆匆下樓來到櫻井星身邊的伏黑扭過頭,沒什么情緒地看著東堂。
“我道歉。”東堂葵笑了一下,“你的品味,其實也挺不錯。”
櫻井星迷惑地看著說完話就自顧自走人的東堂葵,又看看神情有點古怪的伏黑惠。
“他是什么意思?”
伏黑惠不自在地咳了一下,眼神閃了閃。
“……沒什么。”
*
交流會終于開始了。
終于。
“啊——那個就是——!”
“對對——真的!一模一樣啊~”
“不,果然本人要更好看一點吧?”
京都校的藍發和金發少女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她們身后的東堂葵不顧對面隱隱傳來的殺氣,相當自我地接話:“我都說過了吧,校門口的雕像在東京校復活了啊復活!”
單馬尾的少年沉默了一下:“……這么說有點失禮吧。”
短發的禪院真依黑著臉,嘴里碎碎念著奇怪的話:“可惡,真希就算了,為什么神子大人也會去東京校啊?都怪禪院直哉那個蠢貨,我就說不該修雕像的……!”
閉著眼睛的狩衣美男:“但你不是經常和雕像一起合影吃晚餐……”
禪院真依立馬刺了他一句:“閉嘴,和你沒關系。”
“吶吶樂巖寺校長~”一邊的五條悟正湊到京都校的樂巖寺校長旁邊,嬉皮笑臉的:“為什么你們學校門口會修我們東京最可愛的學生的雕像呢?這是侵犯肖像權哦?”
撐著拐杖的老爺爺臉色難看,而櫻井星的臉色比他更難看。
這是何等的社死現場——!
真依甚至在給真希分享校門口的雕像照片!!
夏油杰拍拍她的肩,無奈地嘆氣:“沒有消除別人記憶的咒靈,抱歉吶。”
“沒關系。”櫻井星深吸一口氣,麻木而平靜地微笑。
……交流會結束就去宰了禪院直哉。
*
雖然是東京和京都兩個學校的交流會,但是櫻井星作為特級咒術師,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已經超過交流會的規格,全力使用能力的話,瞬間門就能凈化完整個賽場上的咒靈——
因此,她被限制不得大范圍使用‘術式’和特級咒靈。
“去年被憂太那次嚇到了吧。”
“鮭魚。”狗卷棘應了一聲熊貓的話,又看了一眼跟在旁邊的后輩,“大芥?”
“嗯,沒關系哦。”櫻井星輕松地奔跑著,隨口回應,“我也想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戰……總比像憂太那樣被禁賽要好。”
不過真的有在認真把她的能力當成‘術式’來看待嗎?明明只要是咒術師都能看出來她沒有咒力……實在是太扯了。
畢竟是同學的交流會,下手的時候稍微溫柔一點吧。
……
雖然是這么說。
但是完全被打擾了……
先不說莫名其妙出現在賽場上的詛咒師,為什么會用反轉的正能量結界……就連那個妹妹頭的家伙用出的冰凝咒法,也眼熟到讓人不快——
轟——
蒼藍色的咒力帶著毀滅般的力量,向著空中的冰法術師襲去,被勉強躲過。
“五條悟?”
白發詛咒師皺著眉看過來,手中醞釀的咒術也被打斷。
不、不對——這個氣息是——
輕到幾乎無聲無息的腳步飛速靠近,茂密的森林中徒然閃現出一道耀眼的雪色。
雪白的長發隨著高速的行動而飄揚在空中,蒼白的青年悄然自密林中現身,眼眸如天空般無垠。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詛咒師,眼神中毫無理性可言,仿佛一頭冰冷非人的野獸。
被咒術禁錮的學生中似乎響起了“五條老師”的呼聲。
什么——五條悟為什么——
在詛咒師驚疑不定的視線中,青年的身體也跟著從樹葉中顯現。在那人類的面孔下,是兩只漆黑的非人利爪——
這是……五條悟?
大腦中還沒有消化這無法理解的畫面,胸口突然傳來劇痛,他被長長的骨尾用力甩了出去。
不對……這個是……
“……六眼咒靈。”
詛咒師撐著身體站起來,謹慎地打量著對面。
蒼白的咒靈停駐在負傷的學生們身前,一直環握在胸前的巨大利爪松開一點,少女的身影從他臂彎中顯露出來。懷抱著少女的怪物…坐在怪物懷中的少女,她那強烈的個人氣質讓這怪異的一幕顯得如此和諧而默契,給人以無法言喻的震撼感。
握著刀與咒靈為伍的少女平靜而冷淡地看著他,聲音如冷泉般清冽:
“這個術式,真是眼熟到讓人想吐……”
“您果然是螢姬大人的轉世。”白發的詛咒師一手附在胸前,穿著袈裟的身體有些瘦削,手中醞釀的咒力卻稱得上龐大。他紫色的眼瞳定定地注視著櫻井星,口中的發言幾乎不做掩飾:“聽說您收服了六眼咒靈,沒想到這個怪物竟然會和您一起轉生,宿儺大……”
櫻井星沒等他說廢話,瞬間門拔刀揮出一擊,鮮紅的血頓時飆濺在臉上:“你不是轉生,是千年前宿儺旁邊的那個。”
不對勁。
“是,在下里梅。”青年完全沒有在意隨著她的刀落在地面的手臂,堪稱平靜地回答。
這家伙沒有躲她的攻擊,難道說——
“還會再會的,螢姬大人。”
隨著這句話吐出,隱蔽的術式瞬間門發動,硬生生承受了斷臂之痛的青年身影鉆進土地,櫻井星迅速揮出的刀只來得及斬下一縷白發。
逃跑得很快。
咒力的路線也很難識別……還有同伙嗎?
她腦中極速思考時,遠處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耀眼的紫光將周圍的一切都點亮……等煙塵消散后,不遠處只剩下一條長達幾十米的深深溝壑。
那邊是悟嗎。
追不上了……櫻井星沒再多作糾纏,迅速轉身來到地上的學生旁邊。
除了虎杖和東堂外,還有那個扎著單馬尾的京都校學生……下肢都被斬斷了,只剩下一點血管和肌肉連著斷肢。
她沒多作解釋,直接釋放著治愈技能,勉強維持著對方不斷掉下來的血條,嘴里則沖虎杖和東堂喊:“快點,去把硝子老師帶到這里!”
“嗯!”
今天的事情這些家伙絕對是有備而來……櫻井星額頭上冒出一點汗,看著同學腿部不停冒出的血珠,心里很是懊惱。
第幾次了……
每次都是這樣。
治療技能雖然能吊住命,但是沒辦法恢復對方的肢體……
如果能早點發現的話,早點過來這邊的話……
“真是愛逞強啊,星醬~”
輕佻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櫻井星卻沒有心情去跟他搭話了。
“你來這邊干什么?有這個時間門的話,還不快點瞬移去把硝子帶過來——”
她的話說到一半,五條悟輕輕笑了一聲,在她身邊蹲下,握住她不停釋放著治愈技能的手。
“悟,不要影響——”我……
“老師有告訴過你吧?遇到麻煩的時候、有什么做不到的事的時候——要拜托可靠的大哥哥啊。”
在她神情一片空白的注視下,溫暖的力量流入手指,從那只交握的手中,五條悟帶著她放出了反轉術式。
柔和的力量沒入與幸吉的身體,肉芽迅速生長……變成完整的雙腿。
第102章
反轉術式……?
櫻井星愣愣地看著被他握住的手。
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咒力……被反轉過的、溫暖的正能量……
直到與幸吉因疼痛而急促的呼吸平穩下來, 新的肢體重新長出,那種柔和的能量也跟著消失……她才遲鈍地回過頭,望向身旁的白發青年。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摘掉了眼罩。白色的發絲散落在額前, 青年露出如雪中冰湖般的蒼藍雙眼,無聲地垂眸看著她。
櫻井星不知不覺放輕了呼吸。
會用反轉術式治療別人的人、會自稱大哥哥的人, 只有……
“……知(satoru)?”
在她念出名字的時候, 五條悟藍色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知,
暁,
悟。
同樣的發音。
雖然不知道她念出的是哪一個名字,但是……
五條悟握著她的手稍微收緊了一點,露出輕快的笑:“我在。”
……那全都是他。
*
打斷他們繼續交流的是趕到現場的其他人員。
雖然有很多想說的, 但現在實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五條悟和櫻井星都默契的略過不提,先處理被搞得一團糟的交流會。
清點傷員、緊急救治……善后工作落實后, □□們緊急開了會。
因為和詛咒師正面對上過, 又暴露了六眼咒靈的存在, 櫻井星也被請到會議上進行談話——是真正的邀請。
她甚至沒被帶到上層們那個豎滿屏風的昏暗房間, 只是在學校里和老師校長們坐在了一起。
“……櫻井同學, 你和那個白發的詛咒師發生了正面戰斗,能說一下發現的線索嗎?什么都可以。”負責報告陳述的伊地知先生敘述完大致情況, 轉向櫻井星。
房間里的其他人也跟著看過來。
夜蛾校長大概是擔心京都校的人會刁難,眼神含著一點安慰。
“抓到的都是拿錢辦事的雜魚嗎……”櫻井星倒是沒什么心理負擔, 沉吟著,“在逃跑之前, 那個妹妹頭的詛咒師告訴了我名字——‘里梅’,這一點虎杖和東堂應該也有聽到。”
伊地知潔高頷首:“是的,他們兩人也提及了這一點,但是目前對這個名字還找不到其他信息, 通緝名單上也沒有過相關記錄。”
其他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畢竟那不是普通的詛咒師。
“……我這邊稍微有一點其他的線索。”櫻井星垂下眼簾,在大量記憶中調取著相關的信息,“冰凝咒法,還有‘里梅’這個名字……沒錯。千年前,兩面宿儺的身邊就跟著一個這樣的人,似乎是聽從他的命令行事。”
雖然隔了很久,用人類的大腦來調取記憶稍微有點吃力……但那個時候,宿儺的確是叫了‘里梅’這個名字。
千年前的家伙,一個接一個冒出來……羂索,宿儺,現在又多了一個里梅……
她的思緒被女性驚訝的聲音打斷。
“兩面宿儺?那個宿儺的手下?”京都校的帶隊老師庵歌姬難以置信地出聲,房間內除了五條悟和夏油杰的其他人基本也是同樣驚疑的神色。
淺藍發色的冥冥語調輕柔:“這條線索能夠確保真實性嗎?”
“是。”櫻井星點了下頭,面不改色地胡編亂造:“畢竟我可是螢姬大人的后人啊,當然要牢記家族祖先的故事。”
五條悟和夏油杰猛地咳嗽起來。
櫻井星沒理他們,默默在心中感謝:媽媽,謝謝你——能有這種借口實在是太方便了。
“不能排除只是偽裝同名的可能性。”夜蛾正道一手摸著下巴,“但是以最壞的結果來考慮的話……那些家伙的目的,難道是虎杖嗎。”
“宿儺的容器……”京都的樂巖寺校長垂著頭,語氣意味不明。
夏油杰和五條悟同時瞥了他一眼。
“恐怕沒有這么簡單。以他們的實力和準備來看,出現在賽場上的詛咒師是完全可以在我們趕過去之前,把虎杖強行帶走的。”
夏油杰慢條斯理地說完,五條悟也跟著接話:“是擾亂視線吧,不是說有特級咒物被盜了?”
特級咒物……除了咒胎九相圖之外,存放兩面宿儺手指的地方也有被入侵過。
櫻井星無聲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談話一時陷入僵局,伊地知先生緊張地捏著手里的報告單,還是鼓足勇氣開口:“那個……關于櫻井同學,上層還有一個問題……”
“問題?”五條悟散漫地屈起膝蓋,一只手搭在腿上,相當隨意地伸展著四肢,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老頭子們還有力氣問問題嗎?我還以為他們被嚇死了呢。”
“悟,不要為難伊地知了。”夏油杰雖然這么說著,深紫色的眼睛淡淡地撇過來,卻沒什么尊重高層的意思:“那邊有什么話要說嗎?”
伊地知額頭上都冒出了點汗,有點拘謹:“是關于櫻井同學的咒靈……”
樂巖寺校長不動聲色地把視線放到櫻井星身上——他也是上頭的人。
……并且被揍過。
“是的,我的咒靈是六眼咒靈。”坐在眾人視線中心的少女眼睛都沒眨一下,神色平靜,“五百年前被詛咒的五條家主……【特級過咒怨靈·五條暁】,現在是我的守護靈。”
“伊地知先生只要這么回答他們就可以了……不要擔心。”
螢姬的后代——咒術界如今的幕后之人,對伊地知露出安撫的微笑。
*
“真的是很好說話啊~”
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五條悟不由得感嘆了一聲。
樂巖寺那想要說話又不得不憋住,甚至要在櫻井星面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心無邪念的樣子,真是想起來就讓人神清氣爽,能多吃三碗飯。
“不要松懈。”櫻井星的情緒倒是沒有那么高,“如果不是沒辦法反抗我的操控,今天老師就要在秘密死刑執行室里,看到被五花大綁貼滿符咒的我了……”
一定很想要吧,悟的能力。
要不是被信徒種子約束著,那些蠢蠢欲動的家伙早就千方百計地謀殺她,再把咒靈奪走了。
“五花大綁嗎……”五條悟語氣有點微妙:“那樣的話果然要由我親手綁……”
“不、請停止你的問題發言。”
“算了,那種事現在也不可能發生嘛……就算你叫老頭子們去自殺,也一定會做的吧?”
“把人全殺光也沒有意義,悟自己就能做到了。”感覺到五條悟的視線落了過來,櫻井星側過頭,“好好加油培養出合格的接班人吧,一直控制這么多老爺爺,我也很困擾的。”
五條悟低頭看了她一會兒,嘴角揚起笑容。“遵命~”
不……這種語氣是怎么回事。
……氣氛突然變得奇怪起來了。
櫻井星不太自在地移開視線,提起了另一件事:“剛才在會議上沒有說,但是那些家伙……大概是沖著宿儺的手指來的吧。”
五條悟直起腰,語氣很輕松:“是啊……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打算的,但是有提前把手指交給星醬還真是幸運啊。”
在交流會之前,雖然明面上高層還沒有走完批準的程序,但宿儺的手指已經提前交到了櫻井星手里。這次詛咒師和咒靈聯合入侵高專,也只盜走了幾個咒胎九相圖。
“里梅是宿儺的手下,他的行動一定會圍繞宿儺展開……”櫻井星擰了擰眉,“這次他們沒在高專的忌庫找到宿儺的手指,多半能猜到我的意圖……之后恐怕會全力收集剩下的手指,避免被我銷毀。”
不能再等了。
就算會讓宿儺察覺端倪,現在也必須盡快銷毀手里有的那些手指。
為了防止兩面宿儺有異動,還要拜托大家……
她想到一半,頭頂突然多了只大手,按著她的腦袋揉了揉。
“……你做什么?”
“嗨、嗨~”頭頂響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快,含著笑意,又像是他的掌心一樣,夾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和克制,“今天的煩惱額度已經用光了,接下來是快樂的Satoru時間~”
櫻井星無奈地扒下他的手,“悟……”
五條悟任由她拉著,順勢彎腰湊到她面前,語氣黏糊糊的:“真的不要嗎……?我很想你啊。星醬不想我嗎?還是說……”
他的眼罩都沒摘,黑色的布料蒙住雙眼,就這么“盯”著她,笑臉湊得很近。
“……因為一直和大哥哥的身體一起生活,所以沒有分別的感受呢?呀,星醬真是變態呢~”
“你在胡說什么啊——”原本升起的一點心軟立刻轉變成羞惱的殺意,“把自己的尸體隨便塞給別人的家伙才是真的變態吧?!”
“咦~但是星醬很自然地接受了吧?還讓人家的尸體配合你扮演替身使者,好壞哦。”
“不要越抹越黑啊你這家伙!”
五條悟驟然閉嘴,嘴巴撅的老高,聲音軟綿綿的,含著一點哭腔。
“你兇我。”
“……”
櫻井星深吸一口氣,捂住了臉。
算了。
他這樣不是一天兩天了……不能跟這家伙認真。
而且……
她抿了下嘴唇,聲音很輕:
“……疼嗎。”
五條悟有點困惑地發出一聲鼻音:“嗯?”
櫻井星沉默了一會兒,遲疑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五條悟被黑色眼罩蒙住的眼部。
他的睫毛在布料下敏感地顫抖了一下,卻沒有躲開。
細膩潔白的手指小心地貼在布料上,沒有用力。
“要想起這些……是不是很疼?”
葉王說,悟幾個輪回的記憶量相當龐大,要“燒上幾百次腦子再治好”才有可能想起來……
五條悟一時間沒有說話,頓了頓,單手拉下眼罩,然后重新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
“……悟?”
他“嗯”了一聲,雪白的睫毛慢慢眨了一下,藍色的眼睛垂下來看著她。
“星醬現在的表情……我想再看清楚一點。”
五條悟輕飄飄地說著,揚起一點笑。
“……現在,已經不疼了哦。”
第103章
雖然交流會上出現了意外, 但第二場比賽并沒有因此中止,反而在某知名不具人民教師的插手下……變成了一場棒球賽。
……棒球。
不,雖然這很符合青春少年的校園生活, 但用機械丸·投球機和霍格沃茨掃帚跨太平洋接球的京都校,怎么說都太陰險了。
不過東京校這邊也不是毫無勝算——
“真希和星的擊球……”
“真依,只盯著擊球手看不接球的話會輸的。”
“閉嘴, 不關你的事。”
總之,棒球賽也被輕松拿下了,這次的姐妹校交流會以東京校勝出為結局。
*
然后,就到了周末。
櫻井星和伏黑惠一起回家。
少年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行李時, 櫻井星沒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腹部。
“……之前受的傷, 已經沒問題了嗎?”
“嗯, 沒事。”伏黑平靜地拎著兩個人的行李下臺階, 腳步很穩, “硝子老師的治療很徹底。”
唔……
櫻井星兩手空空地走在他身旁, 目光在他微微下撇的唇角處逗留了一會兒。
好像不是很開心啊。
第一場團隊賽里,惠、真希兩個人和特級咒靈碰上了,然后負傷退場……
是因為這個嗎。
她下臺階的腳步停了下來。
伏黑惠立刻放慢了腳步。但即使是這樣慢的動作,身后的人也沒有跟上,他便停了下來,詢問地回過頭。
“怎么了?”
站在高幾層臺階上的少女低頭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 在他翹起的頭發上輕輕揉了一下。
“……”
在伏黑惠愣愣的視線里, 黑發的少女彎起淡紫色的眼睛,露出一點柔和的笑意。
“惠真的長高了好多。”她帶著嘆息的氣音輕聲說著,“我都要站在臺階上才能摸到你的頭了。”
“……特地落在后面就為了做這種事嗎。”伏黑惠無奈地皺起了一點眉頭,表情有點臭, 卻沒有躲開她的手。
“嗯,是哦。”櫻井星的手指在他的頭頂溫柔地撫摸著,像是春日吹來的一縷暖風,撥動了一下發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惠很努力了。性格也好,實力也好,還有溫柔的心也是……都成長到了不起的地步了。”
他愣了一下,無意識地抬頭看向她。
櫻井星朝他笑了一下。
“……不要著急。”
“惠的才能和心靈……一定會變得更加耀眼的。”
*
姐弟二人組和諧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打開家里的大門為止。
剛一打開門,櫻井星就出現了幻覺。
一個白毛和一個黑毛站在院子里,高大的背影充滿了壓迫感。兩個人聽到動靜轉過身,露出了藏在身后的米高雕像。
……純金的。
在夏天的陽光下,散發著耀眼的金光——刺得人頭暈目眩。
櫻井星砰地把門關上了。
冷靜點,肯定是出現了幻覺。夏天太熱就是容易中暑吃錯東西然后看到可怕的幻想——才怪啊!
剛才那個是什么?
“星醬~歡迎回家~”
她還試圖沉浸在自我欺騙中,蕩漾的聲線徑直從大門后傳來,白毛老師一把拉開門,讓璀璨的金光照耀在她的頭頂。
“這是悟醬和劉海老師的見面禮哦~”
夏油杰一把勒著他的脖子往后帶,“悟,你少說兩句。”
“……你們帶了什么過來啊?”櫻井星呼吸都不順暢了,顫抖地望著那個等比例放大的‘自己’,“禪院直哉還給我塑了金身?這是讓人羞憤而死的謀殺兇器嗎?!”
五條悟被夏油的胳膊勒到面色發青,還堅強地舉起一只手:“這是星醬的雕像,絕對不能被京都校的那些家伙獨占——!”
“我阻止悟把這個帶走私藏了——悟也不允許我單獨帶走處理。”夏油杰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不管是我還是悟,都不相信對方不會去而復返,只好在這里一起等你回來了。”
不是,你這家伙到底在遺憾什么啊?!
櫻井星感覺自己的血壓正在飆升:“那為什么不直接毀掉啊?”為什么要讓她看到這種東西的存在——!
這話一出,五條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要我把星醬殺掉?還要碎尸萬段?!”
就連夏油杰都露出了遲疑的神色:“抱歉,但是我沒辦法對星出手。”
因為雕刻得很像,所以雕像碎掉的話會有本人也嘎掉的錯覺嗎?
——不,不管怎么說都太扯了啊?!
“……好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沖到天靈蓋的血流,面無表情地拔刀上前。“由我來親自結束這一切——”
“不要啊!住手——放過我的星醬!”
“冷靜、冷靜啊星!”
“沒關系,很快的,把這個頭劈下來的話就——”
“等等、這個場景也太不妙了!是會讓人做噩夢的程度啊?!”
“不、住手——爸爸不允許!!”
院子里響起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五條悟樹袋熊一樣纏在雕像上用肉.體來保護;夏油杰和伏黑惠臉色煞白,一人一邊死死地架著她的胳膊阻止她向前;就連櫻井爸爸都沖出來抱著她的腳痛哭流涕,求她放妹妹一馬……
不是,爸爸你這么快就接受自己多了一個純金的女兒嗎?
櫻井星崩潰地叫伏黑甚爾上場,冷血的鯊手二話不說提著天逆鉾就往雕像上砍,被大怒的五條悟阻止,兩個人在院子里打了起來,場面一時極度混亂……
最后一切終結于櫻井媽媽的出場。
溫柔的媽媽給雕像穿上潔白的神子服飾,又用純白的布匹蓋在雕像頭頂遮住半張臉,原本栩栩如生的雕像頓時顯得遙遠而不可捉摸,被媽媽拍板送到萬世極樂教會里,供信徒們瞻仰。
“得救了……”五條悟和爸爸一起抹著眼淚,夏油杰、伏黑惠肌無力般躺在一旁,一臉劫后余生的慶幸。
櫻井星:有種想要毀滅一切的**。
事后,某不明人士連夜沖到禪院家,暴揍了20米雕像策劃人一頓。
*
揍完禪院直哉的櫻井星躡手躡腳地回到房間,總算能安下心躺倒在床上,閉上眼睛。
“……”
她猛地重新睜眼,看向房間的窗戶。
被月光照得微亮的窗簾上,隱隱綽綽倒映著一個黑色人影。
……乙骨憂太做完任務,回來了。
第104章
深夜。漆黑的房間里關上燈后, 就只有窗外隱隱的月光和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冷白的月亮落在窗簾上,打上一層銀藍的淺光……也勾勒出站在窗前的黑色人影。
簡直像是恐怖片的場景。
如果換一個人在這里,大概能被嚇得頭皮發麻……但在看到這個畫面之前, 櫻井星就已經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誰了。
那種無時無刻不縈繞在身邊的氣息……
是憂太。
櫻井星安靜地躺在床上,沒有動,無聲地望著窗簾上他的剪影。
自從上次在宿舍門口說了那番話后,乙骨憂太就接了很遠的任務離開了。在這段時間內,他沒有傳來任何訊息、沒有回過學校, 電話也打不通……如果不是輔助監督表示乙骨一直在處理任務的話, 她大概要主動過去找他了。
現在出現在這里……是任務結束了嗎……?
