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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里不答反問:“你的刀疤呢?”

    安玉說:“什么刀疤?”

    “這里的刀疤。”季明里用食指輕輕點在安玉的胸口上, “之前你這里有條刀疤,你說是尹山所傷。”

    話說到此,安玉也意識到了什么, 他很坦然地說:“好了。”

    “所以你騙了我。”季明里收手。

    可手收到一半, 被安玉一把抓住。

    安玉的體溫很低,皮膚時常冰涼, 之前季明里以為安玉體質如此, 現下看來, 應當是和那段經歷有關。

    季明里猶豫了下, 沒有掙扎。

    “我只騙了你一半。”安玉說,“刀疤是真, 受傷也是真, 只是傷我之人并非尹山。”

    “那是誰?”

    安玉眉梢一揚:“想知道?”

    “……”這不是一句廢話嗎?不想的話能問這個?季明里心想, 卻不敢說,只道, “不能說?”

    “說倒是能說——”安玉拖長語調,“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你先答應了。”

    “那不可能。”季明里想也不想地拒絕,他說得一本正經, “你得先說了,我再思考答不答應。”

    安玉嘴角往下一撇, 像是不高興了,突然來了脾氣:“那我不說了。”

    “……”

    安玉不忘補充:“我也不說傷我的人是誰了。”

    “……”

    季明里無語極了。

    不說就不說, 他還不稀罕知道。

    于是他把被安玉枕在腦袋下面的手往回一抽,作勢就要起來。

    安玉見狀,表情霎時慌了, 連忙伸手拽住季明里的手臂,身體也被拖得從床上抬起一半:“你要去哪里?!”

    驚慌的聲音簡直不像從安玉嘴里發出來的。

    季明里回頭看到安玉臉色慘白, 甚至一骨碌地從床上翻坐起來,他岔開雙腿跪在床上,臉色惶恐得仿佛被季明里丟在了哪個吃人的魔窟里。

    季明里莫名其妙,本想甩開安玉的手,見安玉如此害怕,又有些于心不忍。

    “我不去哪里。”

    “你要去哪里?”安玉還是剛剛的話。

    “我不去哪里。”季明里輕晃了下被安玉緊抓的手臂,想了想還是多說一句,“天色不早,我們該起來了。”

    安玉兩眼發直地盯著季明里,像是在確定季明里這句話的真假。

    季明里只好開口:“你也該起來了。”

    安玉的屁股落回床上,緊繃的臉有輕微地放松,僅是這么一會兒,他的額間竟然滲出了一層冷汗,他呼出口氣,低頭將汗往季明里的衣袖上一擦。

    季明里:“……”

    罷了。

    他忍。

    安玉觀察著他的反應,輕聲問道:“你生氣了?”

    季明里說:“我沒生氣。”

    安玉一臉不信:那你為何突然起來?”

    這什么鬼問題?

    季明里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但直覺告訴他,他必須解釋,還得解釋得清清楚楚。

    “不是到早上了嗎?早上就該起床,其他人肯定早起來了。”

    安玉思索片刻,似是信了。

    就在季明里以為自己和安玉終于掰扯完了時,安玉又冷不丁地說:“你不是好奇傷我的人是誰嗎?卻連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答應我。”

    季明里坐回床上,他決定和安玉好好掰扯一下。

    “不是我不答應你,難道不是你連是什么要求都不說嗎?”季明里試著扯開安玉的手,跟鉗子似的,根本扯不開,也不知道安玉哪兒如此大的力氣,他只好作罷,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萬一你想要我的幫主之位,我就拱手相讓了?這既是對我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我們浪浪幫派的不負責,你說是吧?”

    安玉幽怨地看著季明里:“我才不想要你的幫主之位。”

    季明里順勢說道:“那你想要金錢?權力?還是讓我們浪浪幫派幫你殺人?”

    “我也不想要這些。”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一直留在這里。”安玉忽然很認真地說,“我想一直留在浪浪幫派。”

    隨著話音的落下,空氣也變得安靜了。

    季明里詫異地和安玉對視,安玉眼眸黑亮,他從中看到了自己的臉,也在某一刻清晰地接受到了安玉傳遞過來的意思。

    他大腦一片空白,隨即仿佛屁股上被燙著一般,一下子掙開了安玉的束縛,他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季明里。”安玉仰頭看他,“你可以答應我這個要求嗎?”

    季明里抹了把臉,他的思緒異常混亂。

    若是之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安玉,可現下各種念頭充斥了他的腦海,他不想把自己和安玉捆綁起來,更不想留一個依然對自己抱有那種想法的安玉在身邊,可假若安玉離開了這里,又能去哪兒呢?薛相早已是前宰相,曾經風光一時的薛家不復存在,外面有的只是一群對安玉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

    而且安玉的確聰明,甚至比他更有領導能力,也更合適這個幫主之位。

    季明里第一次在這種時候沉默了,他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艱澀地說:“我考慮一下。”

    這種回答算是讓步了。

    安玉眉眼一彎,喜色逐漸蔓延到他的面頰上,他說:“就是裴家的人。”

    “嗯?”

    “傷我的人是裴家的人。”安玉說,“我偷溜進裴府被發現,逃跑時被他們的人劃了一刀。”

    刀口很深,刀疤還長,可想而知當時安玉受了多么重的傷。

    也難怪安玉對裴家的構造了若指掌,估計沒少偷溜進去。

    季明里沒再多問,去隔壁屋子拿了安玉的衣服。

    外面又下起了小雪,積雪覆蓋了昨晚堆起的雪人,還好不多,出去時正好看到小魚和李二壯湊在雪人面前嘀嘀咕咕。

    季明里過去,把兩人趕走:“別碰著雪人了。”

    “老大,是你堆的雪人啊?”李二壯說。

    “雪人在我院里,不是我堆的還能是你堆的?”季明里說完,想到什么,招手又把小魚和李二壯喊了過來,“來來來,你們瞧瞧,能瞧出來我堆的什么嗎?”

    小魚和李二壯彎腰瞧了半天。

    小魚皺著一張臉,不確定地說:“堆的雪人?”

    季明里:“……”

    沒等他出聲,李二壯先反駁了:“你是不是傻?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這是個雪人。”

    說完,轉向季明里,李二壯嘿嘿一笑,伸手比劃了下雪人的高度,試探地回:“我侄子?這雪人和我侄子差不多高,就是老大你這下面的雪沒處理干凈。”

    季明里:“……”

    他想說下面的雪是雪人盤膝而坐的雙腿。

    算了算了。

    這倆蠢蛋,說了也不明白,安玉的圍脖都掛上面了,硬是眼瞎。

    這下季明里更加確定昨晚自己是被詐了。

    他扯過安玉的圍脖,抖了抖上面的雪搭到自己肩上,轉身走了。

    后面幾天,幾乎每天都下鵝毛大雪,天氣越來越寒冷,天色越來越陰沉,除非必要,大家都更樂意窩在屋子里,季明里讓小魚在安玉屋里備了炭火和湯婆子,然而用上的次數少得可憐,安玉天天往季明里的屋子里鉆,后面到白天也賴著不走。

    臨近年關,大家開始準備迎接新年。

    與此同時,把望京客棧開到京城那邊的事也商議出一個結果了,先安排幾個人過去打探情況,倘若那邊與這邊類似,再決定具體將客棧定在哪個位置也不遲。

    不過從豐陽縣到京城山高路遠,加之下著大雪,車馬難行,著實任務艱巨,在場幾個領頭的人都埋著腦袋不敢吭聲,誰也不想在逢年過節時跑那么遠的路,不如等安玉安排。

    沉默正在蔓延,季明里站了起來:“我去。”

    剎那間,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望向了季明里,包括安玉。

    安玉的表情不咸不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他默了許久,問道:“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季明里還是那兩個字,“我去。”

    事后,安玉照常留下李二壯單獨交代事情,季明里跟在李大壯和周貴等人后面出了屋子。

    李二壯和周貴等人都沒腦子,安玉指哪兒他們打哪兒,直到這會兒才品出些許不對。

    “我們望京客棧的生意剛紅火起來,按理說不是該先考慮長嶺縣嗎?怎么一下子就跨到京城去了?”

    “是啊!京城離我們未免太遙遠了!”

    “安公子這么做自有他的考慮。”陳六兒依然沒把腦子撿起來,大大咧咧地說,“安公子怎么說、我們怎么做便是,你們想這么多作甚?”

    “也是。”李二壯和周貴等人再次丟掉腦子,紛紛點頭應是。

    季明里:“……”

    不怪小魚和李二壯蠢,他們一群人都蠢。

    “對了,老大。”李大壯看向季明里,“你怎么想起來去京城了?京城好遠,你這一去怕是得等到開春才能回來。”

    季明里不好說,只道:“我孤家寡人一個,沒牽沒掛,去就去了,你們大過年的好好跟家里人呆著。”

    李大壯等人聞言,眼睛瞬間紅了:“老大……”

    季明里不想和他們煽情,趕緊溜了。

    很多事情李大壯和周貴他們不清楚,可他一清二楚,比如安玉代替真正的安玉被人牙子賣入尹府是想通過尹山控制尹府、比如安玉設計被他們浪浪幫派綁來是想在殺裴家人前磨一把趁手的刀、再比如安玉決定把客棧開到京城是想暗中尋找他爹的舊部。

    最近一個夢是昨晚做的。

    季明里沒再夢到關于安玉的事,而是夢到了那些同樣在尋找安玉的人,他們從京城一路秘密找來,已經快要找到這邊。

    夢醒后,季明里驚出了一身冷汗。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做出一個決定——

    他要把安玉送回去。

    他不能再讓幫派成為安玉殺人的刀。

    第202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里想把安玉送回去, 就得叫上安玉和他一起,可安玉在幫派里呆得好好的,他實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叫上安玉。

    去京城的人可多可少, 季明里不想讓幫派的人跟著, 便讓李大壯在長嶺縣里找了個熟悉路線的車夫,由車夫帶他來回。

    不過眼下距離出發還有些日子, 他可以慢慢跟安玉提起。

    年三十這天, 下了許久的雪難得停了, 一縷陽光穿過沉甸甸的烏云, 落在正在院里掃雪的兩人身上。

    昨晚下了很大的雪,一覺醒來, 皚皚白雪仿佛覆蓋了整個世界, 他們忙碌了一個多時辰才把院里的雪勉強清掃干凈。

    爐子里燒著火, 放在上面的水壺開了,發出嗚嗚聲響。

    季明里隨手把笤帚扔到地上, 過去拎起水壺進了屋子,他先將茶壺灌滿,又在茶壺外面包了一層保溫的棉套, 才把剩余的熱水灌進湯婆子里。

    走出屋子,安玉還在打掃。

    季明里走到安玉面前, 把湯婆子遞了過去。

    安玉停下動作,看著湯婆子。

    季明里伸手:“笤帚給我。”

    安玉抬起眼皮子, 目光掃過季明里的臉,隨即慢吞吞地給出手里的笤帚。

    季明里接過笤帚,順勢把湯婆子塞到安玉手里, 手指和安玉的皮膚相觸時,他發現安玉的手很冷, 跟觸到了冰塊似的,垂眼看去,皮膚已被凍得青白,薄薄一層,能夠清楚看見下面的細長血管。

    之前只覺安玉做起事來比烏龜還慢,沒想到也是如此能忍。

    “你別掃了。”季明里說,“你把屋里的炭燒上,進去暖和一下。”

    安玉站著沒動:“還有一點沒掃完。”

    “我來掃就是。”

    安玉說了聲好,往前走了幾步。

    其實剩的不多,邊邊角角的雪不用掃得那么細致,季明里拿著笤帚揮了幾下,余光瞥到什么,回頭一看,安玉沒走,兩只手縮進衣袖里,隔著衣袖抱著湯婆子。

    季明里問:“你怎么不進去?”

    安玉看著他,突然說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季明里,聽說今兒縣里很熱鬧,我們下山看看吧。”

    “不去。”季明里皺了皺眉,“都這么晚了,回來怕是要趕夜路,不方便。”

    安玉說:“我們可以住在縣里。”

    “那也不去。”季明里想也不想,“不安全。”

    安玉不說話了,安靜地看著季明里,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淡。

    季明里這才意識到自己貌似拒絕得太不留情面,他撓撓下巴,放緩口吻:“山路上都是雪,白天走尚且不易,何況晚上?而且縣里實在沒什么好玩的,我之前去過一次,人擠人……”

    沒等他把話說完,安玉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季明里忙喊:“安玉?”

