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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即使太后已經(jīng)去了幾年,皇帝還記得她死時的樣子。

    他那風(fēng)光無限活著的時候說一不二不怒自威的母后,也不過就是個憔悴干瘦的婦人。

    即使皇權(quán)在握,舉國上下遍尋名醫(yī),也仍然救不回她的性命。

    明帝怕死,他還沒享受夠當(dāng)皇帝的逍遙生活,聽見藺綏這么說,立刻就意動了。

    按照藺綏話語里的意思,錦衣衛(wèi)是一個軍政情報(bào)搜集部門,職能廣泛,只為他一人服務(wù),他的旨意就是最高旨意,他遠(yuǎn)在京城便可以知天下事,無論是佳肴趣玩還是美人藥方,只要他想知道,都可以通過最快的速度得知。

    “那便依愛卿的意見來辦,需要什么東西,朕都派人給你。”

    皇帝的反應(yīng)在藺綏的預(yù)料之中,他開口道:“微臣先去尋人甄選一番,只需要有陛下這道口諭便足矣,若是事情成功辦成,陛下再頒發(fā)旨意也不遲。”

    皇帝一聽就更高興了,不愧是他的愛卿,辦這么一件大事不管他要錢也不要人,自己出錢出力,心里對藺綏越發(fā)滿意。

    藺綏拱手行禮,退出了御書房。

    這點(diǎn)前期付出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事情一旦辦成了,只要有權(quán),不愁沒錢。

    這個世界原主的愿望是當(dāng)?shù)谝粰?quán)臣,這點(diǎn)對于藺綏來說十分輕松,只是時間問題,要是原主敢想,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他做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多費(fèi)些力氣罷了。

    不過介于古代皇權(quán)的這個特性,藺綏覺得當(dāng)個把控朝政的權(quán)臣要比當(dāng)皇帝要來的自在,若是有人上奏讓他廣開后宮,怕是有人要醋死。

    燕宅內(nèi),燕秦聽著來報(bào)消息的小廝,匆忙去接從天牢出來的父親。

    因?yàn)樽叩闹保腊干系募垙埗嘉词蘸茫箫L(fēng)從半支著的窗戶外吹入,將紙張吹的滿室亂飄。

    或?qū)憣?shí)或?qū)懸獾墓鸹▓D隨著風(fēng)在空中打著旋兒,其中夾雜著幾張只有眼眸或者是面部身軀看不出全貌的輪廓圖。

    天牢外,燕峮穿著皺巴巴的衣衫,步伐穩(wěn)健地上了軟轎。

    為了迎接他回來,燕夫人還特地用柳枝沾了水拍打了幾下給他除晦,又讓他去洗漱沐浴更衣,再一同用膳。

    等到燕峮做完了這些,家里人才詢問陛下的旨意是什么。

    “陛下沒有派我去姮州。”

    燕家上下聞言,都松了一口氣。

    燕秦問:“那是留在京城了?”

    他心里明白這應(yīng)該是藺綏的功勞,圣上身邊的紅人果然不一般。

    “還是外放了,”燕峮面龐消瘦,眼睛卻格外有神,“陛下讓我去郾州做知州,看來陛下也知道我的拳拳之心。”

    郾州就是先前水患之地,燕峮曾經(jīng)收到那里知縣關(guān)于河堤的消息,于是奏明了陛下,卻沒想到陛下并未重視,水患還是發(fā)生了,連那給自己遞消息的小知縣也因?yàn)檗k事不力被罰,讓燕峮心中格外憤慨,于是才在陛下面前言明了那番話,以至于他進(jìn)了天牢。

    他在牢里的時候并未擔(dān)憂自己要去往何處,甚至在推敲姮州的隱患要如何下手,卻沒想到陛下沒有讓他去姮州。

    郾州也是他想去的地方,雖然在京城做官,能夠決定的地方很多,可朝中的情況和陛下的態(tài)度,讓他時常長吁短嘆,與其在京城做個決定不了太多事的尚書,不如去底下為百姓做些實(shí)事。

    這個消息讓燕家人喜憂參半,喜的是郾州的環(huán)境比姮州好太多,雖然不算富饒,甚至不太受重視,但民風(fēng)淳樸,也沒有太多亂事。

    憂的是仍然還是要外放,從尚書到郾州知州,不過他們也是跟著燕峮經(jīng)歷過幾貶幾升的日子,和原來的結(jié)果相比,還是慶幸更多。

    燕夫人看向燕秦,叮囑地說:“二郎,一會兒記得給你走動的那些人家送些禮物去,感謝人家為你爹說情。”

    燕峮看向燕秦,詢問他都找了什么人幫忙。

    燕秦含糊地說了幾位父親同僚的名字,燕峮摸著胡須感慨道:“是得好好謝謝他們。”

    聽著父親的話,燕秦靜默不語。

    最關(guān)鍵的那位他沒有說出口,他在思量著圣上的這道旨意,到底有幾分是藺綏的心思,藺綏又為什么要這么做。

    回到書房,他看見了由狂風(fēng)造成的滿室狼藉,蹲下來撿那些畫作。

    看著紙張上的墨痕,燕秦眉心微皺,將它們一張張燒了。

    想著心煩,不想也煩,他這幾日都無法專心做事,時常看著書就走神。

    下午燕秦便讓仆人將燕夫人準(zhǔn)備好的謝禮送去各位大人的府上,自己則是拿著畫軸,去了藺家府上。

    快走到大門前,燕秦又有些踟躕。

    那高門深院花木層層掩映,他既想往里望,望到那個想看到的人,又因?yàn)槔碇莿窀妫钪慌c其來往才是上上之策。

    他告知門房道:“可否通傳一聲,便說燕二郎來給你家主人送謝禮。”

    那門房擺手道:“我家主子今日不在府上。”

    燕秦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有些失落,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知曉自己自然可以將禮物留在這里,只需留下自己的姓名即可,讓門房代為轉(zhuǎn)交,這才是最好的辦法,可心里總有些想法作祟,道謝這種事自然是要親自見面才有誠意,否則那位權(quán)傾朝野的藺大人怕是不滿意他的態(tài)度。

    為自己的行為找好借口后,燕秦帶著畫軸離開了氣派的藺府。

    藺綏正在為錦衣衛(wèi)之事而操勞,同時要監(jiān)管內(nèi)務(wù)府之事,所以并沒有待在府上,晚間喝藥時才聽見彩綃的匯報(bào)。

    “明日讓人去他那兒傳話,讓他隅時三刻來府上見我,不必告知我的姓名。”

    彩綃應(yīng)下,藺綏將碗里的藥喝完,用清茶漱了口。

    他摸著手上的紅玉珠,叫來云綃,讓他備好自己要用的東西。

    次日食時,燕秦便收到了消息。

    小妹燕容榛好奇地問是誰,燕秦只說是好友。

    燕容榛知道兄長交友廣泛,如今家里的事有了章程,想來兄長也是時候出門交際去了。

    “哥哥,娘說你不同我和爹爹一塊去是么?”

    燕峮要出發(fā)郾州,燕夫人自然是跟著的,幺女也要帶在身旁教養(yǎng),至于燕秦,自然就不必跟著去。

    “嗯,我要準(zhǔn)備明年的會試。”

    十八早已成人,娶妻生子都有不少,燕秦一直以讀書為主,少時游學(xué),早就能夠獨(dú)立,更何況讀書為重,父母自然不會帶上他。

    圣上的意思是半月內(nèi)離京即可,燕峮卻是個著急性子,今早就讓人開始收拾家當(dāng),他想盡快上任。

    燕秦早就習(xí)慣了與家人分別,倒是沒有什么不舍,知道雙親不必舟車勞頓去苦寒之地便放下心。

    和妹妹說完話,燕秦便帶著禮物出了門。

    梳著雙丫髻的燕容榛看著兄長急忙遠(yuǎn)去的步伐,眨眼道:“二哥哥的性子什么時候這么急過,難道是趕著去見情郎?”

    旁邊的丫鬟忍笑道:“小姐,這話你可不許亂說,二公子要見也不是見情郎。”

    “我這說順嘴了嘛,昨日看了個話本子,”

    “小姐,你又偷偷看話本,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又得罰你做文章了。”

    燕容榛嘟囔:“我可不是二哥哥,整日不是寫就是畫,無聊的很,想來我未來嫂嫂肯定也是喜歡寫寫畫畫的人。”

    燕容榛感覺的半點(diǎn)不錯,藺綏現(xiàn)在就對寫寫畫畫格外有興趣。

    被活泉包圍著的亭子掛著紗帳,內(nèi)里燃著無煙的銀絲碳,露出些邊角空隙來通風(fēng)。

    燕秦被引到亭中央時,內(nèi)里穿著黑衣的青年正在寫文章。

    黑衣越發(fā)顯得青年身姿清瘦,淡淡的清苦的藥香在亭內(nèi)縈繞。

    見禮后,燕秦看見了紙張上的字跡,內(nèi)容正是他曾經(jīng)寫過的一首詞。

    他抓著畫軸邊緣的手不自覺用力了些,隨著藺綏的落筆,在心中念出接下來的篇章,仿佛隨著他的心聲,藺綏跟隨著落下筆墨。

    “這便是你的謝禮么?”

    藺綏展開了燕秦帶來的畫軸,頗有些挑剔的意味。

    這副乃是前朝大師的真跡,十分名貴,燕秦也是斟酌再三才選了這一幅。

    現(xiàn)今看見藺綏不太滿意的模樣,燕秦心中有些無措。

    他抿了抿唇道:“思及大人喜好書畫,因此才選了這樣禮物作為謝禮。”

    燕秦不知道藺綏為什么忽然找上他,但想到對方找上他的由頭是畫技,所以挑選畫總是不會出錯。

    他其實(shí)并不知道藺綏喜歡什么,他也嘗試著打聽過,可盡是金銀財(cái)寶,但這些東西藺綏不會短缺。

    藺綏看著少年郎清雋的眉眼,道:“燕郎君應(yīng)該知道燕大人去了郾州,這份天大的人情,只靠一幅畫來償還,是否有些太占便宜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燕秦有些猶疑不定,不清楚藺綏的打算。

    難道是讓他再作畫賠罪,若是藺綏想要,他再多畫上幾幅也沒問題。

    “今日我有雅興,也起了畫畫的心思,燕郎君也讓我畫上一回,便算償還了這份人情,如何?”

    青年的聲音慵懶,如同落在燕秦的心上,最后二字按下重弦,讓燕秦心里猛地一跳。

    他的視線落在了青年的手上,這只手會執(zhí)筆在他身上描繪出痕跡,燕秦想這又有何妨,哪怕是藺大人在他身上畫個王八,能填補(bǔ)上這人情,也是值得。

    只是那份極為隱秘的急切和期待到底是不是因?yàn)榭梢赃清人情的緣故,燕秦沒有去細(xì)想。

    看著四周的幔帳,燕秦知道恐怕藺綏早就打好了主意。

    他便也沒推辭,解了身上的衣衫,準(zhǔn)備轉(zhuǎn)過身去時,卻聽藺綏道:“我可沒說要畫在背面。”

    燕秦按著長桌邊緣的手收緊,心跳的越來越快,深吸了一口氣,正面迎上了藺綏的視線。

    “畫卷怎么能有阻礙,你說對吧,小郎君?”

    藺綏手里的筆抵在了燕秦的腿上,墨汁在布料讓暈染開,讓燕秦有些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這性質(zhì)似乎就完全不同起來,素來家風(fēng)極嚴(yán)飽讀詩書的清貴公子尚且不會在房中做出這些嬉鬧行為,又何況是在亭中。

    這紗幔雖然外界看不見,可萬一有奴仆上前,萬一風(fēng)太大吹開……總之這對于臉皮薄的少年人來說,實(shí)在太過挑戰(zhàn)底線。

    燕秦僵在原地,氣氛有些凝滯。

    “看來郎君不想還清我的人情,這樣也好,郎君盡可在我府中歇下,什么時候愿意了什么時候再離開。”

    藺綏威脅的手段用的爐火純青,入了他的門,燕秦就算是插翅也難逃,不順了他的心,燕秦不可能離開,他希望燕秦知道這一點(diǎn)。

    燕秦的姿態(tài)越發(fā)僵硬,這朱門大院是張著嘴的怪物,眼前的黑衣青年是其中最厲害的羅剎鬼,若是不照辦,恐怕他沒法踏出門半步。

    少年郎冷著臉,對于藺綏的要求照辦。

    讀進(jìn)腦子里的圣賢書讓他在做這些行為時,不可避免地染上羞惱的痕跡,他想表現(xiàn)的鎮(zhèn)定自若云淡風(fēng)輕,所以刻意直視了權(quán)臣的眼眸,仿佛在說:已經(jīng)如此,你又當(dāng)如何。

    他卻是不知,對于乖戾的人而言,越是軟綿綿的溫順便越無趣,越是被妥協(xié)便越有折辱的樂趣。

    藺綏輕笑,在畫卷上落下痕跡。

    他可知道燕秦這副不情不愿的模樣里摻雜著水分,若是有記憶了,怕不是會紅著臉讓他多畫一些。

    不過就算沒記憶,他似乎也撐不了多久,強(qiáng)硬不到哪兒去。

    不對,倒是強(qiáng)硬到了一處。

    “你這般,我可有些難辦。”

    藺綏用筆挑起成為他落筆阻礙的東西,語氣輕嘖。

    他全然沒有這是自己落筆毫無章法的自覺,怪罪著年輕的郎君不識趣,給他機(jī)會讓他可以償還人情,可不僅沒有感謝他的慷慨仁慈,反而橫生枝節(jié),讓東西礙事。

    燕秦的忍不住偏頭,視線落在角落處燃著的銀絲炭上,恨不得自己真是一張紙,被燒成灰算了。

    汗珠從他的額角滾落,上一回他是作畫人還不覺得,這次便知道了柔軟羊毫的書寫的滋味。

    偏生他還是與藺綏正面相對,便可看見藺綏垂首作畫,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模樣。

    清苦的藥味他似乎都聞不見,周圍只剩下近乎甜膩的暖香,讓他忍不住手心生汗。

    藺綏抬手,饒有興味地順著上方描摹,而后點(diǎn)評道:“怪丑的。”

    燕秦忍不住看去,本來和好看也沾不上邊,如今被涂抹上黑色的墨痕,便顯得越發(fā)丑陋猙獰。

    “你擾了我作畫的興致,燕郎君,你說現(xiàn)在該如何?”