黑色的剪影落在窗簾上,一動不動。
乙骨憂太好像只是站在那里,以一種無法扭轉的偏執,沉默地凝視著她的房間。
除此以外,他什么都沒有做。
也許他也不知道她在看他。
櫻井星不知道他為什么不出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裝作沒有發現他。
上次在宿舍里那段插曲是發生在多久以前……?有半個月嗎……
她和憂太默契地保持著緘默,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好像那些濕潤的觸碰、喘息以及粘稠的視線, 只是投入水中的一粒小小石子,沒在生活中產生多大的水花。
……但或許有的東西還是在無聲無息間發生了改變。
吃飯時若有若無觸碰的雙腿, 見面后始終纏繞不去的視線, 并肩走路時偶爾摩挲在一起的手指,購物時無意識和她買下同款的洗發香波……
小時候理所當然的事,意識到那一點細微的不同后,突然就有了更復雜更深層的意義。
親密關系中幽微的感情變化,細膩又不可捉摸,讓人一時間難以適從。
現在他到這里來,是為了什么呢?
在她的視線里,乙骨憂太的情緒像是黑夜里的炬火, 如此明亮、炙熱,滿腔強烈的感情有種燃燒一切的酷烈,又像無數延伸的蛛絲,執著地往她的方向伸出,一絲一絲纏繞在她的身上。
寂靜的夜里,窗簾隨著微風輕輕搖蕩了一下,他的剪影也在那片飄蕩的布料上微動。
當風停下時,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乙骨憂太無聲地退后,漆黑的人影便從窗簾上消失,只留下一片銀藍的月輝。
……走掉了嗎。
做了那么久的任務回來,卻只是跟到她的窗外,默默看了一會兒,又離開了。
憂太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慢慢呼出一口氣,不再盯著窗簾發呆,閉上雙眼。
已經很晚了。
他應該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吧……
櫻井星輕輕翻了個身,嘗試入睡。
夏天的夜晚有些喧囂。各種昆蟲的鳴叫交織著風吹樹葉的聲響,好像連夢里也不會停歇。
漆黑的世界里,她聽到一聲很輕的吸氣聲,轉瞬即逝。
“……”
她睜開眼,窗簾上還是空無一物,看不到黑色的身影。
櫻井星從床上坐起來,隔著窗簾,輕輕敲了敲窗戶。
這是小時候約定的暗號。
他們的房間隔得這么近,在這邊敲響窗戶的話,那一邊的乙骨憂太也能聽見。
指骨敲擊玻璃的聲響悶悶的。
“憂太?”
四周仍是一片平靜,沒有任何異常。
乙骨憂太沒有回應她。好像之前那聲不慎發出的哽咽,只是她的錯覺。
櫻井星沉默了一會兒,又輕聲開口:
“我知道你在。”
“呼……”
她的這句話落下,那邊終于忍耐不住,從捂住嘴的手掌中發出一聲咬著牙的哽咽。
“憂太。”
她再次叫了他的名字——沒有任何懷疑,無比確認自己的判斷。
“對……不起……”
這次幾乎沒有停頓,乙骨憂太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氣息顫抖著抽噎,像是生怕慢一拍就會得不到回應那樣:“星……對不起……我實在、實在忍不住了……現在、可以和你講話了嗎……”
“……”
櫻井星嘆了口氣。
“……我從來沒說過不能講話啊。”
窗外的人很急地喘了口氣。
“對不起……但是、但是……我已經不知道了。”乙骨憂太幾乎有些語無倫次。“要多久和你講話一次,多久發一次訊息,多久能夠見一次面,才不會被你討厭……星不在的話,我根本沒辦法思考……”
她沉默了一會兒,從床上赤腳下來,擰開連通陽臺的門。
如她所料,乙骨憂太根本沒有在對面的房間里,就這么抱著刀蜷縮在她的陽臺上。
昏暗的燈光和月光落在少年臉上,照亮了他比起之前更加嚴重的黑眼圈和泛紅的眼眶,乙骨卻根本沒有心思掩飾自己的狼狽,緊緊盯著房門。
門一打開,他的視線就黏了上來,帶著濃重的渴意。
少女只穿著單薄的睡裙,赤腳踩在地面,潔白的腳趾在月光下好像在發光。
乙骨憂太只覺得胸腔中不斷翻攪的浪濤更加洶涌了。
“……為什么不回房間?”
他盯著她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她微微擰起眉,又問了一遍,才恍然回神般低下頭,盯著她的腳趾。
“……星沒醒的時候,幻想朋友的事嚇到了家里的人……我就搬出去了。”乙骨憂太輕聲說著,像是在呢喃,“我怕突然回去會讓他們困擾……”
即使這樣也想見她。
“對不起……我沒有想打擾你的……”
只是想隔著窗戶看一下——只是聽一次呼吸聲——只是在她的門外呆一夜——
如果這樣都不可以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
乙骨憂太垂著頭,能感覺到星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不管了。
就算被討厭也好……厭倦了他的依賴也好,已經無法忍耐了。
如果更討厭他一些的話——她也會詛咒他的吧?
這么胡思亂想的時候,面前突然多出一只手。
少女光潔的手臂在月光中向他伸過來,輕輕拉住他的手……很溫暖。
“……進來吧。”
櫻井星牽著他的手,把他帶回了房間。
合上門,打開夜燈,柔和的光芒在漆黑的房間里亮起。
乙骨憂太進到房間后便站住不動了,櫻井星松開他的手,輕手輕腳地走到壁櫥邊,給他找干凈的被褥。
“今晚就在我的房間將就一下……”她上半身身探進壁櫥里,一邊翻被子,一邊小聲說著,“等明天——”
她猛地頓住。
后背一熱,一雙微燙的手纏到了腰上——乙骨憂太從身后緊緊抱住了她。
他溫暖的胸膛貼著她的脊背,腦袋埋在一邊頸窩里,濕熱的鼻息噴灑在脖子上,一陣陣發癢。
“……憂太?”
櫻井星小聲喊他。
乙骨憂太帶著鼻音“嗯”了一聲,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邊發出的聲音。他又貼緊了一點,臉頰蹭著她的側臉,耳朵和發絲緩慢地互相摩擦,發出極輕的沙沙聲。
“為什么、要放我進來……”少年在她耳畔小聲呢喃著,說話時嘴唇若有若無地蹭過她的臉頰,吐息滾燙,“不是討厭我了嗎……?”
夏天的夜晚,昏暗的房間里,兩個人身體親密地緊貼著,空氣都跟著變得燥熱起來。
呼吸這么熱……和上次好像不太一樣。
櫻井星頓了頓,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有點燙。
她退開一點,側過頭去看他的表情。
“憂太,你有哪里不舒服嗎?”
乙骨憂太沒松手,背著光的眼中墜著濃濃的墨色,像是一片翻涌的黑色海浪。
“星……”他擰著眉,看著她的神情有些疼痛,“能不能不要討厭我……我、”他壓抑不住地喘了一口氣,聲音都有點發抖:“我受不了……”
櫻井星張了張嘴,發出聲音時,喉頭有些干澀。
“……怎么會。”第一聲說出口后,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又慢慢接著說完。“怎么會討厭你……”
他們沉默地站在壁櫥前,燈光從背后照過來,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不分你我。
櫻井星輕輕呼出一口氣。
“用一下反轉術式吧……然后,讓我把被子抱出來。”
她把被子鋪在自己床邊的空地上,又找出枕頭,讓乙骨憂太睡地鋪。
乙骨局促地在地鋪旁邊站了一會兒,把刀袋和制服外套放在一旁,小心地躺了進去。
“關燈了哦。”
“嗯。”
房間里重新陷入黑暗。
乙骨的視線卻仍然望著這邊。
櫻井星躺在床上側過身,和地上的乙骨憂太對上視線。
“為什么憂太最近都不接電話?”
黑發的少年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給你一直發訊息,把電話卡拔掉了。”
“那你怎么聯系輔助監督?”
“那個、用了公共電話。”
櫻井星有些無奈。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少年側躺在下方,黑色的眼眶里,眼珠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神情有些沉默。
“……抱歉。”他下意識道歉,聲音輕輕的,“但是,我想不明白。要怎么做才是星想要的距離……”
如果沒有那么做,一定早就忍不住一直、一直、一直給她打電話了……肯定會覺得厭煩的吧。
櫻井星看著躺在床下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其實對親密關系中的‘正常’和‘不正常’沒有什么實感。
從來到這里開始,憂太似乎就一直和她在一起。每天一起上學放學,鍛煉玩耍,就算是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刀也在陪伴她——就好像只要一回頭,乙骨就會來到身邊。
這樣是‘不正常’的嗎?
過于親密了嗎?
但是……
她仔細打量著對面的少年。
黑眼圈比之前更嚴重了……臉色也很蒼白。好像不在她身邊的時候,一直沒有睡過覺一樣。
她輕輕嘆了口氣。
“想要保持一點距離,只是想讓憂太得到更好的生活……但是如果讓你感到痛苦的話,那這一切就沒有意義。”
櫻井星側躺在床邊,垂下眼輕聲說。
“我不太明白‘正常’的關系要怎么維持……但是如果憂太更想要這樣的生活,那么就這樣吧……‘不正常’也沒關系,只要能夠得到幸福就好了。”
乙骨憂太愣愣地看著她,眼圈慢慢變紅,著急地撐起身體。
他焦急地開口,聲音都不自覺放大:“那、這樣的話——”
櫻井星急忙“噓”了一聲:“不要吵醒甚爾。”
乙骨閉上嘴,憋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可以詛咒我嗎?”
“……誒?”
這個古怪的請求讓櫻井星一頭霧水,迷惑地低頭看著他。
“為什么……?”
窗簾被風吹動,月光跟著鉆進來,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顯得乙骨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我聽說了,星也有咒靈的事。”他黑眼圈濃重的眼睛始終望著她的方向,那種從小一直浸潤在骨子里的偏執似乎又開始占據頭腦:“你‘詛咒’了那個人嗎?”
櫻井星愣了愣。
“為什么要詛咒別人?”他抿了下嘴唇,撐在被子上望著她,臉頰慢慢紅起來,眼神帶了點渴求的意味:“……不能詛咒我嗎?”
……乙骨憂太是和別人不同的。
櫻井星無意識地用腳趾蹭了一下被子。
是因為從小到大,成長環境的影響嗎……?還是說獨自背負著【幻想朋友】,艱難地維系著扭曲的平靜太久了呢……
像孩子一般真摯熱忱,好像永遠不會停下追逐的腳步;卻又飽含著敏感和膽怯,無聲的壓抑著偏激和執著。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詛咒】對他來說,似乎有了格外不同的意義。
“……小時候,就已經‘詛咒’了憂太啊。”
她垂下眼,嗓音很溫柔。
“我的‘詛咒’,憂太和里香對我的‘詛咒’……不是一直在你的身邊嗎?”她伸出手,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在月光中閃閃發光,“一直,在這里。”
*
終于閉上了眼睛。
似乎一切就到此為止……第二天睜眼就還是平靜的生活。
似乎是這樣。
墨色越發濃重的深夜,敏銳的知覺捕捉到了床下輕微動作的聲音。
對方無聲無息地來到她的床邊,身體散發的熱量透過薄薄的睡衣,傳遞到她的肩頭。
他沉默地湊近,仰頭,輕輕吻了下她垂下的手指。
櫻井星睫毛一顫,沒有睜開眼睛,任由他松松拉著自己的手,陷入沉睡。
第105章
夏天是咒靈的爆發期。
交流會結束后, 驟然增加的惡性咒靈案件讓人有些喘不過氣,別說夏油杰和五條悟這兩個特級,就連學生們都一直奔波在任務中。
即使有咒特辦協調,大家也都是輪休著不間斷地出任務, 幾乎很難有聚在一起放松的時候。
“由暗而生, 暗中至暗;污濁殘穢, 盡數祓……誒?”
輔助監督還在念著帳的咒語,然而趕到任務現場的少女連刀都沒有拿出來,徑直朝墓地里走了兩步, 肉眼能夠看到的詛咒氣息就化為金色的光點, 漸漸消散在空氣里——就連他剛剛升起的帳也一同溶解了。
整個任務過程,不到兩秒鐘。
背著刀袋的黑發少女轉向他, 神色平靜:“完成了,下一個。”
一旁咒特辦的監督人員都驚了:“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的,檢查人員可以進入場所進行確認了,請給我下一個任務的地址。”穿著普通紺色制服的少女禮貌地回應他的驚疑, 美麗的面孔上沒有什么情緒波動,“還有人在等待救援,我趕時間, 拜托了。”
“呃、好、好的!非常抱歉!”莫名其妙用了敬語還鞠躬道歉了。
直到少女的身影徹底脫離視線,兩人才擦著額頭的冷汗直起身。
“氣勢好強啊……”咒特辦的警察也不自覺繃著一口氣, 望著對方離去的方向感嘆著。
輔助監督心有余悸地接話:“的確, 不愧是特級……”
確認現場的咒靈的確處理干凈后, 兩名監督人員分別拿出任務記錄準備填寫。
“櫻井……星……啊,找到……咦?”
記錄任務的終端上,任務完成記錄排了好幾頁,密密麻麻全部是同一個人的名字。
【特級·櫻井星 任務完成】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沉默地垂下頭,在記錄報告上又加了一欄。
【特級·櫻井星 任務完成】
*
[群聊:人渣聯盟]
[群主【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邀請了【櫻井星】加入群聊]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耶!歡迎星醬加入我們快樂的老家~]
[已戒煙:這個群名……是為了報復歌姬嗎?]
[已戒煙:我和星跟這個群完全不同呢,不如一起退群吧]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喂等等啊——]
[瞇瞇眼劉海怪人:硝子別退,這個群是用來討論一點重要的事的,有些話在主群不太方便]
[瞇瞇眼劉海怪人:……]
[群成員【瞇瞇眼劉海怪人】修改備注為【杰】]
[杰:悟,你改了我的備注?]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欸~當然沒有啊~]
[群主【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修改群成員【杰】的備注為【瞇瞇眼劉海怪人】]
[已戒煙:(笑)不如退群]
[瞇瞇眼劉海怪人:……]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咦?杰不是群主,沒辦法改我的備注呢~]
[瞇瞇眼劉海怪人:悟,出來說話。]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干什么?想打架?不要呢~星醬你看他,實在太暴力了。]
[迷人教主在線疼悟:你們兩個正常一點]
[迷人教主在線疼悟:……]
[已戒煙:……]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嗚哇~星醬這么喜歡人家,真是受不了~(*╯3╰)]
[瞇瞇眼劉海怪人:……悟,網絡不是法外之地]
[已戒煙:不愧是人渣]
[群成員【迷人教主在線疼悟】修改備注為【★】]
[群主【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修改群成*¥%@#]
[系統錯誤]
[系統錯]
[系統指令重置中]
[重置成功。群成員【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無修改備注權限]
[群成員【★】成為群主]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咦?咦??]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怎么回事?為什么星醬變成群主了??]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黑客禁止、禁止——!]
[群主【★】修改群成員【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備注為【今年三歲】]
[今年三歲:!!星醬你做什么!]
[群成員【瞇瞇眼劉海怪人】修改備注為【夏油杰(已黑化)】]
[夏油杰(已黑化):星這個備注取得很好呢,光是看著就感覺心平氣和了]
[已戒煙:以后就用這個昵稱吧,出去不容易被打]
[★:同感]
[今年三歲:喂!]
[已戒煙:今天做了好多任務,終端上都是星的名字了……身體沒事嗎]
[★:沒問題,很輕松]
[夏油杰(已黑化):悟還試著跟你一較高下(笑)]
[今年三歲:星醬畢竟是我的學生,這么厲害是當然的吧~]
[夏油杰(已黑化):但是悟輸了呢]
[今年三歲:這、這個不能這么算,那是技能的適用情況不同啊!]
[★:的確,悟才是真正的破壞大王]
[今年三歲:……我覺得你在內涵老師]
[★:總之,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除了出任務外幾乎沒辦法做別的事了。]
[今年三歲:又來——轉移話題好過分哦~]
[夏油杰(已黑化):有什么想法嗎?]
[★:嗯,明天集中清理一下咒靈,然后盡快處理宿儺的手指吧,被發現之前要全部清理掉]
[夏油杰(已黑化):在這里直接說那個沒問題嗎?]
[★:沒關系,這個群我已經加密了,很安全,不用擔心被查到]
[已戒煙:要待命嗎]
[★:是,動靜可能很大,拜托了]
[今年三歲:你們三個好像非法密謀現場哦~]
[★:……]
[夏油杰(已黑化):有道理。干脆把他做掉怎么樣?]
——這不是更糟糕了嗎!
莫名有種繼承了爸爸事業的錯覺……
櫻井星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兩秒,神情微妙地回復。
[★:那倒不用,送到泰國吧,回來就可以直接出道了]
[今年三歲:?!!]
她無視掉五條悟瞬間發出來的十多條憤憤不平語氣激烈的信息,一連串的消息讓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被她靜音放在口袋里。
“放著不管沒關系嗎?”
釘崎野薔薇把一包薯片放進推車,隨口問了一句。
“嗯,”櫻井星拿起一盒冰淇淋看了看,“五條老師斗嘴輸了,在發脾氣。”
“這家伙完全沒有老師的威嚴啊……”
今天難得任務不算多,幾個女生都做完任務回學校了,釘崎野薔薇便拉著櫻井星到學校外面買零食,打算和禪院真希、硝子老師一起開女子會。
“真的不叫其他人嗎?”
櫻井星一手提著兩袋麥當勞,一手拎著一桶冰淇淋。
“女子會當然只能有女孩子來參加啊。真是的,學校的女生也太少了……”釘崎一個人抱著兩個西瓜,完全沒有影響行動的靈敏,“難得的休息時間,我不想看到男人的臉啊。”
聚會的地點是操場附近——因為硝子不想把房間里弄得一股酒味。
“這邊的話無所謂吧,下一場雨或者你們的兩個笨蛋老師干一架就干干凈凈了。”脫下白大褂的長發女性隨意地坐在臺階上,手里一瓶啤酒已經喝了一半,還有一打擺在腳邊,臉上帶著點朦朧疏懶的微笑。
“誒,但是我覺得夏油老師還蠻可靠啊?”涉世未深的釘崎還對某些人抱有一絲希望。
“別被他的樣子騙了,本質都是人渣。”禪院真希咬了一口麥當勞漢堡,含糊地吐槽,“那兩個笨蛋上次弄塌的宿舍樓都沒修好……反正也不會有人住,隨便吧。”
家入硝子瞥了一眼懷疑人生的釘崎野薔薇,以及吃著冰淇淋滿臉若無其事的櫻井星,嘴角勾了勾,“真是太甜了……壞男人藏得很深的。”
禪院真希拿著昂貴的咒具比劃了一下,唰刷兩刀把釘崎帶來的大西瓜切成漂亮的小塊,四個女生就這么隨意地坐在操場邊,一邊聊天一邊吃西瓜。
夏天的傍晚,火燒云鋪滿了天空,操場上時不時吹來一陣晚風,清甜多汁的西瓜涼涼的,撫平了忙碌帶來的躁意。
“還沒有祝賀過你們交流會大獲全勝吧?”成熟的大人舉了下手里的啤酒罐,“恭喜,贏得很漂亮。”
三個學生乖乖用西瓜、冰淇淋和漢堡跟她碰杯。
說到交流會,釘崎就忍不住感嘆:“不過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大猩猩居然有打算幫忙推薦我們升級呢……”
“東堂嗎?”禪院真希咽下最后一口漢堡,又打開薯條的食品袋,“他和虎杖是怎么回事,慘叫隔著三棟樓都傳過來了。”
“男生的事我不懂啊,聽虎杖說好像是被問了‘喜歡什么樣的女人’,結果就被莫名其妙纏上了。”
“哈?”禪院真希無語了,“我沒記錯的話,惠也回答了他吧,這個區別待遇未免太夸張了。”
一個是被當成摯友,一個是被罵無聊的男人然后狠狠暴揍……雖然伏黑惠當時沒對前輩動真格就是了。
“說起來,星也和那個大猩猩交過手吧?”
話題轉到自己,櫻井星放下挖冰淇淋的勺子,點點頭:“嗯,他的體術很強。”
“我不是問這個,”釘崎一下子彈起來,眼睛都亮了,“吶吶,他有問你嗎?喜歡的類型?”
這個問題一出,旁邊沉迷酒精和垃圾食品的兩位女性都停下動作,轉過頭,目光如有實質地凝在櫻井星身上。
為什么突然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頂著三個人情緒迥異的視線,櫻井星下意識坐直了一點:
“有是有……但是我沒有回答,直接上手揍了。”
不知為何,她的回答似乎讓她們有些失望。
“那可以告訴我們嗎?”橙色短發的少女湊近了一點,神情有一點興奮,“星喜歡的男生類型?”
家入硝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下了啤酒罐,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閑談般補了句:“女性也可以哦。”
*
熊貓趴在操場邊的大樹后面,鬼鬼祟祟的。
路過的乙骨憂太和狗卷棘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走到它身邊。
“海帶?”
“熊貓,你在——”做什么?
乙骨憂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力大無窮的熊貓一個扣脖捂嘴,兩只爪子一爪一人,按著他們一起趴了下來。
“唔唔?”這是干嘛?
“我正在絕贊收集情報中。”
熊貓神情嚴肅地“噓”了一聲,兩個同期頓時安靜下來,在它的示意下看向不遠處——四個女孩子正坐在操場附近吃著零食聊天。
狗卷率先小聲表示反對:“木魚花。”這樣不好吧。
乙骨憂太也不贊同地小聲說:“熊貓,不可以偷聽別人的談話內容的。”
“什么?偷聽?!”熊貓無辜地睜著可愛的玩偶眼睛,一臉純潔:“不對不對,這絕對不是什么糟糕的惡心行為,而是熊貓的感情修行!”
“這是借口吧……”
“鮭魚。”
眼看兩個同期要背叛陣營,熊貓連忙把他們按下去,“等等、等等,她們現在在問櫻井喜歡的類型哦!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嗎?”
兩個少年一頓,就是這么猶豫的短短幾秒鐘內,女孩子們那邊的談話已經順利進行了下去。
“喜歡的類型?”
抱著冰淇淋桶的黑發少女有點新奇地重復了一遍,倒是沒有拒絕回答的意思:“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
“那就好好考慮一下嘛~”釘崎笑瞇瞇的,和好朋友談論這樣的話題讓她感到新鮮又放松,“我的話,‘五毒’是絕對不行的。”
“喜歡的類型啊……”面對女孩子們的好奇心,櫻井星思考了一會兒,手里無意識地用勺子戳了戳冰淇淋,臉上漸漸浮起一層紅云。
在周圍驟然變得犀利的目光中,她眼神游移不定,有點吞吞吐吐的開口:
“好像……有、那個、是有的。”
“誒——?!”
不說突然來勁的釘崎,就連真希都一把捏爆了手里的番茄醬,只有成年的大人還能做到穩坐如山。不遠處似乎傳來了奇怪的聲響,但是現在女生們根本沒有心思去關注了。
“誰?是誰!是學校里的人嗎?!”釘崎野薔薇激動不已,又反應過來似的連忙補救:“不、那個,星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不用說……
“那倒沒什么。”抱著冰淇淋的少女臉頰發燙、滿臉通紅,有些難為情地把臉藏在冰淇淋桶后面,只露出一雙水潤的淡紫色眼睛。“……是學校里的人。”
“誒——!!”
不僅是女生,躲在樹后面的三個男生也快呼吸停止了。
所以是誰——?!