    安玉頭也不回:“行吧,不去了。”

    季明里松了口氣,笑了出來,正要回應,卻見安玉的步伐停了下來。

    “你是去過一回,體驗過熱鬧,可我從小活在深宅大院里,眼前晃來晃去就那么幾個人,也沒瞧過外頭有多熱鬧、人有多擠……”說到一半,竟是帶上了哭腔,“罷了,你說不去就不去,你是幫主,我聽你的。”

    季明里:“……”

    不多時,一輛馬車離開幫派,不疾不徐地往山下跑去。

    季明里不好意思在年三十的晚上麻煩別人,只好親自趕馬車,雪是停了,可天兒冷得不像話,凜冽的寒風跟刀子似的往臉上刮,饒是季明里覺得自己臉皮厚也有些頂不住。

    后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人靠到了他的身上。

    安玉穿得很厚,說裹成球也不為過,往他身邊一擠,硬是擠得他往旁坐了幾寸。

    季明里扭頭看了安玉一眼。

    安玉手里抱著湯婆子,脖頸被毛茸茸的圍脖遮擋,黑發披散,包著一張精致白皙的臉,眼睫微閉,腦袋慢慢貼了過來。

    季明里連忙偏了下肩膀:“你進去坐啊。”

    可惜這個動作還是沒能避開安玉的腦袋,他的臉頰貼到了季明里的肩上,明明隔著厚實的衣服,仍能感覺肉軟軟的。

    季明里無語凌噎,索性往回坐了幾寸,頗有些放棄掙扎的意思。

    再往旁坐,他人都要掉下馬車了。

    “里面就坐著我一個人,好安靜。”安玉的聲音被風吹散,只有一點飄進了季明里的耳朵里。

    季明里坐姿別扭地扯著韁繩:“里面暖和,外面風大,冷得很。”

    “我就想吹吹風。”安玉頓了頓,“再說了,靠著你一點也不冷。”

    “……”季明里說,“行吧。”

    臨近傍晚,陽光已經收進層層疊疊的烏云后面,天空逐漸變得淺藍,光禿的樹枝仿佛在空中張牙舞爪。

    季明里生怕把安玉抖下去,只能將車速一降再降。

    這條山路每天都有幫派的人打掃,雪早被掃到兩旁,一條路雖不寬敞,但也恰好容下一輛馬車。

    隨著車往前走,兩旁的景色也在變換。

    安玉靜靜看著,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浪山上的景色還不錯。”

    “何止不錯。”說起浪山,季明里的話就多了起來,“每到春夏,山上樹葉綠時,景色那才叫好,隨處可見野兔,就是機靈得很,一竄安玉就沒了,不好抓,得做陷阱。”

    安玉扭頭看著季明里的側臉,好奇地問:“你抓到過嗎?”

    “那是自然。”季明里說,“我和李大壯他們一起做的陷阱,最后把野兔烤著吃了,那肉又多又嫩,聞著都香。”

    安玉說:“我也想吃。”

    “等著吧。”季明里說,“等到春天,我再帶你去捉野兔,冬天都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安玉兩眼一瞇:“好啊。”

    季明里聽出了安玉話語里的笑意,頓時一愣,遲鈍地反應過來——

    等等!

    開春之前他就得想方設法把安玉送回去,開春之后還抓個屁的野兔。

    讓安玉自個兒在京城那邊抓去。

    季明里默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亂說什么呢?瞎許諾!

    過年這幾天,豐陽縣通行任意,進去沒走多久便聽見了鼎沸的人聲,這時天已黑下,街道兩旁亮起燈火。

    季明里將馬車停在一處客棧里,順便訂了兩間房,然后帶著安玉步行到附近熱鬧的街上。

    街上果然如他所說般人擠人,一眼看去,全是攢動的人頭,兩邊攤販各式各樣,有賣刺繡的、有賣泥人的、有賣糖葫蘆和一些新奇吃食的。

    安玉又買了兩個泥人,讓攤主照著他和季明禮的樣子捏。

    攤販瞅著安玉,一個勁兒地夸贊:“哎喲,這小公子真是俊俏,這眉眼長的,跟畫出來的似的,這一路走來,得有不少小姑娘偷偷瞧你吧?”

    安玉面不改色:“沒注意。”

    攤販呵呵笑著:“小公子今年多大了?還沒成親吧?”

    安玉想了想說:“二十有八。”

    “啊?!”攤販瞳孔地震。

    旁邊的季明里聽了,也驚訝地扭過腦袋,不可置信地將安玉上上下下打了個遍:“你二十八了?!”

    安玉輕輕揚眉:“怎么?”

    “你居然二十八了……”季明里喃喃,若非他看攤販有一副驚掉下巴的樣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安玉看著不像二十八歲,說他十八歲都有人信,季明里一直下意識地以為安玉比自己小,結果比自己大了八歲!

    他有些昏。

    攤販也不說話了,似乎被震住了,只是沉默地捏完泥人。

    季明里不禁有些同情攤販,方才攤販左一口小公子右一口小公子,估計這會兒恨不得鉆進地縫里。

    等安玉一手一個地拿好泥人,季明里付了錢,和安玉并排往前走。

    走著走著,他忍不住問:“你真的二十八了?”

    安玉說:“假的。”

    季明里嗤笑一聲:“我就說嘛,你看著不像……”

    安玉冷不丁地說:“我三十了。”

    季明里的聲音戛然而止,憋了半天,又問出了剛才那句話:“真的假的?”

    這次安玉回答得頗為認真:“我在年齡上面不說假話。”

    季明里:“……”

    這就是變相承認以前說的每一句就是假話嘍?

    安玉觀察著季明里的表情:“不信?”

    “不是不信,主要是你這也太夸張了……”季明里撓著下巴,撇去長相問題,他說起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李大壯比你還小兩歲,他孩子都能上樹掏鳥蛋了,可你這……”

    安玉眼神幽幽,語氣幽幽地說:“我也想要孩子,可我生不出孩子啊。”

    “……”季明里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哦對,他差點忘了安玉喜歡男人。

    “你喜歡孩子嗎?”安玉問。

    季明里想了想,他對孩子說不出喜歡、也說不出討厭,可能因為他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不過有時候看到李大壯和周貴他們媳婦孩子熱炕頭,還是免不得會羨慕。

    當然,當著安玉的面,他可不能說這些話。

    “喜歡啊,我喜歡孩子。”季明里故意說道,“我喜歡姑娘,陳六兒那姑娘才幾個月大,白白胖胖,多可愛。”

    “那怎么辦?”安玉苦惱地嘆口氣,“我生不出孩子。”

    “咳咳咳——”

    季明里當場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

    第203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一旁樓上, 溫知文正聽著對面的老楊講話,目光忽然暼到下面的某處,他一時愣住, 連手里端起的茶都忘了喝。

    直到老楊喊了一聲:“老溫?”

    溫知文這才反應過來, 目光仍舊盯著下面,放下茶碗說:“那人不是少主嗎?”

    老楊順著溫知文的目光看去, 看到了站在一處攤前買面具的兩人, 今年出了不少新奇款式, 街上都是許多戴面具的人, 兩人挑挑揀揀,終于選了兩個面具。

    安玉拿著面具, 季明里很自覺地掏錢。

    老楊表情復雜, 不知道想到什么, 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是少主吧?”溫知文瞇起眼睛,又確認了一遍, 他視力不錯,通常不會認錯人,只是要說少主跟著一個陌生男人逛街, 還一起買東西,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是他。”老楊說, “旁邊那個你也認識,是浪浪幫派的幫主季明里。”

    “他就是季明里?”溫知文驚訝地多看了季明里幾眼。

    溫知文不知道安玉在尹府和浪山的遭遇, 之所以會來豐陽縣當知府,也是通過京城那邊的人和老楊接應上了,聽聞之前少主打算殺了季明里取而代之, 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季明里居然好端端地在少主手里活下來了。

    在溫知文看來, 這個季明里多少有些本事。

    老楊見溫知文蠢蠢欲動地想下去打個招呼,頓時臉色微變,連忙說道:“浪浪幫派的人暫時不知少主與我們相識,就算以后在其他地方遇到,我們也全當不認識他。”

    溫知文愣了一下,只好坐了回去,頗為失落:“可惜我來豐陽城有段時間了,還沒正式見過少主。”

    老楊安慰他:“會有機會的。”

    “如此說來,少主還沒完全拿捏住那個幫派?”溫知文說,“一個小小幫派,智取不成,用武便是,拖到后面豈不麻煩?”

    老楊默默嘆氣:“這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溫知文問,“可是幫派里的什么人不好解決?難道問題出在那個季明里身上?”

    老楊心說讀書人就是不一樣,直擊重點。

    問題可不出在那個季明里身上嗎?

    可這關乎少主私事,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放私下議論,他搖頭嘆氣,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樓下,安玉拿著面具擺弄,倒是季明里往樓上看了兩回。

    “怎么了?”安玉問他。

    “貌似有人在看我們。”季明里把面具戴到臉上,一手拿過安玉手里的兩只泥人,一手牽過安玉的手臂,扯著安玉穿過人群往前走。

    不管感覺是真是假,總歸得謹慎些才好。

    安玉既不說話、也不掙扎,乖順地跟著他走,直到走到橋頭停下。

    季明里回頭看到面具還被安玉捏在手里,他松開手,拿起面具給安玉戴上。

    兩個面具都是安玉挑的,一黑一白,上面畫著相同卻詭異的圖案,有些像微笑的人臉。

    安玉戴著白色面具,五官被遮擋,只能看到一頭烏黑的長發,一支木簪盤在發頂,簡單卻素雅,即便穿著厚實的冬衣,也能在人群中被一眼看到。

    季明里想,倘若安玉從小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也許會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路,光明璀璨的路。

    “還想買些什么?”季明里問。

    “不買了。”安玉的聲音從面具后面傳出,面具制作得并不精細,只有眼睛處挖了兩個小孔,周圍火光明亮,映在小孔后面一雙黑亮的眼眸里。

    “那去哪兒?”

    “隨便走走吧。”安玉指了下季明里身后的橋,“到那上面看看。”

    季明里沒有拒絕。

    縣里的雪被掃得干干凈凈,包括那座橋上的雪。

    那座橋似乎是一座新修的橋,橫跨浪河,不過浪河也沒多寬,若在平時,兩人幾步路便能走完那座橋,可這會兒在年三十里,橋上也是人擠人,半天走不出兩步。

    橋頭掛了幾盞大紅燈籠,橋身也被裝飾一番,站在橋頭往下看,能看到一艘艘夜船在河里緩慢地游,船是附近酒樓放出來的,招待的都是縣東的有錢商人或者達官顯貴,琴師坐在船頭彈唱,引得一群人駐足圍觀。

    季明里拉著安玉擠到了中間的位置,反正在這兒聽曲兒不要錢。

    然而橋上的人太多了,他們身后的人熙熙攘攘,安玉重心不穩,被擠得左搖右晃。

    季明里本想叮囑安玉站穩一些,可轉頭瞧見安玉被擠得實在可憐,索性伸手將人拉到身前,雙手往旁一放,正好把安玉圈在自己懷里。

    他自個兒皮糙肉厚,任由身后的人如何擠,他就是巍然不動。

    安玉沒有掙扎,安靜地縮在他的懷里。

    季明里低頭看了一眼:“要是面具戴著不舒服,就摘下來吧。”

    安玉搖了搖頭。

    季明里沒再說話。

    他們旁邊擠了一對小夫妻,也都戴著面具,男人把女人圈在懷里,自己被擠得身體歪了好幾次。

    男人看了季明里幾眼,面具后面露出的眼里有著藏不住的羨慕,季明里長得人高馬大,別說在這橋上,即便在剛剛路上也頗為顯眼,此時跟一堵墻似的隔絕了身后的人流。

    季明里倒沒注意男人的視線,他光聽女人嘀咕去了。

    “還要多久呀?想看場煙火可真不容易。”

    男人安慰女人:“快了,馬上就是新年了,今年應該也是準時的。”

    女人嘆氣:“我餓了。”

    男人說:“方才叫你買倆包子揣著你也不肯。”

    女人撒著嬌說:“誰出來揣倆包子呀?你還說我,我讓你幫我揣,你不是也不肯。”

    男人說:“我不想揣包子。”

    女人說:“我也不想。”

    男人說:“那你自個兒餓著吧。”

    女人瞬間沒了聲音。

    季明里用余光看去,雖然面具遮擋了小夫妻的臉,但是能感受出來兩人都負了氣,女人更是一把扯下面具,將手往前一趴,盡量離身后的男人遠點,男人毫無反應,更沒哄哄女人的意思。

    這就吵起來了?

    季明里從頭圍觀到尾,只覺莫名其妙。

    揣兩個包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說到包子,他忽然想起什么,用手臂碰碰安玉的肩膀:“你餓了嗎?”

    安玉老實地說:“有點。”

    他們出來時沒吃東西墊墊肚子,來到縣城也只買了一些街邊的吃食,這會兒被冷風一吹,也覺得肚里空空的了。

    季明里一手掌著石欄、一手在懷里掏了片刻,在旁邊小夫妻瞟來的目光里,他掏出一個還熱乎著的燒餅,反手塞給安玉。

    安玉轉過腦袋,隔著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驚訝:“你何時買的?”

    “你挑面具的時候。”季明里還在掏,又掏出一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烤地瓜,香味從縫里飄出,引得周圍的人直勾勾地看了過來,“還有烤地瓜,你吃哪個?”

    安玉說:“烤地瓜?”

    季明里把烤地瓜遞過去。

    安玉扒著油紙看了一眼,驚訝更甚:“你一直揣著這些東西?”