    藺綏將筆丟到了一邊,等著少年人的回答。

    燕秦的模樣顯得好不可憐,旁人口中書畫雙絕如同芝蘭玉樹般的才子人物如今以狼狽的姿態(tài)站立在奸佞的府中,明明是答應(yīng)償還人情,卻又被自己壞事。

    燕秦胸膛起伏,知道這是藺綏的作弄,可又不得不接著。

    “大人想如何?”

    燕秦揣摩不透眼前人的心思,也不知眼下這個情況還能如何,便干脆順了藺綏的心思,隨意他如何。

    “擦干凈,既然你這么說了,那便勞煩燕郎君伺候我,什么時候伺候的滿意了,這事兒也就翻篇了。”

    亭子角落的架子上擺著一盆干凈的水,藺綏凈手后用帕子擦去了手上的水珠,將帕子丟到了燕秦的身上。

    不偏不倚,恰好就在他說丑的地方。

    燕秦心思聰慧,因此眼眸微微睜大,心里滿是震蕩。

    他忽地明白了藺綏找上他的緣由,不是為他的畫,而是為他的人。

    他本該對奸佞這種行事風(fēng)格極為不齒,但腿似乎背叛了理智,驅(qū)使他走到了角落里,用帕子將自己擦拭的干凈,原本干凈的水染上了墨跡,變得渾濁。

    燕秦轉(zhuǎn)身,那長桌上的東西被撥到了一旁,唯有一盒脂膏在其中,藺綏正坐在椅子上,撐著下巴等他靠近。

    書生的手大多只握筆,燕秦卻是不同,他練過劍術(shù),手指有一層薄繭。

    做著從未做過的活計(jì),他似乎比畫畫勾勒邊緣還要用心。

    可惜那盆水已經(jīng)變黑照不出人的模樣,否則他在剛剛擦拭時就能發(fā)現(xiàn),水里照映出來的那張臉,哪有半分屈從的不情愿,反倒是極其明亮。

    纖瘦單薄的彎月,漾出人間絕色。

    三秋桂子香,從書房的庭院里外溢。

    彩綃他們得了令,守在小院三尺外,誰都不能進(jìn)去。

    這府邸豪華,院內(nèi)深深,那湖心亭上的若有似無的聲音早就散在了風(fēng)中。

    羅睺珠散發(fā)著光芒,轉(zhuǎn)瞬即逝。

    日頭還沒西斜,藺綏便吃不消,這身體委實(shí)不中用,靠藥吊著續(xù)命,兩次便倦怠的手都抬不起,連呼吸都變得有些費(fèi)力起來。

    盡管如此,他仍然是權(quán)貴之姿,對著今日來客報(bào)以‘尚可’的點(diǎn)評。

    燕秦喉頭微緊,忍耐住了沖動,實(shí)在是懷中人看起來太過虛弱,這也顯得眉宇間那種饜足的氣息越發(fā)傲慢冷淡。

    燕秦既然要伺候,自然是做的全面,將人的衣衫整理好,那染了臟污的新帕子隨著擦拭的舊帕子一塊沉到了水里。

    “燕小郎君出門去吧,這次便兩清了。”

    青年的話語盤旋在燕秦的腦海中,本應(yīng)該放松,可燕秦出府的神色卻帶著不自知的難看。

    好生蠻橫的人,忽然闖入他的世界里,又用完就丟棄。

    如何能兩清,恐怕要讓那人離開他的腦子,讓他不夢見他,不回想那天的湖心亭才算兩清吧。

    燕秦心思郁結(jié),將自己關(guān)在了房中,可父母即將遠(yuǎn)行,他不得不處理這些事。

    家中的東西母親一一和他交代好,燕秦詢問了在郾州的同窗,到那兒有什么京中有郾州沒有的緊需的東西,又為他們添置了些東西。

    即使習(xí)慣了分別,燕夫人不知這一去郾州要多久,又忍不住和燕秦絮叨起來,叮囑他好好讀書,平日里盡量不要得罪人。

    燕秦聽到最后一句卻是有些走神,也不知道他若是無心得罪了人,那位藺大人又會不會出現(xiàn)讓他再欠個人情。

    這想法有些越過理智的界限,燕秦強(qiáng)壓下,低低應(yīng)聲。

    門外,燕峮皺著眉走了過來,嚴(yán)肅地叫了燕秦的大名。

    這樣燕夫人有些嗔怪地說:“老爺這是干什么,明兒咱們都要走了,二郎這段時間為了你的事忙上忙下,這幾日也沒做什么,干什么這么對他說話。”

    “就是這件事,除了我的那些同僚,你是不是還找了別人幫忙?”

    燕峮想到方才聽到的事,就有些臉色發(fā)青。

    世界上沒有不漏風(fēng)的墻,關(guān)于他燕峮是因?yàn)樾滩可袝A綏的進(jìn)言才去的郾州這件事也被人拿出來說起,大多數(shù)人不相信,可不妨礙他們搞臭燕峮的名聲。

    燕峮氣急和人爭吵了一番,回來后也打算仔細(xì)詢問。

    燕秦見狀,也沒再隱瞞,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不是藺綏?”

    燕秦仍是點(diǎn)頭,氣的燕峮眼前發(fā)黑,連燕夫人都嚇了一跳。

    “大不了就是去姮州,我有什么好挑的,你竟然因?yàn)檫@件事去求他,燕秦,你糊涂啊!”

    燕峮真是一口血堵到喉嚨里,覺得自己把孩子教成這樣,都無顏面對太后賜下的世代忠良的匾額。

    “老爺,你消消氣,我們二郎根本不認(rèn)識那個藺大人,怎么會求到他那去呢,二郎,你跟你爹說清楚怎么回事。”

    燕夫人給燕峮順氣,給燕秦使眼色。

    燕秦沒說藺綏威脅他的事,只是說:“爹爹放心,兒子和他已經(jīng)兩清了,沒做任何違背良心的事,他只是喜歡孩兒的畫。”

    燕峮自認(rèn)為自己有幾分了解藺綏,氣呼呼地道:“他喜歡你的畫所以賣你面子?我才不信,他肯定打著別的主意。”

    燕夫人扯了扯燕峮的袖子說:“二郎的畫技連無崖子大師都肯定了,說不定是真的呢。”

    “你跟我找他去,我非得問清楚不可,不然這郾州我都去的不安心。”

    燕峮一想到自己是承了藺綏的情,渾身都刺撓,無功不受祿,他就怕什么時候有個坑等著。

    燕秦被迫跟著他一塊兒去,畢竟他總不能說自己已經(jīng)用身償還過這份人情了,他爹要是知道了,可能會當(dāng)場氣昏過去。

    兩父子進(jìn)了廳堂,燕峮可不和藺綏拐彎抹角,開門見山。

    “我們可沒什么私交,往后你托我們幫忙,違背良心的事,我們也絕對不會答應(yīng)。”

    “燕大人區(qū)區(qū)郾州知州,我有什么好托你們幫忙的地方,令郎已經(jīng)報(bào)答過我了,你就不必?fù)?dān)心了。”

    藺綏坐在主座上,悠悠啜飲了一口熱茶。

    燕峮看著他笑吟吟的模樣,心里警鈴大作,一個想法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從他腦子里冒了出來。

    他厲聲道:“別打小兒的主意,他必然不會同你一般背棄親父認(rèn)他人做父!”

    燕峮明白了,他兒子才情無雙,日后必有成就,所以被藺綏看上了。

    藺綏還沒活到陳和的年紀(jì),就開始選干兒子了!想都別想!這是他兒子!

    第272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若不是藺綏剛剛已經(jīng)把口中的熱茶咽了下去,現(xiàn)在可能會被嗆到。

    一旁的燕秦也被自家親爹的話驚嚇到,有些慌亂的解釋:“爹,你誤會了。”

    藺綏根本不是想要收他做干兒子,他們之間做過那種事,怎么可能還做父子。

    不過……若是……燕秦難以控制地想到那天在湖心亭,若是他一邊頂撞著權(quán)傾朝野的藺大人,口中一邊叫著他干爹,恐怕藺大人會更受不住些吧?

    燕秦用力捏緊了自己的手指指節(jié),揮散那些不合時宜的驚世駭俗的想法。

    他并沒有要叛出家門給自己換個爹的打算,他爹算是誤會大了。

    燕峮給了燕秦一個眼神,讓他不要說話。

    他兒子還涉世未深很多彎彎繞繞不懂,他做了這么多年的官能不懂嗎,藺綏必然是有所圖,他燕峮就算是豁出去也不會讓藺綏搶了他的兒子去給他日后摔盆。

    “燕大人這話倒是提點(diǎn)我了,本來我沒有那個想法,現(xiàn)在覺得也是時候該收個干兒子了。”

    燕峮說的如此不給面子甚至用上了略有些過激的語氣,藺綏雖然心里覺得好笑但面上也不會表現(xiàn)的毫無芥蒂,給出了一個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來的反應(yīng)。

    陳和是四十多歲才找的干兒子,藺綏如今二十七八,不過收干兒子其實(shí)也到了年紀(jì),多的是有年紀(jì)比他還大的人上趕著來磕頭做兒子,只是他都沒應(yīng)允罷了。

    燕秦對上藺綏似笑非笑的眼眸,面色略紅,并不是氣惱,而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燕峮聽了藺綏的話,恨不得噴他一臉唾沫星子。

    藺綏悠悠然地將手里的茶盞往旁邊一擱,青瓷和實(shí)木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放心吧燕大人,令郎年紀(jì)太大,給我當(dāng)干兒子我也瞧不上。”

    青年垂著眼眸,神色顯得頗為冷淡。

    “彩綃,送客。”

    燕家父子就被態(tài)度不好的家仆請了出去,燕秦跨出門檻時,心里還頗有幾分委屈的意味,滿腦子都是藺綏不耐的模樣。

    “二郎,要是他還來糾纏于你,你便離他遠(yuǎn)些,”燕峮還是有些不放心,生怕他走了之后藺綏直接帶人上門把他兒子搶進(jìn)府里,又道,“不若你跟著我和你娘一塊兒去郾州,不行,那兒的書院太差,不然不去柏州找你大哥,去他那兒住著?”

    燕秦不知道他爹腦子里想了一出奸佞入室強(qiáng)搶良家子的戲碼,搖頭道:“不必,爹,他要是收干兒子,必然是兩方你情我愿,否則他不是養(yǎng)了個仇人,何必費(fèi)這心思。”

    “再者,就算明年我不在京城參加會試,但在殿試時始終要進(jìn)京,以后也許也會留在京城,抬頭不見低頭見。”

    燕秦知道以上種種理由都是他的托辭,他不想離開京城,至少現(xiàn)在不想。

    燕峮冷靜下來想想也有道理,忍不住長嘆了一聲,又是擔(dān)憂又是松口氣。

    “爹,明日你去郾州,那兒濕熱,容易起疹子,我讓娘帶了足夠的藥膏……”

    燕秦說起明日的事,燕峮忍不住跟著他的話走,兩人一邊說一邊朝著家里去。

    第二日,燕峮離京,離開前還不忘叮囑燕秦一定要離藺綏遠(yuǎn)些,燕秦含糊應(yīng)下,心里滋味難言。

    在旁人眼中,燕二郎還是平常模樣,才情極盛,斯文清貴,但燕秦自己知道自己不一樣了。

    每次在歸家途中,他總是會忍不住聽著大道旁馬車的聲音,等著某一輛馬車停駐在他面前,對他發(fā)出邀約。

    每次在門房來傳信時,聽見不是那個人的邀約,他心里總有些失落。

    忍不住提筆畫了一副又一副人像,又如同掩飾一般燒掉,夜里有美夢,第二日心里便越空落。

    夢里人伏在書案上,青絲如瀑,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一雙含情眼帶著水霧,像是藏著朦朧煙雨。

    燕秦想自己不能再這么下去,便在好友相邀時,出門看他們打雙陸。

    雙陸是一種博戲,雙方各十五枚棋子,棋盤為長方形,有十二條路,雙方擲骰來定行走,哪一方先將棋子移出棋盤哪一方便勝。

    燕秦到了茶館,在小二的引路下去了二樓,屏風(fēng)內(nèi)已有三四人,燕秦同他們問好,大家都是同窗又或者是在今年會試內(nèi)聚在一起志同道合之人,彼此之間也沒太多規(guī)矩,打了招呼便落座。

    雙陸棋考驗(yàn)對全局的把握,但有時也很吃手氣,要在擲骰上取巧。

    燕秦偶爾指點(diǎn)正在對弈的好友一番,站在一旁觀戰(zhàn),可當(dāng)聽見一個名字的時候,便被屏風(fēng)另一邊的動靜給吸引了。

    有人戲謔道:“我們羅公子想來就要飛黃騰達(dá)了,得了藺大人的青眼,以后還得請你多照拂一二啊。”

    “沒得大人青眼,我自覺駑鈍,但大人夸贊我聰慧可為,我倒是受之有愧了。”

    說話的羅公子聲音帶著些不好意思,可那話語里的意思怎么聽怎么都是炫耀。

    藺大人,京城有幾個姓藺的大人,目前拔尖冒頭的,只那一位罷了。

    燕秦微微皺眉,此人說話怎么拐彎抹角,得了夸便大大方方受著便是,在這炫耀個什么勁,看來這聰慧可為也得大打折扣。

    屏風(fēng)旁又是一陣吹噓恭維聲,別說燕秦聽不下去,正在打雙陸的幾個人也聽不下去了。

    喻彥潘嘟囔道:“不過是個無所作為只知曲意逢迎的人罷了,引以為傲還真是丟臉。”

    其他人深以為然,也隱晦地附和,以免被傳了出去被人用由頭治罪。

    如今奸人誤國,悠悠眾口他們堵不住,殺幾個書生還是沒問題。

    旁邊的高聲笑談戛然而止,屏風(fēng)被人折起,兩方人對視。

    “剛剛那話是你們誰說的?”