熊貓無聲地吶喊著,臉上的神情興奮不已,可愛的玩偶臉都快變成表情包了。
乙骨憂太和狗卷棘雙眼睜大,早就忘記了自己一開始反對的話。
只見黑發少女猶豫了一會兒,在女孩子們炙熱的視線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是熊貓前輩。”
釘崎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熊貓興奮的吶喊乍然凝固。
閃電劃過熊貓的世界。
咦?
咦!!
最喜歡熊貓?!!
爆紅的臉還沒有恢復,熊貓的耳朵突然顫了顫。
有人幽幽地在熊貓耳邊嘆氣。
“真是受歡迎啊熊貓君……”
“原來星醬最喜歡的是熊貓啊……”
五條悟和夏油杰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左一右夾在弱小的熊貓兩邊,神情溫和,飽含著教師的慈悲。
這兩個家伙原來一直都在嗎?!
等等,憂太也……!
毛茸茸的后背突然冒出一層冷汗,只覺得扎在背上的視線如芒在背。
“熊貓……?為什么是熊貓……”
乙骨憂太神游天外的輕聲呢喃像是一道催命符。
“明太子……!”
熊貓,大樓,紙板,快逃。
*
另一邊,女孩子們的話題還在繼續。
“熊貓?”
真希很是不能理解:“為什么會喜歡那種從來不洗澡渾身騷味的家伙啊。”
“咦?有嗎?”櫻井星撓了下臉頰,還有些不好意思,“我只聞到了太陽和棉花軟乎乎的香味。而且熊貓前輩真的好可愛啊……淺藍色的熊貓寶寶拳套也好,受傷的耳朵上包的熊貓寶寶創可貼也好,還有用屁股把敵人彈飛的招數——!”
“停、已經可以了……”熊貓的同期禪院真希一臉菜色,顯然有些適應不了神子大人身上如此濃厚的熊貓廚力。
“這不是喜歡的類型,是喜歡的動物吧(熊貓對此表示抗議)……”釘崎野薔薇脫力般坐了回去,有氣無力地問她:“真希姐呢?喜歡什么樣的類型?”
真希還沉浸在糟糕的廚力氛圍中,對這種話題也沒什么概念,隨口說了句“比我強的”就跳過了。
一個兩個的,都不像是有戀情頭腦的家伙。
然而聽完了整場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家入硝子卻笑了笑,似是有些感慨:“你們現在也到這個年紀了呢……青春真是美麗的時光啊。”
她這樣的表現引起了學生的注意。
“……硝子老師讀高專的時候,有喜歡的人嗎?”
成熟美麗的女性輕笑著,又喝了一口酒,臉上似乎有了點醉意,又似乎很清醒。她棕色的眼眸像是含著一層水霧,朦朦朧朧讓人看不分明,就像她的回答,輕得仿佛嘆息。
“嗯……有的。”
第106章
夏天的尾巴在少年們的追逐中溜走。集中清繳大量咒靈后, 銷毀宿儺手指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毀掉兩面宿儺的手指并不是一件說做就能做的事。
就目前的觀察來看,兩面宿儺對自己的其他靈魂分身一定有所感應……雖然不知道他能感應到哪種程度、彼此之間能否互相影響, 但至少, 櫻井星嘗試破壞他的手指時,必然會引起虎杖體內的宿儺的注意。
破壞手指就是在殺死他……抹殺他恢復實力的可能性。對于兩面宿儺來說,大概還不到觸碰其雷區的地步, 但他也必定會有所行動。
臨時充當戰備室的辦公室里,幾個人正在為即將進行的祓除宿儺任務做準備。
“虎杖吞下宿儺手指的時候,對詛咒的了解還很薄弱,很可能中宿儺的語言陷阱……不能排除他能壓制虎杖, 主動出現的可能性。在我處理手指的時候,必須有人守在虎杖身邊——”
“嗨嗨~這種時候就要超可靠的五條老師出場了吧?”
櫻井星點點頭:“是的,拜托了……五條老師在身邊的話, 虎杖大概會感到安心一些,這種時候他的心情也很重要。”
反坐在椅子上的五條悟趴在靠背上, 輕聲笑了下。“了解~交給老師吧。”
“我會按計劃,和硝子一起帶學生們到京都周圍分散開。”夏油杰雙手環胸,曲起一只腳靠著墻壁, 稍微側了下頭,“咒靈也會放出去, 全力監測各地的情況。”
這么做的目的一是為了防止有人趁機打學生們的主意, 二是預防咒術圣地的京都一帶可能出現的咒靈爆發——也只有具備咒靈操術的夏油杰有這樣的實力,能夠以一己之力顧及如此大范圍的安全性。
家入硝子跟他在一起的話,就能確保突發意外時, 相關人員能盡快得到治療。
京都校和其他分散的咒術師,再由上層和咒特辦協調,分散到日.本各地待命。
“但是這樣一來, 剩下的人就很少了……”家入硝子坐在辦公椅上,輕輕擰著眉,眼角的淚痣也跟著微動,“破壞手指的時候,最危險的是處在中心的你吧。”
一直安靜聽著的乙骨憂太立馬抬頭:“我——!”他直起身下意識開口,對上幾個人看過來的視線后忽然頓住,回過神來,靦腆地抿了下嘴唇:“……我可以和星一起的。”
乙骨憂太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看過來的眼睛像是在發亮。
櫻井星愣了下,在他期許的眼神中有點猶豫地開口:“抱歉憂太,但是我希望你能留守東京……你和我一起離開的話,東京的防備力量太薄弱了。”
乙骨憂太的戰斗力很強,還能夠使用反轉術式,一個人就能承擔起東京的防守。而且她在處理宿儺的手指時,必定要大范圍開啟【愚人的狂歡】,很容易誤傷【幻想朋友】。
乙骨憂太顯而易見有些失望——不,他表現得并不明顯,甚至可以說神情很平靜,只是她太熟悉他了……乙骨并沒有反對,只是隱含擔憂地詢問:“那你決定好去哪里了嗎?有人和你一起嗎?”
櫻井星點點頭。
“全部都決定好了。”
她要在人煙稀少的地方破壞宿儺的手指,這樣能保證【愚人的狂歡】不會影響到太多普通人,還能降低路人受傷的可能性……
而和她同行的人——
必然具有足夠的實力,默契,以及信任。
*
~北海道 13:19~
“好遠啊……”
荒無人煙的森林里,櫻井星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草叢里往前走。
走在前面開路的高大男人頓了下,回頭看了她一眼。
……
一路坐飛機、乘鐵路又轉巴士,他們兩個人花了大半天時間到達人口密度極低的北海道,又靠著雙腳步行了小時。按理來說,兩個人的體質都很強,這點路程不在話下……
但伏黑甚爾還是讓櫻井星坐到了自己的臂彎里。
像小時候那樣,滿臉不耐煩、手臂卻很穩,就這么安全感滿滿地帶著她穿行。
“你還真是會差使人啊……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都能找到。”伏黑甚爾一刀砍掉擋路的樹藤,嘴里不怎么客氣,“怎么不讓那個白毛跟你來,他會瞬移吧。”
櫻井星穩穩當當地坐在他胳膊彎里,一只手扶著他的肩膀,輕松地觀察周圍的風景,隨口回應:“我要開著凈化的能力,咒術會失效的……甚爾是零咒力,又很強,不是完美的搭檔嗎?”
黑發的男人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帶著疤的嘴角輕輕挑了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
事到如今,過去那些始終揮之不去的陰影,似乎都已經不再能刺痛他了。
被咬爛的傷口脫了痂,即使還有那道淺淺的印痕,撫摸時也只會感到溫暖,而不再疼痛。
*
“來,把這個纏好哦。”
櫻井星拿出一條繃帶,示意伏黑甚爾纏在身上。
“弄這玩意干嘛?”
伏黑甚爾皺著眉靠在一邊,不大樂意。無緣無故在身上綁繃帶讓他覺得有點大病。
櫻井星看了看他嫌棄的表情,又看了看手里特制的繃帶。
“我覺得很帥啊……而且這個可以保護甚爾不受我的傷害。”
大范圍開啟能力必然會波及伏黑甚爾,這卷繃帶被刻印了術式,能直接在他身周構建一層正能量結界,隔絕她的能力,確保伏黑甚爾不會被【愚人的狂歡】影響。
雜貨店的囤貨終于有地方用了……
抱著手臂靠在樹上的伏黑甚爾依然穿著長袖緊身衣,帶著手套。最開始只是不想被櫻井星消除一部分的自己,在她能夠自主關閉能力后,他還是這幅打扮……好像這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
即使到了現在,兩人都還在遵守著最初的約定。
男人目光意味不明地在她手上打了下轉,接過繃帶,二話不說在胸口和手掌上捆了一遍。
“好了,趕緊完事吧,大小姐。”纏好繃帶的大手在她頭頂按了按,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開口:“后背……會幫你守好的。”
一切都準備好后,櫻井星坐在地上,拿出被層層封印裹好的宿儺手指。
兩面宿儺散落的手指一共十根,目前虎杖已經吞下了根……高專內部還存留了根,余下四根暫時沒有消息。
至少今天,要在這里把這根全部銷毀。
隨著包裹手指的符紙一層層揭開,周圍的氣氛乍然變化,原本清爽的空氣不知何時變得壓抑而粘稠,茂密的森林深處,多出許多蠢蠢欲動的視線。
伏黑甚爾低沉平靜的嗓音從身后響起,夾雜著長刀劃破肉質、窸窸窣窣的爬行聲:“繼續。”
櫻井星沒說話,默默地開啟凈化技能,在一片不斷升起的金色光點中,繼續拆著包裹手指的符咒。
最后一張符咒也被揭開,根干枯的手指全部暴.露出來。濃郁而不祥的氣息將整個空間都染成了詭異的灰黑色,地面粘稠的陰影不斷翻涌著,似乎有什么怪物即將破土而出,又在金色的光點中不斷融化消解。
櫻井星盯著躺在符咒上的根手指,舉起鋒利的匕首,雙眼漸漸暈出瑰奇的藍色,紅紫的光圈包裹著宇宙黑洞般綺麗的旋渦,在瞳孔中不停收放著,將一切的‘死亡’映入眼中。
*
寄宿在容器體內的詛咒之王乍然睜開眼睛。
巨大的白骨回廊中,尸骸堆疊成的王座上,兩面宿儺抬起頭,在生得領域中咧開一抹扭曲的笑意。
“狂歡開始了嗎……螢姬。”
看似尋常的地下室里,掩蓋在墻紙之下的符咒,開始迅速地燃燒起來。
“呃——!”
原本乖乖坐在沙發上看電影的虎杖悠仁猛地捂住心臟,額頭青筋暴起。
站在他身后的五條悟低下頭。
“怎么了,悠仁?”五條老師被黑布蒙住的雙眼緊緊盯著面色痛苦的學生,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散漫輕佻,雙腳隨意邁了兩步,不經意般站在了虎杖和門口的中間。“振作一點哦~控制不住的話……”
他嘴角勾起:“老師就要掌摑你了。”
*
“真是沉不住氣呢。”
走在京都街頭的夏油杰仰頭看了看空中微沉的陰云,身后的虛空中再度散開幾只咒靈,分到各個街頭。
揭開手指的封印,和破壞宿儺的手指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事。
前者或許能在一個區域內聚集大量詛咒,催生特級咒靈;而后者……從來沒有人能成功做到,也就沒有人能得知,當宿儺感知到手指有被消滅的可能性時,會引發怎樣的結果。
其余的手指……會在同時間引爆共振嗎?
“老師——現在詛咒的氣息有上升的趨勢,不過暫時沒有發現氣息的源頭,還是繼續觀察嗎?”
學生元氣滿滿地小跑過來報告,換來夏油老師溫和的頷首。
“啊,拜托了。”
*
看不到。
不要說死點了,就連死線都……
直死之魔眼的視線中,周圍的一切都被怪異扭曲的線條割裂,然而干枯的手指上卻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果然沒有那么簡單。
嚴格意義上來說,兩面宿儺已經“死”了……他余留的十根手指,也只是死蠟,不能被稱之為生命,自然也不能再被“殺死”。
躺在這里的根手指,就和一捧燃燼的灰燼沒有區別。
要如何才能殺死尸體的殘肢?如何讓死蠟再度“死亡”?
她深呼一口氣,不去關注周圍持續不斷的戰斗聲以及詛咒噴濺在土地上的滋滋聲。
不,不能以常理來思考……要看到事物的死線,就不能以死亡的角度去看待它。
存在的事物,就一定有終結的時候。
如果說她作為“活著的生物”,會下意識去按照“生物的死亡”來理解的話,要理解宿儺的死亡……就以更復雜的角度來“想象”吧——
不是作為“生物”的死亡,不是物質上的破壞,而是“存在”的抹消……
第107章
血從鼻子里涌了出來。
肉質的頭腦不間斷地去理解著, “非生物”的死亡。
在頭開始發痛的那一瞬間,她用刀割開了第一根手指的死線。
隨著狂暴的詛咒沖天而起,耳旁傳來幻聽般的非人嚎叫……干枯的手指迅速癟下去, 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海綿一樣皺縮, 飛快地老化、腐爛、風干, 最后化為白骨,在風中碎裂成沙。
咒靈像洶涌的蝗蟲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凈化產生的已經不再是零散細碎的光點, 而像一個金色的半球形結界, 外面是洶涌的黑海, 內里牢牢地焚燒著一切不潔之物。
櫻井星緊盯著第二根手指, 抽空喊了一聲:“甚爾?”
萬里鎖帶著天逆鉾高速旋轉, 在空中形成了爆裂般的聲響。伏黑甚爾懶洋洋地回了句“在呢”,依然游刃有余, 好像他們不是在一同面對咒靈狂潮,只是出門郊游一趟。
他猛地用天逆鉾擋在身前,防御迎面而來的冰刃,冰刃卻在進入金色的光圈中后無聲地化作光點。伏黑甚爾愣了一下,盯著隱藏在咒靈中的白發詛咒師,舔了舔嘴角的疤。
“被你護著了啊。”天與暴君繃緊肌肉, 悶悶地笑了一聲:“大小姐。”
*
螢姬實在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
作為敵人,除了強大的實力、敏銳的直覺和頭腦外,她還具有令人難以理解的吸引力——仿佛輪回漩渦的中心,命運的關鍵之人都會有意無意地聚集到她身邊。
宛如天命。
千年遍尋不得的“零咒力”之人, 螢姬身邊竟然還不止一個。
在她至潔的凈化之力中,只有零咒力的天與咒縛能發揮出全部實力,而里梅的一切術式、狂暴的咒靈潮, 都在碰到那柔和的金光后消散無影。
白發的詛咒師顧不得自己被砍下一半的肩膀,在反轉術式飛快再生手臂的同時,他紫色的雙眼緊緊盯著金色光罩中的黑發少女。
整片森林都已經被宿儺之指的“死亡”染成了骯臟的詛咒巢穴,變成黑色的土地和陰影中不斷冒出新的咒靈,飛蛾撲火般瘋狂地撲向那顆金色的光球。
詛咒的尖叫,咆哮,互相吞吃的咀嚼聲。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密不透風,將天空都完全遮蔽。這片黑暗的深海中,靜坐在草地上的螢姬依然平靜而沉默,鮮紅的血流從她的眼鼻慢慢溢出,在潔白無垢的面頰上留下綺麗的色澤。
金色的光在她身周平穩地升起,好似黑夜中唯一一盞不滅的明燈。
在無邊的黑色浪潮中,守在螢姬身旁的男人踏著殘肢,將向她伸手的怪物一一剁碎,瘋狂地大笑起來。
這是何等的、何等的……
……美麗。
里梅死死地盯著他們,身影漸漸隱入黑暗。
*
他狼狽地摔倒在地,咒靈冷眼看著,問:“宿儺的手指,沒得手嗎?”
里梅只是盯著自己掌心的鮮血,慢慢握緊手指。
“……螢姬是無法阻止的。”
他輕聲說。
那是天命。
“趁著宿儺大人的手指產生共振,我們要和咒術師爭奪剩余的手指……行動吧。”
*
日.本各地,隱藏在暗處、被咒靈吸收的手指,隨著靈魂分身的引爆,開始共振。
咒胎迅速地催化、爆發,形成強大的特級咒靈,像是一個個掩埋的炸彈般連環爆炸。
分散在各地的咒術師們立即行動起來。
而藏在暗處的詛咒師和咒靈,也開始追逐手指的氣息。
瘋狂而混亂的搶奪之戰,開始了。
*
一團亂的地下室里,兩面宿儺睜開了眼睛。
“呀,醒了。”
白發的咒術師翹著二郎腿坐在唯一幸存的椅子上,蒙住眼睛的眼罩已經摘下,如天如海的六眼無聲地鎖定詛咒之王,嘴角卻掛著輕浮的笑容。
“要說好久不見嗎,宿儺?”
粉發少年臉頰上浮現詭異的黑色咒紋,將那張略顯青澀的臉映襯得莫名邪戾。蘇醒的詛咒之王沒有搭理五條悟,迅速地看了一眼貼滿符咒的墻壁,揚起一個戲謔的笑。
下一秒,整個房子的天花板、地板和墻上都開始瘋狂燃燒,黃色的符紙被無形的火焰焚燒著,幾乎是眨眼間就燒空,露出灰突突的墻體。
“總是不信邪,咒術師們……一千年了,還是喜歡用這些沒用的招數。”
兩面宿儺隨手撕掉礙手礙腳的上衣,散漫地打量著對面的六眼咒術師,“是你啊。我好像還欠你一次……不過現在沒有興趣。”
他從碎裂的沙發中站起來:“螢姬在哪?”
“螢姬?”五條悟一手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誒,出門散步了吧?”
在兩面宿儺陰冷的目光中,白發的咒術師揚起一個甜蜜的微笑。
“你找她嗎?”六眼術師眨了眨眼睛,明明臉上還帶著笑,渾身的壓迫感卻只透露著一個信息——
“先把自己的右手啃一百遍怎么樣?我可能會告訴你哦?”
無可奉告。
*
螢姬的行動無法阻止——
兩面宿儺對此大概心知肚明。
在手指被破壞、引發其余手指共振的這段時間,虎杖體內的三根手指同樣被引發了共鳴,讓宿儺得以不付出代價而短暫地占據身體。
這樣短暫的時間里,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五條悟。
最強的六眼咒術師,五條悟……將他耗在這里,就能減小其余手指也落入螢姬手中的可能性。
而五條悟的目的也一樣。
將詛咒之王隔絕在這片無人區,最大程度降低人員傷亡,給其他人爭取機會。
這是詛咒之王與螢姬的游戲。
隨著螢姬手中的最后一根手指被破壞,共振逐漸停止。化為廢墟的無人區中,粉發少年身體上的詭異咒紋重新沒入身體,睜開的第二對眼睛漸漸閉合。
詛咒之王再度回到白骨構成的回廊。在尸骸堆疊、仿佛深淵巨口的伏魔龕前,兩面宿儺透過那被揭開封印的手指,窺視著螢姬的面龐。
美麗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藍色雙眼,中心緩緩旋轉著宛如宇宙黑洞的光圈與旋渦,燃燒著思維和頭腦,拼命去理解他的“死亡”。
以至于流下了鮮血。
紅色的液體從她的眼眶和鼻腔中流下,清凈無垢的神子被染上血的顏色,而她依然在努力“殺死”他。
眼睛快要看不清了吧,耳朵也在不停地嗡鳴……
“真是努力啊……”
被抹殺了三個靈魂分身,兩面宿儺靠在尸骸之上,愉快而扭曲地笑了起來。
“再讓我看看吧……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無邊的血水中,他猩紅的眼睛仿佛邪惡的深淵之眼。
“我期待著。”
*
結束了。
宿儺殘余的氣息還在源源不斷催生著咒靈,黑色的咒靈潮還未曾消退,然而被揭開的封印符咒上,已經沒有手指的蹤跡了。
大腦在一陣陣地作痛。眩暈、耳鳴、一只眼睛短暫性地有些模糊。
明明過去割開雙子的“聯系”這種模糊的概念時,都沒有這樣狼狽過……果然,兩面宿儺是這個世界上特殊的存在。
就像五條悟注定是“最強”,兩面宿儺注定是“詛咒之王”……這是維系命運的一環,無法被輕易動搖。
但她就是要改變這一切。
櫻井星有點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還未褪去幽藍色彩的眼睛僅僅是環顧了一圈,暴漲的凈化之力就將飛蛾撲火的咒靈、以及詛咒之王殘余的污穢燃燒殆盡。
被密密麻麻的咒靈填滿的天幕破開一個個大洞,夕陽緋紅的光乍然落下,好似從漆黑的天上淌下一條條血河。
在這無數條夕陽的血河中,提著長刀的男人轉過身,黑色的發絲和衣服在詛咒殘穢泡了許久,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天與暴君的肌肉像潛伏的獵豹般繃緊,狩獵的殺意、興奮和瘋狂還未完全從他眼中褪去,對她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在犯罪現場被目擊的恐怖殺人狂。
“簡直像是反派登場的場景啊。”
她抹了一把眼睛和鼻子流出的血,看著渾身都被詛咒的血液澆透了的伏黑甚爾,嘴里慢悠悠地吐槽。
咒靈潮的窟窿越來越多,黑色的天幕像被火焰舔舐的紙張一樣不斷蜷縮、褶皺,最后化為灰燼落下。茜紅的夕陽終于完全顯露出來,將重新回歸靜謐的森林包裹著,一棵棵高大的樹投下沉默的灰影。
伏黑甚爾把刀重新塞回咒靈的嘴里,又把咒靈吞進肚子,才大搖大擺地靠近她。
他臉上、發絲和衣服吸飽的血液也不斷蒸發著,整個人像是被蒸汽包裹。走到櫻井星面前的時候,身上的詛咒已經被凈化干凈,反而看起來比她還要整潔體面了。
伏黑甚爾低頭打量了一下她臉上被擦得亂七八糟、干涸后看起來格外嚇人的血,毫不客氣地嘲笑:“真慘。”
然后把有點狼狽的小鬼背了起來,慢慢朝著森林外走。
“還有4根是吧,你不會次次都要搞這么大陣仗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不要在這種時候提醒我啊……腦子要壞掉了,不想思考。”
“要變成笨蛋嗎。”
“是啊……但是不會像甚爾這么笨的。”
“我要松手了。”
“……我錯了。”
第108章
經過了一天的混亂, 祓除宿儺手指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
櫻井星在北海道破壞手指時,共振的其余手指終于能被觀測到位置,咒術師和詛咒師們也展開了爭奪的混戰。
她從北海道回來的路上, 一年級包括重新蘇醒的虎杖和新加入的吉野順平在內, 四個人組成小組,又解決了八十八橋的咒靈共振事件。
他們幾個分別擊殺了特級咒靈和咒胎九相圖的受肉容器, 這下一年級五個人都受傷不輕, 在校醫室里相遇。
“所以你們就這么讓宿儺吃掉了那根回收的手指?!”
躺在病床上、腦袋還纏了一圈繃帶的櫻井星一個沒忍住,原地仰臥起坐,戴上痛苦面具看著病友。
八十八橋的任務里, 明明都和咒靈的勢力對上還贏了,結果居然讓宿儺鉆了空子, 從虎杖的手心偷偷把手指吞了。
兩面宿儺也太不講究了……
櫻井星一臉迷惑, 轉向伏黑惠:“惠不是都掌握領域展開了嗎?已經可以把東西藏到影子里的話,為什么不把手指放進你的影子里?”