    季明里說:“我們晚上吃的東西不多,我怕走著走著餓了。”

    安玉猶豫了下:“我吃烤地瓜。”

    “行。”

    季明里用烤地瓜換了安玉手里的燒餅,他也餓了,感覺自己能一口吞下五張燒餅,不過礙于這會兒是在外面,他沒像平時一般秋風掃落葉,還是稍微注意了下形象。

    大晚上的,吃著燒餅聽著曲兒,這體驗真不是一般的新奇。

    除了橋頭的風大了些,站久了的雙腿有些酸,其他的都挺不錯,主要是不花錢。

    不花錢就是好的。

    季明里突發奇想,要是前宰相的那些舊部認回了安玉,是不是從今往后安玉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不必跟他擠在一個屋里,也不必在下雪天和他一起掃院里的雪,凍得皮膚青白、瑟瑟發抖,更不必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和他站在橋頭吹著冷風蹭別人的曲兒。

    也許今后坐在那船里聽曲兒的人就是安玉了。

    季明里越想越遠,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了些微的不適,人都是有感情的,一條狗、一只貓、哪怕只是一棵樹,養久了也會產生感情,何況安玉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自安玉來到幫派起,幾乎每天都和他形影不離。

    吃到只剩最后一點時,前面的安玉忽然偏了下頭:“我吃不下了。”

    季明里問:“還剩多少?”

    安玉把烤地瓜遞了過來。

    季明里垂眼一看,頓時臉有些黑。

    這哪兒叫吃啊?這分明是沿著烤地瓜的邊緣細細密密地啃了一圈,牙印都在上面呢!

    季明里想說不吃扔了,又不忍浪費,糾結半天,咬著牙說:“不吃留著,等會兒我吃。”

    安玉的面具戴在額頭往上,眉眼全部露了出來,他眼巴巴盯著季明里手里的燒餅:“我想吃燒餅。”

    季明里說:“我都快吃完了。”

    安玉說:“不是還有一點嗎?”

    季明里說:“我咬過的。”

    安玉很慢地眨了下眼:“我又不介意。”

    “……”

    季明里心說這也太奇怪了,這不是相當于在互吃口水嗎?但沒等他開口,旁邊的小夫妻看不下去。

    女人狠狠瞪了男人一樣:“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說完擠開人群走了。

    男人看看季明里,又看看安玉,欲言又止,轉身去追女人了。

    季明里用吃剩下的燒餅換了安玉吃剩下的烤地瓜,忍不住說:“我倆都把人家氣跑了。”

    安玉不以為然,就著燒餅上的豁口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咀嚼。

    從季明里的角度,可以看到安玉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像兔子進食,以前他捉到的野兔便是這般吃草,當然,最后那些野兔也被他吃了。

    午夜子時,河邊和橋上依然熱鬧,船上的曲聲停了,船里的人紛紛走到船頭。

    卡在進入新年的那一刻,一顆煙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綻放,伴隨著眾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煙火一顆接著一顆,絢爛的火光像花兒一般連成一片。

    饒是季明里并不怎么注重節日,在這時也被氛圍感染,他用下巴碰了下安玉的后腦勺:“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安玉將背靠在他的身上,扭頭看他,天上的煙火倒映下來,在安玉眼里綻放,“新年到了。”

    “嗯。”季明里說,“新年到了。”

    安玉安靜了下,很突兀地說:“年后你不是要去京城嗎?我陪你去。”

    季明里愣住,垂眼和安玉對視。

    安玉白皙的皮膚被花火襯得發紅,但他表情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就我倆去。”

    第204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過完年, 季明里便打算啟程了,小魚忙前忙后地給他打點行李。

    車夫那邊早就安排好了,出發前一日, 李大壯下山把車夫接來, 翌日一早,收拾整齊的車夫和馬車一起規規矩矩地出現在季明里的院門外面。

    這天雪倒是停了, 就是地上的雪沒來得及掃, 堆得厚厚一層, 季明里和安玉走在上面, 留下一深一淺的兩串腳印。

    幫派里的不少人過來為他們送行,不過想著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大家臉上并無太多不舍。

    只有李二壯眼眶通紅地站在李大壯身旁, 時不時地用衣袖擦拭眼睛。

    本來季明里已經走到馬車下面, 想了想還是折返回去。

    “二壯,我又不是不回來。”季明里用力拍了兩下李二壯的肩膀, “好好干活,多聽你哥的話。”

    李二壯抽噎一聲,眼淚簌簌而下, 他看也沒看面前的季明里一眼,撲到安玉身上。

    “安玉哥, 你快去快回啊,我會想你的。”

    季明里:“……”

    原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安玉被李二壯撲得險些一個踉蹌, 站穩腳步,安玉毫不留情地將李二壯從自己身上扯開。

    “我叮囑你的事,都記住了嗎?”

    李二壯淚眼婆娑:“記住了。”

    “季幫主說得對。”安玉說, “好好干活,多聽你哥的話。”

    李二壯重重點頭:“我定會牢記安玉哥的話。”

    季明里:“……”

    那明明是他說的話。

    算了, 這不重要……

    坐上馬車,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聲響,馬車逐漸走遠,再往窗外看去,大家的身影已經變成一個個細小的黑點。

    出發第一天,馬車走走停停,速度不快,等到第二天,車夫估摸著季明里和安玉差不多習慣了,便慢慢加快速度,一路再未停下。

    山上下雪的時候比山下多,走到第三天,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馬車里堆放的東西不少,季明里和安于活動范圍有限,也不敢在里面燒炭,只能趁著休息時燒幾壺熱水,灌上四個湯婆子用綿套包著。

    季明里不怕冷,把四個湯婆子都塞到了安玉的毯子里,馬車里的環境到底比不上家里的被窩,饒是安玉抱著四個湯婆子,也時常凍得瑟瑟發抖。

    季明里雙手抱臂,身形跟著馬車搖晃。

    坐在他對面的安玉一共裹了三條毯子,渾身上下只露出一張略顯青白的臉。

    季明里看著安玉的臉:“你貌似比尋常人更怕冷。”

    之前天熱,安玉都沒什么特別反應,如今天冷,安玉的皮膚總是泛起青白,有時連嘴唇都變得烏青,看著甚是瘆人。

    可能和被囚禁在荒涼地的那段經歷有關。

    季明里默默想著。

    “我從小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玉很自然地說,“我一直怕冷,這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了。”

    季明里說:“京城那邊每年冬天都會下很大的雪,聽說比我們浪山上冷多了。”

    “是嗎?”安玉垂著眼皮,“我不清楚。”

    走到第五天,雪終于停了。

    季明里閑來無事,索性拿出針線包縫鞋墊,他縫得勤快,在馬車上縫,下馬車休息時也縫。

    車夫拾來柴火燒水,三人圍坐在火堆前,季明里給安玉灌好湯婆子,隨即拿起針錢包和鞋墊就開始縫。

    坐在火堆對面的車夫見狀,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季、季幫主,你這是?”

    季明里頭也不抬:“縫鞋墊。”

    “……”車夫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反應過來后,抹了把臉,訕笑著說,“季幫主真是能者多勞,連鞋墊都親自縫。”

    “你看這像是我穿的鞋墊嗎?”季明里抬高手里的鞋墊,晃了晃說,“不是給我自己縫的。”

    沒等車夫開口,裹著毯子坐在季明里身旁的安玉說:“是給我縫的。”

    車夫看向安玉。

    安玉沖他咧嘴一笑,眉梢微揚,看著別提有多喜悅。

    車夫:“……”

    一個幫派的幫主親自給另一個人縫鞋墊……

    車夫活了幾十年,今年也算是長了見識。

    季明里倒不在意車夫如何看待自己,從前他連吃飯都成問題,更不可能有多余的錢添置新衣,一套舊衣縫縫補補,三年又三年,他雖為男人,但針線活不比那些女人差。

    到底是曾經幫了他的一個手藝,即便被人瞧見也不覺得丟人。

    縫了四五天,季明里終于縫好一對鞋墊,為了讓鞋墊踩著舒適柔軟,他特意在上面縫了一層稀疏的兔毛,兔毛下還加了一層棉花。

    在火堆前,季明里讓安玉脫下鞋子試試。

    安玉雙手都在毯子里,將腳一抬,直接抬到了季明里的大腿上。

    季明里皺起眉頭:“你干什么?”

    安玉縮著肩膀,小聲地說:“你幫我脫。”

    “自己脫。”季明里看了眼對面的車夫,只見車夫也正賊眉鼠眼地朝這邊看,他收回目光,黑著臉說,“你又不是沒手。”

    “我手冷。”

    “手冷算了。”季明里把安玉的小腿從自己的大腿上推開,捏著一對鞋墊放到地上,“等你手不冷了再試。”

    安玉不泄氣,還想把腿往季明里的大腿上放。

    不過這次季明里留了個心眼,在安玉抬起腿時,他連忙將身體往旁一歪。

    安玉的腿落了空,落在光禿禿的地上,便不動了。

    季明里假裝無事發生,往火堆里扔了一個地瓜。

    火燒得很旺,不多時就把地瓜表皮烤得焦黑。

    季明里用樹枝把地瓜刨出來,放在另一堆火星子里悶了會兒,隔著洗干凈的樹葉撿起地瓜,他下意識地問安玉:“安玉,吃嗎?”

    安玉沒有回應。

    季明里捧著地瓜散了會兒熱氣,轉頭一看,安玉裹著毯子背朝著他,聽到聲音頭也不回。

    又生氣了。

    如今季明里太了解安玉的脾氣,自然知道安玉為何生氣,他又喊一聲:“安玉。”

    安玉還是沒有回應。

    季明里說:“你吃烤地瓜嗎?”

    安玉身上的毯子裹緊了些,可人依然沒聲兒。

    季明里不想再慣著安玉,心道一聲不吃算了,于是轉而問了對面的車夫:“廖大哥,烤好的地瓜吃嗎?”

    “好啊!”車夫早就聞著味道犯饞,聞言趕緊起身,歡喜地伸出手。

    季明里正要把手里的烤地瓜遞過去,誰知方才還一聲不吭的安玉突然暴起,轉身一把搶過烤地瓜。

    裹著烤地瓜的樹葉落到地上,安玉徒手拿著,也不嫌燙,一雙發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季明里。

    “這是我的烤地瓜。”

    季明里說:“你不是不吃嗎?”

    安玉開始耍賴:“我沒說我不吃。”

    “你也沒說你要吃。”

    “我在心里說了。”安玉說,“再說了,我沒說你就不能多問幾遍嗎?”

    “……”季明里感覺自己腦門上的青筋都在跳,他忍了又忍,沒忍住說,“安玉,你知不知道你很無理取鬧?”

    安玉拿著烤地瓜,表情怔忡,一時沒有說話。

    車夫滿面尷尬,早知道一個烤地瓜會讓事態如此發展,他就不要了,他哪兒知道安玉那么在乎一個烤地瓜?

    那只是一個烤地瓜啊。

    這個吃了,不是下個還能再烤嗎?

    “幫、幫主……”車夫結結巴巴地說,“那個烤地瓜給安公子吃吧,我還不餓。”

    季明里真的生氣了,板著臉,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冷得嚇人,他沒再搭理安玉,轉身坐回剛剛的位置上。

    “沒事,我再給你烤一個。”這話是對車夫說的。

    車夫搓了搓手,只覺自己夾在冰火兩重天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偷偷瞟向安玉,震驚地發現安玉哭了。

    淚水無聲無息地從安玉眼里涌出,安玉臉上掛著數條淚痕,可視線始終放在季明里身上。

    然而季明里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地瓜,放進火堆里,專心盯著火候,仿佛安玉不存在一般。

    等季明里把地瓜烤好遞給車夫后,扭頭再看,安玉不知何時走了。

    他往火堆里添了柴火,聽見柴火燒得噼里啪啦地響。

    大概再有三天,他們就要抵達京城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是他和安玉最后相處的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方才過于沖動了,明知道安玉就是那樣的性子,還故意和車夫說話冷落安玉。

    最后幾天,他應該更加包容安玉才對。

    等這幾天一過,他和安玉橋歸橋、路歸路,也許此生永不再見。

    季明里拿起地上的鞋墊,拍了幾下面上的灰塵,大步流星地走到馬車外面。

    上了馬車,果然看到安玉蜷縮在里面的身影。

    安玉幾乎把自己裹成一團,原本青白的臉有些漲紅,淚水還在往外涌,淚痕遍布臉頰。

    聽到季明里上車的聲音,安玉沒動,只是斜眼瞥他一下,又很快收回目光。

    季明里沒有說話,走過去蹲到安玉面前,伸手進毯子里摸索片刻,摸到了安玉的一條腿。

    以往安玉最是講究,這會兒連鞋也不脫,就這么盤腿坐著。

    季明里拉下安玉的一條腿。

    安玉象征性地掙扎了兩下,沒掙脫掉,于是沒了動靜。

    第205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里脫了安玉的鞋子, 又從懷里摸出鞋墊,拿著其中一個墊進安玉鞋里。

    墊鞋剛好合適。

    季明里之前觀察過安玉的鞋子和腳,對尺寸拿捏得很準。

    接著是另一只腳。

    季明里抬了下頭:“腳放下來。”

    安玉表情不情不愿, 動作磨磨蹭蹭, 等了半天,還是把另一只腳從毯子里放了下來, 方才的腳沒穿上鞋, 索性踩到季明里半跪在地上的膝蓋上。

    季明里低頭, 目光在安玉踩著自己的腳上停留片刻, 他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么。

    給兩只鞋都墊好鞋墊, 季明里用手揮開安玉一直踩著自己的腳。

    安玉的腳落了空, 又一起收回毯子里。

    “這下好了嗎?”季明里撐著膝蓋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安玉,“李二壯真是把你慣壞了, 連墊雙鞋墊都要人幫。”

    安玉整個人都縮在毯子里,抬頭和季明里對視,泛紅的臉上淚痕已干, 但一雙眼睛仍有些腫。

    “我又不是誰都可以。”安玉吸了吸鼻子說。

    季明里愣了一下,頓時感覺這句話不太對。

    果不其然, 安玉下一句話便是:“只有你……”

    季明里趕緊打斷他:“我在外面還烤了幾個地瓜,你要吃嗎?”