    開口的是個拿著折扇的公子,瞧著年紀(jì)尚輕,約莫十五六歲,正是輕狂時候。

    燕秦瞧著這位羅公子,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他有哪里聰慧又有哪里可為。

    “是你說的?看著我干什么?”

    羅鞅一眼便瞧見了這邊最打眼的少年,見他盯著自己,心情越發(fā)惡劣。

    “不是我說的,”燕秦神色淡淡,他瞧著屏風(fēng)那邊的雙陸棋盤,道,“不若同我下一場,我想見識見識藺大人夸聰慧的人,到底有多聰慧。”

    燕秦同行幾人皆是敬佩地看著燕秦,竟然敢這么落藺大人的臉面,不愧是燕大人的兒子,氣節(jié)如松柏!

    然而燕秦只是心里不痛快,他從小被人夸天資聰穎,盛譽(yù)之下他雖沒有恃才傲物,但也十分有底氣,可藺綏也只是說他‘尚可’,這被他夸贊成聰慧有為的人,他倒是要看看有幾分本事。

    羅鞅被這么一激,自然應(yīng)下。

    棋局重組,回到最初模樣,棋盤上雙方皆右前六梁,左后一梁各布五馬,右后六梁二馬,左前二梁三馬。

    雙陸其實(shí)斗智重于斗巧,想贏就要縱觀全局,根據(jù)局勢的變化來調(diào)動棋子。

    燕秦不跟其他人下不是他不厲害,恰恰是他算的太厲害,其他人都不同他玩。

    擲骰后,弈者通過采取不同的行馬步數(shù)來占據(jù)有利的局道,燕秦對于雙陸的規(guī)則無比熟悉,因此每一次都能把羅鞅卡死。

    羅鞅很快就落敗了,他有些難以接受,嚷嚷著再來一局。

    燕秦如他所愿,試了兩局之后,他握著棋子問道:“還來么?”

    他沒說什么嘲諷的話語,神色也平靜如常,正因如此,才更有著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羅鞅被輕視,又覺得自己在眾人面前被下臉子,沉著臉問:“你叫什么名字。”

    “燕秦,你若是還想找我打雙陸,盡管去清水巷燕家找我。”

    年少便是輕狂,即使在同齡人里顯得穩(wěn)重的燕二郎,也還是個少年。

    羅鞅氣呼呼地帶著人走了,喻彥潘對燕秦豎起了大拇指。

    “燕兄就是不一般,只是如今燕大人不在京都,若是那人回去對藺大人告狀,你可得小心些。”

    燕秦滿臉云淡風(fēng)輕:“無妨。”

    他倒是希望藺綏來找他,上次藺府一別,他們好幾日都未曾相見。

    若是藺綏真為了那繡花枕頭罰他,他便要問問那人哪里能入的了他的眼,論才情論樣貌,他差在哪里,怎么就不得他一句聰慧的夸獎,那人甚至連年紀(jì)都比他小些。

    燕秦微驚,忽然有種撥開云霧的恍然大悟感。

    那日藺綏對他爹說他年紀(jì)太大,他看不上,難道藺綏要收那個人做干兒子?

    燕秦陷入憂慮,心里記掛著事,顯得有些愁眉不展,但第二日是十月十五下元節(jié)祭祀之日,眾人皆肅穆,他這樣倒也不顯得特別。

    下元水官解厄,燕秦用了齋飯后,坐在書房里挑燈芯,打算夜讀靜心。

    書讀了小半本,外面?zhèn)鱽砹艘恍┘?xì)微的動響,像是石子落在了地面上。

    燕秦沒有放在心上,以為是路過的野貓?jiān)诟邏ι献邉樱斐隽诉@些聲響。

    可是石子落地的聲音卻極其有規(guī)律的響起,甚至有些砸到了窗戶下的墻壁上,這便不可能是小貓,只能是人為了。

    燕秦起身,推開門向外望去。

    只見高墻上坐了個錦衣青年,姣好的面龐在月光下如美麗瓊玉。

    那落在地上的也不是什么石子,而是一顆顆透著幽光的小夜明珠,散落在庭院里,像是墜落的星子。

    “倒是沒人告知我,藺大人有不走正門的喜好。”

    燕秦彎腰撿起滾落到自己腳邊的小珠,仰頭望著藺綏,語氣帶著不自知的輕快和親昵。

    “我剛歸京,便聽到燕二郎對我嗤之以鼻之事,便一時興起來詢問一番,不知燕郎君對我有何不滿,好讓我仔細(xì)聽聽。”

    藺綏知道事情的全貌并非如此,他光聽著燕秦同他人斗氣的描述,都能想到當(dāng)時燕秦的模樣了,便半夜摸來了小郎君府上,看著書房的燈還亮著,窗戶上照出了影子,才丟了小珠子。

    否則他可能會直接進(jìn)了燕秦的內(nèi)室,將手貼在燕秦脖頸上來把人弄醒了。

    燕秦的表情有短瞬的空白,不知道怎么事情就變成了他對藺綏不滿。

    他匆忙解釋道:“事情并非如此,只是昨日我聽見……”

    燕秦用簡潔的話語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見墻上的青年了然道:“看來小郎君是好意,不想讓他人用我的名頭在外張揚(yáng)。”

    燕秦微微抿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

    藺綏調(diào)笑道:“小郎君這番作態(tài),如此為我著想,怕不是真想當(dāng)我的干兒子?”

    燕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難道你真想收那個人當(dāng)干兒子?”

    他這話語里帶著些不可思議,大有一種要好好和人說道說道的意思。

    藺綏繼續(xù)逗他:“我想或者不想,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是了,想來和我也沒關(guān)系,”燕秦語氣有些生硬,他轉(zhuǎn)身道,“我又何必操這份心。”

    大有一副回到書房不再和藺綏說話的架勢,藺綏看著他往回走。

    燕秦走了兩步也沒聽見藺綏叫住他的聲音,身后一點(diǎn)動響也沒有,好似沒有人在那里。

    燕秦心里有些沒由來的悲憤,寥落地往前走了幾步,而后轉(zhuǎn)身佯裝去撿地上的珠子,借機(jī)抬頭。

    月下的美人還在那兒,正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燕秦慢吞吞道:“這些珠子我會撿好還給你,以免明日嚇壞了來收拾的下人。”

    他給自己的行為找補(bǔ),彎著腰一顆顆撿珠子,心里卻有些羞窘,只覺得自己這模樣定是惹人發(fā)笑了。

    “你明日再撿吧,記得接好我,若是我摔著碰著了,你這雙手以后恐怕就畫不了畫了。”

    錦衣青年漫不經(jīng)心地說出威脅的話語,燕秦看著他躍下,眼眸瞬間放大,想也不想就立刻伸手將人抱個滿懷,生怕人摔著了。

    隨著他的手掌張開,剛剛那些被他撿起來的珠子又重新散落在了地面上,散發(fā)著幽幽的光。

    燕秦剛想說什么,就被一根手指點(diǎn)住了唇。

    “時候不早了,便別說多余的話了。”

    “一會兒你輕些,明日我還要上早朝。”

    青年的兩句話,便讓年少的郎君丟了魂。

    燕秦想水官或許真替他解了厄,這幾日的沉悶驟然消失,徒留歡喜。

    前些日子少年郎才嘗到人間至歡,偏偏是淺嘗輒止,食髓知味后就再沒了機(jī)會。

    書房內(nèi)一向愛惜書本的燕二郎此刻顧不上好好收拾了,他急忙地將東西全部放在了一旁的書柜上,沒有精心整理。

    青年散發(fā)站在這滿室書本中,恰如走出來的顏如玉。

    書生握筆也持劍的手撫過青蝶,只惱這不是白天,惱這燈火不夠明亮,不足以讓他細(xì)細(xì)瞧清楚。

    上次他太過于緊張之后又過于沉迷,因此并未觀察清楚。

    若是用摻著金粉的墨來畫這只蝴蝶,定然極美。

    書房里有筆墨紙硯,燕秦卻沒有用上,而是用自己的那根在上方擦過,當(dāng)做是描畫。

    藺綏是翻墻來,卻不是翻墻走的,燕秦開了小院里的門,門后邊停著軟轎。

    燕秦站在門邊看著轎子離開,提著燈籠瞧了許久,直至巷子里沒了轎子的影,才收回了視線。

    要不是這秋日風(fēng)太冷,他都要以為那是自己一場旖旎的幻覺。

    小院內(nèi)夜明珠散亂,燕秦彎腰,一顆顆將它們收好了。

    這回總不是因?yàn)槿饲椋麓嗡阌薪杩谌ヒ娞A綏了,便說是物歸原主。

    這小珠有十七顆,他可以見藺綏十七次。

    燕秦被自己這取巧的心思逗樂,望著天邊明月,眼前卻是青年潮紅的臉。

    他略有些嚴(yán)肅地想,藺綏清瘦,身子骨不好,想來是受不得這秋夜冷風(fēng),又如何能受得了隆冬夜寒,下次該讓他上門去才對,這樣也免得藺大人金貴的身子又奔走一遭。

    燕秦回了有些狼藉的書房,將桌案地面都擦拭好,想到最后藺綏要他都弄出來以免麻煩事,又有些臉紅走神。

    他們這是算什么關(guān)系,燕秦也說不清。

    這事兒說出去誰信呢,藺大人同他夜里廝混,若不是自己經(jīng)歷了,他都不信。

    下回見著藺綏,該問清楚的,問問他到底是不是打算把那個羅公子收為干兒子。

    燕秦頗有些嫌棄,那羅公子實(shí)在配不上。

    藺綏回家后洗浴了一番,羅睺珠完成了第二次共感,距離上一次倒是超過了五天,因?yàn)樗x開京城去辦理錦衣衛(wèi)之事。

    那什么羅公子他并不熟悉,他只是找他父親辦事,是他父親試探性地詢問,他場面話應(yīng)付推辭了兩句,連自己夸的什么都忘了。

    自從燕峮上他家門后,關(guān)于他正打算收干兒子的消息就莫名流傳了出去,以至于不少人來推薦。

    估計(jì)是覺得他這病殃殃的身子骨活不了多久,所以打算越早謀到東西越好。

    不過藺綏覺得自己還能活蠻長時間,畢竟他和原主還是有些區(qū)別的,他的身體是按照原主的身體擬態(tài)出來,并非是直接進(jìn)入原主的身體。

    原主雖然不是太監(jiān),但也差不太多,以前不亂搞是忙著討好干爹,忙著各種事情,后邊傷了身體了,就有心無力了,哪怕身旁擺著美妾也沒有力氣。

    因此那些人罵他小閹黨他才會那么記恨,愿望也是當(dāng)上第一權(quán)臣,好把那些看不順眼的人都搞死。

    在暗中的準(zhǔn)備差不多時,藺綏奏明了皇帝。

    皇帝立刻宣告了這件事,即使朝中反對聲激烈,他也不放在心里,畢竟還有很多人贊同,皇帝自我習(xí)慣了,對于那些反駁的沒什么好臉色。

    立錦衣衛(wèi),封藺綏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全權(quán)管理錦衣衛(wèi)。

    藺綏走馬上任,接管了宮內(nèi)禁軍,頒布了錦衣衛(wèi)條令,掀起了一場自上而下的風(fēng)暴。

    飛魚服,繡春刀,錦衣衛(wèi)辦事,閑人勿擾。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各地,因?yàn)楦魈幎家O(shè)立錦衣衛(wèi)的下屬部門。

    燕秦即使沒有進(jìn)入官場,也看見了這巨大的權(quán)力和權(quán)力下的野心。

    在夜間還懶散地讓他輕一些的青年,在白日里是一柄其他人不敢直視的充滿血?dú)獾臍⑷说丁?br />
    若是在平日,燕秦該憤怒,可偏偏這次他沒有,這讓他在看見掛在廳堂上‘世代忠良’的匾額時,有些許心虛。

    他想或許他并沒有他爹那么正直,也沒有其他人夸贊的那么好,因?yàn)樗杏X到了隱秘的不該存在的歡愉與竊喜。

    世間諸多人,那人居廟堂之高,卻唯獨(dú)垂憐他。

    燕秦知道藺綏近日正是風(fēng)頭正盛被所有人盯著的時候,因此那十七顆夜明珠他好好的收著,并沒有使用,只是偷偷地給藺府遞了信,隱晦問他是否安好,落款畫了只蝶。

    他倒是想畫只燕子,但是怕惹出什么麻煩。

    次日他便收到了回信,信上就二字。

    ——尚可。

    燕秦想著他說這話的模樣,捏著信忍不住唇角上揚(yáng)。

    十月二十三,霜降。

    燕秦是從旁人那知道藺綏病了,已經(jīng)兩日沒上朝。

    他有些懊惱,如今他還未入仕,父親和大哥都在外面做官,他打聽不到朝中事,什么都不知情,還得從其他人談話間才知道。

    燕秦恨不得立刻就是殿試,好讓自己離藺綏更近一些。

    至于父親叮囑他的離藺綏遠(yuǎn)一些,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燕秦寫信表明了自己想探病的意圖,半個時辰后,便被藍(lán)色衣衫的使女秘密引進(jìn)了府里。

    燕秦來的時候,藺綏正在喝藥,看著他眉也不皺地把一碗褐色藥汁喝下,燕秦凝重的神色反倒是更像喝藥遞的那個。

    “不吃些蜜餞壓壓么?”