臉上包著紗布的海膽頭少年表情空白, 順平、虎杖和釘崎一臉宇宙貓貓升華。
“對哦——”
“還能這樣啊……”
伏黑惠如遭雷擊, 頭發好像都沒有那么翹了:“……抱歉。”
不,明明只是吐槽為什么把惠弄自閉了救命——
“不要道歉啊,我只是說說而已,宿儺那種程度的咒物放到影子里聽起來就很不安全, 都不知道會不會產生什么奇怪的變化——”
櫻井星手忙腳亂地安慰著,腦仁一時間門突突地疼,又半死不活地躺了下去。伏黑惠趕緊從床上探出身看她的情況, 就見櫻井星捂著腦袋,眼神呆滯:
“……要是惠也莫名其妙變成宿儺的容器,我大概也會瘋掉的。姐姐發瘋的話,會很恐怖哦……”
“……”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輕輕落在她的頭頂, 溫柔地撫摸了一下。
“……我知道了。不會有那么一天的。”
他輕聲說著,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落下一點陰影,整個表情都柔和起來。
“我保證。”
虎杖、順平和釘崎在另外的病床上看著他們兩個,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一下。
*
因為共振而暴露位置的宿儺手指,除了八十八橋的這根外,咒術師們還搶到了一根,余下兩根再也找不到蹤跡……大概已經落入詛咒師的手中。
櫻井星好轉一些后,又迅速破壞了這根手指——單獨毀掉一根倒是沒鬧出上次那么大的動靜,對外則只稱秘密封印,借此把高層的視線從虎杖身上轉移。
【破壞宿儺靈魂分身:(4/10)】
不知道虎杖體內的宿儺要如何殺死……能不能讓真人把她帶到宿儺的生得領域里,然后露出真面目把他嚇到理性蒸發呢?
櫻井星胡思亂想著,隨手把名字填好,開始看試卷上的題目。
今天是【DokiDoki~心驚肉跳~文化課突擊測驗】,由某知名不具的白毛老師臨時決定(一年級全班統一認定此人只是想偷懶)。
試卷是從辦公室不知哪個積滿灰塵的旮旯里弄到的,出卷人后面的夜蛾正道被黑筆劃掉,寫了個歪歪扭扭的五條悟上去。
“……”
夜蛾老師當初為什么會同意五條悟留校任教呢?真是匪夷所思。
不過出卷人是夜蛾校長的話,多少還是讓人安心了一點……上次無良班主任自己出的卷子上,有一個分值20分的選擇題——
最喜歡的老師是誰?
A. 五條老師 B.五條三三 C.五條悟 D.悟醬 E.以上都是
……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么看一下這一次考試的題目吧。
和五條老師從心的選擇題不同,夜蛾校長出的卷子大多是主觀題,大概是想借此得知學生對不同事物的理解和看法。
問:戰斗中如何維持咒力的穩定?
不用咒力。
問:對兩面宿儺的看法是?
顏藝。
……
一路唰唰填完題目,櫻井星漫不經心地答完最后一題,在同學們的奮筆疾書中開始神游天外。一直到下課,大家都寫完卷子后,光明正大在講臺上睡覺的五條老師才指使伏黑惠把卷子收上來,當場改卷。
五條悟兩條大長腿搭在講桌上,靠著椅子一搖一搖的,像看沙雕段子一樣翻著試卷,蕩漾的笑聲就沒停下來過。
“這是什么?宿儺的味道像肥皂?顏藝?你們還真是敢說啊。”
認真答題的吉野順平都愣了:“是宿儺的那一題?為什么大家的答案這么……”不正經……?
釘崎野薔薇擺了擺手,給新同學透露情報:“五條老師改卷的考試都不用在意啦,隨便填,反正都是滿分。”
“但是他自己出的卷子,如果有問‘最喜歡的老師是誰’這種問題,一定要填五條老師——”虎杖悠仁探過身體,一只手搭在嘴邊跟他交頭接耳,“不然的話一定會不及格。”
“咦?不及格的話會有什么后果嗎?”
在上次的考試中選擇成為逆徒,沒有填答案的受害人櫻井某,平靜地接話:“在其他年級訓練的時候,用喇叭在操場上大喊‘最喜歡五條老師’。”
當時的場面十分壯觀。
吉野順平大為震撼,講臺上改卷子的五條悟抽空沖這邊比了個wink:“老師也最喜歡星醬喲~”
櫻井星移開視線:“這種愛太沉重了。”
伏黑惠:“同感。”
“背后說老師壞話,不及格——!”
*
嘴上是這么說,結果五條老師還是給全班都批了滿分。
“好~為了慶祝大家拿到滿分,還被推薦為一級咒術師——”五條悟一只手抓著一把扇子,在講臺上像海藻一樣舞動:“老師帶大家去溫泉修學旅行吧!”
“溫泉?!”
“修學旅行?!”
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異口同聲,眼冒星星。
“真的是溫泉旅行嗎?真的嗎?”
“五條老師真好~”
被兩個捧場王瘋狂恭維的五條老師笑瞇瞇的,就連伏黑惠和吉野順平都有些期待,只有櫻井星從人渣的嘴角弧度看出了一絲不對勁——
這家伙,憋著壞呢。
*
“海帶。”
“你們終于到了,好慢啊。”
當一年級一行人拉著大包小包興高采烈地走到目的地時,看到的就是全副武裝蓄勢待發的二年級前輩們。
禪院真希把手里的長刀扛在肩上,很不解地看了一眼他們拖著的各種行李箱:“你們的武器有必要帶這么多嗎?”
狗卷前輩默默拉高了衣領:“木魚花……”我覺得不是這樣……
“難道今天結束后有什么出游計劃嗎?”乙骨憂太還不在狀態,有點迷惑。
熊貓睜著可愛的玩偶眼睛,帶著拳套的爪子撓了撓下巴。“該不會以為是來旅游的吧。”
“啪”的一聲,釘崎野薔薇手里的行李倒在地上,顫抖地看著前輩們身后散發著沖天怨氣的溫泉街,說話都不利索了:“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騙子——大騙子啊啊啊——”虎杖悠仁崩潰地用力指著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罪魁禍首:“這是犯罪!要吊銷教師資格證的惡劣教師——”
“被耍得好慘啊……”
吉野順平對五條老師的最后一點濾鏡也幻滅了。
伏黑惠都不是很驚訝了:“習慣就好。”
櫻井星毫不意外會變成這個樣子,五條悟瞇一下眼睛她都知道這家伙絕對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畢竟是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的家伙,不要對無良老師抱有期待啦。”
“好過分哦~”無視了學生破碎的心,五條老師笑得嘴角都翹到耳邊,“星醬這不是把老師完全看穿了嘛~”
二年級的熊貓前輩都開始指指點點:“又來了,悟笑得好惡心。”
真希很冷淡:“畢竟是笨蛋人渣。”
狗卷:“鮭魚鮭魚。”
乙骨憂太不忍心地看看后輩們,又看看尊敬的五條老師,一臉猶豫,還是沒有指責什么,默默過來幫后輩們拿了一點行李。
“呀~雖然現在是這樣,但是這條溫泉街之前可是很出名的哦?”
五條悟兩手插兜,若無其事地開始說明情況。
“只是最近幾年命案頻發,有人在這里因為離奇的殺人案件死亡。就算老板們為了破除流言,時不時請大名鼎鼎的毛利偵探和工藤新一來免費住宿,結果每次都會死人。浮腫的尸體從泉水中漂起來,嚇壞了客人們……雖然偵探們每次都在當天破了案,但是這條街莫名其妙有了‘詛咒溫泉’的傳聞,慢慢就變成這樣了呢。”
釘崎野薔薇不爽地把行李放下,一邊掏武器一邊隨口問:“每次都會死人?這怎么說都很奇怪吧……難道是因為咒靈嗎?”
“那就不清楚了呢,之前也有咒術師和偵探們一起被邀請過來,結果什么都沒發現,還差點就被毛利偵探當成騙子逮捕了。”五條老師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給他們豎起個大拇指:“總之,這次清繳任務結束后,整條街的溫泉都是大家的——盡情玩耍吧!”
然而在場的沒有人買賬。
虎杖悠仁一臉菜色:“就算老師這么說……”
拎著長刀的禪院真希早就對老師毫無尊敬之心,毫不客氣地吐槽:“那是泡過尸體的泉水,誰會想泡啊。”
五條老師拖長調子“誒”了一聲,故意搖頭嘆氣:“就是因為大家抱有真希這種想法,才害這里變成咒怨片場的哦?”
“誰要管那個啊。”真希根本不吃這套。
“的確……就算這次祓除了咒靈,知道發生過案件的人也會下意識排斥,以后還會再生出新的咒靈。”櫻井星從刀袋里拿出刀,打量著不遠處被詛咒污染成紫色的陰森溫泉街,“要讓大家重新接受這里的話,咒靈消失后還是請有名的巫女和僧人來公開超度一次比較好。”
“鮭魚!”
“從源頭消除恐懼嗎?不錯的建議呢,老師會告訴老板的。”五條老師“嗯嗯”地點著頭,“那么,拜托了~”
“要上了吧?”之前還哭嚎著大罵騙子的虎杖已經恢復了元氣,一手搭著肩膀甩了甩手臂,興致高昂:“任務結束后老師請吃飯吧!”
禪院真希嫌棄地“嘁”了一聲,“別一幅領頭的樣子啊。”
“腌魚子!”
“啊,熊貓加油!”
“熊貓前輩加油——!”
“星……你的熊貓廚力溢出了……”
“已經放棄掩飾了嗎。”
“熊貓前輩好受歡迎啊……”
“受歡迎是當然的吧?我可是熊貓耶!”
“熊貓啊……”
“臭死了,不要一副得意的樣子啊。”
“鮭魚。”
“真希、棘,你們對熊貓有什么意見!憂太,你要不走我前面吧……”
“……”
一群年輕人吵吵鬧鬧地向前,五條悟站在街道路口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自己也沒察覺的、柔和的笑容。
“很美好吧。”
黑發的摯友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一起注視著向前奔跑的少年們,聲音平靜溫和。
“還是說有點嫉妒呢。”
五條悟沒搭他的話茬,“來了啊,等一下就由杰來結賬吧。”
半丸子頭的青年笑了一聲。
“記得叫上硝子。”
“還用你說。”
第109章
周末的傍晚, 櫻井星拎著飯盒往訓練室走。
“砰”的一聲,少年的身體被摔在地上的聲音響起。
“好——今天就到這里。”她拉開拉門,對倒在地上的伏黑惠笑了一下, “惠今天的訓練也很努力哦。”
“誒, 不夸夸努力幫助小惠變強的五條老師嗎?”光著腳站在一旁的五條悟一手插在褲兜里,毫無羞恥心地用上了JK女子的語氣撒嬌:“好偏心,老師好傷心哦~”
“飯后的甜點是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不要的話我就自己吃了。”
某人毫無尊嚴:“要。”
層層疊疊的超大便當盒被拆開,熱騰騰的霧氣帶著香味在房間門里散開。
進入十月,氣溫降低,楓樹也變紅了。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風干的葉子踩上去還會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難得的周末, 三個人都沒穿制服, 清一色的長袖T恤加褲衩,就這么隨便地坐在門廊邊,吃起還帶有余溫的晚飯。
“給,天婦羅是爸爸做的,飯團是甚爾和津美紀一起捏的。”
伏黑惠接過便當盒, 隨口問了一句:“今天在教會順利嗎?”
自從入學咒術高專后,櫻井星基本只在周末去一次教會,其他時間門萬世極樂教的工作都是大人們在處理。
“嗯,比起以前輕松了很多,感覺現在我更像是教會的吉祥物呢。”
發展了這么多年,萬世極樂教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神子四處奔波、幫助信徒的教會了。從法務到救濟部門,教會的分工很明確,即使她不在也能獨立進行公益事業。
海膽頭的少年看了她一眼,被五條老師捕捉到, 笑著問:“怎么了?擔心歐捏醬寂寞嗎?”
“……”
“臉紅了哦,小惠~”
“啰嗦——”
櫻井星笑了笑,沒有跟著五條悟一起鬧他,“不會寂寞的,不如說反而感到很開心。”
教會吸引了越來越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媽媽如今能以另一種方式實現她的夢想,爸爸只要在媽媽身邊就會感到幸福……教會也好,家庭也好,都在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而她自己,也找到了想要實現的愿望。
第二人生……好像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這次人生里獲得了很多東西。
*
“惠先回去吧,明天的訓練照常。”
蹭完櫻井星給弟弟送的愛心晚飯后,五條悟單手沖伏黑惠擺了擺,讓櫻井星先留下:“老師有事要跟星醬說一下。”
伏黑惠不太確定地看向櫻井星,見她點頭,少年便拎著便當盒起身,把空間門留給他們。
等黑發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后,櫻井星才轉向五條悟,有點不解:“特意把惠支開,有什么重要的事嗎?”
“的確很重要~”
五條悟隨意地站起身,拉開訓練室的門示意她進去:“先進來吧。”
……這家伙,突然好可疑。
可疑的白毛男子完全沒有自知之明,還在用相當蕩漾的語氣誘哄著:“來嘛來嘛~快~進~來~”
絕對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雖然是這么想著,櫻井星還是順著他站起來,走進了訓練室里。
她站在房間門中央回頭,就看到五條悟若無其事地把門關好,上了鎖。
櫻井星:“……”
不妙的預感增強了。
她有點警惕:“所以是什么事?”
五條悟今天沒有戴眼罩,而是用墨鏡遮住了眼睛。高挑的身材被包裹在柔軟的黑色T恤里,白色的發絲也不再直沖天際,看起來休閑又清爽——可疑的怪人氣質一下子就消失了。
……而他作為男性的魅力也跟著散發出來。
“先前就想說了……星,你好像很少使用我——我是說咒靈版的那個。”白發的青年慢條斯理地從門邊往訓練室中走,赤.裸的腳掌踩在地板上,發出肉質觸碰木板時特有的“噠、噠”的摩擦聲,莫名給人以踩在心臟上的緊促感。
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用那種歧義的說法的。
隨著他的靠近,櫻井星不自覺繃緊身體,稍微感到了一點不自在。
她語氣也有點硬:“……你想說什么。”
大概是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對方沒再繼續向前,停留在一個微妙的距離,歪了下頭:“所以說啊,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不要說意義不明的話。”
這有點賭氣的話把他逗笑了。五條悟兩手插在褲兜里,背后照進房間門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蓋到了櫻井星的腳尖。
注意到這一點,她不自在地蜷縮了一下腳趾。
五條悟像是沒有發現,很自然地接著說下去:“為什么不用咒靈?特意留給你的東西,這么不情愿使用的話,大哥哥也會傷心的哦?”
“為什么要換自稱,你現在沒有以前的那種口癖吧……”
櫻井星沒忍住吐槽了一句,在他令人倍感壓力的視線里,有點無奈地解釋:
“沒有不情愿,但是暁——我是說咒靈,需要咒力來充能。我自己沒有辦法產生咒力,目前也找不到充能的辦法,所以只能盡量減少使用。”
白發青年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是在煩惱咒力補充的問題呀。”他的尾音微微上揚,像是粘稠的蜜糖:“現在咒靈小悟還有多少能量呢?”
隨隨便便給自己的尸體取這么可愛的綽號嗎……
算了,尸體本人的行為應該不能說褻瀆死者吧。
櫻井星遲疑地想著,回得倒是很快:“從上次在交流會完全顯現以后,能量就只剩下2%了。不知道為什么,這次醒來后,暁的能量好像消耗的很快……”
五條悟嘴上“嗯嗯”的應著,心里卻想:那是當然的。
畢竟他把咒靈的尸骸留給螢姬時,就在自己的體內刻印了術式……只要在正確的時間門召喚這具尸骸,咒靈體內封存的記憶就會自動解放,投入他轉世后的大腦——
砰。
就這樣,全部想起來。
然后嘛……
他表面上掛著平常的笑容,看不出腦子里在想些什么。畢竟也是積淀了三世的人了,栽過跟頭,桀驁不馴的刺也被一點點打磨,變得比過去更加游刃有余。
這樣的說法似乎讓人有點傷感。
至少她會傷心吧。
會因此心軟嗎?變得更加縱容,放任不應該被允許的行為……
不,還是稍微收斂一點吧。
五條悟歪著頭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主動往前邁開腳步,讓自己的影子一點點吞沒她的雙腳、大腿、腹部……直到完全籠罩。
“……悟?”
嗯,隱隱不安的樣子也很……
明明以前無論怎么親密地貼上去,都不會被排斥的……果然咒靈和人類的不同狀態會有影響嗎?還是說——
稍微有點意識到了呢。
——他的想法。
“安心~安心~”
用一如既往輕飄飄的語氣說著安撫的話,彎下腰,握住她的手。
“咒力被用得一干二凈了啊。”五條悟湊得很近,墨鏡從鼻梁上滑落一點,露出一半璀璨的藍色眼眸:“那……讓我來幫你補充咒力吧?”
“別人的咒力,咒靈小悟是沒辦法用的哦~”
他隨意地用手指勾下墨鏡,對她揚起一個甜蜜的笑。
*
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五條悟臉上這個笑……她的警報雷達都開始響了。
但是好像沒有什么理由拒絕。畢竟她自己也找不到補充咒力的方式……五條悟既然能有辦法把咒靈的軀殼留給她,想必是很清楚怎么補充能量的。
“在想什么?”白發的青年像是沒有察覺她的遲疑,雪色的睫毛眨了一下。
櫻井星遲鈍地搖了搖頭,看向他們相握的手掌,“只要握著手就可以了嗎?”
他的手很大。男性的手就是這樣,總是要更長、更寬一點,隨便一攏,就能把她的手完全包在手里。
五條悟垂下眼,嗓音輕快:“不是噢~補充咒力的話,星醬要把咒靈小悟也叫出來才行啊。”
雖然是這么否定了,但他卻沒有松手的意思。
熱熱的掌心緊貼著,有種奇妙的癢意。
……算了。
比起作為知和暁的時候,五條悟現在的行為已經算是很克制了,沒有整個人黏上來……應該說是距離感稍微增強了一點嗎?
櫻井星沒有再糾結這一點,輕輕喊了一聲“暁”,濃郁的詛咒氣息頓時在房間門中彌散開來。
身后虛空的陰影中,首先伸出的是漆黑的銳利長爪,悄然無聲地環繞著她。隨后,蒼白到不似活人的肢體、胸膛和面孔一一浮現,咒靈安靜地拖拽著巨大的骨尾,從陰影中游曳而出,無聲地低頭凝視她。
同一時間門,身前的五條悟也垂下頭,蒼藍色的眼睛靜靜地看了過來。
……被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包圍還是第一次。
這種像是置身鏡面世界的錯位感,讓她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身前身后的不是咒靈和人類,而是同一個存在,分裂成不同的個體,同時注視著她。
落在身上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視線變成兩份,疊加在一起產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她的脊背有點發麻。
四只同樣美麗到不似人類的眼睛一同盯著她。
“放松一點。”五條悟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點氣音。成為成年男性后那種游刃有余的散漫魅力在此時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嘴角的一點笑像是黏在唇上的砂糖,帶著甘甜。“用這種表情看著我的話,大哥哥會想欺負你耶。”
“……不要用這種可愛的語氣說出可怕的話啊。”
五條悟笑了一下,“是、是~那么星醬再靠近一點。要補充咒力的話……”
“就要有肢體接觸哦。”
第110章
肢體接觸?
難道是說通過觸碰來傳輸咒力嗎?要怎么做……三個人把手疊在一起?
她腦袋里有點遲疑地想。
雖然覺得哪里不太對, 但還沒等她想清楚,五條悟已經自然地拉著她的手,把她抱進了懷里。
“像、這、樣~”
……熱。
成年男性的擁抱, 熱量透過衣物不斷傳送過來……男性的體溫都是這么高的嗎?
肩膀被整個攬住,和男性的胸膛緊密地貼合, 有力的心跳、衣物纖維摩挲的聲音,還有他講話時胸膛的震動感, 好像把整個世界都填滿了。
“……悟?”
“嗯, 在呢。”五條悟的下巴隨意地搭在她的頭頂,開口時吐息都吹拂在發絲上, 引起頭皮一陣陣的發麻。“還以為會被推開……結果還是可以的嗎。”
意味不明……
是在說什么?
腦子有點暈乎, 但是基本的理智還是在的, 櫻井星掙扎了一下:“肢體接觸的話, 只要握著手就可以了吧?”
“只是牽手的話會很慢耶, 雖然我是不介意……但是你應該不想和男性獨處一個晚上吧?”五條悟沒有松手的意思, 手掌抵在脊背慢慢往上移動,指腹在她露出衣領外的后頸上,輕輕按著摩挲了一下。
櫻井星沒忍住抖了一下,罪魁禍首立刻輕笑出聲, 像是發現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饒有興致地在她脖頸后方輕按著。
這家伙……缺乏邊界感,有時又格外惡劣。
制止的想法剛剛升起, 青年就不緊不慢地在她頭頂繼續開口:“好了, 接下來——抱住我的腰吧。”
他的語氣過于理所當然,以至于她心中升起的疑慮都被打消了一點,下意識順從地環住青年緊窄勁瘦的腰部——好結實……不是,果然有哪里不太對吧?
這樣過于親密的擁抱讓櫻井星渾身不自在, 總覺得自己跨越了某道界限。
“為什么一定要抱著……?”
五條悟的手還緊貼著她的背部,掌心很熱……聞言,只是從鼻腔里“嗯?”了一聲,像是才回過神來,慢了一拍:
“嗯……對了,是電阻哦。接入的面積更大,傳輸咒力的受到的阻力就更小什么的……總之是這么一回事啦。”
“明明是你亂編的吧?”甚至都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哈哈,被發現啦~沒辦法,稍微加快動作吧。”五條悟上揚的笑聲隱隱含著點興奮,沒等她反應過來,背后突然貼上了另一具軀體。
……誒?
修長的、非人的手從背后伸了過來,無聲地纏住她的腰。有點冰冷的胸膛從身后貼上來,壓在她的背上,把櫻井星向五條悟的懷里又擠進去一點。
明明她根本沒有發出命令……但是暁卻自主——或者說,被誰控制著從后面貼了過來。
咒靈是沒有呼吸的。
所以五條暁只是沉默地、毫無動靜地整個趴在她的背上,把頭搭在她的一邊肩膀上,冰冷的發絲像是神經觸須般曖昧又粘稠地包裹著她的手臂、雙腿……一直鉆進她的指縫、爬上她的臉頰。
櫻井星整個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
眼前是五條悟上身黑色T恤的布料,隔著這層柔軟的面料,還能隱隱看到他漂亮的胸肌線條,男性軀體的熱量不停地撲在臉上……身后是微冷的非人尸骸,蒼白的身軀親密無間地緊貼著脊背,不余一絲空隙。
“放輕松~”五條悟輕快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他把鼻尖埋到了她的耳后,輕輕的嗅聞的聲音像是緊貼著頭皮,引起一陣陣戰栗。
“現在就幫你補充咒力哦……”
隨著這句話落下,某種滾燙的熱潮,洶涌地鉆入她的身體。
“……”
櫻井星迷茫地睜大了一點眼睛,稍微有點不適應地皺起眉,感覺到那股奇異的熱潮從前方涌入,經過身體,又被身后冰冷的軀殼一點點吸取。
原來這就是咒力傳輸嗎……?
身體的溫度也跟著升高了一些……但是適應下來的話,其實還好,沒有很難受的感覺。
至少五條悟是真的在認真傳輸咒力吧。
她稍微放下心,正想開口說點什么,就聽到五條悟壓抑地輕哼了一聲。
那聲粘稠的音調甚至還有點顫抖,夾雜著濕熱的吐息,全部噴灑在她的耳垂上。
……?
發生了什么?
櫻井星迷茫地轉頭去看五條悟,他卻死死地把臉埋在她的頸窩里,不肯抬頭,潔白的耳朵通紅。
“悟……?”
白發的青年沒有吭聲,胸膛不停起伏,像是忍耐著某種無法抵抗的、炙熱的沖擊,整個人身體都在發燙,蓬松的發絲被汗水打濕了一片,熱潮潮地蹭過她的臉頰。
他們身體接觸到的地方,都開始有些濕潤……
“……很難受嗎?”