    被打斷的安玉眼神頗為幽怨, 直勾勾地盯了季明里好一會兒,開口說道:“不吃。”

    季明里摸了摸鼻子,順勢挪開和安玉對視的目光:“不吃算了, 那你在馬車上歇著吧,我出去了。”

    說完不等安玉有所反應, 轉身便要下車。

    “這里還有一個。”安玉突然開口,“你把它吃了吧。”

    本來季明里已經掌在門上準備下去,聞言不由得停了下來,他扭頭一看,發現之前安玉拿走的地瓜沒有吃掉,而是放在了馬車里的小桌子上。

    猶豫了下,季明里過去用手碰了一下紅薯的表皮,還是溫的。

    他拿起地瓜,頓覺無語:“你不吃還搶。”

    “我想吃的。”安玉望著他,語氣悶悶,“后來又不想吃了。”

    季明里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李大壯他們老說自己媳婦翻臉比翻書還快,可他看沒一個人比得上安玉,安玉的心情當真跟六月的天似的,說變就變,而且沒有任何轉折,時常讓他猝不及防。

    “行吧。”季明里決定什么都不說了。

    然而正要下車,安玉又開口了:“你就在這里吃吧。”

    季明里回頭。

    只見安玉眉心微蹙,雙手緊緊攥著毯子的邊緣,模樣看著有些可憐:“我不想一個人呆在車上。”

    季明里本想讓安玉下去,一起坐火堆旁,但轉念想到之前安玉的尷尬表現,還是作罷了,估計這會兒車夫看到安玉都覺別扭。

    于是他坐到安玉對面,撥開地瓜的表皮,一口咬掉一大塊。

    安玉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在季明里快吃完時,安玉才問:“我們快到京城了嗎?”

    季明里說:“快了。”

    “還有幾天?”

    “車夫說按照我們現在的速度,頂多五天。”

    安玉哦了一聲。

    季明里還剩最后一口,剛想放進嘴里,就冷不丁聽得安玉說:“我想吃烤地瓜了。”

    “……”季明里只好起身,“我去給你拿。”

    “我要你手里那個。”

    季明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里只剩一小塊的烤地瓜,又抬頭看向安玉:“這個我吃過了。”

    “我知道。”

    “你……”

    “我又不介意。”安玉把下巴擱在毯子上,巴巴望著季明里,“我不介意吃你的口水。”

    安玉的聲量不大,可馬車里太安靜了,以至于他吐出的每個字都無比清晰地傳入季明里的耳朵里。

    每個字都仿佛帶有滾燙的溫度,燙得季明里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

    之前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覺,他不敢深想也不讓自己深想,可此時此刻,安玉的眼神如此專注、如此直白、如此露骨,也讓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安玉是對他有意思的。

    安玉應該是喜歡他的。

    這個想法讓季明里惶恐不安,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把剩下一口烤地瓜塞進嘴里:“我介意。”

    安玉似乎猜到他會是這個反應,表情并無意外,只是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季明里囫圇吞棗地把烤地瓜咽了下去,匆忙地說:“你以后也不要亂說這種話了,虧得我脾氣好,不跟你計較,要是哪天你碰到一個脾氣大的,指不定揍你一頓。”

    安玉聞言,居然嘴角一揚,輕輕笑了起來,他臉上的笑意沒有蔓延到眼里,看著皮笑肉不笑,滲人得很:“為何揍我?我不過說了一句實話而已。”

    “你這叫非禮。”

    “非禮?”安玉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我非禮你了?”

    季明里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大腦混亂至極,方才的詞是他一時口快,可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詞了,這會兒再想,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過了。

    “我非禮你哪兒了?”安玉說,“我摸你碰你了?”

    “……”季明里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這是言語上的非禮。”

    安玉一下子不說話了。

    與此同時,季明里也確定自己說得過了,雖然安玉的話多少有些曖昧不清,但絕對算不上言語上的非禮,他這一頂帽子扣下去,安玉不高興是正常的。

    季明里想明白得快,道歉也快。

    “抱歉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安玉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閉上眼睛,然后將毯子往上一拉,連腦袋一起蓋住了。

    季明里糾結了很久,若是往常,他應該會留下來好生哄哄安玉,免得安玉氣上一宿,到時候受折磨的人還是他,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再過三天就要抵達京城,到時兩人分道揚鑣,安玉的任何事都和他沒有瓜葛了。

    想到這里,他牙一咬、心一狠,轉身下了馬車。

    后面三天,季明里一直盡量避免和安玉獨處,連同行的車夫也察覺不對,趁著夜里安玉上車休息,他悄悄地問季明里:“季幫主,你們吵架了?”

    季明里岔著雙腿大大咧咧地坐在火堆前,這三天里他過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煎熬,心情不好,吃不好睡不好,人消瘦一圈,眼下還掛了兩團相當明顯的烏青。

    他面無表情地往火堆里扔著柴火:“沒有。”

    車夫哪兒信他的話?

    “季幫主,有些話我憋很久了。”車夫扔掉手里的木棍,唉聲嘆氣地坐到季明里身旁,“安公子的性子就是那樣,既然喜歡,就多忍忍。”

    季明里扔著柴火的動作一頓,扭頭看向車夫。

    車夫繼續說:“我小女兒剛滿五歲,在我看來調皮搗蛋得很,可她娘說她平時十分乖巧,在家里幫著做事,穿衣睡覺都能自己做好,我就覺得奇怪,我小女兒在我面前和在她娘面前判若兩人,后來觀察久了才發現我出門在外甚少回家,對我小女兒的關注更是少之又少,她之前摘果子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我抱著她哄了半天,她以為哭鬧能獲得我的關注,便慢慢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季明里皺了皺眉,莫名感覺車夫的小女兒和安玉有幾分相似,他有時便會把安玉當成孩子看待。

    “安公子也是一樣。”車夫說,“安公子在我面前溫和有禮又好說話,只有在季幫主你面前才會時不時地使小性子,就跟我小女兒一樣。”

    季明里煩悶得直抓頭發,直到車夫起身坐回火堆另一頭,他才猛地反應過來:“等等,我和安玉不是那種關系!”

    車夫呵呵一笑,一臉我懂的表情:“季幫主大可放心,我干這一行多年,嘴巴嚴實得很。”

    季明里:“……”

    第二天他們沒有休息,一路奔波來到一家客棧,天色已晚,客棧里幾乎住滿了人,剛好就剩三間房。

    季明里泡完澡換了身干凈衣服,躺在不軟不硬的床上,他在微微搖晃的暗黃燭光中望著床頂整理思緒。

    明天就能抵達京城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打算先找家客棧安置好馬車和車夫,再親自帶著安玉去找那些人,他夢見京城有好幾家袁記珠寶鋪,其中一家的柜臺一角刻有桃花印記,只要找到并說出暗語即可。

    那些人是安玉父親的舊部,苦尋安玉多年,若是安玉想要繼續報仇,回到那些人身邊是最好的選擇,他相信安玉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浪浪幫派不成氣候,對付一個裴家勉勉強強,再要對付其他大門大戶,怕是只會成為別人鞋底的螞蟻。

    只要安玉回到那些人身邊,那么一切都會回歸原位。

    安玉依舊是安玉,浪浪幫派依舊是浪浪幫派,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擾。

    計劃即將完成,可季明里心里沒有一點輕松,大石頭還是懸在他的心口上,堵得他心頭發悶,差點喘不過氣來。

    不管安玉的身份是真是假、對待他的感情是真是假,安玉和他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了半年之久,哪怕只是小貓小狗都養出感情了,何況安玉是個活生生的人?

    今后走了,他們住的院子也會恢復原貌,剩下他獨自在里住著。

    季明里的心情很不好,明明他從小到大經歷過無數次分分合合,他早該習慣這種感受,可這次貌似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因為他對即將到來的生活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排斥。

    歸根到底還是他和安玉走得太近了,以前他和郎浪的關系那般好,也從未像和安玉一樣和郎浪同吃同住。

    他越想越煩,索性不想了,抹了把臉,起身吹滅桌上的蠟燭,然后回到床上閉眼睡覺。

    許是小半個月的奔波下來第一次沾到床和枕頭,他很快睡著了,今晚沒有做夢,可奇怪的是,身體里仿佛有一簇火在燃燒,那簇火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燒到半夜,季明里渾身滾燙。

    第206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里無比煎熬, 他似夢非夢、似醒非醒,可即便意識混沌,也能清楚感受到身體里那簇火游弋的痕跡。

    汗涔涔而下, 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濕。

    就在他掙扎著想要睜眼時, 一雙溫涼的手摸了過來,宛若水蛇一般爬上他的胸膛。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

    前一刻他身體里的火還在膨脹燃燒, 這一刻竟然像是有一盆涼水從天而降, 火被澆滅大半, 只剩一點火星子還在茍延殘喘。

    季明里保持著仰躺的姿勢, 張嘴喘了口氣。

    然而那雙手的主人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不多時, 一具單薄的身體貼了上來, 半壓在季明里身上, 雙手順勢往上,摸索到季明里的臉。

    季明里猛地抬手, 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手。

    他的力道不小,抓得那人輕呼一聲:“輕點。”

    那人的聲音有著某種魔力,讓季明里下意識地放松了力道。

    那人也不生氣, 只用另一只手撫著季明里的臉,冰涼的手指繞上季明里的下巴, 不一會兒,有個柔軟的東西貼上季明里的唇, 伴隨著一陣陣溫熱氣息撲來,那個柔軟的東西慢慢張開,濕潤的舌在季明里發干的嘴唇上細細舔舐。

    季明里呼吸加重, 胸膛劇烈起伏。

    他身體里的火沒有熄滅,而是隨著那人的動作燒得更猛, 也燒得他口干舌燥,抓著那人手腕的手不住地抖。

    那人的身體又往他身上挪了幾分,幾乎把全部重量都壓到他身上,某個地方的突起很有存在感地抵著他的腰腹。

    “季明里。”那人喊著。

    季明里不肯,努力緊閉著嘴。

    那人感受到了他的抗拒,也不勉強他,只是繼續舔舐著他的嘴唇,那只手撐在他的胸膛上,一點點地剝開他的衣服。

    不多時,那只手往下探去。

    那里早有起來的架勢,一只手根本蓋不住。

    但當那人的五指覆下來時,季明里不可抑制地猛吸口氣,煎熬并著壓都壓不住的歡愉直沖他的大腦,也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身體里的火意味著什么。

    他用剩下的手抓住了那只手。

    “別……別亂來……”

    誰知說話的工夫被那人鉆了空子,靈活的舌撬開他的齒關,長驅直入,最后捕捉到了他的舌,用牙齒輕輕咬了一下。

    交換唾液的聲音在靜得落針可聞的屋里放大,粘稠發膩,濕噠噠地往季明里的耳朵里鉆。

    季明里的喘息聲越來越重,抓著那人亂動的手來到自己胸口,他睜眼看到的還是黑暗。

    屋子門窗關得嚴實,一點光都透不進來。

    “安玉……”季明里終于喊出了那人的名字,“薛禮秋……”

    安玉很明顯地愣了一下,貼著他的唇笑道:“你還真夢到了我的姓。”

    季明里燒得厲害,也熱得不行,理智都快被耗干了,最讓他感到惶恐的是,他竟然能夠很好地接受安玉的親近,他所有的抗拒和排斥只是來自內心而非身體。

    不僅他自己感受得到,壓在他身上的安玉也同樣感受得到。

    安玉只是用手一碰,季明里的整個身體都僵直了。

    “好,我不亂來。”安玉稍稍挪動位置,貼著季明里的耳廓說,“你來。”

    季明里偏了偏頭,喉嚨干得快要燒起來。

    安玉懲罰似的追上來,在他的耳廓上咬了一下,很小聲地說:“季明里,我允許你對我亂來。”

    季明里只覺腦子里轟的一聲,一瞬間什么想法都沒了。

    他從安玉身上聞到了一股很香的氣味,是花瓣的氣味,安玉應該在來前泡過澡。

    黑暗中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季明里更無這方便的經驗,一舉一動全憑本能,他不好受,安玉也沒有好受到哪兒去,忍到中途,實在沒忍住哼了一聲,尾音抖得厲害。

    季明里嚇了一跳,趕緊停下。

    “你沒事吧?”

    安玉安靜了一會兒,伸手撫摸季明里的臉。

    季明里臉上都是汗水,止也止不住,哪怕什么都看不見,也能感受到汗水順著臉頰下滑,在下巴處凝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他一直在忍,忍得整個人都快炸開了。

    “我沒事。”安玉用手背替他擦掉臉上的汗,抖著聲音說,“你繼續。”

    季明里感覺不對,用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的濕潤,他把手放到鼻尖嗅嗅。

    是血。

    “你出血了!”