    燕秦見藺綏喝清茶,視線在藺綏的房內(nèi)尋找著甜味的果脯。

    藺綏對他招招手,在少年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吻住了他的唇。

    燕秦在他口中嘗到了苦澀的藥味,但仍然堅(jiān)持不休的索取著,直至藺綏有些喘不上氣,蒼白的面龐上浮現(xiàn)著紅暈。

    “這比蜜餞有用。”

    藺綏倚在軟枕上,擦去唇上的痕跡。

    一旁的侍女早就在燕秦進(jìn)房的時候退了出去,并未留下伺候。

    燕秦的耳垂微紅,拿出了自己帶來的東西。

    “這是我游學(xué)時在山上自己挖的山參,雖知大人不缺這些,但也請大人收下,希望大人不要笑話我囊中羞澀。”

    藺綏有些困倦地說:“我什么都有了,你還需要有那些做什么。”

    他隨意的一句話,卻叫燕秦久久不能平靜。

    燕秦還在思索著自己到底有沒有誤會的時候,彩綃敲門道:“爺,禮親王來了,說來探望您。”

    彩綃話才落,門外就傳來了禮親王的聲音。

    “我和藺大人何須這么見外,藺大人病的在床上起不來,我怎么好讓他去堂屋見我,我親自來便是。”

    接著就要不顧彩綃阻攔,推門而入了。

    “這么攔著做什么,難道是藺大人里面有別的客人,不方便見我?”

    第273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外邊的門被打開,一個年約五十高個中年男人穿著華麗衣袍邁著虎步走路帶風(fēng)地進(jìn)來。

    禮親王大步進(jìn)了內(nèi)室,內(nèi)室窗戶支著條縫隙通風(fēng),點(diǎn)的熏香清新雅致,但還是遮不住藥的清苦味。

    床邊小矮桌上放著個空碗,想來是剛喝完藥。

    “藺大人病的還真是不輕,你這兩日沒上朝,皇兄可是擔(dān)憂的很,我這也是探病心切,還請見諒。”

    禮親王朗聲道,做出了十足關(guān)懷的模樣,眼里卻沒見多少關(guān)切,嘴里說著請罪的話語,態(tài)度仍有些倨傲。

    他的眼神還在打量著室內(nèi),尤其是屏風(fēng)的位置。

    瞧外邊那丫頭攔著的樣子,藺綏多半是在和人密謀商談要事,可推門進(jìn)來卻不見人,看來那人還見不得人,禮親王就更好奇了,暗暗觀察,不放過任何一個蛛絲馬跡。

    “勞煩陛下和王爺記掛,臣不方便見風(fēng),就不下床行禮了。”

    藺綏懶洋洋地說,多少也帶些敷衍意味。

    他和這位禮親王的關(guān)系并不好,甚至是惡劣,在背地里甚至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畢竟當(dāng)初要毒殺陳和的人,可就是這位禮親王,原主替陳和擋了毒酒,讓身體變成了這副模樣,他對禮親王也是暗恨不已。

    只是他們始終維持著面上的和平,禮親王有攬權(quán)之心,就不能明面上和皇帝過不去,對于皇帝的親信,即使那杯毒酒是他拿出去的,面對奄奄一息的原主和臉色鐵青的陳和,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噓寒問暖。

    因此原主也沒辦法和他發(fā)作,禮親王始終是皇帝的哥哥一親王,和他明著作對那是上趕著給人送刀送把柄,不僅會給自己惹上麻煩,也會讓皇帝不快,皇帝不高興了,恐怕小命就容易不保了。

    奸佞干的就是見風(fēng)使舵溜須拍馬看臉色的活,因此哪怕是陳和都對禮親王面上客客氣氣,更不必說原主。

    不過雖然見面能談笑風(fēng)生,私底下都盼著對方早死。

    禮親王其實(shí)是當(dāng)年皇帝的熱門選手,只是外戚干政,太后要的是好掌控的傀儡,所以挑中了現(xiàn)在的皇帝明帝,禮親王只能坐在親王的位置上被壓制,在太后手底下韜光養(yǎng)晦。

    只是太后干政一二十年,并不是吃干飯的,她也一直防著禮親王,哪怕他死后,禮親王也被她留下來的人忌憚,不敢擅自奪權(quán)。

    這也就是當(dāng)初太后死了,禮親王迫不及待想毒殺陳和的原因。

    陳和當(dāng)年尚且可以和禮親王分庭抗禮甚至是壓制,可是隨著陳和去世,禮親王的勢力增長,原主反倒是有些落下乘。

    不過隨著他的到來,加上錦衣衛(wèi)的創(chuàng)辦,禮親王自然就著急了,甚至直接找上門來。

    見禮親王觀察室內(nèi)的模樣,他挑眉道:“王爺這么著急闖進(jìn)來,原來是對我屋內(nèi)陳設(shè)感興趣,你若是喜歡,改日我讓人往你府上遞份清單。”

    藺綏換了自稱,話里也帶著幾分嘲諷意味。

    禮親王聽了這話也不惱,反而附掌笑道:“甚好,本王瞧著藺大人屋內(nèi)的東西甚好,每樣都算得上是奇珍,譬如這三秋桂子的屏風(fēng),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無崖子大師的親筆畫作吧?”

    禮親王裝作欣賞般靠近,猛地走到了屏風(fēng)里面,內(nèi)里只放了個小圓凳,空空如也。

    禮親王心里有些意外,這內(nèi)室瞧著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這么點(diǎn),除非是躲進(jìn)柜子里去了,只是他也不好打開這柜子一探究竟。

    秋日厚實(shí)的被衾里,燕秦緊貼著藺綏的腳邊,臉色通紅,不知是被禮親王驚嚇的,還是緊張的。

    在禮親王就要推門而入時,他聽見藺綏催促他快些將鞋子放進(jìn)床底,燕秦身體的反應(yīng)比腦子還快,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經(jīng)上了藺大人的床鋪,鉆了藺大人的被窩。

    為了避免叫禮親王看出來,藺綏放下了床尾那半邊的帷幔,因此燕秦只能縮在那片范圍,貼著藺綏的小腿。

    少年郎正心驚膽戰(zhàn)地聽著這一場手握重權(quán)之人的交談,還未入士的讀書郎對這些格外感興趣,他在心里皺眉著禮親王的無禮和厚顏,在這種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情況下,很快便察覺到了異樣。

    藺大人微微屈起的腿正踩在他的胸膛之間,穿了羅襪的足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滑動。

    燕秦喉結(jié)滑動,面龐紅意更甚。

    床外,遺憾沒找到人的禮親王來說了正事,說的正是錦衣衛(wèi)之事。

    他不是和其他人一樣來斥責(zé)藺綏的,而是來加入的。

    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禮親王心里一口老血差點(diǎn)沒上來,怒罵藺綏狡猾。

    若是皇帝沒頭沒腦就頒發(fā)了這條律令,他大可把這件事給攪黃了,讓所謂的錦衣衛(wèi)成為閑差,可是誰想到藺綏居然早有準(zhǔn)備,這條指令執(zhí)行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

    不過一天錦衣衛(wèi)就辦起來了,內(nèi)部的鐵律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禮親王就知道是攔不住了。

    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藺綏把權(quán)力都攬?jiān)谑掷镱^,當(dāng)然要進(jìn)來分一杯羹。

    藺綏聽著禮親王的話,腳在燕秦的身上滑動。

    他沒將不耐展現(xiàn)在臉上,但被子里的燕秦已經(jīng)充分感受到了藺綏的心不在焉。

    禮親王的意思很明顯,說是要合作共贏,事實(shí)上就是表態(tài),藺綏如果不讓他插手,他就會制造麻煩,讓錦衣衛(wèi)有阻礙,到時候鬧得太僵誰都不高興,而且他也不要權(quán)力的大頭,只要往里安排一些他的人就行。

    又是威脅又是伏低做小的姿態(tài),禮親王偏偏說的無比自然,仿佛那些都是心里話,哪怕是被他害過的原主在這兒估計(jì)都要想一想。

    藺綏根本不必考慮,他不喜歡別人對他的事多加干涉。

    “陛下有令,擋錦衣衛(wèi)行事者,可誅。”

    床榻上的青年一副病懨懨的虛弱模樣,說話的聲音很輕,卻讓人不容置喙,透著無可忽視的寒意和銳利。

    “王爺讓你手底下的人都行事小心些,可別像你這般行事莽撞,闖了別人的屋子,到時候被砍了手足,還要來張著嘴叫屈。”

    這說是提醒更不如說是直白的威脅,連話語里都充斥著一股狠毒的血腥味。

    即使燕秦此刻看不見藺綏的模樣,也能在腦海里勾勒出他的神態(tài)。

    就算是他所說的事在他面前發(fā)生,恐怕他連眼都不會抬,任憑哭號咒怨?jié)M天。

    燕小郎君本該極為厭惡這樣的人,可偏偏吐出這些話語的病美人在對他人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足尖踩在了他的腹部下,動作漫不經(jīng)心。

    此情此景下,清正之情都被暫放到了一旁,許是被衾內(nèi)悶的慌,都開始目眩神迷起來。

    年少的郎君哪里經(jīng)過這種風(fēng)浪和手段,握著權(quán)臣的腳腕,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是想要讓他移開,又像是迫切地請求更多垂憐。

    “藺大人說笑,本王的人一向老實(shí)本分,如本王一般著急而來的,都是趕著去給故去之人送葬,主人家自然不會不滿。”

    “那本王就不多打擾了,藺大人好好養(yǎng)著身子骨,以免又去陳大人跟前盡孝了。”

    陳大人說的自然是陳和,禮親王見事談不成,也就懶得裝客氣了,藺綏威脅他,他就咒人早死。

    “王爺放心,我還沒給您重孫見禮,還得等你去給我干爹知會一聲,說我得晚些去。”

    藺綏不咸不淡地回?fù)簦Y親王今年將近五十,最大的孩子早就成家,禮親王連孫子都有了。

    只是他最大的孫子也才八歲,等到他的重孫出生,恐怕還要個十年。

    禮親王冷笑,拂袖而去,他就看看藺綏這身體還能拖多久。

    禮親王離開后,彩綃和云綃進(jìn)來請罪,藺綏倒是沒罰他們,吩咐她們把守門的人換了,再在院門處設(shè)兩個人。

    彩綃拿著藥碗退下,云綃換了新茶,她們誰都沒問室內(nèi)的小郎君哪兒去了,動作迅速地退了下去,關(guān)好了門。

    燕秦坐了起來,他的衣衫因?yàn)榇颐砣氡蛔永锒悴匾约皠倓偙欢号宰兊冒櫚桶停l(fā)的發(fā)冠也已經(jīng)散開,面色極紅。

    “可真是爭氣。”

    藺綏看著燕秦精神奕奕的地方,意有所指。

    “若是讓親王發(fā)現(xiàn)了,估計(jì)我又得再添一樁艷事。”

    小郎君面皮薄,被這么一說,連面上的鎮(zhèn)定都難以強(qiáng)裝。

    他預(yù)備找出自己匆忙塞入床底下的鞋子,好離開這溫軟的床榻,卻聽見藺綏開口:“過來。”

    藺大人的命令,誰又能違背。

    帷幔垂下,傳出低語聲。

    一道聲音慵懶:“明日不上朝。”

    另一道卻是推辭:“可你還病著……”

    藺綏輕嗤:“死不了。”

    他的意志會支撐著擬態(tài)的身軀,直至世界消散。

    桂子送香,縱庭院深深。

    “再這樣下去,恐怕不是先死在這不中用的身體上。”

    無力的呢喃,清瘦的手腕被少年郎握住,黑繩紅珠煞是好看。

    燕秦秘密地來,又在晚間秘密地離開。

    坐在馬車上時燕秦才發(fā)覺自己竟然又忘了詢問藺綏關(guān)于義子之事,心里想著下一次見到藺綏時得告知他,如果要認(rèn)養(yǎng)孩子,還是年紀(jì)再小些好。