……不難受。
不如說,是太……了。
五條悟的思維和理智都有些模糊起來,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被觸碰。
咒力是負面情緒構成的能量。
要傳輸咒力,就要向另一個人完全敞開——
被不停地汲取著咒力,簡直像是精神都在交融,剝開□□、袒.露靈魂,讓另一個人進入,肆意地吮吸他洶涌的情感浪潮。
而她甚至毫無所覺。
只是憑著本能,像他引導的那樣,不停、不停地吸出六眼神子體內的咒力……再輸送到另一具軀殼中。
被哺入咒力的那一邊,狂烈的熱潮不停翻涌的感覺,也傳到轉世后鮮活的肉.體中。
也對……畢竟某種意義上,那具尸骸就是他……感官相通也很正常。
他被無知的少女索取著咒力的同時,也在被她灌入咒力。
無法抵抗的戰栗感一波一波席卷而來,將身體和靈魂都浸染,六眼神子血液發燙、頭腦都在咕嘟咕嘟冒泡,眼淚失控地從眼角溢出,又被誰緩慢而溫柔地拭去。
抬起頭,想要說話,喉嚨卻一陣發緊,最后只能忍耐地喘著氣。
另一邊是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臉,靜靜地貼在她的肩膀上,藍色的眼睛無聲地倒映著此刻自己狼狽的樣子。
……騙人的吧。
這也太遜了。
*
五條悟沒有出聲回應,貼在她脖子上的嘴唇間卻不停吐出黏糊糊的熱氣,就連身后的咒靈似乎也吸收了太多滾燙的咒力,背后軀體的溫度不斷升高。
櫻井星像是被兩個火爐包圍著,只覺得自己也被傳染了,心跳加快、血流加速,熱得大腦都有點暈暈乎乎。
耳邊好像只剩下五條悟潮濕低沉的喘息聲……還有他的血流、心臟在肉.體中的轟鳴。咒靈的發絲不停鉆進她的手心、纏上小腿,在她的脖子上緩慢又曖昧地游動。
咒力還在一波一波輸送進來。
恍惚間,她有種和五條悟融為一體的錯覺……
咒術界的結界……好像就是靠咒力來辨認一個人的吧。
那現在不停被灌入五條悟咒力的自己,在結界看來,是不是已經和他變成了同一個人呢?
亂七八糟的念頭像迸濺的火星一樣在腦海里跳動著。
她嘗試著去調整吸取咒力的力度,卻好像觸碰到了不得了的開關,咒力噴薄而出,五條悟整個人猛地抖了一下。
“對、對不起——!”
急忙道歉,試著調回原來的樣子,卻被對方一把按住了。
“你……故意的嗎?”
變成大人后一直維持著游刃有余姿態的五條悟此時滿臉紅潮,握住她的手心出著汗,難得的失態。
墨鏡早就不知道被擱到哪里去了,低頭看過來的眼睛里,鈷藍色的瞳孔微微縮動著,視線凝在她的臉上,像是在觀察什么。
櫻井星手足無措地僵在那里,感覺自己是一塊被人含在嘴里、無法動彈的小餅干。
五條悟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閉了閉眼,單手向后擼起汗濕的額發,喉結滾動了一下。
“算了……今天就到這里吧。”
他的嗓音微啞,干渴的視線從她身上滑過,像是出了太多汗以后有些缺水。
五條悟斷開咒力輸送,松開她,迅速地背過身。
驟然被放開,櫻井星還有點迷茫,高挑的青年已經背對著她屈膝坐了下來,頭也不回地擺了下手:
“回去吧,咒力充能結束了哦。”
……這就結束了嗎?
結束得太突然,她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盯著五條悟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后知后覺把咒靈收了回去。
暁無聲地松開摟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沒入虛空,纏繞在雙腿上的尾巴眷戀般輕輕蹭她了一下,游曳著縮回了影子里。
前后都不再有人貼著,體溫慢慢冷卻,一陣風吹過來,櫻井星險些打了個冷戰。
她看了一眼微微汗濕的衣服,抿了下嘴唇,走到門邊拉開門。
五條悟還是坐在那里,一聲不吭,倔強地扭了下身體,繼續用背對著她。
從這個方向,只能看到他黏在后頸上的短發,濕透的T恤黏在背部,勾勒出漂亮的背肌……露出的皮膚,還在微微泛紅。
“……那我走了哦?”
白發的青年沒有回頭,從喉嚨里略微干澀地“嗯”了一聲。
……沒有看這邊。
但是莫名的,溫度在上升。
因為那即使沒有面對面,也纏繞在身上、無處不在的……沒有死角的視線。
第111章
從訓練室出來的時候, 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去。
秋天微涼的風吹拂著,身上有點潮意的衣服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櫻井星加快腳步, 想要回宿舍趕緊換洗一下。
穿過茂密的林蔭道,她遠遠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夏油杰。
和五條悟不同,雖然是周末,半丸子頭的青年仍然穿著一身高專的教師制服, 肥大的褲腿隨著兩條長腿的邁步而搖晃著, 似乎是剛從任務中回來。
注意到她的視線, 對方敏銳地側過頭來, 臉上下意識勾起微笑, 卻又隨著她的靠近漸漸拉平。
等櫻井星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夏油杰的笑已經完全消失, 狹長的暗紫色眼睛垂下,意味不明地在她身上打轉。還未完全落下的夕陽灑下一點微醺的光芒,在他臉上割裂出一明一暗的分界區域。
……這樣的反應實在有些反常。
櫻井星擰了下眉, 稍微抬起頭看向他:“……杰?怎么了嗎?”
“問我怎么了……”
夏油杰發出一聲很輕的哂笑。
仰頭看著他的少女仿佛毫無所覺。
——明明渾身上下、都浸泡在別人的咒力里面。
不僅僅是包裹著身體的衣物布料, 就連每一縷發絲、每一寸皮膚,都吸飽了他人的咒力, 濃得好像要滴出水——這樣毫無顧忌、肆無忌憚地彰顯著存在感。
隔著那么遠的距離,都能聞到濃烈的、將她完全包裹的咒力味道。強烈到像是要入侵皮膚一般的、男性的氣息。
……是悟的殘穢。
他的下頜繃緊了一下, 情緒有一瞬間失控的外泄, 卻又立刻被妥帖地收斂、恢復了以往的從容。
不……冷靜一點。
不過是被別人的咒力完全浸透了而已。
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
夏油杰輕輕吸了一口氣, 命令自己平靜下來。他盡力揚起嘴角卻有些笑不出來, 只能維持著有點冷淡的表情,狀似平常地詢問:“悟……”
又蹭飯了嗎?
“對你做了什么?”
……失敗了。
他平靜地想,沒有太意外。
櫻井星愣了一下, 撞進夏油杰莫測的眼神里,莫名有些緊張。
“是暁(Satoru)……”她下意識張口,又覺得這樣說有些歧義,吞回了要說的話,打算重新組織語言——是咒靈的事……
但在她停頓的那短短兩秒內,夏油杰卻好像誤會了什么,盯著她的眼神驟然變得很深。
“不想說?”
他很快地接話,語調很平穩,語速卻很快,不經意間泄露了一絲躁意。
詢問無果。
他的肺腑驟然像被焚燒起來,難以忍耐。
“……也是呢,畢竟是到了這樣的年紀啊。”
夏油杰嘆息著,主動向她邁出腳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原本表面維系的社交距離乍然被突破,氣氛一時緊張起來。
在櫻井星有些愕然的目光里,夏油杰輕輕捧起她的臉頰,湊到很近的距離,粗糙的拇指若有若無地觸碰著她的嘴角:“這樣的話,我對你做什么的話,星也不會對別人說的吧?”
他的聲音很輕,隱約透著股親昵,像是親密無間的私語。
“抱歉,本來想等你再想清楚一些的……但是其實并不能真的把星當成還沒長大吧?這樣的話……”
“我稍微過分一點……也可以嗎?”
黑色的碎發從他的額際滑落,輕輕撓著她的臉頰。那雙微窄的雙眼中,暗色的眼珠投下凝視,將她困惑不解的面孔倒映其中。
夏油杰無聲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在越發粘稠的氣氛中,突然閉了閉眼,退到安全的距離。
“抱歉……不該對你說這種話。”
他苦笑了一下。
那種危險的侵略感被完全收攏,又變成往常和煦溫和的樣子,眉眼間帶著點倦意。
“我剛剛說的話……忘記吧。”
半丸子頭的青年低聲說著道歉的話,偏過頭看著地面,很淡地道別:“今天已經不早了,去……”休息吧。
“……你想要我做什么?”
突如其來的插話打斷了他的道別,夏油杰無意識地“嗯?”了一聲,愣愣地回頭,有些反應不過來。
“杰想要我做什么?”
她仰著頭,很認真地又問了一遍。
“如果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我會盡力的。”
少女潔白的面頰上落了一點夕陽的余暉,輪廓都被這曖昧的光暈模糊了一圈,很是動人。
夏油杰沉默地看著她,聽見自己有點沙啞的嗓音。
“什么都……可以嗎?”
她有點苦惱地擰了一下眉,就連那一點猶豫的折痕都很吸引人。
“……你可以說說看。”
結果還是沒有做出保證。
但是……
這份心意是很珍貴的。
他湊近了一點。
夏油杰伸出手,輕輕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發,眼神停留在落在她發上的指尖。
“是嗎……那么,”他垂下頭,任由發絲落在臉側,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無法言表的心緒,在壓抑的胸腔中不停地鼓噪著。
她在看著他。
身上另一個人留下的、強烈的咒力氣息縈繞不去,像是警告一樣在皮膚上留下輕微的刺痛感。
夏油杰忍了一會兒,被洶涌的心潮驅使著,無意識地開了口:
“……可以幫幫我嗎?”他嗓音有些低啞。
在櫻井星茫然的視線里,夏油杰有點遲鈍地把手伸進制服口袋,拿出了一顆咒靈玉。
櫻井星愣了一下,看向他的口袋——里面還有好幾顆黑色的球體。
……對了。
杰每次吞咒靈玉的時候,都會很痛苦。
咒靈玉是融合了一切負面情緒、純粹的詛咒的凝聚體,那種味道幾乎可以說是一種精神折磨。
明明她也嘗過的……
為什么會忽略了呢?
夏油杰總是表現得不露聲色、將自己的痛苦和疲倦都隱藏起來,這次見面后,甚至從來沒有在大家面前吞過咒靈玉……
應該更關心他一點的。
櫻井星下意識握住他落在自己鬢角的手,開啟了凈化的能力。
“抱歉……現在會感覺好一點嗎?”
輕松而溫柔的力量撫慰了胸口不停翻涌的躁意,夏油杰卻完全沒有去感受自己的情緒變化,而是緊緊盯著身前的少女。
眼看她身上幾乎浸透了骨肉皮膚的咒力都被凈化、一點點溶解消散在空中,周身再度恢復清澈干凈、仿佛林間泉水的氣息……
夏油杰繃緊的嘴角才慢慢放松下來。
他細細掃過每一個角落,腦子里很冷淡地想著:清理干凈了。
放松下來后,卻聽到她的詢問:
“杰,要不要現在吸收咒靈試一試?”櫻井星斟酌著提議,沒有松開夏油杰的手,“你吸收的時候,我會一直握著你的手的……也許這樣會好受一點?”
以前夏油杰吸收咒靈玉的時候,她都是在對方吸收完畢、情緒相當糟糕的時候用能力讓他好受一點。但也許,一邊開著凈化的能力、一邊吸收咒靈,能直接抵消那種痛苦呢?
夏油杰頓了一下,順從地將咒靈玉湊近嘴邊。
雖然最初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但是她的關心,他是不會拒絕的。
“好,那就試試看。”半丸子頭的青年溫和地應著,神情很放松地張開嘴,將污黑色的球體舉起,放入口中。
黑色的咒靈玉是濃縮的惡念。一個幾乎有蘋果那么大,本不該讓食道負擔的大小擠壓著口腔和喉管,惡心糟糕的味道肆意地彌漫開,引發劇烈的反胃和作嘔感——
過去每次吞咒靈玉都會情緒很糟糕的夏油杰,如今早就能面不改色地隨意吞食,甚至還能若無其事地對她露出微笑……
本該是這樣的。
然而在那無法形容的糟糕味道彌漫開時,從肌膚相貼的手上傳來的暖流驟然變得洶涌——幾乎是以不可阻擋的架勢,瘋狂地入侵他的全身心。像是發現獵物蹤跡的野獸,粗暴又強硬地擠進口腔,吞噬著咒靈玉散發的惡意和痛苦。
原本溫和的安撫,突變成狂烈的喜悅、沸騰的快樂,引誘著僅存的理智一同狂舞——奔向美妙的、無法脫離的溫暖泥沼。
熾熱的、高昂的情感充溢了心臟。而從口腔滑落到食道的咒靈玉,還在散發著源源不斷的冷意和惡念。
這種撕扯與分裂,讓他好像陷入了怪異的境地,一半被滿足了一切欲.念和渴求,在失神地微笑;另一半被拽入漆黑惡意的深淵,承受著軀殼與心靈的折磨。
夏油杰顫抖了一下,脫力地倒了下去——落入少女馨香的懷抱。
“杰?”
少女有些驚慌的聲音響起,卻在他極樂的那一半靈魂中落下火星,熾烈的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呃……”他難以忍耐地喘了一聲,身體一陣陣發燙,無法克制自己地用力抓緊她。“……停、停下來——”
快樂的海浪瞬間退去,沒有留下一絲一毫。
被極樂和痛苦折磨得眼角泛紅、渾身發熱的夏油杰迷茫地抬起頭,幾乎下意識將她摟緊了一點,想要去捕捉那毫不留情離開的快慰——
卻只抓到一片虛無。
巨大的落空感。
“杰!”櫻井星支撐著夏油杰倒下的身體,看不到他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臉,也無法判斷夏油此時的狀態,著急又自責:“抱歉,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你還好嗎?”
夏油杰靠在她的身上,一時沒有說話。
四肢還有點發軟……但對他來說其實算不了什么。
……該停下來了。
已經足夠狼狽了。再繼續的話,一定會……
夏油杰這么想著,張開嘴,發麻的嘴唇微動——
“我很好。”
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滑下去一點,慢慢在她的脊背上收攏,抱緊。
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天邊最后那一點余暉也被遠處的密林吞沒,遠處的鳥兒撲騰翅膀飛起,像是黑色的剪影。
在這樣有些昏暗的天空下,夏油杰稍微撐起一點身體,面孔被籠罩在一片模糊的灰影中,看不太清晰,也辨不清神色。
他的額發都汗濕得黏在臉側,說不出的狼狽,暗紫色的眼睛卻好像凝著一股幽微的情緒。
“……再來一次吧。”
夏油杰對她說,聲音很輕,神情溫和。
“咒靈玉……還有很多。”
第112章
周末的這段插曲似乎對生活沒造成多大的影響。
除了夏油杰和五條悟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干翻三棟教學樓、險些讓夜蛾校長心肌梗塞以外, 一切都很和平。
就是五條悟總是來問她咒力還剩多少、要不要補充能量;夏油杰則經常揣著一口袋的咒靈玉找上來;明明兩個人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滿頭大汗、腿軟到不行,一副恍惚又狼狽的樣子,偏偏就是樂此不疲,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受虐癖好一樣。
偶爾兩個人渣來的時候還會撞到一起, 大眼瞪小眼一會兒, 皮笑肉不笑, 勾肩搭背地出門打架。要么就是一個頂不住了,另一個接上來,然后雙雙滿臉通紅地躲到一邊喘氣。
……櫻井星不是很能理解他們。
這樣奇怪的日子沒過多久,月末的時候, 她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
*
任務地點是京都。
因為離東京有一段距離, 出發之前櫻井星要先到校醫室去做體檢, 確保她的身體沒有出現其他問題。
校醫室里, 夏油杰正在幫助家入硝子給病人治療,真人被咒靈操使操控著,用無為轉變給失去肢體的咒術師恢復身體。
在櫻井星剛一推開校醫室的門時, 首先發現她的竟然是真人。
縫合臉的咒靈在她剛踏入校醫室時,就猛地抬頭, 看到她時眼睛一亮, 視線緊緊的跟著她不放。
他的長相很有欺騙性。淺藍色的發絲柔順地垂在臉頰邊,一灰一藍的瞳孔有種冷感的美,這樣滿臉愉快、微笑著看過來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自從櫻井星和夏油杰討論過關于咒術師、普通人和咒靈的話題之后, 真人好像就一直保持著這種詭異又熱切的狀態, 沒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也許他聽到了她和夏油的談話。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
在這里的每個人,大概都不會想去了解這個惡德咒靈心里的想法。櫻井星無視了他炙熱的眼神,順著家入硝子的指引, 做著各項檢查。
夏油杰在一旁跟她打了聲招呼:“今天要去出任務了嗎?”
櫻井星點點頭,“是的,這次是去京都,算是要出一趟遠門……所以過來做例行檢查。”
其實她的身體已經恢復的很好了,但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都對那長達兩年的沉睡抱有不安的態度。為了讓他們安心一點,只要她出遠門,就會來做體檢。
櫻井星一邊按壓著被抽過血的胳膊,一邊抬頭隨口問夏油杰:“五條老師已經到國外了嗎?這次怎么這么突然要出國?”
夏油杰聳聳肩:“你知道的吧,之前出現了一種能夠破開他的無下限的[黑繩]……悟找了很久一直沒有消息,昨天突然在國外有了點線索,他就直接過去了。”
他說到這里一頓,目光意味不明的看向她:“倒是你,要一個人去嗎?那個任務里,據說是出現了反轉的正能量結界吧。”
正能量的結界幾乎就是明擺著針對螢姬的標志……但這也預示著,最近一直潛伏在暗處的詛咒師和咒靈要開始行動了,不能放著可能發現的線索不管。
櫻井星搖搖頭,“憂太會和我一起去的。東京這邊的話……”
“我會盯著的。”夏油杰笑了一下,溫聲說:“放心吧。”
“偏偏是在悟去了國外的第二天,陰謀的味道真濃啊……”櫻井星嘆了口氣,“希望這次能夠將一切結束吧,要做好準備了。”
“不要有壓力。”家入硝子輕輕揉了下她的頭發,臉上帶著疏懶的笑意,“你可不是一個人啊?”
這種話真是讓人安心。
帶著稍微放松一點的心情,櫻井星和乙骨憂太一起踏上了前往任務的路程。
這次的任務地點是在一個有些偏僻的網吧。
正能量的結界將店面圍了起來,不少網吧難民和臨時休息的上班族被關在里面。京都的咒術師發現以后,因為結界的特殊性,迅速把消息傳到上面,任務就交到了櫻井星手里。
警方封鎖了周邊現場,拉起黃色的警戒帶,原本只遣散了直徑500米內的群眾,櫻井星得到消息后又聯系了那邊,將避難區域擴大到十五公里。
“十五公里的隔離區……轉移居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啊,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守在警戒帶旁邊的人看著不遠處正被疏散的大量群眾,忍不住皺起了眉。
一邊拿著終端核對情況的隊長看了他一眼,“你是新人吧?”
“啊、不,我之前在別的部門已經……”
“我是說在咒特辦,你是臨時抽調到這個部門吧——這里和別的部門不一樣,”隊長沒有等他解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這一塊涉及到詛咒的事件,咒術師的判斷是最重要的……你看一下終端,這次任務處理人員的信息。”
“好、好的!”新人忙不迭在終端上點開任務詳情,“咦……?”
任務執行者一欄清晰地顯示著對方的信息。
執行者:櫻井星
咒術師等級:【特級】
任務完成次數:■■
保密級別:【絕密】
執行者(輔):乙骨憂太
咒術師等級:【特級】
任務完成次數:■■
保密級別:【機密】
“絕、絕密……?!這是……?”