    季明里下意識地想往后退,安玉突然抱著他坐了起來,翻身壓到他的身上,與此同時,也到了底。

    “好了。”安玉直吸涼氣,勉強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你可以繼續了。”

    季明里都呆住了,盡管他看不到安玉此時此刻的表情,卻也能想象到安玉有多痛苦,他開始打退堂鼓:“可你都出血了……”

    “這點小傷小痛算得了什么?”安玉似乎挺過了那陣疼痛,語氣里蔓延出難以言喻的輕松。

    “可……”

    季明里還想說話,安玉不給他機會,挺身貼了過來,雙手圈住他脖子的同時準確地張口咬住了他的嘴唇。

    安玉咬得用力。

    季明里嘶了一聲,嘴里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安玉把他的嘴巴咬破了。

    但安玉沒有停下的意思,就著越發濃郁的血腥味和他唇舌交纏,帶著鐵銹味的唾沫在兩人舌尖過渡。

    一吻完畢,安玉氣息不穩,雙手捧著季明里的臉,額頭抵著季明里的額頭,有些不耐地催促:“快點。”

    屋外應該又下雪了,雪混著風啪啪拍在窗戶上,夜里聽著十分駭人,像是有人在不泄氣地拍著窗戶。

    屋內沒有點炭,很冷。

    然而季明里很熱,渾身的汗流也流不盡,打濕了被褥床單。

    客棧隔音不好,季明里不好讓隔壁車夫聽到動靜,用手捂住了安玉的嘴,安玉張著嘴,唾液流進季明里的指縫里,所有聲音都變成了支支吾吾的悶哼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悶哼聲沒了。

    外面的雪下了一宿,直到天色微亮,才漸漸小了下來。

    不多時,晨光驅散殘余的夜色,將積了一宿的雪染成淡淡的金色,早起的客棧伙計已經拿起笤帚忙著掃雪,有些人也起得早,吃過早飯后牽著馬車準備趕路。

    這里距離京城不遠了,再走上小半天便能抵達京城。

    季明里睡得并不踏實,等下面人聲熱鬧時,他就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了。

    睜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床頂,季明里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躺在客棧的床上,他頭昏腦漲、手腳酸麻,活像昨晚跑出去吹了一宿冷風。

    他還記得自己做了個夢。

    季明里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正要慶幸那只是個夢,結果轉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睡臉。

    季明里:“……”

    安玉睡在他的床上。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安玉沒穿衣服,露出來的一邊肩膀和一條胳膊光溜溜的,皮膚被灰撲撲的被褥襯得格外的白。

    季明里的表情凝固了,身體也僵住了,他的思緒飛快轉動,回憶起了昨晚的夢。

    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進入安玉時的滋味都還記憶猶新。

    所以……

    那不是夢,那是真的。

    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季明里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他心亂如麻、呼吸紊亂,仿佛有只貓爪子在他心里不停地撓。

    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季明里甚至顧不上思考昨晚自己身體異樣的原因,他抓了把頭發,恨不得時間倒流。

    他明明不喜歡男人啊!

    可他怎么和安玉……

    季明里感覺天都塌了,整個世界都變得灰暗,他活了二十年,頭一次產生如此恐懼的情緒。

    他還想娶個媳婦、還想生個女兒。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季明里臉色灰白地把安玉露出來的一截手臂塞進被褥里,他想到什么,輕輕掀起一邊被褥看了一眼。

    本就難看的臉霎時血色全無。

    安玉沒穿衣服,他也沒穿,兩個人都赤條條的。

    季明里攥著被褥一角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許久,正要輕手輕腳地下床,旁邊忽然傳來一點動靜。

    安玉不知何時醒了,眼睛都沒睜開便往他懷里撲:“相公。”

    季明里只覺眼前一道陰影閃過,思緒還沒運轉過來,懷里已經多了一個人。

    兩人身上都□□,彼此都能感受對方皮膚上的溫度,安玉體溫較低,貼上來的雙手和身子都有些涼,直往季明里的懷里縮,見季明里一副木頭樣,安玉抬頭又喊一聲:“相公。”

    季明里:“……”

    哦,原來不是幻覺,安玉真的在喊他。

    可為何喊他相公?!

    娘誒!

    季明里被這如同重錘敲下的兩個字嚇得全身汗毛都炸開了,身體快于大腦,一把將懷里的人推開,他火燒屁股一般從床上蹦了起來,拿過凳子上的外衣往腰間一裹,表情驚恐得猶如大白天見了鬼。

    安玉被他推倒在床,似乎沒了力氣,雪白的肩背微微蜷縮,半天才頗為吃力地從床上爬起來。

    這時,季明里也瞥見了床上的血,頓時僵在原地。

    第207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那塊血漬不多, 但在淺灰色的床單上分外顯眼。

    季明里怔怔望著那塊血漬,直到安玉有所察覺,用被褥蓋過那塊血漬。

    “你……”季明里這才想起來昨晚安玉出了血, 當時只用衣服隨便擦了兩下, 連藥都沒上,他欲言又止, 最后磕磕絆絆地說, “你沒事吧?”

    安玉垂著眼睫, 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半天沒有動靜。

    季明里猶豫著往前走了一步:“安玉?”

    安玉忽然往床上一躺,拉起被褥蓋過腦袋, 整個人在里面縮成了一個粽子, 聲音又悶又啞:“算了, 你走吧。”

    季明里:“……”

    又是這句。

    他敢肯定,要是他真的走了, 安玉能從床上跳起來把他活剝了,而且即便昨晚之事非他所愿,可事已發生, 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拋下安玉不管。

    “你先歇上一會兒, 我讓人打桶水來給你擦洗身子,順便問問有沒有膏藥什么的。”

    季明里出門在外, 自然會帶上一些治跌打損傷的膏藥,但他不清楚那些藥能否用在安玉身上,安全起見, 還是出去問問比較好。

    安玉聞言,從被褥里露出一雙眼睛, 直勾勾地盯著季明里:“你還回來嗎?”

    “當然。”季明里說,“我不走。”

    “好。”安玉說,“我等你,相公。”

    季明里:“……”

    這真是……

    唉,算了。

    季明里穿上衣服,愁眉苦臉地出去了。

    剛走到外面就碰到從樓下上來的車夫,車夫應該是剛吃過早飯,見他便問:“季幫主,我們何時啟程?”

    原先他們打算吃過早飯就走,可眼下安玉這種情況想走也走不了,季明里想了想說:”我們趕了也有小半個月的路,不急這一天兩天,先休息一天吧,明天再說。”

    車夫有些驚訝,心想前些天季明里急得跟什么似的,日盼夜盼,天天盼著趕到京城,如今快到京城了,季明里卻不急了。

    不過想歸想,車夫拿人錢財幫人辦事,這么長的路都走過來了,多一兩天也不打緊。

    “行。”車夫說,“什么時候要走了,季幫主跟我說一聲便是。”

    季明里點了點頭,撇下車夫下樓找客棧伙計去了。

    他讓伙計幫忙準備一桶熱水,等伙計吩咐下去后,又拉著伙計來到一處角落,東張西望地瞧了一會兒,確定沒人,季明里抹了把臉,尷尬地問:“你們這兒有那種藥嗎?”

    伙計愣了一會兒,訕訕笑道:“客官,你太抬舉我們小店了,那種助興的藥得等你們去了城里才有,我們這兒荒郊野嶺的,哪兒會提供那種東西啊。”

    “我不是說那種藥。”季明里的臉都在發燙,說話口齒不清,“我是說事后的。”

    伙計恍然地哦了一聲。

    季明里期盼地問:“有嗎?”

    伙計搖頭:“也沒有。”

    季明里:“……”

    伙計說:“客官,我們店里有些膏藥,專門活血祛瘀,等會兒你拿出去對付一下用著,其實那種事上不上藥沒差,休息個一兩天就好,只要沒弄出血都好說。”

    季明里的表情在這一瞬尷尬到了極致,他深吸口氣,吐出來的聲音如蚊吶一般:“就是出血了……”

    伙計:“……”

    伙計后退一步,重新打量一番季明里,這才注意到這位客官長得人高馬大,站在逆光處,投下來的陰影幾乎將他整個人都覆蓋住了。

    光是一條胳膊就有他一條小腿粗。

    伙計突然有些同情和這位客官睡的人,都出血了,估計昨晚受了不少折騰,這位客官的大體格子還真不是隨便一個人受得了的。

    季明里跟著伙計拿了膏藥,再回到樓上時,其他伙計已經把熱水送到他屋里了。

    安玉還在床上躺著,被褥從頭裹到腳,整個人被裹得密不透風。

    季明里把屋里簡單收拾了下,然后走到床邊:“安玉。”

    安玉沒有回應。

    季明里又喊:“薛禮秋。”

    被褥的一頭動了一下,一顆腦袋探了出來,安玉頭發亂亂糟糟,臉色白得像鬼。

    可即便如此,那張臉依然好看到不可方物,眉眼精致得仿佛是細細描繪出來的一般。

    “身上有哪兒不舒服嗎?”季明里問。

    安玉盯著季明里看了一會兒,悶悶地說:“哪兒都不舒服。”

    “后面呢?”

    “哪個后面?”

    季明里覺得安玉在故意裝傻,可看安玉的表情,那一臉的茫然一點都不摻假,他抿了抿唇,硬邦邦地說:“你屁股后面,也不舒服嗎?”

    安玉點頭。

    “先下來洗澡,洗完澡我幫你上藥。”季明里說。

    安玉沒有拒絕,慢吞吞地掀開被子。

    季明里把膏藥放到床上,雙手抱臂地看著安玉從床上爬起來,然而爬到床邊時,安玉驀地不動了。

    “怎么了?”

    安玉對季明里伸出雙手:“抱我過去。”

    季明里:“……”

    安玉的雙手在半空中舉了一會兒,舉得有些累了,他將手放下,臉色略冷:“不抱算了。”

    季明里兩個箭步邁了過去,一把將安玉從床上打橫抱起。

    安玉順勢圈住他的脖子。

    “抱抱抱。”季明里說,“你是祖宗,你說了算。”

    安玉歪著腦袋,臉頰貼上他的脖頸:“相公。”

    “……” 季明里再次體驗到全身雞皮疙瘩在同一時間冒出來的驚悚感,還好他穩住了,險些就把安玉扔到地上,他步伐僵硬地走到木桶前,將安玉放進冒著熱氣的水里。

    安玉乖順地坐了進去。

    木桶里的水只放了一半多點,這會兒容納下了一個安玉,水往上漲,不過還沒夠到木桶邊緣。

    季明里伸手探了水溫,剛好。

    “以后別叫我相公。”季明里別扭地說,“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你叫我相公真是奇怪。”

    安玉坐在桶里,烏黑的發絲被打濕,飄在水里,他仰著頭和季明里對視。

    季明里說:“你又不是女人。”

    安玉說:“誰說只有女人才能叫相公?還是哪條律法有這個規定?”

    季明里一時語塞,郁悶地撥了撥水,他自知說不過安玉。

    “雖然我們沒有夫妻之名,但是我們已有夫妻之實,你是我的相公,這是鐵錚錚的事實。”安玉說著,語氣忽然變得幽怨,他身體前傾,抬起雙手趴在木桶邊緣,朦朧的霧氣遮不住那雙明亮的黑眸,“季明里,你是嫌棄我不是女人還是嫌棄我不能生孩子?”

    季明里嚇了一跳,覺得這簡直是一個送命題,應哪個都不對。

    “我可沒有那樣說!”季明里趕緊撇清關系,并順手拉來一個凳子坐到木桶旁。

    安玉不依不饒:“那就是你心里那樣想的。”

    季明里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可否認的話涌到嘴邊,又有些說不出來。

    實話實說,安玉的話多少戳中了一些他的心事。

    他拿著帕子在水里泡了一會兒,打濕后開始擦拭安玉的肩膀,安玉的皮膚不僅白、還薄,只是沒怎么用力地擦了一下,頓時紅了一大塊。

    季明里不得不再次放輕力道,擦得小心翼翼。

    “我沒有嫌棄你不是女人,也沒有嫌棄你不能生孩子。”季明里生怕不小心碰到安玉的哪個敏感點,又惹得這個祖宗哭鼻子,說的每個字都經過了仔細斟酌,“你也知道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女人,我還想等穩定下來娶個媳婦、生個姑娘。”

    說到這里,季明里心里陡然生出一陣強烈的悲傷。

    是那種計劃被打破的感覺,很糟糕。

    他從小渴望家庭,長大后向往李大壯周貴他們那種媳婦和孩子都在身邊的日子,哪怕平時苦點累點,至少生活有個盼頭,可現在沒了,什么都沒了。

    他和安玉牽扯不清,總不能帶著這樣的關系去霍霍人家姑娘。

    正想著,一雙濕漉漉的手伸了過來。

    安玉捧住他的臉頰,濕發貼在雪白的胸前:“可你也沒有推開我。”

    季明里眉心微皺,閉嘴不語。

    安玉說:“昨晚要是你想的話,你可以推開我,可你沒有推開。”

    季明里默了片刻,忽然換了話題:“你昨晚對我下了藥。”

    安玉居然沒有否認:“對。”

    季明里之前不知該如何挑起這個話題,他以為安玉會心虛、會否認,沒想到安玉回答得如此坦蕩,他的語氣沉了幾分:“你從哪兒拿到的藥?”

    “你帶我去青樓那次,我找那個女人要的。”安玉頓了頓說,“我和那個女人之間什么都沒發生,之前的話都是騙你的。”

    季明里臉上沒有多少表情:“我猜到了。”

    “我和尹山之間也什么都沒發生。”安玉的手往下落,抓住季明里拿著帕子的手,身體沉進水里,以仰視的角度望著季明里,臉上毫無血色,可憐又卑微的樣子,“我進尹府時,尹山病重,連床都下不了,后來我治好了他,他非但不專心待我,還在外面拈花惹草,我獨自住在一個地方,日夜都是一個人呆著,尹山找遍了借口,就是不想碰我一下,他才是不喜歡男人、只喜歡女人。”

    季明里聽得愣住。

    尹山沒碰過安玉?