    那半大少年實(shí)在不行,可這么想想燕秦又擔(dān)憂起那孩子從小便對藺綏有所愛慕起來,思來想去,好似怎么都不合適。

    看著將他送到巷口便立刻離開的馬車,向來清貴的少年郎心里忽然有了種偷香竊玉的荒謬感,暗自在夜里失魂落魄地品味。

    這種不能為他人知曉不能見光的感情,在隱秘歡愉時又橫生黃粱一夢般不真切的恍惚。

    他的筆下畫出了青蝶的痕跡,墨跡因他出神而在畫紙上暈染,他卻沒什么遺憾,這始終不如他所見到的萬分之一。

    第274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藺綏接下來的幾日仍然稱病,但其實(shí)他的風(fēng)寒已經(jīng)轉(zhuǎn)好,留下養(yǎng)病的假象,秘密離京處理錦衣衛(wèi)之事。

    與其在朝中多費(fèi)口舌和那群人周旋,不如快點(diǎn)落實(shí)讓有心之人無機(jī)可趁。

    他離京不過幾日光景,歸來發(fā)現(xiàn)朝廷發(fā)生了一點(diǎn)小小的變動。

    那變動極為微弱,就像是小石子丟進(jìn)了汪洋大海中,連個聲響都沒發(fā)出來,就消失不見,除了周圍被震起的小小漣漪,無人在意。

    出事的是個五品給事中,姓宋,名叫宋山。

    給事中相當(dāng)于是侍從皇帝左右的顧問,可以參議政事,這官職雖然不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

    可因?yàn)槊鞯鄣奶匦裕麑φ虏⒉辉趺搓P(guān)心,給事中這個顧問自然也就派不上用場。

    宋山是先皇時期的進(jìn)士,外放做官兩年,因?yàn)檎儾诲e,被調(diào)回了京都,是先皇的親信,為人同燕峮一般,都是清正之人。

    因此太后弄權(quán)時,他一直打太極含糊,雖然沒有明面上的反對,屬于中立派,但太后清楚他的想法,把他安排到了這個職位,頗有些譏諷他的意味。

    宋山也沒什么意見,認(rèn)認(rèn)真真地做著自己的小官,哪怕皇帝不管事,政事都交到太后那里,他也在皇帝隨口問起時對答如流,甚至暗暗勸諫。

    可惜明帝并沒有在意他的想法,一副母后掌權(quán)做的很好朕很開心的模樣,徹底讓宋山失望。

    面對朝中亂象,宋山自覺人微言輕,也不打算再管了。

    但偏偏前兩年選秀時,他女兒被皇帝看中,被納入了后宮中,頗受皇帝寵愛,被抬為美人,皇帝也起了給宋山升官的想法,但被宋山拒絕了。

    宋山深知女兒沒有母家支持,在這種情況下,榮寵必然只是曇花一現(xiàn),他不敢走高,生怕惹眼了,那些弄權(quán)之人在后宮針對他女兒。

    事情也如同宋山所料那般,皇帝的寵愛還沒有春日的花開的久,宮里美人何其多,加上奸佞們最會用美色討好皇帝,宋美人很快就被冷落。

    父女二人一個在前朝默默無聞,一個在后宮深居簡出,皆是一副不站隊(duì)一切與他們無關(guān)的謹(jǐn)小慎微的姿態(tài)。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不應(yīng)該出事,藺綏甚至覺得宋山甚至能夠在這個職位上摸魚到改朝換代。

    和燕峮一心為民無所謂官職大小不同,宋山早就沒了斗志。

    燕峮是無所謂誰掌權(quán),只要能治好國家他都會聽從,因此他是太后黨,在太后的旨意下干利民的實(shí)事。

    宋山是先皇黨,在先皇去世太后掌權(quán)時,他就已經(jīng)被打擊過一次,皇帝的態(tài)度直接讓他十分消沉,太后故去后,朝中混亂之態(tài),讓他越發(fā)失望。

    藺綏覺得要不是宋山二女兒在后宮做妃子,小兒子準(zhǔn)備參加會試,宋山早就辭官了。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在這個關(guān)頭因?yàn)樨澪郾徊檗k,藺綏不用抽絲剝繭都清楚他肯定是被當(dāng)成了替罪羊。

    看到了事情都來龍去脈后,藺綏更加確定。

    藺綏派人去查,發(fā)現(xiàn)這件事順藤摸瓜,還能和禮親王產(chǎn)生關(guān)系。

    不過這倒不是禮親王的意思,宋山這種人物,還入不了他的眼。

    是禮親王派系之人,想到前幾日禮親王上門的樣子和之后可能會有的小動作,藺綏決定管管這件閑事。

    他向來信奉先下手為強(qiáng),宋山在朝中沒有大樹可以依附,他不介意借此機(jī)會收為己用,正好人手不夠。

    藺綏進(jìn)宮當(dāng)值,去了內(nèi)務(wù)府。

    他成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這內(nèi)務(wù)府總管的位置自然就落在了別人身上,不過那也是藺綏的人,沒什么差別。

    明帝的后宮妃制仿漢,共有十四等,皇后之下乃是昭儀,末等為舞涓,宋山的女兒當(dāng)初的確受寵,選秀時就被封為七等充衣,不過三個月就被封為五等美人,還有個自己的小閣,其他美人也只能居偏殿,四等容華才能做一宮之主。

    藺綏沒去翻看內(nèi)務(wù)府的記錄,找了個負(fù)責(zé)的太監(jiān)問了情況。

    宮里慣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妃子失寵時,少有按份例給足的,往往是這里克扣些那里以次充好。

    宋美人失寵,母家也沒什么勢力,自然沒有什么好待遇。

    如意閣里,紅楓落在臺階上也無人打理。

    不大的小閣內(nèi)十分冷清,宋美人坐在二樓冷漠地瞧著底下名正言順偷懶的宮人,將視線望向了方寸天空。

    貼身侍女晚香提著食盒急匆匆地上來,給主子端菜。

    明明是色香味俱全的菜,晚香的表情卻很奇怪。

    宋美人的神色同樣奇怪,皺著眉看著晚香:“你沒拿錯?”

    晚香急忙說:“千真萬確,是平日里那膳食太監(jiān),奴婢還問了一遍。”

    宋美人差使晚香去拿銀針,不怪她多心,自從她失寵后,就沒有可口的飯菜享用,前兩日她得知她爹出事,晚香拿來的飯菜更是寡淡稀爛的白菜豆腐,讓人看了作嘔。

    宋美人昨日特地打扮了一番想去見皇上,替她爹辯解求情,可連皇上的面都沒見著,還被容華罰跪了一個時辰,回來便渾渾噩噩,心如死灰了。

    可今日的飯食卻格外不同,說不上豐盛,但卻是美人品階該享用的份例。

    確定無毒,宋美人也食之無味。

    一連三日皆是如此,晚香在拿菜時,還得知了一些確切的消息。

    比方說宋大人是因何而定罪,現(xiàn)今又如何。

    宋美人何嘗不知這背后是有人在做動作,可聽著父親秋后便要被斬首,經(jīng)商的大哥一家也牽連進(jìn)父親貪污案中,一家老小都要被流放,秋闈得了第三名的小弟也沒了明年會試的資格,一輩子只能當(dāng)白身,宋美人寢食難安。

    無論這背后是誰,又要利用她做什么,她都無法拒絕。

    當(dāng)她看見青年飛魚服的下擺,顧不上這是為人唾棄的大奸佞,為其效忠。

    葉落滿地,一層秋雨一層涼。

    燕秦今日出門前才下過一場雨,便未帶傘就出了門,去了茶樓吃酒。

    可誰知離開時,外面又落了雨,雨勢還不小,因此大家又只能坐回了茶樓里,繼續(xù)談天。

    今日這小聚,乃是為同窗而辦,大家都知道宋晏明前些日子經(jīng)歷了什么風(fēng)波,如今他父親得以翻案,恢復(fù)清白,宋晏明也能夠重新參加考試。

    燕秦也為他高興,畢竟宋晏明也頗有才華,只不過他們二人并不是十分相熟,宋晏明獨(dú)來獨(dú)往,這次還是其他人牽的線。

    雖然雨擋了出門的路,但大家還是很有興致的吟詩作對起來。

    以這景為題,有人以雨暗喻,代指政治之相,雖然辭藻不夠凝練,還是引起了一陣附和。

    大家又不可避免地談?wù)摰教A綏,畢竟這位大人的錦衣衛(wèi)最近風(fēng)頭正盛。

    “錦衣衛(wèi)辦事蠻橫的很,想來是更好魚肉鄉(xiāng)里了,錦衣衛(wèi)做的事,怕是連衙門都不敢受理。”

    燕秦正欲反駁,以他所見所聞,可沒看見錦衣衛(wèi)跋扈模樣,還看見了錦衣衛(wèi)捉拿當(dāng)街縱馬之人,即使那公子身份不凡,也照樣鐵面無私。

    燕秦還沒開口,便聽見一道聲音說:“我看倒不見得。”

    眾人皆看向開口之人,宋晏明神色如舊,繼續(xù)道:“我覺得不是什么壞事。”

    這話引得旁人憤憤,奸佞的權(quán)力機(jī)關(guān),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明顯的弄權(quán)的作為,怎么能說不是壞事。

    燕秦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握緊,心臟緊縮。

    那種橫生的滋味來的迅猛霸道,如同生了刺的枝葉纏著他的心尖。

    有旁人為藺綏說話是好事,燕二郎如是告訴自己,可眼里卻浮現(xiàn)了一層極淺的陰霾。

    宋晏明不會無緣無故為人說好話,除非他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比如宋晏明父親翻案一事。

    燕秦心里不由得想到其他地方,心里十分不安。

    他的十七顆夜明珠還未派上用場,因?yàn)樘A大人近日太忙,只得在他有空時,他才能在夜半進(jìn)府一敘。

    茶樓外風(fēng)雨大作,燕秦的心情亦如是。

    此時初嘗情愛的少年郎還不知,這種陰郁酸澀又尖銳的情緒,是與愛同根的丑陋的妒忌。

    第275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這場本是開心的小聚因?yàn)闋幷搸狭岁幱埃侮堂鞑⑽磁c大家辯論太久,被斥為同流合污之人也只是解釋了幾句。

    燕秦注視著他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心神早就遠(yuǎn)離了這里,飛到了另一個人身邊。

    可他們身份有別,他連靠近都難以做到。

    周圍的同窗叫了他幾聲,他回神應(yīng)了一句,不打算再待在這里,準(zhǔn)備向店家借把傘離開。

    走到樓下時,他的眼眸一亮,瞧見了眼熟的人。

    茶樓門口站著的仆役將手邊的傘遞給他,低聲道:“外邊雨勢大,主子擔(dān)心郎君未帶傘出門,便差使奴才來看看,好在是趕得及時,郎君撐著傘朝外走,街頭停著馬車,郎君上去便可。”

    燕秦朝著同窗門道別,好友問道:“外邊這雨勢這么大,不如等等再走吧?”

    “這烏云驟雨,亦是人間美景。”

    燕秦輕笑作答,視線掃過宋晏明。

    燕秦握緊了傘柄的圓潤邊緣,他有傘,宋晏明沒有。

    即使茶樓外雷聲陣陣,燕秦心里也陽光明媚了。

    宋晏明看著燕秦?fù)沃鴤悴饺腼L(fēng)雨中,莫名覺得他剛剛最后一句話似乎意有所指。

    燕秦原以為馬車內(nèi)有人在等,可掀開簾子時卻發(fā)現(xiàn)內(nèi)里空蕩蕩,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看著車夫并未詢問他去哪兒,而是徑直去往了一個方向,燕秦的心又期待起來,直至馬車停了,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藺綏的府邸,是一個陌生的宅院。

    門前站著個淺碧色衣衫的女子,燕秦認(rèn)得她,是藺綏身邊那個叫做云綃的使女。

    被云綃引進(jìn)主院內(nèi)室后,燕秦沒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心里又不免失落。

    云綃道:“主子辦完事后便會前來,還請郎君稍等片刻。”

    云綃的態(tài)度極為恭敬客氣,身為主子親信,她自然知道這位乃是主子枕邊人,也是主子這么久以來第一位情人,主子有閑暇便來見他,想來是很受主人寵愛。

    燕秦心細(xì)如發(fā),知曉她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緣由,心里揚(yáng)起嘴角。

    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打聽道:“我有一位同窗姓宋,最近話語間對大人頗有些維護(hù)之意,可是大人接見了他?”

    云綃答:“奴婢未曾見過。”

    燕秦頷首,便沒再問了。

    他也感覺到了自己似乎是有些拈酸吃醋的小心思,坐在室內(nèi)等著藺綏前來。

    藺綏步入小院時,便看見燕秦?fù)沃Q邊傘站在拱形花門前等他,雨中少年郎眉眼雋秀,那份內(nèi)斂的歡喜也隨著急雨一般打在人心頭。

    初識燕秦時,藺綏并沒有覺得他是犬系,以為他是一顆松柏,一只鶴。

    后來他知道不是,因?yàn)椴粫斜热惛鼫伛Z更擅長等待的種群。

    面對他,燕秦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等待。

    “外邊雨大,怎么出來了?”