“會讓這種等級認真起來的事件,再怎么警惕都不為過……你以后就會明白了。”
隊長沒再多說什么,按了按他的肩膀,繼續處理事前的封鎖工作。
當兩名背著刀袋的少年咒術師從輔助監督的車上下來時,周圍已經完全清空,只有待命人員留在邊緣監測情況。
“周圍的群眾已經按您的要求疏散了,目前為止網吧內的電波訊號依然沒有恢復,被困人員一共21名,從外面看的話,除了結界無法進出外暫時沒有更多異常……”
輔助監督緊跟在他們身邊,語速很快地總結了一遍路上講過的基本情況。
留守的咒特辦人員看到他們,迅速過來核實身份:“請出示證件。”
櫻井星和乙骨憂太拿出學生證,輔助監督也出示了證件。警官很快點頭,一邊吩咐偷偷打量的新人做好記錄,一邊拉開警戒線,給他們引路。
咒特辦的警官和輔助監督一直跟著他們走到距網吧30米處,就不再靠近。
輔助監督繼續說道:“因為是突然升起的結界,當時也沒有目擊者,不能確定內部敵人的情況,非常抱歉、那個……請一定要注意安全……”
輔助監督身形有些瘦削,談吐間門還很青澀,大概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等級的任務,臉色都有些發白。
相對而言,真正要去面對危險的兩個人反而更加平靜。
面色蒼白、眼眶青黑的少年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懨懨地拎著刀袋站在那里,便給人一種不可小覷的氣勢。
至于另一位特級咒術師,她的美麗已讓人不敢直視。當少女無聲地看過來,淡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點安慰之色時,輔助監督無意識地停下了神經質的叮囑。
“不必道歉,也請各位注意安全……接下來的交給我們就好。”
她溫和地安慰道,沖身旁的同伴點了下頭,兩人一起拿出太刀,徑直向被乳白色結界包裹的網吧走去。
隊長望著逐漸遠去的兩個身影,嘆了口氣,正要叫上輔助監督一起退到安全距離外,轉頭就看到對方滿臉通紅、眼泛淚光的樣子。
“櫻井大人……!竟然安慰了我……”年輕的輔助監督甚至都有點哽咽了。
“……”
隊長默默地看了一眼輔助監督的信息——好家伙,禪院。
*
白色的結界前。
櫻井星伸手放在結界上,很快結界表面升起一陣白色的煙霧,隨著滋滋聲響起,手上頓時傳來巨大的彈力,震得她倒退兩步。
乙骨憂太那邊也是一樣。
“的確沒辦法通過……咒術師和普通人都一樣,無視屬性的不能出入嗎……”
這個結界,比起五百年前在戰國時代,羂索第一次用出的時候,又增強精進了很多……
那個時候的結界,還只能限制她一個人無法進入。而現在,甚至可以做到完全隔絕兩邊,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
而她的敵人用上正能量的結界,一般會有兩個目的。
一是阻礙她的前進。
二……是消耗直死之魔眼的使用次數。
只要是正能量制作的結界,她就沒有辦法簡單地用凈化能力開路了。
不過……這種會阻礙出入的結界,也能夠被攻擊命中,可以靠蠻力來解決。
“憂太。”
“嗯,交給我吧。”
櫻井星稍微退開一點,乙骨憂太就默契地拔刀。
少年戴著戒指的手上猝然凝聚紫紅色的咒力,猛地向下一按,腳下的影子頓時沸騰起來:“出來——”
漆黑的陰影翻涌成浪,磅礴的咒力騰空而起。黑色的影子海浪中,一雙雙漆黑的手從地下伸出,像是要抓握什么一般揮動著,詭異的場面讓人膽寒不已。
在這仿佛地獄的場景中,漆黑的手一雙握著一雙迅速地往上升起,一直達到四五米,像是由無數只手組成的巨大蟲卵。
當黑手停止向上爬升時,緊緊包裹著蟲卵的手挪移、鼓動起來,頂端的黑手開始向下掉落,好像蟲卵中的生物正在掙脫一般……
看似漫長的過程實際只有短短一秒不到。
黑色的手臂間門綻放了一點雪色,沒有五官的潔白雕像顯露出來。
【特級過咒怨靈·幻想朋友】,完全顯現。
剛一出現,【幻想朋友】就對她打了個招呼。
說實話,這種感覺很奇妙——但現在不是交朋友的時間門。
在乙骨憂太的示意下,纏繞在【幻想朋友】身上的黑手松開幾只,一只手握著一只的手肘處,就這么不斷伸長,像是黑色的觸須一般從咒靈身上延伸出去,最前面的那只黑手無聲地按在了白色的結界上。
下一秒,像是流出了墨汁一般,濃郁的黑色從手心擴散到結界上,將白色的光罩迅速地污染成不祥的漆黑。
當整個結界都變黑時,那穩定的圓球突然化作黑色的流體,下雨一般嘩啦啦的落下,融入地面消失不見。
就像是把咒力(詛咒)變成了影子——拖入了另一個世界。
【幻想朋友】慢條斯理地收回黑手,重新纏繞在雪白的雕像上。
怪異和神圣,完全融為一體。
*
結界消失的一瞬間門,被掩蓋的詛咒的惡臭就彌漫開來。
不詳而邪惡的氣息隔著門都能感覺到,幾乎要濃得滴出水,將整棟樓都染成詭異的暗紫色。
櫻井星皺了下眉。
輔助監督布下的帳已經生效,外面的天空變得昏暗起來,暗處好像有未知的存在投來視線,顯得這處詛咒的巢穴更加陰森詭譎。
她握緊武士刀,沒有貿然使用能力凈化詛咒。
——會使用正能量結界來對付她的家伙,多半會用那一招……
將人類詛咒化。
也許這個網吧里的人不是出不來——而是已經沒辦法行動了。
“走吧。”
櫻井星輕聲說,率先向前推開了網吧的門。
門推開時,手上傳來了一點過大的阻力。隨著她施加力量,某種粘稠的血肉被撕裂的聲音響起,網吧的門乍然被推開,暴露出詭異而瘆人的內里。
在肉眼可見的范圍內,整個網吧已經不再是正常的世界,而是由暗紅褐色的血肉菌絲包裹著管道,黏液溢出、肌理緩慢收縮的邪惡景象。
地上四處都有異常的凸起——那是原本在網吧中被困住的人,此時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半的身體幾乎融入地上的血肉中,藤蔓一般的血管爬到他們的臉上、衣服上,簡直像是被這灘肉質物吸收了一樣。
……太糟糕了。
如果她在外面直接用了凈化的力量,這些人都至少會被溶解一半的軀體。
乙骨憂太快步上前蹲下,手指按在一個人的脖頸處,片刻后開口:“還活著。”
他擰了一下眉,試著用了反轉術式。白色的柔和能量包裹住地上的人,纏繞在他身上的根根血管和肌肉纖維頓時被燒壞一般,蜷曲萎縮、變成焦黑的碎屑,一點點掉下去。
“反轉術式有用,不用太擔心……只要把他們都轉移出去就好。”
【幻想朋友】身上的黑手張開,白色的細絲從中伸出,包裹著地上的人拖回,又將黑色的手一一合攏。像是將那個人藏在了懷里,咒靈的體型卻沒有什么變化。
櫻井星估計這大概是咒靈體內某種保護性的異空間門。
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網吧里混亂的場景有些難以分辨,但還是能看出各個區域原本的用途。
除了他們現在所在的前臺地上,后面的包間門走廊上也能看到幾個倒在地面或墻上的人影,飲食區、盥洗區大概也是同樣的情況。
奇怪的是,明明周圍的詛咒這么濃烈,但除了因氣息滋生的一些不成形咒靈外,他們始終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櫻井星握著刀的手指摩挲了一下。
“再到里面去看看吧。”
整個網吧里到處都是黏膩的血肉菌絲,鞋子踩在地面時甚至會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咕嘰咕嘰”聲,離開地面時還會有種黏膠撕裂的聲音,讓人極為不適。
墻面、門、桌椅和電器,所有能看到的物品都被裹上了一層暗褐色的肉質,簡直像是某種生物的內部,又或者是恐怖電影中怪誕的生物科技世界。
至少,不是人類應該存在的地方。
櫻井星割開從天花板垂下的粗壯觸肢和血管,那灘東西沒有像正常的物質一樣灑滿一地,而是噴濺了一灘褐色的液體,漸漸粉碎蒸發——就像被祓除的咒靈一樣。
本質上來說,這就是詛咒的一部分。
【幻想朋友】不停把路上埋進血肉里的人挖出來、放進保護的空間門里,像是一個忠實的守衛者。
在這個奇詭邪惡的空間門里,就連非人的【幻想朋友】都顯得神圣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荒誕感。
日.本的網吧除了上網外,還提供漫畫、淋浴、飲食和洗衣等服務,分區比較復雜,但兩個人的動作很快,走完一整圈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門。
在漫畫區和洗衣房,他們發現了裹著咒符的釘子——那是布置結界的一種媒介,大概因為結界被破壞了,釘子也已經裂開。
整個網吧異常的源頭就在其中一個包房內。
拉開包房的門,兩三平米的狹窄空間門里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一顆巨大的、還在跳動的紅褐色腫瘤寄生在包房里,腫瘤上布滿了無數條肉質的管道,血管向外延伸出去,爬滿了整個網吧。
就像是“心臟”,又或者血肉植物的根莖。
除了詛咒侵蝕能力強、噴濺的黏液具有毒性以外,可以說沒有什么攻擊性。
直到乙骨憂太帶著【幻想朋友】和21名被困人員退出網吧,櫻井星隨手用能力凈化了整個空間門的詛咒,都沒有出現什么變故。
邪惡的血肉在凈化的能力下迅速枯萎,像是被焚燒壞死的組織一般脫落,又化作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緩慢消解。
荒誕詭異的場景迅速恢復原貌,甚至在彌漫的金光中顯得有些夢幻——仿佛從一場噩夢的幻覺中醒來。
櫻井星看著最后一點血肉也融化的地面,皺緊的眉頭卻沒有松開。
……太順利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乙骨憂太已經讓【幻想朋友】把被困者全部放在地面,正在用反轉術式施救。
沒有埋伏、沒有強敵,更沒有故意用受害者來威脅她。
只是一個二級咒術師都能處理的類植物咒靈,以及一個針對性相當明顯的正能量結界。
把她引到這里,卻什么都沒有做。
悟也離開了日本。
而現在她和憂太一起到了這邊……
簡直就像是——
故意把東京空出來。
櫻井星轉身向外走去,剛靠近乙骨憂太身邊,就看到匆匆跑過來的輔助監督,滿臉的慌張。
“櫻井大人——”
【記錄——2018年10月31日 19:00
以東急百貨東橫店為中心,澀谷內降下了半徑約400米的[帳],圈禁大量普通人。】*
萬圣前夜的澀谷。
聚集在帳邊緣、無法離開的普通人,在慌亂中向外界開口,叫出了同一個人的名字:
“櫻井星——”
“讓櫻井星到這里來。”
此時,櫻井星身處京都,距抵達東京澀谷,還需兩個半小時。
第113章
“為什么要特意把螢姬支開, 又點名要螢姬過來?”
計劃開始前,由人類對大地的恐懼而生成的咒靈——漏瑚,相當不解地發問。
自兩年前八十八橋【神靈復蘇】事件以失敗告終后, 意圖顛覆人類與咒靈關系的特級咒靈們, 至此失去了組織的首領——真人。
但他們的行動并沒有停止。
真人的死亡不會改變咒靈組織的意志——要將以“謊言”組成的人類顛覆, 由“真實”的咒靈主宰世界。
為此, 在假名為【羯磨】①的男人和真人一同消失后,漏瑚、花御、陀艮三個特級同詛咒師里梅一同行動。
里梅同樣是一個難以揣測的家伙。他自稱兩面宿儺的手下,對羯磨的安排似乎也有一定掌控, 迅速地接手了那個男人遺留的情報網和咒物。
“我已經說過了,螢姬大人是無法阻止的。”
外表是白發少年的詛咒師不含情緒地回答,眼眸低垂, 清雋的面容有些難以分辨性別,“這樣做只是調離螢姬后的障眼法, 我們的目的不是螢姬, 而是獄門疆。”
漏瑚不太喜歡這個家伙——或者說, 他對哪個人類都是一樣的看不起。
明明是敵人, 卻如此恭敬地稱呼對方“大人”, 人類就是這樣充滿謊言,虛偽得讓他作嘔。
即使如此,對方口中吐出的詞語也立即吸引了漏瑚的注意力。
“獄門疆?那個禁物?你知道它在哪里嗎?!”
咒靈一激動起來,火山樣的頭部頓時“砰”的一聲冒出火焰,周圍的溫度迅速上升。花御及時制止他,沒讓漏瑚燒毀周圍的樹林。
相對而言,里梅就冷淡許多,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結合能找到的線索來看,兩年前, 羯磨就是被螢姬大人用獄門疆封印了。”
漏瑚對羯磨心存厭惡,兩年前就是因為那個該死的人類賠上了他們首領的性命。聞言他的神情變得陰冷起來:“什么意思,你要我們拼上性命,就是為了解放那個人類嗎?”
氣氛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就連脾氣好一些的花御和陀艮都無聲地看了過來。
里梅卻無動于衷,平靜地解釋:“我們已經落入下風了——除了螢姬以外,五條悟、夏油杰、乙骨憂太,這三個特級術師任何一人實力都不可小覷。更不用說咒術界早就在他們的掌控之內,煽動咒術師內斗已經不可能了。”
“現在必須增長我們這邊的力量……要奪取獄門疆,讓羯磨喚醒千年前的術師,逆轉局面。”
簡而言之,對面太強,打不過,得搖人。
分別領教過五條悟實力的花御和漏瑚都沉默了。
“……獄門疆在螢姬那里嗎?”
白發的詛咒師看了漏瑚一眼:
“螢姬大人有一名很得信任的屬下,名字是伏黑甚爾,獄門疆應該就被存放在他那里。”
“■■,■■■?”
一直靜靜聽著的花御也開口詢問。
明明是無法聽懂的語言,傳入頭腦后卻能夠理解其意思:
[這樣的話,為什么不直接找上那個家伙?]
螢姬至潔的能力對于咒靈來說,就是觸之即死的猛毒。
在咒靈看來,與其費那么大功夫對上螢姬,不如直接找上伏黑甚爾。
然而這樣簡單的計劃卻無法奏效——“螢姬大人能夠掩蓋她的勢力行蹤……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僅憑情報想要找到伏黑甚爾,是不可能的。”②
里梅看著自己的手掌,合攏手指。
“……只有一點能夠確定——只要裝作針對螢姬大人,點名要‘櫻井星’的話……”
“那條番犬,一定會為了主人……聞著味道追上來撕咬。”③
*
~京都~
聽完輔助監督的敘述,櫻井星沒有感到太意外。
這次任務的順利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異常——看來對方的目的就是將她從東京引開,方便他們在東京的計劃。
至于為什么要讓人特意強調“櫻井星”……
也許為的是這個身份會帶來的影響。
悟也被支開了……他們的目的又是什么?咒靈操使?十影法?宿儺的容器?又或者零咒力、能打破命運的天與咒縛?
在她身邊特殊的人和物太多,暫時不能確定。
“星,你先回去。”乙骨憂太立馬反應過來,沒有停下手中的反轉術式,“我盡快處理完這邊就過去。”
現場的21名被困者雖然還留有生命跡象,但他們被侵蝕的程度已經沒辦法靠單純的醫療設備救治了,必須由乙骨憂太先用反轉術式緩解癥狀。
……之所以用那個侵蝕性強的腫瘤,難道就是為了拖住憂太嗎?
看來是在打時間差的主意……但是這兩個多小時,具體想要達到什么目的呢?
櫻井星沒有多糾結,神情冷凝地踏上了回程的路。
*
~10.31,19:00 - 東京,澀谷~
帳內。
地上躺滿了昏迷的人類,咒靈和詛咒師穿梭在其間,動作不停地將咒物強行塞入人類的嘴里。
這是為了預防螢姬使用能力的準備。
雖然已經將櫻井星引到了幾百公里之外的京都,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必須做好螢姬趕到現場的打算——至少不能讓她隨意地施放凈化之力,那對于咒靈們來說是滅頂的打擊。
同樣的,為了有人質能夠掣肘對方,他們也不能隨意殺人。
“五條悟不會突然趕到吧……”
漏瑚抓著一個男人的腦袋強行喂了一塊畸形肉塊下去。
男人身上漸漸浮現被詛咒侵蝕的痕跡,咒靈卻漫不經心地松開他,隨手抓住下一個人質。
“祈禱那個用黑繩的詛咒師能多拖一會兒吧。”里梅重新拿出一些咒物分出去,神情很淡,“就算是在國外,五條悟也絕對不能忽視。”
畢竟這個最強的咒術師已經掌握了反轉術式,誰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開著反轉術式,從國外一路燒著腦子瞬移回來……
哪怕這個猜測離譜到不行,一旦放在五條悟身上,就多了讓人膽寒的可能性。
漏瑚的臉色變了變,沉默地加快手上的動作。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第一個二級的咒靈被消滅時,感應到的花御抬起頭:“■■。”
[來了。]
“……咒靈和詛咒師都分散開了,行動吧。”里梅頭也不抬,繼續給人喂下咒物,“伏黑甚爾估計會直搗這里。”
“陀艮,你先去。脹相,你也是。”漏瑚對同伴和咒胎九相圖說了一句,“攔一下那些雜魚。”
陀艮誕生自人類對海洋的恐懼,外表有點像紅色的章魚。它蠕動了一下嘴部的觸須,發出奇妙的回應,拖著尾巴慢慢向外面游蕩而去。受肉的咒胎九相圖——脹相則沒什么干勁,懶散地跟著往外走。
里梅看了一眼陀艮和脹相離開的方向,不動聲色地垂下頭,沒有出聲提醒。
大概會死吧……那個咒胎。
這次的計劃里,五條悟被引到國外,螢姬調離東京,兩者趕過來都會有時間差。
螢姬是個謹慎的敵人,在得到正能量結界的消息后,一定會和互補的同伴一起前往京都——那個人只會是能使用反轉術式的乙骨憂太。
而乙骨憂太會留在京都,治療那些被侵蝕的人。
這樣一來,東京這邊最強的防備力量就是咒靈操使。
在混亂的帳里,他們放出了許多咒靈混淆視線,為了避免隊友誤傷,夏油杰大概不會使用太多咒靈,更可能依靠體術行動。
漏瑚他們還沒有見識過咒靈操使的力量,沒有把這個特級術師放在心上……就這么把同伴送上了死路。
里梅知道,自己需要把漏瑚和花御留在這里等待伏黑甚爾,合力殺死天與暴君。
至于陀艮……不過是個咒胎罷了,姑且能用來擋一擋普通術師,死在咒靈操使手里也算是有點價值。
而咒胎九相圖——那個家伙大概不會拼命的。
里梅腦子里無聲地思考著,再度塞掉一個咒物,抬起頭時卻愣住了。
月臺上,滿地昏迷的人體間,有一道身影突兀地直立著,郊游似的散步。
淺藍色的長發,布滿縫合線的軀體……還有那仿佛初生嬰兒一般充滿好奇和惡意的笑容。
那是【真人】——誕生于人類對人類的恐懼和憎恨的咒靈。
咒靈們兩年前“死去”的首領。
怎么回事?
為什么這個家伙會出現在這里?
他應該早就——
“真人?”
先一步出聲的是曾為同伴的漏瑚。
火山頭的咒靈被嚇了一跳,頭頂猛地燒了一下,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身影。
聽到他的聲音,不遠處閑逛的藍發青年轉過頭來,臉上還帶著意味不明的微笑。
花御從另一邊走了過來。
“■■?”
[真人?]
隔著遍地的人體,兩方人在月臺上對峙著,氣氛一時間十分僵硬。
“不、不對,兩年前你不是死了嗎……”漏瑚仔細地辨認著,卻怎么看都是過去的同伴,“難道說,你這家伙……是再次誕生了嗎?”
真人臉上的笑容還像過去那樣揣摩不透,聽到這里,他的眼睛微微睜大,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
很快,藍發的咒靈完全轉過身體,露出好奇的神色:“誒……你認識我嗎?”
他這樣仿佛一無所知、對什么都感到新奇的態度讓漏瑚一下子松懈下來。
原本的疑慮和緊張都消失不見,同伴死而復生、再度見面,漏瑚興奮不已:“我們過去是同伴啊!我就知道你不會這么簡單就消失,只用了兩年就重新誕生了!”
咒靈也是有所謂的“輪回”的。誕生于人類對人類恐懼的真人死了,可這種恐懼卻沒有消失,不斷積累的恐懼終有一天會重新滋生新的“真人”。
哪怕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個體,可曾為同伴的親近感卻沒有消失……更何況這一次的“真人”,和過去看起來一模一樣。
“你現在能復活實在是好事,”漏壺解釋完他們過去的經歷,興奮的情緒還沒過,但也記得正事:“我們現在已經把螢姬的轉世支開了,要奪取獄門疆,你也來幫忙吧!”
真人一藍一灰的異色雙眼瞇了一下,似乎接受良好,又或許單純感到有趣,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
“好啊~”
藍發的縫合臉咒靈笑嘻嘻的,布滿縫合線的雙腳隨意地在人體間跳動著靠近,對面色冷淡的白發詛咒師伸出手。
“咒物,給我吧~”
他盯著里梅,彎了彎眼睛。
第114章
黃昏時分, 他刪掉短信,隨手把手機往兜里一揣,揉爛了沒中獎的彩票。
廢紙團被拋進垃圾桶。
在玄關穿鞋的時候, 有人在背后叫了一聲。
“甚爾君。”
男人頓了一下, 沒什么表情地回頭。
櫻井媽媽站在那里,臉上掛著春風一樣溫柔的笑容。她什么都沒有問, 只是將手里的外套遞了過來。
“……已經是秋天了, 出門的時候, 穿上這個吧。”
伏黑甚爾套著外套出了門。
他走在路上,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再跟我說一遍, 在哪。”
【20:11】
伏黑甚爾抵達澀谷帳外。
“阻隔普通人的帳啊……這不是麻煩了嗎。”
普通人·天與暴君帶疤的嘴角挑起一點笑。
“這種時候突然覺得,透明人(零咒力)還真是件好事啊。”
黑發的男人徑直向黑色的屏障走去,毫無咒力的軀體, 在依靠咒力識別目標的帳前,就仿佛透明的空氣——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結界。
他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了兩步, 又頓住。
“啊,差點忘了。”
高大健壯的男人張大嘴, 從喉嚨中吐出了一個小小的咒靈球。畸形的肉蟲咒靈迅速變大纏繞在他身上,而男人只是隨意地把手伸進咒靈口中, 慢慢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
特級咒具「天逆鉾」——
能夠強制解除發動中的術式。
“雖然說是結界, 其實也算是術式吧……咒術師還真是喜歡用些復雜的概念。”
他肌肉賁張的手臂握著天逆鉾在帳上隨手一劃——即使是無法觸碰到結界的透明人, 只要讓這把咒具碰到術式就足夠了。
“好了,這下總不會被罵了吧……”
黑色的帷幕瞬間像溶解一般,漸漸消散。捶打著屏障痛哭流涕的普通人一個踉蹌摔在地上,抬起頭茫然地環顧四周,只隱約看到一個提刀的身影迅速隱沒在人群中。
【20:23】
“外部的帳已經消失了!快疏散群眾到避難區域!”
“棘,那邊交給你了。”
“鮭魚!”
熊貓和狗卷棘打過招呼, 轉過頭提高嗓門:“好,不要慌張,看熊貓指引哦——”
“真可靠啊,熊貓。”
它頭頂突然傳來一道溫和的嗓音,熊貓抬頭,就看到坐著虹龍飛在空中的夏油杰。
“杰,周圍情況怎么樣了?”
依靠空中優勢監測各個區域的夏油杰,大概是目前對情況掌握得最清楚的人。他的敘述簡單明了:“前面升起了隔離咒術師的帳,伏黑和虎杖已經過去了。”
“沒關系嗎,那兩個人。”
“沒問題——我也過去,會盡快解決帳的。”夏油杰笑了一下,虹龍騰起,“這里就拜托你們了。”
“哦~加油啊!”
帳解除后,部分區域恢復了電波訊號,咒特辦介入,開始緊急疏散普通人。
【20:27】
“伏黑甚爾大概已經快要到了。”
為了確保能夠和伏黑甚爾單獨對戰,在第一層帳被破壞后,里梅就預估著時間,升起了第二個【限制咒術師入內】的帳。
如果情況理想,第二個帳會在伏黑甚爾進入結界范圍內后升起;反之,如果伏黑甚爾在帳升起時還未到達這一層結界,零咒力的他也能夠隨意進出,而咒術師則會被隔離在外……只是第二層帳有可能被他在路過時順手破壞。
面對向自己伸出手索要咒物的真人,白發的詛咒師只是微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現在沒必要再繼續轉化人類,不如做好戰斗的準備吧。”
“誒——”
“死而復生”的淺藍發咒靈拖長了調子,臉上擺滿了躍躍欲試:“但是我也想試一下嘛,這種咒物轉化的人類,和我的術式改造的人類,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稍微湊近了一點,一藍一灰的眼睛里閃爍著純真的惡意,仿佛只出于詛咒的殘忍和冷酷,在散發惡劣的好奇心:“讓我也試試看嘛——我們,不是同伴嗎?”
布滿縫合線的手又向前伸過來一點,離里梅的身體僅有不到二十厘米。
一邊已經完全放下警戒的漏瑚還在為同伴說話:“給真人一個玩一下,不會礙事的。”
……蠢貨。
這么輕易就相信了對方是重新誕生的“同伴”……果然只是區區咒靈罷了。
里梅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睛垂下,盯著那只湊到自己附近的手。
距【神靈復蘇】事件,才過去兩年而已。這么短暫的時間,有可能重新滋生一個特級咒靈嗎?
他甚至不是咒胎……
但目前這個家伙暫時也沒有露出破綻,不能完全排除“死而復生”的可能性,在這里鬧僵不是良策……
他記得……【無為轉變】的前提是手掌觸碰。
里梅腦子里迅速地轉著諸多思緒,表面上卻一派平靜地開口:“雖然我覺得沒什么必要……但是既然你們堅持的話,那……”
他從寬大的袈裟中取出一顆咒物,看似隨意遞向身前的手中。
兩只手越離越近,里梅頓住動作,改遞為拋的那一瞬間——
“轟”的一聲,天花板上的圓形空洞驟然落下一個人影。
巨大的沖擊力甚至將地面轟出了一個圓形的凹陷,碎石和飛揚的塵土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站了起來。
煙塵漸漸散去,胸口纏繞咒靈的黑發男人單手拎著刀,帶疤的嘴唇咧開一個血腥的笑。
【20:32,天與暴君,到達。】
*
白發的詛咒師驟然收回手。
真人瞇了一下眼睛,也跟著笑瞇瞇地放下伸出的手掌。
“真遺憾~”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像是沒能滿足好奇心而抱怨的小孩,轉而看向跳下來的男人。“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伏黑甚爾嗎?”
一句話,輕輕松松抖出了“同伴”們的計劃。
里梅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目的畢竟已經達到了,現在計較這個沒有意義。
對面的男人幽綠的眼珠盯著他們轉了一圈,點著人頭:“1、2、3……4個啊。”
“原來都是特意為我來的嗎。我記得好像、那小丫頭怎么說的來著……”他歪了下頭,眼皮半聳拉著,大拇指抹了下咧開的嘴角。
“……啊啊,對了。‘越弱小的家伙,越喜歡聚在一起’——是這樣說吧?”①
“你說什么……”
漏瑚的眼神瞬間變了。
“區區一個沒有咒力的家伙……”
瞬間,火山頭的咒靈沖到了男人身旁,向他伸出手掌——
熾烈的火焰從掌心爆發,吞沒了人類的身影,極端的高溫讓空氣都變得稀薄。
“結束了嗎。”咒靈收回手,揚起一個冷酷的笑,露出口中漆黑的牙齒,“實在是……”太簡單了。
“■■!”