    他還以為安玉早在尹山那里身經百戰了。

    “季明里,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這輩子就跟著你了。”安玉緊緊抓著季明里的手,表情固執又倔強,“要是你實在想要孩子,你就去找女人,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都行,但你不能把她們往回帶,她們只能住在外頭。”

    “安玉……”季明里都呆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安玉說出來的話。

    不……

    他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男人說出來的話。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安玉說,“要是我能生孩子,我就給你生了,可惜我生不了。”

    第208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里這輩子都沒聽過如此令人驚駭的話。

    他嚇得把帕子往水里一扔, 用力將手從安玉的束縛中抽了出來,猛然起來的動作帶動身下的凳子,在地板上劃出刺啦聲響, 格外刺耳。

    季明里的手還是濕的, 往下滴著水,他站在原地, 瞪著眼睛, 無不驚惶地看著安玉。

    “你、你在胡說什么啊?!”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安玉仍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桶里, 表情平靜, 仿佛季明里在大驚小怪一般。

    季明里猛吸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可一雙眉頭始終擰著, 他剛剛實在是被安玉的一席話震驚到了, 巨大的荒唐充斥了他的內心。

    他怎么可能為了生孩子去找女人?

    那樣的話他成什么人了?

    季明里從不標榜自己是個多么好的人,卻也不會無恥到如此地步。

    “你的真心話簡直是在胡說八道。”季明里垮著一張臉, 蠻不高興地坐回凳子上,他撈起水里的帕子,一邊擰水一邊說, “以后別說這種話了,我不愛聽。”

    安玉看著他的臉, 像是在觀察他這句話的真假。

    “轉過去。”季明里說,“我給你擦背。”

    安玉聽話地轉了過去, 雪白的背對著季明里。

    季明里有意看了一圈,發現安玉身上還真是一點傷口都沒有,皮膚跟剛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就是太白了,也瘦, 哪怕在幫派里胖了不少,可還是瘦。

    “季明里,我說真的。”安玉雙手搭在木桶邊緣,整個人都靠了上去,露出大片的背,“若是你想要孩子,就去找幾個女人給你生孩子,我不會介意,你把孩子帶回來,我會把孩子當成我親生的看待。”

    季明里手上力道一重。

    安玉疼得嘶了一聲。

    季明里趕緊放輕力道,看安玉的背沒那么緊繃了,才皺眉說:“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是那種人渣嗎?”

    安玉扭過頭來:“你不想要孩子了?”

    “想肯定想,這不是沒辦法嘛。”季明里說,“你不能生,我也不能生。”

    安玉不說話了,目光定定地望著季明里。

    “沒有孩子就算了。”季明里三兩下擦完安玉的背,對安玉伸出手。

    安玉立即把一條胳膊搭了上去。

    季明里又開始埋頭苦擦安玉的胳膊,嘴里嘀咕道:“幫派里那么多孩子,多得滿地跑,有些人生了不想養,孩子成天挨餓受凍,回去選個順眼的帶走就行。”

    安玉忽然湊了過來。

    季明里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光線驀地一暗,一張臉近在咫尺,兩片濕潤柔軟的唇也貼了上來。

    安玉的呼吸有些急促,溫熱的氣息全部噴在季明里臉上,抖動的眼睫從季明里的皮膚上擦過,癢癢的感覺。

    季明里僵住不動,昨晚的記憶如同浪潮一般重新席卷而來,許多已經模糊的細節都在剎那間變得清晰明了,他的臉火速發脹、發燙,好似看也看不見了、聽也聽不見了,全部感官都集中在和安玉相觸的嘴唇上。

    安玉歪著腦袋,很像在品嘗什么,用舌尖細細描繪季明里的唇。

    然后,舌鉆進了季明里的唇縫里。

    季明里如此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齒關被撬開、安玉的舌在他口中探尋的滋味,又怪異又奇妙,讓他手足無措、坐立難安,仿佛有一個不屬于他的東西正在一點點地侵占他的地盤。

    安玉的雙手纏了上來,如藤蔓般裹住季明里的脖子。

    季明里有種呼吸不上來的感覺,被安玉拖得慢慢起身,彎腰懸在木桶之上,他的兩只手撐在木桶邊緣,受力不住,險些栽到木桶里面。

    木桶不小,但不可能在裝下安玉后再容納下一個他。

    “行了行了。”季明里連忙拍著安玉后背。

    安玉眼尾泛起了紅,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胸前和背后,他一個勁兒地往季明里身上湊,甚至在季明里不注意時,伸手朝下探去。

    季明里的呼吸驟然一滯,整張臉肉眼可見地漲紅起來,他一把抓住安玉作亂的手:“你做什么?”

    安玉也不說話,黑眸之上蒙著一層水汽,直勾勾地盯著季明里,被抓的手動了幾下,想要掙脫。

    “別鬧了。”季明里看安玉隱隱有躬身下去的意思,大腦里猛地浮現出來一個猜測,他手上一抖,用力將安玉拽了起來,“薛禮秋,我讓你好好洗澡!”

    安玉似乎察覺出了他有些生氣,這才老老實實地坐回木桶里面。

    季明里抓回帕子,以最快的速度給安玉擦洗完,把安玉抱回床上,他拿起膏藥:“躺下,我看看你的后面。”

    安玉剛剛才被兇過,這會兒垂著眉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但還是一聲不吭地轉身趴到床上。

    季明里長這么大,從沒掰開男人屁股看過,坐在床邊,他緊張得直咽唾沫。

    反觀安玉沒有一點異樣,好像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季明里拉過被褥蓋到安玉背上,只露出一雙筆直的腿和兩瓣渾圓飽滿的屁股,說來奇怪,安玉身上沒什么肉,屁股卻挺大的,敢情肉都長在了屁股上。

    他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才掰開兩邊往里看了一眼。

    確實有些紅腫。

    不過一宿過去,里面早就不再流血。

    季明里用食指的指尖在里按了兩下。

    安玉頓時嘶了一聲。

    季明里立馬把手拿開:“疼嗎?”

    安玉說:“疼。”

    季明里認認真真地涂了膏藥,畢竟是特殊位置,他沒敢涂得太多,但得往里涂,他的指尖不得不往里探入一些,溫熱的觸感瞬間包裹上來,宛若有生命力的植物,一下接一下地吸附著他的指尖。

    這種感覺十分陌生,竟讓季明里的呼吸重了幾分,他趕緊把手抽了出來。

    扭頭一看,趴在床頭的安玉不知何時轉過頭來,正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著他。

    季明里和安玉對視片刻,突然覺得口渴,他手忙腳亂地把膏藥放好,起身拿過方才給安玉擦洗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可惜一杯水不解渴。

    他抹了把臉,抹到了一手的汗水。

    完了。

    季明里心想。

    他真的栽了-

    外面的雪下了一天,直到夜里才逐漸轉小,翌日起來,雪停了,天空久違地放了晴。

    經過大半天的趕路,他們終于在傍晚之前抵達京城。

    京城和豐陽縣或者長嶺縣截然不同,光是城門就有兩個縣城的數倍之大,堆砌的城墻高入云端,厚重的城門前守有數支士兵隊伍,城門之上建有城樓,每隔幾步便有官兵站崗,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下面的行人。

    進了京城里面,只見街道比豐陽縣和長嶺縣更寬、行人比豐陽縣和長嶺縣更多、兩旁的樓房也比豐陽縣和長嶺縣更高,京城不愧是京城,才中午就已如此熱鬧。

    他們找到一家客棧。

    季明里有事帶安玉出去,便給了車夫一些銀兩,讓車夫自個兒逛逛,后面的事再做安排。

    車夫早看出了季明里和安玉關系的變化,以為兩人是想獨處,很識趣地拿著錢閃人了。

    季明里找到客棧伙計打聽了袁記珠寶鋪的地址,然后趕著馬車帶安玉過去。

    安玉披了一件白色氅衣,頭戴帷帽,垂下的薄紗遮擋了他的面容,他和季明里一起坐在馬車外面。

    冷風吹過,安玉悄悄往季明里身上靠。

    季明里懶得管安玉的小動作,拽著韁繩問:“身體好些了嗎?”

    安玉嗯了一聲。

    “不舒服就說。”

    “好。”安玉沉默一瞬,忽然開口,“其實挺舒服的。”

    “嗯?”季明里不明所以地偏了下頭,“什么挺舒服的?”

    安玉扭頭,隔著一層薄紗看他:“上藥的時候挺舒服的。”

    季明里:“……”

    他就不該說起這個話題。

    京城里有好幾家袁記珠寶鋪,季明里從最近一家找起,找到第三家時,總算看到了夢中的那個記號。

    果然是真的。

    此時天色已暗,珠寶鋪里除了看店的伙計再沒其他客人,季明里牽著安玉的手,悄聲對笑臉迎來的伙計說了一句:“今奉鴛鴦紅二兩,以表微意。”

    伙計聞言,笑容微凝,目光飛快地在季明里和安玉之間轉了一圈,隨即往旁一讓,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客人,里面請。”

    珠寶鋪看著不大,卻不想里面別有洞天,走過一條狹窄且光線昏暗的走廊,眼前豁然開朗,入目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寬敞庭院。

    伙計領著他們來到一間堂屋,請他們坐下后,為他們倒了兩杯茶水。

    “兩位客人稍等,我這就去把我們掌柜的請來。”伙計說完小跑開了。

    季明里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多少有些局促,他上下左右地打量,打量完了,轉頭看向安玉。

    安玉倒是淡定,身體微斜,單手支著下巴,目光一直落在季明里身上:“這也是你夢中的一環?”

    季明里說:“我覺得你需要他們的幫助。”

    安玉安靜許久,忽然喊道:“相公。”

    季明里一個激靈。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安玉摘下帷帽放到桌上,起身走到季明里身前,一屁股坐到了季明里的腿上,他的手纏上了季明里的脖子,語氣淡淡的,可眼神冷冷的,“倘若前晚的事沒有發生,你是不是就把我扔在這兒了?”

    第209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里哪兒想到安玉在別人地盤上也敢如此放肆, 他雙手兜著安玉的屁股,不讓安玉的屁股坐到實處。

    “你快起來。”季明里急道,“叫別人看到了不好。”

    安玉偏偏不起, 故意在季明里身上蹭來蹭去:“好你個季明里, 我都跟你住上大半年了,你當真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把我當成一塊抹布是吧?說扔就扔。”

    季明里的身體不斷后仰, 努力拉開和安玉之間的距離, 盡量不讓自己和安玉從遠處看著像是黏在一起似的。

    “你不是想報仇嗎?我替你找幫手還不好?”

    “你分明就是想甩掉我!”

    “腿長在你自己身上, 是走是留還不是由你自己決定,我哪兒甩得掉你啊?”

    “你就是想甩掉我!”

    安玉瞧著季明里眼神東躲西藏的心虛表情, 氣不打一處來, 還好他機敏, 在抵達京城之前察覺出了不對,否則以季明里的性子, 只怕會把他扔在這里頭也不回地走掉。

    季明里的臉都皺成了苦瓜:“人要來了,你別鬧了……”

    安玉伸手揪季明里的臉,揪著揪著, 眼睛就紅了。

    季明里見狀,一下子慌了, 手從安玉屁股底下抽了出來,摟著安玉的腰:“哎喲祖宗, 你怎么又要掉豆子了?”

    “還不怪你。”安玉坐在季明里腿上,也不鬧騰了,委委屈屈地抹著要掉不掉的眼淚, “我真是太傻了,明知你不懷好意, 還執意跟著你翻山越嶺,結果你只是想把我扔了!”

    季明里哎喲一聲,百口莫辯。

    他確實有把安玉留在這里的想法,這點他無從抵賴,可要是安玉不想留下來的話,他還是會把人帶走,主要看安玉的意愿,他沒有強迫安玉的打算。

    然而這些話說出來都像狡辯,因為他很確定安玉和這邊割舍不開。

    季明里用手掌擦掉安玉臉上的淚痕,正要說話,背后突然響起一聲咳嗽。

    他嚇了一跳,忍住了把安玉從自己身上推開的沖動,扭頭看去,只見門檻外面站了五六個人,以伙計為首,后面跟著幾個上了年紀的男女。

    空氣凝固了。

    伙計滿臉尷尬,不停蒼蠅搓手,那幾個男女皆是一臉不忍直視的扭曲表情。

    季明里不敢想象此時此刻自己和安玉是怎樣的親密姿勢,他撈起桌上的帷帽往安玉的腦袋上一扣,然后托著安玉的屁股讓安玉從自己身上站了起來。

    安玉一聲不吭,一副怯弱樣,老老實實地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待那幾個人進來,季明里硬著頭皮起身。

    但那幾個人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全部集中在被薄紗遮住面貌的安玉身上,盡管看得不太真切,卻也慢慢看出了什么,幾人臉上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了震驚之色。

    “薛、薛少爺?”

    其中一個男人不可置信地開口。

    安玉像是被他嚇到了,下意識地往季明里身后鉆。

    季明里被安玉扯著衣服,只好反手抓住安玉的胳膊,半拖半哄地把安玉拉到身前:“你仔細看看,你認識他們嗎?”