    藺綏抬手,揮退了身后的人,走到了燕秦的身邊。

    燕秦小心地為他撐傘,聲音低低道:“大人那日落在我院中的夜明珠,我已經(jīng)用小匣裝起,只是不知大人何時有空,便一直尋不到時機(jī)上門歸還。”

    他對藺綏的問題避而不答,因?yàn)樗男袨榫褪亲詈玫拇鸢浮?br />
    除了等不及相見,又有什么理由會在雨中翹首以盼。

    只是小郎君始終是個面皮薄的讀書人,在尚且不明朗對方心意時,也不敢道相思。

    只是尋了個一直想找的由頭來暗示,想知道藺綏會在何時得空,讓他們之間多些來往。

    藺綏走進(jìn)室內(nèi),將身上沾了雨有些厚重的披風(fēng)解下,道:“錦衣衛(wèi)剛剛成立,事物繁多,回頭我送兩個人去供你差使,以便你知我何時有空。”

    這本來是藺綏準(zhǔn)備的事,打算燕秦就算不接受也能塞到他身邊去,不過就燕秦這架勢,他是玩不成什么強(qiáng)制愛了。

    藺綏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熱茶,對著燕秦徐徐道:“可惜你身份不湊巧,若你是個別的身份,我早就能把你弄入府中關(guān)在后院里日日賞玩。”

    “只是你是燕大人的兒子,我要是這么做了,燕大人怕不是烏紗帽都顧不上,得與我拼個死活。”

    美人輕嘆,話語里頗多遺憾味道。

    這有些輕賤狎玩的態(tài)度,清貴矜持的公子本應(yīng)該是眉心緊蹙只覺受辱,可燕秦卻是被那句‘日日賞玩’弄得面上飛紅。

    燕二郎本是覺得好男兒志在四方,幼年習(xí)武又讀書,十二三歲便出門讀書游學(xué),從不覺得該被拘在一個地方,可如今卻覺得,與藺綏日夜待在一起,也是值得他欣悅的事。

    燕秦清楚,他若是情愿,他爹也攔不住他,但他也知道,他爹是不可能會同意,恐怕只會在盛怒之下將他逐出家門,斷了親緣往來。

    他注視著藺綏道:“家父性格的確秉直,不過來日方長,對么,藺大人。”

    少年人一改在長者面前被壓制的姿態(tài),看似輕描淡寫卻分明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在溫和內(nèi)斂下暗藏勢在必得。

    數(shù)日前的燕秦會因?yàn)橄闫G的作畫而朦朧慌張,如今的燕秦卻已經(jīng)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不知藺綏的態(tài)度罷了。

    藺綏未對他說過什么愛語,似乎只是拿他當(dāng)一個解悶的玩意。

    藺綏眸中光芒瀲滟,勾唇道:“不錯,來日方長。”

    小院無笙簫,低吟聲聲婉轉(zhuǎn)。

    雨水濺落在窗邊,落在溫?zé)峒∧w上,陡生寒意。

    燕秦將懷中青年抱離,擔(dān)心他因風(fēng)受涼。

    清苦的藥香混合著脂膏的花香,藺綏的手垂落在軟榻邊,指腹泛著淡粉。

    陰云聚攏,雷聲轟鳴,明明還是白日,卻已然有晚間之相。

    廳堂里的燭火在穿堂風(fēng)下早就熄滅,天邊閃爍的青紫電光將屋內(nèi)照亮一瞬,昏暗里青年青絲披散姿態(tài)慵懶。

    燕秦?fù)?dān)心藺綏被雷電驚擾的心神不寧,停下來看他。

    可是站在權(quán)力巔峰引驚鴻的權(quán)臣怎么會被小小雷聲而驚嚇,藺綏的手在燕秦的脊背上滑動,抬眼道:“繼續(xù)。”

    燕秦眸色深深,依言行事。

    那日長街中的第一眼對視,似乎就注定了他要縱身入情海,而非緩慢淪陷。

    這場大雨并未持續(xù)很久,到了傍晚便漸漸停了,在晚間時天空仿佛被洗刷過,澄澈無云。

    月亮高懸,皎潔無暇。

    燕秦乘月而出,他本是想在這里歇息一晚,只是有人叩門匯報(bào)急事,藺綏不得不離開去處理。

    天邊明月遙遙,恰如他和藺綏的距離。

    燕秦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過,他現(xiàn)在連和藺綏站在一起的資格都沒有。

    輕嘆散在風(fēng)中,燕秦?fù)?dān)心那不是屬于他的月亮,只是月光短暫地照在了他的身上。

    藺綏清楚燕秦的患得患失,沒恢復(fù)記憶的他總是會這么惴惴不安,所以第二日他就讓人去了燕秦府上,對外是燕秦自己買的兩個仆役。

    這都是藺綏精心挑選的人,傳個話自然不在話下。

    藺綏昨夜離開,是去處理宋美人的事。

    讓宋美人復(fù)寵,這對藺綏來說十分簡單。

    明帝注意不到宋美人是因?yàn)楹髮m的新鮮美人太多了,各種各樣如同百花,藺綏只要讓皇帝和他一起賞一回花,皇帝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花叢里的美人。

    人都有被仰望的心,尤其是明帝這種沒什么本事卻認(rèn)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尊貴出色的人,只要時機(jī)恰當(dāng),宋美人再按照他給的指示做足姿態(tài),這事就很容易成功。

    如藺綏所料,皇帝的虛榮心在嬌軟美人的依賴和仰望下被極大的滿足,宋美人的閣樓又熱鬧了起來。

    因此有人看不過眼,一株能讓人過敏的花混入了小閣里,宋美人險(xiǎn)些中招。

    半夜來報(bào),是因?yàn)槟菢訓(xùn)|西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了宋美人的閣樓中,并沒有經(jīng)過內(nèi)務(wù)府的手,也沒有被藺綏給宋美人的人查驗(yàn)過,這就顯得很奇怪。

    藺綏索性把這件事搬到了明面上,讓錦衣衛(wèi)去查。

    宋美人也后怕不已地在明帝懷中哭訴,明帝震怒。

    他寵愛哪個女人,哪個女人就要被害,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挑釁,給了藺綏特權(quán),讓他徹查此事。

    藺綏要的就是這個機(jī)會,趁機(jī)往后宮里安插了自己的人,順便把一些政敵的眼線給拔了。

    他這個舉動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不過藺綏不在乎這些。

    宋美人也因?yàn)榇耸律宋环荩瑥奈宓让廊耍闪怂牡热萑A。

    已經(jīng)恢復(fù)清白身的宋山已經(jīng)不是五品給事中,成了四品官員,被藺綏放到了錦衣衛(wèi)中,被外派做事。

    即使宋山不想被攪和進(jìn)這一灘渾水中,可他也清楚,他上了藺綏的這艘船,身家性命都在藺綏身上,更不用說是女兒的前程,所以也沒有再掩藏本事,盡職盡責(zé)地給藺綏辦起事來。

    十一月中,身在嚴(yán)州的宋山給藺綏傳信,言阻撓甚多,山匪尤為猖獗,當(dāng)?shù)毓賳T表面對錦衣衛(wèi)恭敬客氣,卻對剿匪之事推三阻四。

    藺綏先前威脅燕秦服從時,就提過嚴(yán)州。

    此處多山,也多山匪,朝廷剿匪過,但那些人就像是野草,火燒不盡。

    藺綏知道,有些山匪是真的匪徒,有些山匪卻另有身份。

    嚴(yán)州的山里可不只是產(chǎn)匪,還有官礦,以及被人為掩藏的私礦。

    陳和手里就有私礦,這也傳到了原主也就是他的手中。

    藺綏覺得是時候處理一下這些東西了,不僅僅是他的,還有別人的。

    他親自動手,關(guān)于他的把柄,就不會落在別人的手里。

    是夜,他玩著小郎君的手指,笑問:“不是說這幾日悶的慌,我?guī)愠鼍┯瓮嬉环绾危俊?br />
    燕秦喜出望外,眼里閃著光。

    次日藺綏便向皇上請奏,要親自帶兵去嚴(yán)州除匪。

    這引起了一些人的震蕩,甚至有人去勸告皇上,言藺綏體弱,此事應(yīng)該交由別人負(fù)責(zé)。

    相比于那些人的著急上火,藺綏正在燕秦家中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收拾東西。

    燕秦十分猶豫,第一次和藺綏出游,帶哪本書路上同賞更好呢?

    第276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燕秦最后決定將自己糾結(jié)的兩本書都帶上,再裝些衣物和銀兩,輕裝前行。

    當(dāng)他知道藺綏是要去剿匪的時候,默默地返回家中帶上了佩劍。

    在知道這件事時,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勸阻,藺綏的身子不好,舟車勞頓本就辛苦,更別說是帶兵前行。

    但勸阻的念頭在他腦海里盤旋了一圈就消失了,藺綏肯定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做出這個決定,說明也一定經(jīng)過了考量。

    他沒有為藺綏擺平所有事的能力,又怎么能夠要求他留在京都不親自前行。

    如今情況已明,他好好保護(hù)藺綏才是要緊事。

    雖然他知藺綏身邊的錦衣衛(wèi)武功高強(qiáng),但護(hù)衛(wèi)總有疏漏的時候,他不同,他是枕邊人,即使夜晚歇息時,他都能護(hù)著藺綏。

    次日清晨,他按照藺綏的安排身著飛魚服,混在錦衣衛(wèi)的隊(duì)伍里,跟在了藺綏身后。

    青年穿著貂裘,眉眼病弱之色難掩其凌厲鋒芒,如同洶涌的暗河。

    燕秦一心二用,一邊跟隨著隊(duì)伍騎著馬,一邊注視著前方的身影。

    藺綏自然感覺到身后一直有一道目光追隨,除了燕秦不做他想。

    不過他早已習(xí)慣了燕秦的目光,任由他去。

    他這次點(diǎn)了一隊(duì)京城駐軍,這些人馬當(dāng)然不夠,他拿了圣旨,準(zhǔn)備再調(diào)用嚴(yán)州的駐軍。

    因?yàn)槭菐П残校飞喜⑽催^多停留,直指嚴(yán)州。

    休息時,藺綏看著身旁的燕秦道:“答應(yīng)你的游玩,恐怕要晚些時日了。”

    燕秦卻道:“能和大人一同剿匪,可是非比尋常的體驗(yàn)。”

    藺綏莞爾,撥著燕秦佩劍上的劍穗,道:“會有好戲看,大抵不會讓你失望。”

    燕秦看著他纏繞著劍穗的細(xì)白手指,低低應(yīng)聲。

    藺綏抵達(dá)嚴(yán)州境內(nèi)的速度比嚴(yán)州城內(nèi)的人想的要快,等藺綏抵達(dá)嚴(yán)州府城時,嚴(yán)州的官員都在路邊相迎。

    嚴(yán)州的知州姓朱,今年三十多歲,長相瞧著更老氣些,沖著藺綏行禮,肚皮將官服撐的鼓囊囊,笑的和氣。

    朱大人同藺綏寒暄,為他介紹著嚴(yán)州城內(nèi)的風(fēng)土人情,又說準(zhǔn)備了上好的佳肴酒宴為指揮使大人接風(fēng)洗塵,左右就是不提剿匪之事。

    藺綏將帶來的駐軍和一部分錦衣衛(wèi)留在了城外,跟著朱大人進(jìn)城。

    席間好菜好酒,知州、同知以及下屬縣城的官員們坐了一大桌,席間一派和諧。

    藺綏倒也沒先提剿匪之事,只是看著這些人做樣子。

    “本官身體不好,便以茶代酒了。”

    藺綏給自己斟茶,朱大人想勸兩句,被藺綏似笑非笑的視線掃過,莫名脖子一冷,便沒繼續(xù)說話。

    這讓下面的人也不好開口,他們今天的計(jì)劃可是先灌醉這位指揮使,如今看來此計(jì)不成,得換一計(jì)了。

    吃到興頭上時,朱大人拍掌,便有美人來獻(xiàn)舞。

    燕秦冷著臉看著那個恨不得貼在藺綏身邊的舞姬,手里的劍出竅半寸。

    寒芒如星,在舞姬的眼睛上晃過,嚇得舞姬身體一顫,便錯了動作,面上略帶瑟縮。

    藺綏仿佛沒看見舞姬出錯一般,喝著茶靜靜看著。

    他這副模樣讓下面的人揣摩不透,同知在朱大人的示意下,硬著頭皮開口:

    “大人若是喜歡,不如今天就讓她伺候大人歇息如何?”

    舞姬略有羞澀地站在原地,用低頭掩飾自己的恐懼。

    她感覺到了這位大人身后的侍衛(wèi)的殺意,忍不住渾身僵硬。

    “她還差了些,”藺綏將茶盞放在了桌上,笑吟吟道,“不如朱大人來我房里……”

    底下一陣吸氣聲,朱大人更是難掩震驚。

    藺綏慢悠悠地把剩下的話說完:“商討剿匪一事,如何?”

    朱大人連忙說:“此事也無需太著急,嚴(yán)州境內(nèi)多山,山匪也不止一處兩處,這要剿滅所有恐怕有些難度,不如商量商量從何處下手為妙。”

    “山匪眾多,看來朱大人對此事引以為傲,連何處匪患最為猖獗也不知嗎?”