[沒有結束!]
巨大的樹根從地面驟然突起,千鈞一發之際阻隔了刀刃,又被巨大的力道一刀砍斷。
漏瑚瞪大眼睛,猛地回頭,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的男人。
怎么可能?
這家伙什么時候——
沒等他想清楚,另一刀已經從男人手中揮了下來。
巨大的危機感控制著漏瑚迅速向身后退去,將將避開了刀鋒,卻還是被那一刀揮出時帶過的氣流割破了皮膚。
這個力量是什么鬼——
簡直和五條悟那家伙……!
花御的樹根迅速隔開了伏黑甚爾,給漏瑚制造了退后的機會,雙方再次拉開距離。
漏瑚還在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對面,而本可以趁勢追擊的家伙卻沒有追過來,反而頓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外套。
他身上裹著一件普通的灰色連帽外套。在剛才短暫的交手中,因為外套有點寬松,沾到了一點火星,被燎出兩個小小的洞眼。
男人不含情緒的視線落在那兩個洞上。
不知為何,空氣中的壓迫感突然增強了。
半晌,伏黑甚爾煩躁地咂了下舌。再次抬頭時,他臉上已經沒有那種吊兒郎當的笑,整個人的眼神和氣息都變得危險起來。
“這衣服我才穿了一天啊……”黑發的男人把手伸進肩頭的咒靈口中,慢慢掏出一根節棍,漆黑的發絲下,墨綠的眼中凝結了一點陰戾的色澤。“你的命賠得起嗎,老頭?”
*
伏黑甚爾很強。
哪怕他只是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
……去他的普通人。
什么“普通人”才能夠在特級咒靈有領域展延包裹的情況下,都能一棍把他打到出血?
地上被詛咒慢慢侵蝕的普通人,不知不覺間被扔到一旁——無論是伏黑甚爾還是咒靈,都在有意避免殺人。
漏瑚險險躲開一次斬擊,看了一眼月臺上堆疊在一起的人類。
可惡……
明明是為了防備螢姬,到頭來只是在限制他們領域展開……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的。
伏黑甚爾沒有咒力,但單單體術就已經是個怪物……為了防止被這家伙的力量殺掉,耐力強的花御還好;漏瑚自己卻必須開啟領域展延來增強防御,也就無法使用術式。
里梅那家伙也是——!
在漏瑚忍不住對周圍礙手礙腳的人類生出殺意時,真人一把拉著他躲過了劈下的節棍,把他帶到了后方。
“漏瑚~”淺藍發色的青年臉上依然是那種毫無壓力的笑容,沖他眨了一下眼睛,“第二層帳也被解開了,你去外面看看吧?”
漏瑚一愣,這才意識到里梅躲到一邊,是在確認結界的情況。
阻隔術師的帳也升起來了?那豈不是會有更多礙事的闖進來……
“漏瑚在這里用領域會燒死周圍的人質呢,不如去外面阻止其他的咒術師,伏黑甚爾就交給我和花御吧!”
真人的眼睛閃閃發光,盯著纏斗在一起的里梅和伏黑甚爾,像是看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樣,充滿了壓抑的興奮和惡意。
“我感覺……我已經要觸碰到了——那個領域!”
那種亢奮漏瑚再熟悉不過。
他的同伴,正在羽化。
漏瑚腦袋上的唯一一只眼睛陰森地盯著伏黑甚爾看了片刻,慢慢點了下頭。
就算這次不能殺死他也無所謂了……只要能讓真人成長起來的話,就是值得的。
對人質生出殺意的咒靈離開了。
真人看著同伴消失的背影,嘴角的笑又揚高了一些。
*
第二層帳也被破壞了。
漏瑚趕到的時候,沒發現脹相的蹤跡,只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宿儺容器。
怎么回事?
周圍的痕跡來看,脹相應該贏了才對,那家伙去哪了?
……不管怎么說,這是個好機會。
時間緊迫,漏瑚沒再多想,將自己保管的最后兩根宿儺手指塞進了容器的嘴里。
雖說只是區區兩根的量……!
對于虎杖悠仁的體質來說,或許根本沒有辦法讓宿儺——
然而,沉睡的少年臉上卻迅速浮現了漆黑的咒紋。
在漏瑚欣喜若狂的視線中,詛咒之王睜開了四只眼。
第115章
“……你們的打算就是這個啊。”
哪怕僅僅只有六根手指的力量, 蘇醒的詛咒之王身上散發的氣勢,也讓漏瑚膽寒不已。
聽完漏瑚的話,兩面宿儺正要開口說些什么, 四只眼睛卻倏地看向另一個方向。
漏瑚迷茫地跟著看過去, 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宿儺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嘴角慢慢向上勾起,越揚越高,一直變成一個讓人發毛的、將整張臉割裂的夸張笑容。
暗暗觀察他的漏瑚心中一寒。明明自己就是咒靈, 這一刻,漏瑚卻有種目睹了邪惡生物蘇醒的錯覺。
“……作為手指的謝禮, 我可以當咒靈的手下——”詛咒之王猩紅的眼珠轉動了一下, 盯著單膝跪地的咒靈,嘴角的笑似乎有些興奮。“……只要你們這次……在螢姬手里活下來的話。”
*
極寒的冰雪、堅硬的樹木、隨意扭曲伸展的肢體,還有利器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
被天與暴君的力量捶打著肉.體、又或者被釋魂刀直接切割靈魂,身邊是對自己放下懷疑、交付信任的“同伴”——
啊啊……
多么的、多么有趣……!
淡藍發色的咒靈被巨力的拳頭擊飛, 看著被冰凝咒法阻礙腳步的黑發男人, 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現在的話……已經可以了吧……
“纏住他——”
真人重重地摔在墻壁上,藍色和灰色的瞳孔緊緊盯著前方——伏黑甚爾敲碎了寒冰、拖著釋魂刀沖向里梅。
他發出幾聲怪異的哼笑, 眼仁翻白, 高高揚起頭, 張大了嘴。
漆黑的口腔中, 四只手合攏在一起, 結起奇異的手印——
“砰”的一聲,伏黑甚爾的長刀砍在了堅硬的冰盾上, 冰塊卻瞬間蔓延開龜裂的裂紋。
里梅滿頭大汗,撤身向旁,卻又被緊緊地追上來。
可惡!
真人那個家伙——是在展開領域嗎?!
他緊急地看向那邊, 心臟緊縮,無數的想法從腦海中閃過。
……能信任嗎?
里梅看了一眼真人身體上被釋魂刀割破的無數道口子,又被迎面而來的長刀打斷了思緒。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瞬間。
“領域展開……”
地面驟然升起巨大的黑色手掌,一雙接一雙、以真人為中心,將四周迅速地按壓包裹起來。
無數雙手掌張開、合攏、旋轉,天幕驟然黑下來,他們被裹進了由無數只巨大手掌構成的世界。
這就是……真人的領域。
“自閉圓頓裹——”
站在巨大手掌上的咒靈真人,露出一個充滿喜悅的微笑。
此時此刻,里梅、花御和伏黑甚爾,三者都已經進入他的領域……站在了真人的“鼓掌之中”。
被“原型”手掌觸碰才能改造靈魂形狀的條件,在領域中,已經不再約束他。
沒有咒力的伏黑甚爾,既無法施展簡易領域、也無法中和真人的領域,可以說……必死無疑。
“非常感謝。”
赤.裸著胸膛的藍發咒靈微笑著張開雙臂,仿佛一尊美麗的雕像,充滿了異樣的吸引力。
勝負已定。
“■■,■■■。”
[真人,殺了他。]
“啊,當然……”
在花御平靜而無法理解的語言中,僵持著的里梅和伏黑甚爾都停下了動作。
“賭運真差啊。”
黑發的男人像是放棄了抵抗,嘴里淡淡地吐出一句說不上是遺言還是感嘆的話。
……賭贏了嗎。
里梅一直提在喉嚨的那根弦終于開始放松。
然而下一秒,天與暴君冷淡地掃了他一眼,眼皮聳拉著,嘴角的疤隨著笑容往上挑了一下:“……我說你呢。”
劇痛襲來。
在花御不可置信的呼喊中,里梅瞳孔驟縮,艱難地轉動眼珠,只看到自己瞬間變得臃腫丑陋的軀體——
寬松的袈裟被撕裂,知覺中只剩下劇烈的、無法忍受的痛苦,五官、內臟、四肢全部都在瞬間扭曲、纏繞,變成怪異而滑稽的形狀。
他張嘴想要尖叫,口中發出的卻是令人發毛的“嗬嗬”聲。
真人的嘴角驟然咧得更大了一點。
千年前的詛咒師里梅,在他即將實現計劃的這個瞬間,曾經的同伴——對他施放了無為轉變。
玩弄命運的人,最終也被命運玩弄。
清秀美麗的白發詛咒師,變成了曾經毫不在意的、丑陋扭曲的改造人。
“啪嗒”,墨綠色的改造人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抓著里梅改造人的真人狂笑起來,“實在是、太有趣了啊……”
漆黑的領域消失,遍地狼藉的月臺再度出現在眼前。
而這一幕也落入了趕回來的漏瑚眼中。
怎么回事……
伏黑甚爾和花御還活著。
那真人手里的那個墨綠色的改造人……
……是、里梅……?
“真人!你在做什么?!”漏壺驚怒不已地上前,“難道說你已經變成咒術師的走狗了嗎?”
花御卻攔住了漏壺:“■,■■■。”
[不……他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這么做的。]
“為什么要背叛,真人!”
“誒,背叛?”誕生于人類對人類的詛咒和憎恨的咒靈歪著頭,露出甜蜜的笑容:“我沒有背叛哦。只是……找到了更喜歡的合作者、不,最喜歡的……神靈哦。”
*
神靈……?
什么意思?
完全無法理解……不,這樣看來的話……
“真人……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死,對嗎?”
獨眼的漏瑚神情陰沉下來時,氣勢徒然變得壓抑起來。
“從一開始,你就在玩我們?”
為了真人的“重生”而喜悅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而對面那個把玩著改造人的家伙,還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漏瑚怎么會這么想呢?”真人食指跟拇指一上一下捏著被變小的改造人,那墨綠色的外殼上,只留下眼睛和嘴巴的三個黑洞,像是一張無聲尖叫的臉。“我是在真心地為我們的未來好哦?”
伏黑甚爾挑了下眉,大搖大擺地靠在一邊的墻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
但在場的幾個咒靈都沒有心思去關注他。
花御比起漏瑚要更冷靜一些。
“■,■■。”
[真人,你應該作出解釋。]
“花御還是老樣子呢。”被兩個同伴緊緊盯著的真人輕松地笑道,藍黑異瞳中流淌著讓人揣摩不透的心緒,“簡而言之,我是在救你們。”
“在兩年前那一次后,我意識到了……羯磨是對的。”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螢姬體內的,是真正的‘神靈’——”
“任何試圖阻擋她的……都會被碾碎。”
真人的狂熱讓漏瑚的心都冷了。
“……你,向人類屈服了嗎?”
他們最初成為同伴的原因,堅守的初衷,就是為了詛咒作為“真正的人類”而站起來。
如今卻要面對投向敵人的首領……何等可笑。
“漏瑚還不明白呢,畢竟你沒有見到過……”真人沒有生氣,臉上還帶著奇異的笑容,“那不是人類,而是真正的深淵……而祂將為我們打開屬于詛咒的世界。”
*
【21:01】
完全不明白這家伙在說什么。
說到底,他們已經分開兩年了……這兩年里,真人到底經歷了什么,他們根本無從得知。
遠處的軌道傳來了隱隱的轟鳴聲。
哪個家伙也闖進來了嗎……
時間不多了。
螢姬收到澀谷的消息的時間,最早應該是在七點三十……澀谷的交通已經癱瘓,就算她全力趕過來,至少也要十點……畢竟她只是人類。
但繼續拖延下去,等咒術師過來,情況只會變得更糟。
漏瑚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倚靠在一邊的伏黑甚爾。
里梅已經死了。
真人的事現在不是重點……
要立即解決這家伙。
就算周圍的人質都死了也——
“你的事之后再談,現在……”火山頭的咒靈兩手合攏,開始結印,“我先把這家伙吞掉!”
“領域展開——”
“漏瑚!”真人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住手!”
隧道中的轟鳴聲越發靠近,漏瑚卻已經不放在心上。漆黑的咒力迅速地將周圍吞沒,形成一個黑色的圓球空間,就連月臺上的人質也都被全部包裹進來——
漏瑚冷笑一聲。
無論是誰,只要展開了領域,全部燒成灰就……
“咔”。
漆黑的圓球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咦?
下一瞬間,白光從縫隙中鉆入,裂痕蔓延到整個圓球上——黑色的、尚未完全展開的領域,就像一個破碎的玻璃球一樣,裂成無數碎塊。
“砰”的一聲,從最初的縫隙處,一輛汽車撞碎了屏障,沖了進來。
蹲在汽車頂部的黑發少女向下投來一道視線。
無數黑色的咒力碎片落下,像是水晶玻璃一般,砸到地面、發出脆響。這夢幻的場景倒映在那雙幽藍的眼中,與緩緩旋轉的光圈交織著,綺麗無比,攝人心魂。
黑水晶之雨落下,而現實的光芒伴隨著汽車一起,突兀地撞入這個世界。
漏瑚放出的領域——被“切開”了。
輪胎在軌道上摩擦的刺耳聲響將眾人的神智喚醒。
急速行駛的馬自達在電車軌道上強行剎車,車身失控地漂移起來。一個驚險的旋轉后,擦著月臺的墻面停了下來。
真人愣了一會兒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熱切地盯著車頂的少女:
“啊啊~星的出場方式還真是讓人驚訝啊——”
他的話讓漏瑚瞪大了眼睛。
那是……螢姬……?
開什么玩笑!
現在離她收到這邊的消息,最多只過了一個多小時!
而且在電車軌道上飆車過來……?
什么樣的瘋子才會這么做——除了澀谷以外的電車可沒有停運!
“辛苦了。”黑發的少女從汽車上站起身,握著太刀的手很穩,雙眼中宇宙一般的藍色還未褪去,瞳孔中心的旋渦不停收放著。
她冷靜地掃了一圈現場的情況,被那雙美麗到異常的眼睛瞥到時,那不可名狀的視線讓漏瑚渾身僵硬,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仿佛直面了“死”。
還不算來得太遲。
雖然地上到處都是被詛咒化的人類,但是這種程度,應該還在反轉術式的治療范圍內。
接下來的話……
櫻井星從車頂一躍而下,平靜地叮囑從駕駛位上下來的人:“Zero從我的身后去月臺上就好,不會讓他們過去的。”
“是、是,到你的主場了對吧。”
降谷警官戴著特制護目鏡,一身警服還沒脫下。他一邊往月臺走,一邊揉了揉飆車時繃太緊的肩膀,雙眼不動聲色的從咒靈身上掃過。
靠在墻上的伏黑甚爾看了老對手一眼,嗤笑:“遵紀守法?”
當年降谷開著馬自達支援.交番警察,逼停雪橇戰隊的仇,他還沒忘。
降谷零走到他附近,在終端上調度咒特辦的人,嘴里不客氣地回敬:“都是老大的命令罷了,你這種人是不會理解的。”
兩個幼稚的老對手開始互嘲,軌道上氣氛卻有些凝重。
櫻井星辨認了一下咒力的氣息。
在神奈川和虎杖出任務的時候,曾經感覺到的暗中的視線,還有交流會上把里梅帶走的氣息……
“就是你們兩個啊。”
她眨了一下直死之魔眼。
“還有同伙嗎?在哪里?”
……好可怕的氣勢。
是和五條悟、兩面宿儺完全不一樣的——
“死”的氣息。
不、冷靜點,附近到處都是被詛咒化的人類,螢姬一定不會使用凈化的能力,還有機會!
只要撐過剩下兩次“直死”……
先分開混進人群里!
漏瑚瞬間沖向月臺,花御立馬理解了他的意思,跟著往反方向的人群沖去。
真人呼出一口氣。
選錯了呢,漏瑚、花御。
一直抱臂靠墻、仿佛透明人的伏黑甚爾,一刀刺進了花御的脊背,把咒靈釘在地面。
另一邊,“噗呲”的聲音響起,血液噴濺在地面,把幾個人質的衣服和臉都染成一片猩紅。
漏瑚愣愣地看著自己僵立的身體,視野迅速地變化著……他的頭掉在地上,轱轆轱轆滾了兩圈。
兩秒后,那具身軀也倒在地上,脖頸的斷口處不停流淌著鮮血。
“我聽說,特級咒靈只剩一個頭,也可以保留意識。”
揮出這一刀的少女漫步走來,雪白的刀鋒上纖塵不染,眼神中甚至沒有一絲殺意。
好像這致命的一刀,對她來說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櫻井星站在漏瑚的腦袋前,平靜地垂下頭。
“還有同伙嗎?在哪里?”
她又問了一次。
第116章
徹底失敗了。
是從哪里開始走錯了……相信了真人的話?輕視了伏黑甚爾、沒有一開始就展開領域?不……也許從兩年前選擇和羯磨聯手開始, 就已經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至少里梅和真人有一句話沒有說錯。
——螢姬是無法阻止的。
無論如何隱藏,都會被看穿;無論如何回避,都會被找到……
她的強不僅僅是力量。
身為敵人的咒靈視其為神靈;兇惡的番犬為她的名字奔赴陷阱;就連看不到咒靈的普通人, 都能為她駕車沖入電車軌道……
這樣的存在。
成為她的敵人,是何等的絕望。
但是……
但是。
這是戰爭。
在這場人類與詛咒的戰爭中, 身為詛咒——身為真正的“人類”——他要為了百年后、詛咒能夠以“人”自居的那個可能性而——
“沒有了。”
逃吧, 陀艮。
在感知到我的死以后。
用盡全力,全力地逃跑吧——
把這份意志和火種保留下去。
只要能夠有一個人活下去的話, 詛咒之王就會……
“是嗎。”
站在他血泊前的螢姬垂眸, 那雙幽藍的眼睛沒有任何雜念。沒有憤怒, 沒有仇恨,也沒有輕蔑。好像在她腳邊的不是無法共存的宿敵或低劣的種族, 而只是一個……
一個什么呢……?
漏瑚有些不能理解。
螢姬沒有再開口, 只是平靜地舉起刀。
一直沉默不語的真人突然開口:
“等等~等等啊,大家又不是敵人,不要這么緊張嘛。”
淺藍發的咒靈兩手張開,露出一副友善的微笑,一藍一灰的異色雙眸彎成好看的形狀, “星不是想要讓咒靈和人類共生嗎?漏瑚和花御只是為了詛咒而戰斗,我們可以成為你的力量,和你一起開辟屬于詛咒的空間,完全沒有爭斗的必要啊。”
咒靈和人類共生……?
他的驚人之語讓漏瑚愣住,無意識地盯著上方的人影。
螢姬沒有說話, 看向了真人。
面對少女看過來的視線, 真人還獻寶似的,將那個畸形的改造人捏在手里展示給她看:“你看你看~這是里梅哦,這次想和你作對的家伙, 已經被我解決了——”
被縮小的改造人只有手掌那么大,扭曲的頭部像是被亂揉成一團的橡皮泥,四肢變成了昆蟲一般的奇怪觸角、僵硬地從龐大的頭上伸出。
被改造后的里梅,眼睛、鼻子和嘴巴的部位只剩下漆黑的空洞,無聲地望著她,像是在凄厲的尖叫。
美麗的青年捏著這個怪異的改造人,臉上充滿天真而喜悅的笑容。那種仿佛孩子一般無意流露的純粹的惡意,讓人打從心底一陣毛骨悚然。
櫻井星無聲地看著他手中的改造人。
那是里梅。
盯著她的改造人突然顫抖了一下,眼部的空洞里,流出了一點透明的液體。
螢……
里梅在叫她。
真人敏銳地發現她神情的細微變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改造人,笑了一聲:“啊,抱歉抱歉,好久沒有動手了,大腦的精度有點沒拿捏好……讓靈魂的汗分泌出來了呢。”
櫻井星沉默地收回預備揮出的刀刃,轉身向真人走去。在咒靈不解又好奇的眼神中,她伸手握住了那個改造人。
凈化的能力沒有辦法破壞他,也無法讓其像咒靈那樣消散……說到底,這是經過術式改造后的人體,并不是由咒力構成的物質。
但即使如此,從真人那里轉移到她的手中后,改造人的眼淚卻止住了。
空洞的雙眼望著她。
從成為敵人起……第一次如此平靜。
螢姬垂下眼簾,用刀刺入了里梅的腦部。
他死了。
櫻井星手指微一用力,那畸形的軀體就被碾成粉末,從她的指間散落在泥土中。
藍發的咒靈始終微笑著看著她,眼中含著一點窺探,對她的舉動只有純粹的好奇和探究,大概沒有理解這種行動的意義。
說到底,他并沒有把人類的尊嚴、情感又或者那些更復雜的東西真正放在心上。褻瀆也好、邪惡也罷,對于咒靈來說都無所謂,不會去與人類共情。
真人的示好,也并不是因為他發自內心認可她的思想,更不存在認可人類的意思。
“現在可以接受和談了嗎?”
縫合臉的青年等她做完一切,笑著問。
伏黑甚爾已經把花御和漏瑚的頭撿了過來,放在她的腳邊。
櫻井星沒有回答真人,只是垂首看向只剩下一個頭的漏瑚:“你有什么疑問?”
從真人出聲開始,漏瑚就始終在沉默地觀察她。此時,咒靈對上她的視線,神情有些困惑:“真人說的,你想要讓咒靈和人類共存,是真的嗎?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咒靈也會誕生靈魂。”螢姬不含任何情緒地回答,“我想……也許你們有一天,也能創造出自己的文明。”
靈魂……和文明……?
漏瑚愣愣地看著她。
“……是這樣啊。”
你看著我的眼神……
不是在看一個詛咒……而是在看一個“靈魂”。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或許是打斗中破壞了電線,照明的燈一明一滅,看得不是很清晰。
好在咒靈的視力不受光線的影響。
螢姬變為淡紫色的雙眼,就像傳說中那樣美麗。
“我給兩面宿儺的容器喂下了最后兩根手指。”只剩一個頭顱的咒靈對人類說,“宿儺蘇醒了,他現在大概還操控著那具容器的肉.體。至于同伴……抱歉,即使是你,我也不能說。”
這是詛咒的尊嚴。
注視他的螢姬點了下頭。
“我尊重你的緘默。”她輕聲問,“準備好了嗎?”
漏瑚哈哈笑了兩聲:“被問這種問題感覺還真是奇怪……”他的笑容斂起,低聲說,“抱歉了,花御。”
“■■■。”
[我會期待再會的。]
真人看著他們,笑容不知不覺變淡,因為無法理解而產生了躁意:“你們在說什么呢……”
“真人。”漏瑚最后看了他一眼,“你依然是我們的同伴。”
話音落下,那顆頭顱與螢姬對視一眼。
“來吧。”
一種莫名的恐慌突然攝住了真人的心臟。
“等……”
但沒等他意識到自己將要失去什么,螢姬已經揮下了死亡的刀刃。
仿佛流淌的泉水,又或者落下的花瓣,輕柔而無聲……她雪白的刀鋒劃過美麗的弧度,結束了兩個咒靈的生命。
血液噴濺在泥土上,被冷白的月光映照得像熾烈怒放的薔薇花。
【21:19】漏瑚、花御,祓除完畢。
真人的笑容消失了。
淺藍發色的咒靈站立在那里,注視著同伴漸漸蒸發、消失不見的軀體。
他抬起頭,一藍一灰的異色雙瞳盛滿了困惑:“為什么要殺他們,你的愿望不是讓咒靈和人類共生嗎?”