    說完,伸手撩起安玉面前的薄紗。

    安玉的臉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那幾個人徹底愣住,震驚過后,狂喜之色在他們臉上蔓延開來。

    “真的是薛少爺!”唯一的女人走上前,試圖抓安玉的手,被安玉躲過去后,她也不氣,眼里包著一層淚花,“太好了,你還活著,我們都以為你……”

    女人哽咽一聲,捂著嘴說不出后面的話了。

    “好了。”另外一個男人說道,“都坐下說吧。”

    一群人各自落座,伙計識趣地倒完茶后關上屋門溜了。

    安玉似乎很怕那些人,一直黏在季明里身上,甚至想和季明里擠在一把椅子里,季明里沒有辦法,只得頂著其他人的視線把安玉坐的椅子拖到自己身旁。

    這下安玉終于老實了。

    其他幾人自然看出了季明里和安玉之間不同尋常的關系,目光在他倆之間兜兜轉轉好幾圈,相互對視幾眼,誰也沒敢先問什么。

    有季明里這個外人在,話題不可能說得太深入,但零零碎碎的信息和夢里的內容整合起來,季明里也差不多摸清了前因后果。

    大概就是薛宰相夫婦求藥心切著了奸臣的道,后來薛宰相的獨子失蹤,薛宰相夫婦在尋找路途中不幸墜崖身亡,如今宰相之位易主,換成了一個姓杜的人,是薛宰相曾經的死對頭,杜宰相野心勃勃,一邊牽絆皇帝一邊招兵買馬、結黨營私、積極擴充自己的權力,如今朝廷幾乎成了杜宰相的一言堂,皇帝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

    杜宰相在朝廷上排除異己,站薛宰相這頭的人大多遭了他的毒手,剩下的人要么被調離原崗、要么假裝倒戈,原本的一股麻繩被分成幾條,大家相互猜忌、不敢信任彼此,生怕身邊出了內賊。

    也是如此,尋找薛禮秋的任務變得格外艱巨。

    整理到這里,季明里才明白過來,難怪安玉在外流落十多年,京城的人打聽不到他的一點消息,原來是在那個杜宰相的眼皮底下,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也走得分外艱難。

    幾人想和安玉單獨聊聊,可安玉離不開季明里。

    于是幾人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轉到了季明里身上。

    季明里:“……”

    他不得不好聲好氣地哄安玉:“我就在外頭等著,等你們說完了,我就進來。”

    安玉臉上全是不安的神色:“萬一你偷偷走了……”

    “不會。”季明里說,“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走,要走也是我倆一起走。”

    安玉不信:“你之前就打算把我扔在這里。”

    “你也說了那是之前,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季明里抹了把臉,勉強想出一個法子,“不如這樣,等會兒把門打開,我在外頭的空地上站著,哪兒也不去,你轉頭就能瞧見我行不行?”

    安玉不情不愿,但還是勉勉強強地答應了。

    這時,坐在對面的女人忍不住了:“季幫主,我多嘴問一句,你和薛少爺……”

    沒等季明里回答,安玉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是戀人。”

    女人:“……”

    其他幾人都安靜了。

    一時間,屋子里靜得仿佛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季明里如愿出了屋子,只是周圍多了幾個盯梢他的人,都是那個女人安排的人,女人也怕季明里偷偷跑了,到時候安玉鬧騰起來,頭疼的還是他們。

    季明里前腳找了處石凳坐下,后腳就有丫鬟端著茶水點心過來。

    他倒了杯茶慢慢喝著,逐漸感覺到了不對。

    安玉方才的表現怎么有些似曾相識……

    他絞盡腦汁地想,終于想到安玉初到他們幫派時,不就是那樣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嗎?也正是那副樣子,騙過了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

    所以安玉又在裝。

    至于目的——

    季明里看了眼盯梢他的幾人,再不明白什么就是傻子了。

    吃過晚飯,女人讓人備好屋子留季明里和安玉住下,說是明天一早有個安玉的叔伯會來,安玉得和那人見上一面。

    季明里知道安玉他們有諸多事務要處理,便沒拒絕,和安玉一起跟著女人來到一處院落。

    “那邊是浴堂,我已命人備好熱水,你們還缺什么直接告訴下人,不必客氣。”女人說。

    這環境可比客棧好多了,季明里沒有一點意見,向女人道了謝。

    女人擺了擺手,看向安玉。

    安玉早已脫下帷帽,毛茸茸的圍脖裹著一張分外蒼白的臉,即便這里只有幾個燈籠照明,也能看出安玉的精神狀態不太好,像一朵快焉了的花。

    女人也是不久前才從安玉口中得知這十多年來發生的事,以為安玉的身子骨又不好了,擔心地囑咐了一句:“一路奔波過來你也累著了,今晚好好休息。”

    安玉點頭:“有勞。”

    院落里安排了兩個丫鬟,安玉讓她們回去歇著了,在浴堂里泡完澡,兩人躺到柔軟的大床上。

    季明里摸出隨身攜帶的膏藥,讓安玉轉身趴好。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季明里第二回做這種事還是不太適應,尤其把手指探進去時,溫熱的觸感附著上來,讓他的手都在微微地抖。

    安玉把臉埋在被褥里,忍不住輕哼一聲。

    季明里立即停下動作:“不舒服?”

    “很舒服。”安玉悶聲地說,“再往里些,就更舒服了。”

    “……”季明里臉色一沉,手指轉了一圈,飛快地抽了出來。

    安玉扭頭看他:“你在不高興。”

    季明里拿起褲子給安玉套上,同時粗聲粗氣地嗯了一聲。

    安玉坐起身來,抱住季明里的一條胳膊:“為何不高興?”

    季明里坐到床上,即便這樣,他還是比安玉高出一截。

    前晚的事讓安玉元氣大傷,本就白皙的臉沒了一點血色,剛剛擦干的黑發全部散在身后,沒了之前的尖銳,倒顯得惹人憐,季明里看著,又心軟了,拉過被褥把安玉裹成一個粽子。

    安玉也不掙扎,乖乖由著他裹,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我答應你,不會撇下你,我肯定說到做到,你不用多費那些功夫。”季明里說著硬氣的話,語氣卻不怎么硬氣,還替安玉緊了緊身上的被褥。

    安玉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問道:“什么多費工夫?”

    “你故意在他們面前演那一出,不就是想讓我離不開你嗎?讓他們幫你盯著我,讓你多出幾雙或者幾十雙盯梢的眼睛。”季明里很不高興,總覺得被安玉擺了一道。

    安玉的心思太深了,又慣會偽裝,偏偏他這人沒什么腦子,經常被安玉耍得團團轉。

    季明里曾經幻想過自己媳婦的性格,一定是那種心思細膩、善解人意、淳樸善良的姑娘,可安玉不僅性別變了,而且性格上和善解人意、淳樸善良一點都不沾邊,也就沾了一個心思細膩。

    確實細膩。

    細膩到整顆心上都是心眼子。

    第210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安玉一直沒有說話, 全是季明里一個人在嘀嘀咕咕。

    “你選擇了我,卻如此不相信我,若你有何想法, 大可以直接告訴我, 而不是通過這種歪門邪道的法子約束我。”季明里有些惱火,說到一半口不擇言, “腿長在我身上, 要是我想跑, 你覺得你們看得住我嗎?”

    隨著話音的落下, 周遭的空氣也變得安靜起來。

    季明里這才察覺不對,撓撓下巴, 逐漸意識到自己說重了話, 頓時噤聲, 他連忙看向安玉,只見安玉臉上沒什么表情, 只是眼神幽幽。

    “唉……”季明里抓耳撓腮地嘆了口氣,“安玉,我沒有說你的意思, 我就是……”

    這下話音未落,安玉眨了下眼, 淚水忽然簌簌而下。

    季明里:“……”

    安玉兩眼紅得跟兔子似的,也不說話, 裹著被褥默默地哭,眼淚在他蒼白的臉上交錯,他咬著嘴唇, 肩膀微微地抖。

    季明里一看到安玉哭就愁,急得不行, 有天大的事在這個時候也妥協了,可這會兒,不知道是安玉哭的次數太多還是最近哭得太頻繁的緣故,季明里竟慢慢從焦躁之中冷靜下來。

    他身體往后靠了一些,抱起雙臂靜靜觀察安玉片刻,開口說道:“別裝了。”

    聞言,安玉的表情微有凝固,抬起濕漉漉的眼眸看過來時,淚水奇異地止住了。

    季明里發現安玉的眼睛里仿佛裝了開關,眼淚說流就流、說止就止,怪不得每次都把他騙得團團轉。

    “有話好好說,有事好好談,別動不動就哭。”季明里簡直怕了安玉的眼淚攻擊,這話既是說給安玉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我現在算是看清你的伎倆了,以后我也不會再吃你這一套了。”

    安玉滿臉淚痕,但表情和眼神都冷了下來:“季明里,我已經是你的人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帶上我。”

    又來了,又開始車轱轆了。

    季明里頭疼地說:“我沒說不帶上你。”

    安玉說:“可你今天就打算把我扔在這里。”

    “你又不是才知道我的想法。”季明里不想再裝傻下去了,索性直接捅破那層窗戶紙,“安玉,你老實說,你在出發前就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吧?所以你跟了上來,就是為了給我下藥,把我倆綁死。”

    說到這里,季明里也有了些火氣。

    下藥那事,他不是不在乎,只是逼著自己不去想罷了,否則越想越憋屈。

    安玉就是這樣的性子,敏感、不安、多疑,心眼比樹上馬蜂窩子還多,因為季明里看到了安玉的過去,所以他盡己所能地包容安玉,可忍耐也有個度。

    季明里再皮糙肉厚也抗不住安玉無止境地試探。

    安玉似乎沒想到季明里看著沒心沒肺,實則早就想通了這點,一時怔愣。

    “安玉……不,薛禮秋。”季明里看著他說,“我還是那句話,我說了不撇下你就必定不會撇下你,你不必再演戲增加我對你的愧疚。”

    安玉哦了一聲。

    季明里下床放好膏藥,拿過帕子把手擦拭干凈,站在桌邊問:“留火嗎?”

    安玉坐在床上,悶聲說道:“不。”

    季明里把桌上的蠟燭吹滅,摸黑躺到床上。

    腦袋剛沾上枕頭,裹著被褥的安玉便小心翼翼地靠了過來,他鋪開被褥連季明里一起裹住,雙手環住季明里的腰,臉頰貼上季明里的脖頸。

    季明里閉上眼睛,安靜了一會兒,還是將手伸到安玉腰后,輕輕摟住:“好了,睡吧。”

    安玉緊繃的身體略微一僵,隨即很快放松下來,他貓兒似的在季明里的頸窩里蹭蹭,低聲說道:“季明里,我的第一次給了你,今后你都要對我負責。”

    季明里噗嗤一笑:“男人還有第一次啊?”

    他第一次聽說。

    安玉沒接他的話茬,兀自說道:“要是你辜負了我,我會先殺了你,再殺了幫派里的所有人。”

    季明里頓時笑不出來了。

    安玉很認真地說:“我沒說笑,我薛禮秋說到做到。”

    “行了,我知道了。”季明里拍拍安玉的腰,他知道安玉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尤其在報仇這方面,不過他很好奇一點,“對了,尹山如今怎么樣了?”

    “你想見他?”

    “我一直都想見他。”季明里咬牙切齒地說,尹山害死郎浪,這筆賬一直沒算。

    “他就在京城里。”安玉說,“等我忙完這陣子,我安排你見他。”-

    翌日一早,季明里便起來了。

    他想著安玉有個重要的人要見,起床之后開始忙活。

    女人安排過來的兩個丫鬟做事妥當,一大早燒好熱水,聽到屋里的動靜,兩人把備好的熱水帕子放在門外。

    季明里將熱水端進屋里,回頭看到床上的被褥鼓起一個包,安玉睡得沉,連腦袋都沒有露出來。

    季明里走到床邊,伸手在包上摸索一會兒,摸到安玉的腦袋,于是把被褥掀開一點。

    安玉雙眸緊閉、眉心微皺,凌亂的黑發散在臉上和脖子上,他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癢,整個人動也不動一下。

    “安玉。”季明里把安玉臉上的黑發撩開,露出一張雪白的臉,“起來了。”

    安玉每次起床都有脾氣,季明里實踐出經驗,捏住被褥一角,一鼓作氣地將被褥掀開一半,趁著安玉睜眼的功夫,他拿起衣服就往安玉的腦袋上套。

    安玉一個不穩,往里栽去。

    季明里動作麻利地拽著衣服往下扯。

    安玉昏頭暈腦,半天才手腳并用地從床上爬起來。

    季明里看安玉臉色不對,以為這人又要生氣了,誰知安玉直接貼了過來,抬手抱住他的脖子,仰頭親吻他的唇。

    兩人的唇蜻蜓點水地碰了兩下,感覺到安玉有要深入的意思,季明里趕緊把頭朝旁偏去:“先把衣服穿好。”

    安玉瞇縫著眼,表情還犯著迷糊,但他意外地乖順,啞聲說了個好字。

    季明里立馬幫人把衣服穿上。

    他沒有伺候人的經驗,加之安玉的衣服里三層外三層,跟粽子皮似的一層層地裹上去,他忙到后面忙得滿頭大汗。

    等兩人洗漱完畢,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

    外面的丫鬟過來敲門,說是安玉那個叔伯已經到了。

    安玉依然有些無精打采,好在狀態比昨天好了一些,季明里一直懷疑是那天晚上辦事時不小心讓安玉著了涼又流了血,讓安玉虛弱的身子骨雪上加霜。

    看來以后得多注意。

    地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下人們拿著笤帚在道路邊上掃雪,路的兩邊種了臘梅,從中經過,梅花香氣撲鼻而來、分外好聞。

    他們跟著丫鬟走過彎彎繞繞的路,最后來到昨晚那處院里。

    季明里很有自知之明,在屋外的空地上停下了腳步,他對安玉說:“你進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沒等安玉開口,他又補充一句,“放心,我不會跑。”

    安玉進去了,屋門被關上。

    季明里閑來無事,背著手在院里打轉,他倒沒有觀察這個地方的意思,純粹是想消磨時間。

    逛著逛著,余光里出現了一道深青的身影。

    季明里轉頭看去,是那個女人。

    雖然昨晚和他們坐下來交談過,但是季明里壓根沒有和他們來往的意思,因此連他們的名字都沒記,他努力回想片刻,勉強想起來女人姓王。

    “王夫人。”他喊。

    “季幫主。”王夫人點了點頭,信步走到季明里身旁,和季明里并排而站,一起觀賞面前的臘梅。

    王夫人雖不是穿金戴銀,但衣著打扮都非常人能及,顯然她也不是來找季明里閑聊的。

    季明里慣不會和這種身份的人相處,見王夫人不說話,他也裝聾作啞。

    王夫人很沉得住,卻不想季明里更沉得住,站了一會兒后轉身坐到后面的石凳上,端起丫鬟送來的茶水慢慢喝了起來。

    王夫人無奈,只得過去坐到季明里對面:“聽薛少爺說,是季幫主救他一命。”

    季明里放下茶杯,客氣地回:“救命不敢當,只是歪打正著罷了。”

    王夫人說:“薛少爺在你們幫派住了有半年吧?”