    朱大人起身憤憤道:“指揮使大人,您這話下官可聽不下去,嚴(yán)州匪患,下官身為嚴(yán)州的父母官,自然是異常憂心,前些年朝廷也不是沒派兵剿匪,下官更是日日操勞,指揮使大人這句話,可真是寒了下官的心。”

    席間的氣氛驟然僵硬,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味道,嚴(yán)州各處官員沉默地表態(tài),皆是望著藺綏,略帶些施壓之感。

    “操勞,”藺綏輕嗤,“錦衣衛(wèi)從陽青到云建的路被山匪堵住,無法建駐扎處,錦衣衛(wèi)隊(duì)長請兵處理,為何推脫?”

    朱大人冷冷道:“嚴(yán)州境內(nèi)用兵之處頗多,下官已經(jīng)給錦衣衛(wèi)撥了人,偏生他們解決不了,此乃錦衣衛(wèi)能力問題,又與下官何干?”

    “看來指揮使大人剿匪是假,為錦衣衛(wèi)鋪路才是真,虧下官還以為大人是來解決嚴(yán)州大難,想來是下官自作多情了。”

    朱大人給的歪瓜裂棗,藺綏都懶得言說,更何況那些山匪在錦衣衛(wèi)部署時總能消失不見,之后又頻繁破壞,其中沒有貓膩才怪。

    藺綏拍了拍手,神色惋惜道:“朱大人有張巧嘴,卻沒有個聰明腦袋。”

    “此事因錦衣衛(wèi)起,本官便想著這嚴(yán)州是亂成了什么樣子,山匪竟然敢公然破壞官家事物,便請兵剿匪,朱大人是喝酒喝糊涂了,才將二者本末倒置?”

    “看來一會兒點(diǎn)兵剿匪之行,朱大人是去不得了。”

    為了避免這群人過夜再說,藺綏特地放慢了步調(diào),在野外休息了一夜,午時前才入城,如今外邊太陽正大,正是剿匪的好時候。

    朱大人看他意思明了,便干脆順著他的話說:“指揮使大人見諒,下官的確醉了,怕是去不了了。”

    朱大人心里冷笑,沒有他的命令,他看藺綏怎么調(diào)動嚴(yán)州駐軍。

    藺綏不在意地點(diǎn)頭,起身離開。

    朱大人沒去,其他人也索性都不去了。

    嚴(yán)州駐軍處,負(fù)責(zé)人劉都尉迎了上來。

    聽見藺綏要點(diǎn)兵出行,他的神色頗有些為難。

    “沒有知州大人的手令,恐怕沒辦法……”

    藺綏挑眉:“都尉這是要抗旨不尊?”

    “下官不敢,只是規(guī)矩如此,不若您請知州寫了調(diào)令再來,下官立刻為您安排。”

    燕秦在藺綏身后聽了都有些忍不住生出怒意,這嚴(yán)州真是根子都爛了,這么重要的事,圣旨在前,竟然還如此支支吾吾地推辭。

    “我再說一遍,現(xiàn)在點(diǎn)兵。”

    “大人,這……”

    藺綏神色平靜,隨手從燕秦的佩劍中抽出武器。

    劍從刀鞘中被抽出,發(fā)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秋日烈陽下,純白劍身閃爍著寒光,抵在了劉都尉的脖子上。

    校場上,嚴(yán)州的兵都忍不住握緊了兵器。

    “抗旨不尊只有一個下場,圣旨還比不得朱知州的一道手令?”

    劉都尉冒著冷汗說:“自然是比得,下官這就帶您去。”

    當(dāng)藺綏看見他點(diǎn)的兵時,忍不住笑了。

    “好一個嚴(yán)州啊,就這點(diǎn)兵力,其他人呢?”

    劉都尉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都出去處理匪患了。”

    藺綏見他打定主意糊弄到底,沒了耐心。

    他來之前自然就將嚴(yán)州的這幾個人都查過一番,這位劉都尉也不一般,不僅私礦有他的份,連匪患他也有份,不知見多少無辜民眾死于劫匪手中。

    這些正自然是正派官員得不到的線報(bào),于他而言卻很容易,陳和也有私礦,雖是沒參與匪患一事,那些人可不會防著同樣做壞事的人。

    劍隱沒進(jìn)劉都尉的身體里,又被猛地抽了出來,血液噴濺在了青年的衣袍上。

    不過一瞬間,剛剛還在說話的劉都尉便倒在了燕秦身邊。

    “其他人呢?”

    藺綏看向一旁的副都尉,手里握著的劍在向下淌血,那人被嚇得立刻求饒說:“在二十里處的山內(nèi),大人,不管我的事!這都是知州大人的命令!”

    “帶人去調(diào)兵。”

    藺綏吩咐道,讓一小隊(duì)錦衣衛(wèi)跟著副都尉前去。

    燕秦略有些怔怔地看著藺綏,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直面?zhèn)髀勚星嗄旰輩枱o情的雷霆手段。

    危險(xiǎn)陰毒,是擁有滔天權(quán)勢不容許人忤逆的大奸佞。

    那樣叫人心驚,叫人神魂顫栗。

    藺綏輕嘖:“弄臟了,回頭給你換一個。”

    燕秦低頭,看見了染血的劍穗。

    視線內(nèi),青年正在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

    那方被用過的錦帕被丟到了地上,落在了劉都尉的旁邊。

    燕秦的下巴被抬起,看見那紅唇開合道:“嚇到了?”

    燕秦?fù)u頭,直勾勾盯著唇齒開合間若隱若現(xiàn)的舌尖,喉結(jié)滾動。

    第277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藺綏了解燕秦,一如燕秦了解他。

    看這個眼神,藺綏就知道燕秦腦子里的東西,恐怕和害怕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要不是這里還是有人之處,恐怕他早就付諸行動了。

    真是有夠變態(tài)啊,藺綏輕輕拍了拍燕秦的面頰,眼眸帶笑地松開了手,將燕秦的劍物歸原主。

    燕秦緊握住,這把剛剛見過血的劍的劍柄上,似乎還殘余著藺綏掌心的溫度。

    校場上約莫有兵卒百人,本就瞧著沒精氣神的他們,在都尉被斬后,氣勢越發(fā)潰散萎靡,若不是身上那件衣服,真叫人瞧不出是兵。

    燕秦跟著藺綏的步伐前行,他自然是不怕的,在他看來,劉都尉當(dāng)斬。

    有圣旨在前,小小都尉依然敢搪塞,甚至不止一次。

    明知朝廷來人點(diǎn)兵剿匪,竟然敢做出藏兵一事,藺綏這招殺雞儆猴,才叫人痛快。

    藺綏到嚴(yán)州府城外時,宋山已經(jīng)帶著嚴(yán)州的駐兵和京城的一隊(duì)軍隊(duì)會和了。

    “抓住了幾個想要去通風(fēng)報(bào)信的。”

    宋山招手,錦衣衛(wèi)便押著幾個人上前。

    “帶上,先去陽青。”

    藺綏翻身上馬,帶兵前行。

    朱大人知道劉都尉身死的消息時,已經(jīng)是小半個時辰后。

    他驚的險(xiǎn)些從榻上滾下來,在房間里怒罵藺綏的無法無天,立刻寫信派人快馬加鞭地送去京城。

    他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攔著錦衣衛(wèi)行事了,大不了糊弄著,只是上邊有令,要阻撓錦衣衛(wèi),以免他們不知嚴(yán)州境內(nèi)是誰主事,他才如此行事。

    現(xiàn)在賠了夫人又折兵,還不如早早地配合,讓錦衣衛(wèi)好好建駐地。

    然而當(dāng)他在兩個時辰后聽見藺綏從陽青驅(qū)完匪后徑直去了小礦山,便有些迷茫了。

    小礦山乃是他們對私礦的代稱,金銀銅等都是官礦,私自開采乃是重罪,但世上多的是鋌而走險(xiǎn)之人。

    這嚴(yán)州境內(nèi)的第一座私礦,乃是三十年前的一個土匪發(fā)現(xiàn)的,當(dāng)時的知州發(fā)現(xiàn)了土匪窩的富庶,查探之后立刻剿匪,卻并未把這件事上報(bào),再之后就不只是一個知州貪污的事。

    大太監(jiān)陳和在太后攝政時期,在此處也有一處小金礦,后又有兩處銀礦,這都是他們上供的東西,如今這些東西應(yīng)該都在藺綏的手里握著。

    藺綏為何要帶那么多兵往小礦山的方向而去,而且去的地方看樣子正是他自己名下的礦產(chǎn)。

    朱大人又是修書一封傳往別處,在府里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另一處,藺綏追逐著“山匪”一路到了私礦處。

    這些山匪是他安排的人,為的就是將兵力引到此處。

    他來嚴(yán)州,為錦衣衛(wèi)是假,剿匪是次要,真正的目的是掃清嚴(yán)州城內(nèi)的私礦,所以才需要大量的兵力,他第一個要掃的就是原主手里不干凈的東西。

    正在采礦的工人們茫然地看著忽然闖入的官兵們,有些小管事則下意識要逃。

    藺綏下令,不明白事情真相,以為真是剿匪誤打誤撞進(jìn)了金礦的官兵們異常興奮地沖出去抓人。

    燕秦也微驚:“此處竟然有一處私礦,嚴(yán)州之事,果然比想象的要亂。”

    難怪匪患不絕,恐怕有些“土匪”,就是為了保護(hù)這些礦藏。

    不過半個時辰,在密集的兵力下,小金礦的所有人都被抓住,有些主事人看見了藺綏瞪大了眼睛,藺綏并沒有給他們開口的機(jī)會,讓錦衣衛(wèi)將他們的嘴堵上。

    那些官兵們在處理其他事,大部分人在駐扎,如今這房子里只有藺綏和錦衣衛(wèi)的人,以及一個編外人員燕秦。

    宋山正帶人詢問外邊工人的情況,調(diào)查他們是否是自愿前來。

    藺綏將那些賬本翻了出來,讓人一本本丟在了地上,堆成小山。

    “燒了。”

    藺綏身邊的侍衛(wèi)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油灑了上去,將火把丟到了小山上。

    火光驟起,熊熊火焰在藺綏的黑眸里跳動。

    賬本不止這些,藺綏手里的早就銷毀了,至于其他處可能存在的賬本,他也派人去取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動的手腳,干爹去了,你們也去跟著盡忠吧。”

    藺綏攏了攏身上的貂裘,漫不經(jīng)心地說。

    那幾個主事人被幾個錦衣衛(wèi)掐著面頰喂了東西,沒一會兒就軟倒在了地上。

    “這幾個人畏罪服毒,不過死前說出了其他地方的私礦,也算是功德一件。派一隊(duì)人守著這里,不許無關(guān)人等靠近,直到這些東西都成了灰燼。”

    “從今往后,這里就是官家的地方。”

    藺綏神色淡淡地給這場事件下了定論,轉(zhuǎn)身衣袂翻飛。

    他身后那座賬本堆成的小山,依舊在燃燒。

    燕秦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見身前人停駐,轉(zhuǎn)身對他道:“我之前同你說的好戲,這才開場。”

    藺綏饒有興味地說:“看了這出戲的人,要么一輩子都跟在我身旁,要么只能帶著秘密下陰曹,小郎君聰慧過人,應(yīng)當(dāng)知道怎么選。”

    滿門清譽(yù)的忠臣之后上了大奸臣的船,看見了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秘密,還要被用性命威脅,這是件在外人眼中想來便覺得惋惜的事,但小郎君本人卻絲毫不覺得被脅迫了。

    藺大人說,一輩子。

    燕秦用一瞬默然壓抑心中的喜意,聲音微啞道:“我清楚。”

    這模樣倒有幾分良家子被迫入黑潭之感,殊不知這良家子可是歡欣雀躍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邁進(jìn)去。

    藺綏如法炮制,又把原主名下的兩個銀礦的賬本都?xì)ПM,那些效忠于陳和,對他這個新主子有頗多心眼私吞不少金銀的管事們,便隨著那些賬本一起消失,死無對證。

    藺綏將這三處都?xì)w為國有,給皇宮里那位去了信。

    忙完這些,都已經(jīng)是夜里了。

    在燕秦以為他要休息的時候,他卻道:“還沒結(jié)束,現(xiàn)在可是爭分奪秒的時候。”

    藺綏繼續(xù)命令行軍,并下令給所有參與此事的官軍發(fā)獎賞,并言抓到越多管事的人,獎勵更豐厚,甚至可以升官。

    當(dāng)然,錦衣衛(wèi)的人享有同等獎勵。

    忙碌了一下午本還有些怨言的士兵們瞬間精神奕奕,迫不及待地去往那些人口中吐露的下一個私礦地點(diǎn)而去,如同撲向羊窩的狼群。

    藺綏知道其他礦地的位置,所以沒有讓所有兵力都朝著一個地方前進(jìn),而是分批繞路包抄。

    今晚對于嚴(yán)州的許多人來說,是個不眠之夜。

    他們起初還不知道藺綏到底想干什么,但在藺綏圍了金礦朝著銀礦去的時候,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只覺得藺綏瘋了。

    他自斷財(cái)路,必然也不會讓他們這群人好過。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難道是奸佞做累了想要做清官了?