真人的疑問把伏黑甚爾都逗笑了。
天與暴君懶洋洋地睨了他一眼,嘴里意味不明地咂了咂,到底還是沒說什么。
“我的愿望并不代表我能原諒他們。”櫻井星平靜地收刀,“……就讓他們在地獄悔過之后,以輪回之身見證新世界吧。”
真人無聲地看著她走向月臺,在她的身后開口:“那我呢?我也做了很多星不能原諒的事哦。”
就像里梅的事。
雖然螢姬什么都沒說,但真人知道,她并不高興。
明明是敵人……真是搞不懂。
櫻井星蹲下查看人質的情況:“你活著能挽回更多。把這些人治好——能做到吧。”
真人站在那里,有點迷茫。
‘你依然是我們的同伴。’
漏瑚是這么說的。
這是什么意思呢……
偶爾也會說些抽象的話呢,漏瑚。
明明都知道是最后的時刻了,不該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嗎。
昏暗的燈光一閃一閃,發出滋滋的聲音。少女潔白的面頰時而明亮,時而被陰影籠罩。
明與暗。
生與死。
神靈……嗎。
他盯著她的身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這是星的愿望嗎?可以做到哦——當然可以。”
*
【21:29】
陀艮被降服。
特級咒靈的領域漸漸消失,周圍再度恢復車站的景象。
受領域干擾的電磁波也恢復,口袋里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
夏油杰隨手把咒靈玉放進褲兜,拿出手機。
“星?”
電話對面,少女簡潔的詢問摻雜在嘈雜的風聲中,像是在高速移動中:“杰,惠在你那邊嗎?”
“沒有。之前他和七海他們一起對上了特級咒靈,伏黑展開了不完全的領域,身體負荷很重。我趕到之后,就用虹龍帶他們先撤退了。”
夏油杰正要繼續說什么,握著手機的手突然頓了頓,抬頭看向窗外。
“轟”。
樓房似乎隱約震顫了一下。
“……虹龍剛才被消滅了。”他語速很快,“地址是在……”
青年低沉的嗓音還沒有說完,櫻井星已經放下了手機。
刺耳的系統提示在眼前不停晃動著。
[您特別關注的角色【伏黑惠】狀態異常]
“沒關系。”她說,盯著遠處驟然炸開的大樓。“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就過去。”
*
破碎的瓦礫間,男人輕松地落在地面,沒有沾染一點灰土。
血流從額頭一直淌到下巴,眼睛被糊住,伏黑惠卻沒有力氣去擦干了。
他眨了一下有些模糊的眼睛,勉力盯著前方熟悉的身影。
“本來想等到你意志完全崩潰的時候的……但是她應該發覺了吧。”四只猩紅的眼睛齊齊盯著地上神志模糊的伏黑惠,兩面宿儺嘴角含著一點笑,“雖然不是最合適的時間,不動手的話,她應該也不會再留出這種機會了。”
粉發少年臉上浮現出奇異的黑色咒紋,將頭發向后抹去,青澀陽光的面孔頓時多了邪戾的味道。而這個讓人膽寒的存在,卻面帶笑容地扯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宿儺……的手指……?
原本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行動,卻莫名讓他回憶起了在醫務室時的對話。
‘要是惠也……’
伏黑惠看了一眼身后失去意識的七海建人和禪院直毘人。
之前在那個章魚咒靈的領域里,七海先生已經受了很重的傷。
禪院老頭子也沒了一只手。
要保護好他們。
還有那個時候……
“麻煩死了。”海膽頭的少年垂下頭,聲音輕到近乎自言自語。“我要是變成容器的話,有人會發瘋的啊……”
抱歉了,虎杖。
可能會狠狠揍你一頓。
要完成和那個人的約定。
因為……
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她因為自己哭泣的樣子。
身體還在顫抖,結印的雙手卻很穩。
“布瑠部由良由良。”
第117章
“布瑠部由良由良。”
高大的巨人自少年的影子中升起。
「八握劍異戒神將·魔虛羅」
十種影法術中, 最強的式神——降臨。
魔虛羅的多人調伏儀式,幾乎是歷代十影法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招數。
在顯現的那一瞬間,式神就向十影法術師揮出了蘊含巨力的一擊。
“來這一招嗎?你要是死掉的話——”
宿儺抬起手。“轟”的一聲, 砍在式神手臂上的斬擊強行將它的攻擊偏移,打在少年身旁的地面, 瞬間掀起巨大的石塊。
“……我會很麻煩的啊。”
那力道的余波將伏黑惠掀飛,猛地撞在樓房的墻面,蔓延出道道裂痕。
魔虛羅無聲地轉向揮出斬擊的人。
“雖然你好像很不簡單, ”兩面宿儺站在那里,盯著式神看了一秒, 雙手合攏, 開始結印。“但是我趕時間, 下次吧。”
“我看看……姑且就120米吧。”
“領域展開——”
堆疊的尸骸從地面冒出。由生物的骨骼和骷髏搭建的、仿佛深淵巨口的伏魔龕,在詛咒之王身后隱隱浮現。
“伏魔……”
即將完成領域的那一瞬間,宿儺若有所感地抬起頭, 對上了那雙淡紫色的眼睛。
自高空墜下的身影沖進致人死地的領域——眨眼間落到他的頭頂。
詛咒之王兩雙眼中的瞳孔都縮成了針尖大小,嘴角咧開亢奮的弧度。
巨大的沖力將黑發向高空吹起, 俯沖而來的螢姬向下投來冷冽的目光, 一把握住了他結印的雙手。
“砰”的一聲巨響,伴隨著揚起的煙塵和骨肉碎裂的聲音, 兩面宿儺被狠狠地砸進了地面。
飛揚的煙塵中, 櫻井星死死抓著宿儺的雙手壓在地上, 恐怖的咒力在交握的手中消散, 領域也被打破。
相貼的手掌不停往宿儺體內灌入瘋狂的快意, 他四只眼睛都緊緊盯著她,臉上的笑容令人極度不適,仿佛某種邪惡生物在嗅聞她的氣息。
“這么熱情嗎?螢——”
黑發的少女膝蓋用力抵著他的胸口, 向后揚起一點頭,然后——“咚”的一聲,她狠狠地用額頭錘在兩面宿儺的頭上。
“唔……!”
令人牙酸的“咔嚓”響起,宿儺的額頭乍然濺出鮮紅的血,地面都被這一記頭槌錘裂。
高速的空氣流從側面襲來,櫻井星猛地躍起,閃過利刃的橫砍,輕盈地落在刀刃上。她抬起頭,在極近的距離與揮刀的式神對視。
頭生四翼、腦后長尾的人身怪物。
和禪院家的記載相同。
魔虛羅……
十影法的最終式神。
她腳下的利刃被綁在它的右臂,上面纏繞著正面的能量。
雖然沒有了刀鞘、形狀似乎也被打磨得不同,但她能夠認出來——
這是……日輪刀的刀刃。
*
【被折斷的日輪刀】:打破鬼之命運后,本不該誕生的刀。凝聚了輪回之人的祝福與信念,既存在于過去,亦存在于未來。四百年前,五條家主折斷此刀,于臨終前替換了魔虛羅的驅魔劍。
‘最強的影式神,將這把刀帶走吧——將螢姬大人的刀,帶去影界。’
‘太陽之神,終臨此世。’
年輕時目睹螢姬之死的六眼,年邁時為螢姬創造了錨點。
這就是鏈接此世與彼世之物,身后人就是打開兩界的門之主。
終于找到了……實現愿望的關鍵點。
*
式神和咒靈是不一樣的存在。
這一點在魔虛羅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它能夠使用反轉的正能量來攻擊,右手隨意地揮動著咒靈觸之即死的驅魔之劍。
第一擊蘊含著正面的能量,第二擊就轉為蘊含著咒力*,它的攻擊不停循環調和,能夠迅速適應見過的招數。
櫻井星的凈化能力對它沒有效果。
刀刃碰撞,僅僅過了三招,魔虛羅就有些適應她的斬擊了。
“什么啊,你不敢用那招嗎?要看到這家伙的‘死’,對你來說很簡單吧。”兩面宿儺撐起身體,坐在一邊撐著下巴,一副看戲的模樣,完全無所謂自己腦門上不停流下來的血:“還是說……害怕我展開領域嗎?”
“噗呲”——櫻井星蹲在魔虛羅的手臂上,把刀刺入了它的頭部。
幽藍的眼中旋轉著神秘的旋渦,她注視著頭生四翼的式神,輕聲說:“回去吧。”
把這錨點帶回影界……等待再度開啟的一天。
長刀從式神頭部拔出,帶出淋漓的鮮血。式神驟然向后倒去,像是掉進水面,沒入了地面漆黑的影子。
【魔虛羅·多人調伏儀式】,中斷。
“對——就是這樣——”兩面宿儺大笑起來:“害怕我的領域的話,就像之前那樣,抓住我吧——
他垂下頭,聲音乍然放輕,猩紅的眼睛仿佛凝聚了世間的邪惡之物。
“……不要松手。”
兩面宿儺抬起手,對準少女的身影:“開(fuga)。”
掌心生出熾烈的火焰,像是射出的箭矢般,猝然向前方沖去。
櫻井星回過頭。
迎面襲來的高溫夾雜著毀滅一切的熱量,像是墜落的隕石那般勢不可擋——這團火炎爆開的話,恐怕比空襲的導彈還要——
周圍的大樓里還有人沒有撤離。
她雙手向前,將凈化的力量開到最大。
磅礴的咒力迅速被分解,強烈的金光將整團火焰都包裹著、在黑夜中發出刺眼的光芒,卻還是以不可阻擋的架勢沖了過來——撞在她的身上。
爆發的金色光芒瞬間吞沒視野所見的一切。
四周都好似變得寂靜。兩面宿儺放下手掌,猩紅的眼睛半垂,盯著那久久不散的光芒,臉上沒有什么情緒。
他轉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根手指,向不遠處靠在墻面的少年走去。
黑發的少年垂著頭,已經失去了意識。
“你想要她吧。”兩面宿儺拿著手指,把手伸向他的頭:“我會用你的身體,把你想對她做的事,全部做一遍——”
手還沒碰到對方,巨大的引力突然襲來,將他的身體卷起,撞向對面的大樓。
“砰”“砰”“砰”
墻壁、玻璃、木板被撞碎的聲音不停響起,整整7秒后力道才堪堪抵消。兩面宿儺倒在亂七八糟的雜物中,抬頭看向被自己撞破的大洞。
隔著數層破碎的墻壁,大樓外,一個高挑的身影抱著少女懸浮在半空,發出術式的手還沒有收回。
“術式順轉·蒼。”
術式都用完了,白發的男人才慢悠悠地念出了招數的名字。蒙在黑色布料下的雙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老師有說過吧——控制不住的話,老師就要掌摑你了……悠仁。”
如果漏瑚活著看到這一幕,大概就要驚恐失聲了——大腦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燒毀與重生的五條悟,真的就這么一路從國外瞬移了回來。
此時此刻的六眼還保留著理智,但這種極端的清醒,也已經逼近另一種意義上的瘋狂。
倒在地上的兩面宿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的腦子還好嗎?”
“不過是燒了幾次而已,還差得遠呢。”五條悟嘴角還掛著輕飄飄的笑,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在燃燒,整個人的氣勢強到恐怖的程度,“對付你,綽綽有余。”
兩個人迅速地交起手來,五條悟用術式把兩面宿儺轟進另一座大樓,單手抱著櫻井星瞬移到伏黑惠身邊。
“星醬,在這里休息一下。”白發的青年彎下腰,把笑臉湊到她的面前,語氣還是那樣輕佻,“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他直起身,櫻井星連忙抓住他的襯衫袖子——這貨的外套還穿在她身上呢。
“悟、等等——”
“嗯?想要撒嬌嗎?可以哦。”
五條悟也沒有掙脫她,頭也不回地對身后來了一發蒼,把宿儺砍過來的斬擊抵消。
他張開雙手摟上來,輕笑時胸腔也在震動:“趁現在,抱一下吧?”
這家伙真是……
櫻井星被按在他胸口,很是無奈:“你的身體真的沒事嗎?”
“沒關系沒關系~”蒼藍色的咒力在他掌心凝聚,五條悟笑著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全部……交給我吧。”
*
六眼術師和詛咒之王的戰斗迅速遠離了這一片區域。
櫻井星裹緊五條悟的外套——她的衣服在凈化那團火焰時被燒得破破爛爛了,趿拉著燒壞一半的鞋子走到伏黑惠身旁。
黑發的少年似乎緩過來了一些,從昏迷中半睜開眼睛,有點迷茫地看著她。
血浸透了他的發絲和衣物。
“星……”
伏黑惠從喉嚨里吐字不清地念著。
“先別說話。”
潔白的手上亮起柔和的光芒,迅速修復他受傷的地方。
還好……沒有致命傷,只要在這之后得到治療的話……
紛亂的思緒被少年握住她的手打斷。
“惠,不要亂——”動……
“抱歉……”
伏黑惠意識有些模糊了。一雙幽綠色的眼睛被血糊住,卻還是努力睜著看向她。
“你不要哭……”
她看著少年頭頂慢慢愈合的傷口,抿緊了嘴唇。
“……笨蛋嗎你。”
雪白的咒靈悄然自身后浮現,拖曳著巨大的骨尾,將不遠處的七海建人和禪院直毘人一同抱了過來。
“我帶你去硝子那里。”
*
因為真人叛變、里梅隕落,幾只特級咒靈被祓除或收服,就連好不容易顯現的兩面宿儺都撞上了五條悟,此次澀谷事變迅速落下帷幕。
值得慶幸的是,除了大面積被損毀的經濟建筑外,只有部分人受了傷,奇跡般的沒有人員死亡。情況最嚴重的是月臺上被喂了咒物的人,但在反轉術式和無為轉變的作用下,他們也能很快康復。
“呀~”
澀谷之戰結束后的第二天,櫻井星把五條悟約到了一片空曠無人的野外。
高挑的青年沒穿深紺色的制服,反而裹著一件高定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亮出鎖骨,戴著炫酷的墨鏡,精致到不行。
五條悟大踏步走過來,低下頭時墨鏡滑落一點,露出蒼藍無垠的眼睛,“把我約到這里,是有什么話想說嗎?”
“……”
怎么感覺這家伙情緒格外高昂……
櫻井星眉毛擰了一下,忍著沒移開視線,向他伸出手。
潔白的手指握著一個古怪的方塊,上面布滿了詭異的眼睛。
“這是獄門疆。”
“兩年前,我把羂索——就是我們在戰國時追殺的那個人,我把他的大腦封印在了里面。”她認真地解釋道,“沒有人解封的話,大概過一百年或一千年,那家伙又會冒出來。所以,今天想拜托悟……你那是什么表情?”
五條悟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你這家伙該不會在故意玩弄大哥哥吧。”
面對她滿臉迷惑的眼神,成熟的good teacher嘆了口氣,兩只大手夾著她的臉,泄憤似的狠狠擠成小雞嘴:“快說!要我干什么!”
“展、展開寧(領)域……”
“展開領域?”
手掌的邊緣若有若無地蹭著她的嘴唇,五條悟的眼睛瞇起了一點,松開了手。
“為什么?”
“我要徹底解決那家伙。但是放出來的那一瞬間,不知道他會不會用出什么麻煩的術式……所以要在悟的領域里解除封印。”
櫻井星的臉頰被他揉得有點紅,仰著頭認真解釋的樣子實在是……
有點可愛過頭了。
“……原來是這樣啊。”五條悟的聲音輕飄飄的,含著蜜水。“星醬應該知道吧?在我的領域里,只有我本人和被我碰到的人,可以不受影響。”
他笑了一下:“來牽手吧?”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在仿佛宇宙盡頭的黑色世界中,五條悟牽著櫻井星的手,帶她打開了獄門疆。
“不要松開我哦。”
獄門疆開啟的瞬間,顯露身影的男人就被「虛式·茈」淹沒了身影。
美麗的紫色咒力在無垠的宇宙中爆發,就像她眼睛的顏色。
謀劃了千年的大腦,就這樣簡單地湮滅……甚至沒能被螢姬看清最后一眼。
*
幾年后。
“準備好了嗎?”
薨星宮的底層,伏黑惠站在巨大的法陣中心,沖櫻井星點了點頭。
漆黑的影子驟然從他腳下蔓延開來,翻涌不停,像是一股股黑色的海浪,又像是沸騰的墨汁一般滾動著。
已經化為畸形生物的天元維持著法陣,四只眼睛卻看向了黑發的少女。
“影界的門已經打開了。”天元說,“你真的要進去嗎?”
歷史上,從來沒有人以活人的身體進入過影界,誰都不知道那里是怎樣的景象,進入的人又會遭遇什么。
櫻井星看向自己的手。潔白的手心,繪制著一個紅色的五芒星咒文。
這是麻倉葉王為她創造的術式——五芒星,即五行之術的具象。
掌握五行之人,可以解萬物……只要她進入影界,將這個咒文注入連接兩世的錨點,就能將咒靈誕生之地更改為影界。
“是的。”她合攏了手指,將那顆五芒星攥入手心。“不用擔心……一定會回來的。”
這是無數陷于命運之人努力的結果。
是幾度輪回交匯、無數奇跡累積的結果。
“我準備好了。”
她向前一步,邁入了那沸騰不休的黑色泥沼。
從雙腳開始,小腿、腹部、胸口……漆黑的陰影像流沙般不停將她淹沒,櫻井星平靜地睜著眼睛,任由影子吞沒口鼻、雙眼,慢慢將她沉入漆黑的世界。
在完全陷入影子里后,有一瞬間,世界變得混沌無聲。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碰不到。
物質的概念化為烏有,時間的流逝在這里沒有任何意義,她像是一團沒有形態可言的粒子,漂浮在虛無之中。
系統的提示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恭喜……滋滋……感知……滋滋……26……]
[系統運行環境異常,校正中,loading……]
[校正成功。尊敬的玩家,恭喜您,您的感知已達最大值25(26)]
隨著系統機械的電子音響起,她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古怪的世界終于被肉質的頭腦理解了。
這不是活人的世界。
一切物理、空間、時間的概念在這里都沒有意義。
“天空”是一片灰暗的色彩,漂浮著不應出現在現實世界中的奇異巨石。腳下是濕粘的道路,黑色的水面沒有倒映出任何物質。
而她的周圍,圍滿了詭異的存在。
那是影子嗎?祂們沒有眼睛、沒有口舌、沒有重量和厚度,窺探的視線和觸碰的手卻無處不在。
一片混沌黑暗中,她被混亂的私語聲淹沒了。這是活人不該進入的領域,闖入其中的人類就像是刺眼的太陽,引誘著黑暗中的飛蛾。
無數影子撲了上來,要覆蓋在她的身上,將她同化成影子。
櫻井星打開【愚人的狂歡】,有的手像被灼燒一般收了回去,有的手卻依然能觸碰到她的皮膚,在上面留下漆黑的印痕。
……看來最好不要被碰到。
她閃開撲過來的影子,雙眼迅速地掃視著周圍,想要找到魔虛羅的身影。
“嗷——”
犬吠聲響起,一個白色的身影閃過,周圍的怪物被撲倒,在咬合聲中化作一灘黑水。
櫻井星愣了一下。
那是一只白犬,額頭上有著道返玉的紋樣。
“小白?”
白犬抬起頭,走到她身邊輕輕拱了她的掌心一下,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她。
……惠的白色玉犬,在她剛醒來的那個時候,就已經被破壞了。
“這邊的你還存在嗎……太好了。”
她笑了一下,躲開撲過來的影子,輕松地跟上玉犬的腳步。
“帶我去找魔虛羅吧,小白。”
*
魔虛羅佇立在一座巨大的神龕前。
周圍布滿了白色的蠟燭,像是不會燃盡一般,將高大的式神環繞其中。
櫻井星向它靠近,魔虛羅抬起頭“看”向了她,卻沒有動作,任由少女穿過滿地的燭火,走到他的腳邊。
周圍的影子似乎都畏懼異戒神將的存在,不敢靠近,只是停留在燭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暗中窺探著這邊。
“可以蹲下來嗎?”她抬頭看向高大的式神,“你太高了。”
眼睛部位長著兩雙翅膀的式神靜靜地與她“對視”,好一會兒,它慢慢盤腿坐了下來。
“謝謝你。”
櫻井星對它道謝,湊近了它綁著日輪刀的右臂:“我要在這里注入咒文……如果你不喜歡這把刀,就把它放在影界就好。”
魔虛羅沒有回應,也沒有移動,像是一座毫無反應的雕像,靜靜坐在那里。
……有點可愛。
她不著邊際地想著,將繪有五芒星的手放在日輪刀上。
柔和的光芒閃過,手心的五芒星消失了。
“……該說再見了呢。”
櫻井星溫柔地摸了摸玉犬的頭,看著魔虛羅:“我要走了哦。”
雖然其實不知道該怎么離開。
式神“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出左手,單手握住她的腰。
“……魔虛羅?”
魔虛羅沒有說話——也許它無法吐出人類的語言,也許只是單純地不想開口。
它站起身,左手托著她向上舉起。
在櫻井星的茫然中,她手指上的戒指突然閃過紫紅色的光芒。
下一瞬間,“天空”中驟然涌動。
在那片翻涌不停的黑海中,無數只漆黑的手伸了過來。一只手握著一只的手肘處,手臂的“鏈條”不斷伸長,像是一根黑色的觸須,一直伸到魔虛羅高舉的左手處……
黑手牢牢抓住了櫻井星的身體。
魔虛羅松開了手。
無數撲過來的影子都被黑色的手阻擋,纏繞著將她向上托起……不斷遠離怪誕的世界。
靠近那片翻涌的虛空時,一縷縷白色的細絲裹住了她的軀體,黑手全部松開,向深淵中墜落。
櫻井星抬起頭,看到了掩蓋在雪白發絲下、那張沒有五官的臉。
——【幻想朋友】。
第一次,纏繞在【幻想朋友】軀殼上的白色細絲全部散開,露出了它雪白的手臂。
它張開雙手,抱住了她。
一陣混沌席卷而來,櫻井星閉上雙眼,與它融為一體。
【特級過咒怨靈·幻想朋友】,解咒完畢。
*
“星?”
她猛地睜開眼睛。
麻倉葉王坐在她的身邊,露出促狹的笑容。
“睡得好嗎?”
櫻井星坐起來,周圍五彩斑斕,是偉大精神的內部。
“剛才那是怎么一回事?”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幻想朋友】身上的手……全部掉下去了。”
“那是被你所拯救的人的意志。只要意志不消失,人的靈魂就是不滅的。”
星之王微笑著。
“【影界】是不屬于活人的世界,本來也沒有離開影界的道路……是被你拯救的人和你自己(幻想朋友),將你送回了表世界。”
“恭喜,星,你已經堪破兩界的隔膜了。”
他牽起櫻井星的手,在她的戒指上輕輕吻了一下。
“去吧……你該醒了。”
*
禪院家的忌庫。
《螢姬物語》泛黃的紙頁上,多了一行記載。
‘咒術輪回 再啟’——這一行被黑色的墨汁涂去,下面是新添的字跡。
又五百年 螢姬以人身跨越兩界,將五行咒文注入彼世
詛咒、術師、非術師,各歸其位
「咒術輪回 至此終結」
在不再需要與咒靈戰斗的新世界,夏油杰立在高處,俯瞰著第一次看不到任何詛咒的人間。
“感覺如何?”櫻井星問道。
青年望著夕陽落下時投射在河面的波光,有點出神:“……總覺得,有點輕飄飄的。”
“肚子里的咒靈都不見了,很不適應吧?”少女站在他身邊,并肩望向綠意盎然的樹蔭道,那里,高專的大家都在等待他們。
“以后,就去過發自內心想要的生活吧。”
五百年前入教,卻一直不得其道的教徒輕聲笑了一下。
“嗯……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