    季明里嗯了一聲。

    “半年……”王夫人自言自語似的說,“也挺久了。”

    季明里慢慢轉著茶杯,沒有說話。

    王夫人又說:“季幫主知道薛少爺是薛大人的獨子吧?”

    季明里點頭:“知道。”

    “薛大人已故,但害他之人還未伏法,此事不會輕易翻篇,倘若你跟定了薛少爺,可要做好準備。”

    季明里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好在他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唯一牽掛的只有一個浪浪幫派,但幫主之位誰坐都行,只要他從位置上下來,那么他唯一的牽掛也沒了。

    “我做好準備了。”季明里不清楚王夫人對他和安玉的關系持有怎樣的態度,但他必須對王夫人表明自己的態度,“我向他保證過,我不會主動離開他,除非他不需要我了。”

    王夫人沉默下來,表情復雜地注視著季明里。

    季明里沒有回避,很是冷靜和她對視。

    半晌,王夫人吐出一口氣:“如此也好,我們陪不了薛少爺一輩子,他身邊有個知心人好過一直孤苦伶仃。”

    季明里聞言一愣,他想起了之前的夢。

    夢里的安玉便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離開那座宅院時,仿佛迎來了新生活,可實際上等待他的是幾年居無定所的漂泊。

    安玉一直都是一個人。

    第211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里在這邊住了小十天才被放出去。

    安玉跟著他一起回了客棧, 車夫早被那邊派人通知過了,自個兒逗留兩三天后便找輛馬車回了豐陽縣。

    他們拿上放在客棧里的包袱,結了剩下的錢, 讓人把東西先送回珠寶鋪, 他們則沒有目的地在街上閑逛。

    街上的雪早被掃干凈了,今兒天氣不錯, 才中午就有陽光穿過云層。

    他們不知道逛到了哪里, 周遭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到處都是茶舍和賣各種東西的鋪子。

    安玉拉著季明里就近進了一家鋪子。

    季明里一個大老粗什么都不懂, 東瞅瞅西瞧瞧,隨手拿起一個玉質的長條之物。

    這東西有些神奇, 在手里握得久了, 竟然隱隱開始發熱。

    季明里上下左右地觀察, 沒有發現什么特別之處,估計是玉本身的問題。

    安玉不知道問老板買了什么, 和老板一起走過來。

    老板瞧見季明里手中之物,兩眼一亮,趕忙介紹道:“哎呀這位客人真是識貨, 這是我們新到的貨品,今早才送過來呢。”

    季明里說:“拿著還是熱的。”

    “何止拿著熱。”老板擠了擠眉, 語氣那叫一個意味深長,“你這只是用手握著, 若是放到那里面,會更熱,每天放上一個半個時辰, 對身體是有好處的。”

    季明里一頭霧水:“放到哪里面?”

    “……”老板表情一凝,反應過來, 又訕笑道,“客人真是說笑了,當然那里面。”

    季明里無語:“那里面是哪里面?”

    老板擦擦冷汗,不說話了,扭頭看向安玉。

    安玉戴了帷帽,一層薄紗擋在他的臉前,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聲音十分清晰地傳了出來:“你昨晚上藥那里面。”

    季明里:“……”

    他仿佛摸著了燙手山芋一樣,立即把東西放了回去,將手往身上一擦,同時后退兩步。

    然而安玉相當淡定,伸手拿過那個東西,握在手里感受片刻,然后詢問老板:“這是何玉?”

    老板從尷尬中緩過神來,趕緊上前詳細介紹。

    季明里在旁聽得臉紅耳熱,再聽安玉一問價格,臉色霎時青了。

    僅是這么一條便要十兩銀子,而且一條不賣,五條起賣,尺寸也是根據客人的需求定制,得先繳一半定金,兩個月過后再來拿貨。

    五條便是五十兩銀子,一半定金便是二十五兩銀子,季明里所有的錢加起來都沒有這么多。

    季明里有些心慌,本想拉著安玉直接出去,可見安玉一副十分想要的樣子,他再三猶豫,摸到了身上的一塊玉佩,是郎浪留給他的玉佩,多少值個二十兩銀子。

    等到安玉和老板定好尺寸,季明里正想把老板拉到一旁商量,安玉往袖里一摸,忽然扔出一錠金子。

    季明里:“……”

    安玉淡淡表示:“一個月。”

    老板兩眼放光,趕緊捧過金子,用牙咬了咬后,忙不迭地點頭,臉都要笑爛了:“好好好,半個月。”

    季明里把玉佩揣回胸口,這才意識到安玉早就不是半年前被李大壯他們綁回來的那個安玉了。

    現在的安玉可是薛禮秋。

    薛禮秋怎么可能缺錢呢?

    走出鋪子,他們找了家茶舍坐下,一碗茶二十文,可以買七八碗望京茶棚的茶水,京城的物價就是不一般,高得嚇人。

    季明里喝了半碗,沒覺得哪里和望京茶棚的茶水不一樣。

    安玉說:“真心品茶的人不會坐在這種地方,你看樓下便是街道池塘,人來人往,說話聲都能聽個一清二楚,如此鬧騰,哪兒能讓人有閑情逸致靜下品茶?”

    季明里晃著茶碗:“那這茶還賣二十文一碗?”

    安玉摘下的帷帽放在一旁,輕風吹拂他的發絲,飄在那張精致的面容前,他身體前傾,支著下巴,目光專注地看著坐在對面的季明里,耐心解釋道:“這里賣的不是茶水,是位置、是環境。”

    季明里沒聽明白。

    “方才我們一路走來,你可瞧見哪兒有歇腳的地方?”

    季明里想了想,然后搖頭:“貌似沒有。”

    “這里是方圓幾里唯一可以歇腳的地方,而我們腳下是這里光景最好的地方,所以我們桌上的茶水賣二十文一碗,你瞧里面那幾桌,他們桌上的茶水應該賣十文一碗。”

    季明里無不感到驚訝:“這里面都有學問?”

    “做生意的常見手段罷了。”安玉說,“好的茶葉不可能只賣給一個商人,好的茶水也不可能只有一家茶舍沏出,在商品上下功夫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季明里問:“最重要的是什么?”

    “特色。”

    “特色?”

    “就是別的茶舍所沒有的東西,比如我們坐的這個位置,比如我們轉頭便能看到的樓下風景,再比如望京茶棚給人的安全感。”安玉說,“我們的望京客棧之所以能建起來,最大的緣由是讓人感到安全,能在漫漫旅途上稍微睡上一個好覺。”

    季明里終于似懂非懂了。

    安玉嘆了口氣:“先在京城里住上一陣子吧,后面有的忙了。”

    一直住在珠寶鋪也不是個辦法,王夫人給了他們一個三進院,為了低調,只給他們配了一個管事、一個廚娘和兩個下人。

    季明里不習慣被人伺候,尤其是不認識的人,除了一日三餐外,在他和安玉的生活起居上基本上都親力親為。

    轉眼過去一個月,雖已立春,但天兒還是冷的,都說化雪的時候比下雪的時候還冷,季明里天天燒著湯婆子,只要安玉手上的涼了就換一個。

    安玉很忙,忙著見各式各樣的人,有時書房的門一關便是大半天,直到該吃飯時才打開。

    這天中午,又有幾人來找安玉,季明里居然從中看到了一個熟面孔。

    那個姓楊的官兵。

    去年裴志遠死后,衙門派了一支官兵隊伍來幫派里問話,季明里從那個姓楊的官兵態度里察覺出了敵意,沒想到那人竟是安玉的人。

    “我叫羅楊。”那人對季明里笑笑,原本平凡的長相倒是在他的笑容下亮眼不少。

    季明里問他:“我們幫派最近如何?”

    “你放一百個心,你們幫派好得很。”羅楊說,“我就沒見過那么勤勞的土匪,縣里準備挖條新路,頭一天貼的招工啟示,第二天人就招滿了,你們幫派的人占了大半名額。”

    季明里:“……”

    羅楊似乎看出了什么,壓低了聲音說:“你就在京城好好陪著少主。”

    下午,安玉終于得空,坐著馬車和季明里一起去取了那個定做的東西。

    當天夜里,季明里便幫安玉用上了。

    用的是最細的那條,季明里眼睜睜看著翠綠的東西消失在雪白的兩股之間,忍不住按了按安玉的后腰。

    安玉被他按得有些癢,但沒躲,回頭問他:“你知道這是做什么用的嗎?”

    “那個老板不是說了嗎?”季明里說,“給你養身體的。”

    安玉覺得好笑:“誰養身體會在屁股里放這么一個玩意兒。”

    季明里仔細一想,發現安玉說得沒錯。

    安玉翻了個身,一只手就這么有意無意地按在了季明里的兩腿之間,還是疲軟狀態,卻也大得驚人。

    “安、安玉?!”季明里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狠狠嚇到了,伸手就要抓他的手。

    誰知安玉的五指微微一動。

    “……”季明里的動作猛地一頓,臉都紅了,“你干嗎呢?”

    安玉坐了起來,一臉無辜:“我就捏捏。”

    季明里的整張臉都充血了,磕磕絆絆地說:“把、把手拿開。”

    安玉偏偏不聽,不僅不把手拿開,還更重地抓了一下,感受到季明里的僵硬后,他靠近了問:“季明里,你對我當真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季明里頓在半空中的手總算落了下去,覆在安玉的手背上,想把安玉的手拿開,可安玉不肯。

    “我可沒這么說。”季明里粗聲粗氣地說。

    “那你為何一點都不主動?”安玉說,“我們每天同床共枕,你連碰都不碰我一下。”

    “我碰了。”季明里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每晚都抱著你睡的嗎?”

    “不是那種碰。”安玉貼到季明里身上,身子往下,歪著腦袋仰視臉上的紅已經蔓延到了脖子根的季明里,他說回了方才的話題,“那玉只是用來養□□的,養好了才好用,你明白了嗎?”

    季明里臉燙得快要炸開,眼見安玉還有往下的意思,他連忙拽住安玉胳膊:“別……”

    安玉抬頭看他,笑了一下:“別什么?”

    “別那樣。”

    “別哪樣?”

    “別……”季明里已經說不出話了,舌頭打結,喉管里堵著一口氣,只有一只手還在和安玉僵持。

    他之前是沒睡過別的女人男人,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從李大壯他們那里搶來的畫本子里畫得明明白白,他太清楚安玉這個動作是要做什么。

    “別這樣。”季明里把安玉往上提,“那里臟。”

    安玉說:“你不是洗澡了嗎?”

    “那也臟。”季明里繼續把安玉往上提,可惜沒提動,安玉就趴那兒了,連手放著的位置都沒變一下。

    “你起來了。”安玉說。

    “……”

    季明里從未想象過安玉做這種事的畫面,安玉就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他的手指穿過安玉的發絲,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安玉的頭發如此柔軟順滑。

    最后沒控制住,東西弄在了安玉臉上。

    季明里穿上褲子出門,剛邁出門檻,守夜的下人立馬迎了上來:“季老爺,可有什么吩咐?”

    季明里問:“有熱水嗎?”

    “有的有的。”下人說,“不久前燒了一壺,用棉套溫著呢。”

    季明里吩咐:“打盆熱水來。”

    “好嘞。”下人轉身就走,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對兩個主子住在一間屋子甚至半夜要熱水的事沒有絲毫好奇。

    季明里端著熱水回屋,看到安玉仰躺在床上,臉上的東西擦也不擦,看著床頂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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