    不管是藺綏想把他們所有人都扯進(jìn)去,走到更高的位置,還是忽然洗心革面,他們都不允許。

    只是重兵傾軋,朱大人下了收兵的手令那群官兵也根本不聽,只能讓礦上的人快撤,同時將賬本全部藏好。

    “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朱知州眼神陰狠,喚了心腹前來,下了命令。

    嚴(yán)州的水被攪亂,皇宮里也沒有消停。

    “陛下,禮親王求見。”

    “不見,讓他們?nèi)砍鋈ィ拚l都不見!”

    皇帝煩悶不已,連親哥哥也不愿見。

    “也不聽聽他們說的什么東西,還說藺卿草芥人命,連朝廷命官都隨意斬殺,更可笑的是,還有人給朕呈上藺卿私自開礦的罪證,可笑至極!”

    他早就收到了藺卿傳來的線報(bào),藺卿將事情寫的一清二楚,是那名小都尉先抗旨,藺卿才斬了人點(diǎn)兵。

    要皇帝說殺的好,一個小小的嚴(yán)州官,在他的圣旨前也敢做出糊弄的行為。

    更別說藺綏為他收繳了幾座礦產(chǎn),并且可能還有更多。

    皇帝心里其實(shí)清楚,那些罪證八成是真的,但是那又怎么樣,現(xiàn)在藺綏不是把那些東西都給他了嗎,還順便把其他人的也都送進(jìn)他的國庫里。

    對于皇帝來說,好處都是他的,穩(wěn)賺不賠,藺綏早就將功贖罪了,甚至還應(yīng)該被追加封賞。

    至于那些關(guān)于陳和的事兒,這太監(jiān)畢竟是母后身邊的人,母后都沒說什么,他何必在人死了之后又提起,讓事情過去就過去吧。

    反正在皇帝心中,藺綏現(xiàn)在就是頭號忠臣,為他鞠躬盡瘁,拖著病軀做這些事,那些人連他半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他也懶得聽他們廢話,去后宮找樂子去了。

    禮親王吃了閉門羹,捏緊了拳頭。

    昏庸的廢物,禮親王在心里暗罵,要是皇帝是他,怎么可能任由藺綏如此攬權(quán)。

    他也顧不上在皇宮里耽擱太多時間,匆匆離宮。

    嚴(yán)州也有他的人,如果想要事情平息,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藺綏走不出嚴(yán)州。

    夜里風(fēng)大,藺綏忍不住咳了幾聲。

    燕秦為他撫背順氣,替他擋著風(fēng),看著那些被裝進(jìn)箱子里鎖起來的賬本,抿了抿唇。

    這件事情牽扯太大,他們的動作也太大張旗鼓,他有些擔(dān)心這些賬本能不能被運(yùn)回京,甚至是他們能不能平安回去。

    他十分清楚,身邊人已經(jīng)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他。

    在藺綏下令原地休整沒多久后,漫山亮起了火把,燃燒著的火箭射向營地,將草地點(diǎn)燃。

    那些草莽拿著大刀,無疑是山匪。

    喊殺聲震天,不斷射來的火箭讓隊(duì)形被沖散。

    燕秦護(hù)著藺綏,用劍將箭劈成兩半,帶著藺綏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清瘦的青年穿著黑色貂裘站在夜色的陰影里,望著身旁的少年。

    “不殺了我,他們不會罷手。”

    “燕郎,你可得保護(hù)好我。”

    在兵戈相接與戰(zhàn)馬嘶鳴里,燕秦認(rèn)真點(diǎn)頭。

    只要他在,他就不會讓藺綏出事。

    藺綏身子骨弱,也沒有武功,一旦陷入危險(xiǎn),會十分被動。

    更何況藺大人是以如此口吻說出這句略顯柔弱的話,叫燕秦恨不得立刻為他沖鋒陷陣。

    藺綏眼眸帶笑,從懷中拿出了枚小巧的哨子。

    哨聲尖銳破空,分布在各處帶領(lǐng)著一小隊(duì)士兵的錦衣衛(wèi)立刻聽命行事。

    燕秦防著射過來的箭,帶著藺綏移動,尋找著最佳視野。

    原本亂糟糟的戰(zhàn)斗場面變得有序起來,人數(shù)優(yōu)勢和陣列優(yōu)勢,官兵很快把那群山匪逼迫到了一個包圍圈里。

    那群人能想到的夜襲,藺綏不會想不到。

    他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就等著這一刻。

    藺綏從頭至尾都處于保護(hù)圈內(nèi),走到了那個受傷的土匪頭子前。

    藺綏唇角請揚(yáng):“想護(hù)著三座山外的小礦山?你仔細(xì)瞧瞧,我這人是不是少了些?”

    土匪頭子心神大亂,死死盯著藺綏,面上滿是不甘,在他破口大罵前,藺綏已經(jīng)讓人把他嘴給堵上了,省得聒噪惹人煩。

    藺綏并沒有把所有兵力聚集在一起,早就兵分三路,去往了不同的較大的私礦,與此同時還有兩隊(duì)錦衣衛(wèi)在接到命令后在嚴(yán)州私礦內(nèi)活動。

    嚴(yán)州大大小小的私礦加起來有十幾處,藺綏打算先把四處大礦控制了,剩下的慢慢清理也不遲。

    由于此事重大,皇帝下旨讓藺綏全權(quán)處理此事,并且派了兩個官員帶兵來援助接應(yīng)。

    藺綏并沒有把那些金銀先運(yùn)回京城,而是把所有東西都放到了知州府中。

    朱大人早就面如土色,看著那一車車的金銀堆在他的家中,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他知道藺綏這不是信任他,而是把明火燒到了他身上。

    他不清楚藺綏手里有多少記錄,也不知道那些記錄會不會在半道被毀掉,只能咬牙看守這些金銀。

    在兩個官員帶著兵來嚴(yán)州后,藺綏讓他們負(fù)責(zé)金銀的運(yùn)回,自己則繼續(xù)處理剩下的私礦,以及那燒不盡的匪盜。

    這一處理,便處理了半月,還是調(diào)了隔壁州的兵力才得以快速蕩平。

    嚴(yán)州境內(nèi)前所未有的太平,百姓們對這些事津津樂道,那些官員們卻依舊緊著一顆心。

    “這些東西沒有讓那兩位大人帶回京么?”

    燕秦看著那個上鎖的箱子,深知它的重要性。

    若是沒有這些東西,那些私礦都可以找些替罪羊,但有了這些東西,無疑是讓一些人把心懸在嗓子眼里,夜夜難以好眠,唯恐它抵達(dá)京都,到了皇上跟前。

    藺綏挑眉,話語意味深長:“你知道那些金銀為何沒有人去搶嗎?”

    燕秦本想回答有重兵看守,但一想到藺綏周圍也有錦衣衛(wèi)和官兵,但這些日子的刺殺都沒有消停過,那些人要是覺得這些東西在那一車車的金銀里,不可能不去看,除非……

    燕秦微驚:“他們知道這些東西不在里面?”

    藺綏笑著點(diǎn)頭,連皇帝派來的兩個人都是他建議的人選。

    這兩個人一個是禮親王的人,一個是大皇子的人,他們都和這嚴(yán)州的私礦有著扯不清的關(guān)系。

    他們必然會好好檢查每一箱金銀,尋找著自己想看見的東西。

    藺綏叫人把這箱東西秘密轉(zhuǎn)道運(yùn)走,但一切以安全為先,必要的時候放棄,以人為主。

    與此同時,他讓人將東西裝車,準(zhǔn)備回京。

    “那箱子里面是假的,跟著我們走的是真的?”

    燕秦被他使的障眼法弄得有些提心吊膽,不管真的在哪個箱子里,那些人肯定也還會對他們的隊(duì)伍下手。

    藺綏拍了拍手里的箱子,笑著道:“它也是假的,真的東西早就已經(jīng)離開嚴(yán)州了。”

    “那些人瞧著是個上鎖的箱子,便一心覺得是個箱子,可那些東西,不過是些紙而已。”

    婦人懷中嬰孩的襁褓、販夫走卒的背簍、酒樓要用的菌子、藥鋪的藥材……它們?nèi)缤黄鹧鄣男∠缇统粋地方匯流而去。

    青年說著這些事情,仿佛風(fēng)拂山崗那般簡單平常。

    哪怕眼前是驚濤駭浪,在他眼中好似也只是小風(fēng)波。

    “多謝藺大人的教導(dǎo)。”

    燕秦仰慕地看著他,根本移不開眼。

    這般叫人只能仰望的人,也會笑著叫他燕郎。

    知他心機(jī)深沉,所以更為他展露的情態(tài)癡迷。

    “我答應(yīng)你的游玩很快就要實(shí)現(xiàn)了。”

    藺綏看他望著自己出神的模樣,手指拂過他的眼尾。

    庭院中無人,燕秦大著膽子吻了他殷紅的唇。

    藺綏細(xì)品了一番才說:“暗衛(wèi)在樹上。”

    燕秦的耳垂立刻變紅,眼睛不自然地尋找著周圍的樹,只是那些樹始終沒有異動。

    和來時不同,藺綏已經(jīng)讓那一支京城駐軍隨著援軍一起返京。

    夜晚,錦衣衛(wèi)護(hù)著一隊(duì)車馬離開了嚴(yán)州。

    次日清晨,一隊(duì)商隊(duì)離開嚴(yán)州府城。

    嚴(yán)州雖然不太平,但景色的確不錯,在沒了盜匪后,各個縣鎮(zhèn)都有活力了不少。

    藺綏和燕秦在茶樓里吃茶,還聽見了說書人講藺指揮使夜蕩私礦的奇事。

    “這點(diǎn)心略甜了。”

    藺綏放下了手里咬了半口的芙蓉酥,用帕子擦了擦手。

    燕秦自然地拿起那塊芙蓉酥嘗了嘗,點(diǎn)頭道:“確實(shí)膩了些。”

    藺綏戲謔道:“就快到郾州了,這要是讓燕大人看見他寶貝兒子跟在我身后吃些殘羹,怕是要著急了。”

    燕秦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家父從小教導(dǎo)我需珍惜糧食。”

    藺綏輕嘖:“你這臉皮一日比一日厚了,想當(dāng)初讓你畫幅畫,便羞的似乎要辱了你清白。”

    “大人那日若是要辱我清白,那我也不敢不從。”

    燕秦輕嘆,什么文人傲骨,盡叫他忘到腦后去了。

    夜晚客棧外,傳來了一些異響。

    燕秦望向窗外:“是那些人發(fā)現(xiàn)追來了?”

    那日夜晚離開的是藺綏的替身,他們在次日清晨扮作商隊(duì)離開,沒想到這么幾日,那些人就發(fā)現(xiàn)不對追過來了。

    “嗯,”藺綏隨口應(yīng)道,扯了扯燕秦的長發(fā),讓他專心,“別分神。”

    窗外哨聲未響,說明人不多。

    藺綏好些時日沒做了,雖然羅睺珠五日便可共鳴一次,但忙于私礦和剿匪,哪怕他有心,燕秦都不許,生怕讓他太過勞累。

    因此羅睺珠這十次還沒滿,還差三次。

    兵器相撞的聲音在夜里格外刺耳,許多人被驚醒,但不敢點(diǎn)燈。

    藺綏嘴里咬著被角,青絲散亂。

    窗戶上忽然跳了個人立在那兒,好似在觀察,他呼吸紊亂,大概受了傷。

    這不是錦衣衛(wèi),藺綏心生警惕,準(zhǔn)備推開燕秦叫他防備時,只見一柄劍穿過眼前,釘在了那人的身上,力度將人帶向窗外,那人悶哼了一聲便直直倒了下去。

    “藺大人,別分神。”

    溫?zé)岬暮粑湓诹颂A綏的脖頸上,月色晦暗,少年郎的聲音低啞。

    藺綏胸膛起伏,因?yàn)槁杂谐粤Χ畚卜杭t。

    第278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約莫半柱香后,外邊的喧鬧聲才平靜。

    有近衛(wèi)叩門,匯報(bào)外邊的情況。

    “主子,都處理完了,留了兩個活口。”

    “方才是我們大意了,讓那人受傷跳了進(jìn)來,公子的劍屬下放在了門口。”

    近衛(wèi)匯報(bào)的時候手心捏了把汗,這次追殺的刺客實(shí)力強(qiáng)勁,在屋頂保護(hù)主子安全的暗衛(wèi)也參戰(zhàn),暗衛(wèi)的暗器射中了那人的腹部,沒想到那人還能上來,好在屋內(nèi)還有那位公子。

    內(nèi)里傳來的聲音低低,似乎也沒有責(zé)罰他們的意思,讓近衛(wèi)松了口氣。

    “清點(diǎn)一下客棧的損失,照價(jià)賠給老板,怎么說你們自己清楚,半個時辰后讓人送桶熱水來。”

    近衛(wèi)領(lǐng)命離開,將那把從尸體上拔出來的佩劍放在了客房門前。

    客房內(nèi)的窗戶被刺客打開,冷風(fēng)從外灌入。

    被風(fēng)一吹,藺綏身上浮起的一層薄汗很快變得冰冷。

    燕秦在他略有些綿長的平緩期時欲起身去關(guān)窗,坐在床邊踩在了靴子上。

    一只細(xì)白胳膊從厚實(shí)的被衾內(nèi)伸了出來,環(huán)在了少年郎勁瘦的腰肢上。

    燕秦的腰側(cè)還有幾道細(xì)長的紅痕,那是藺大人略有些受不住時留下的東西。

    “大人,夜深露重,莫著涼了。”

    燕秦握住藺綏的手腕,想將他的手放回被窩里。

    “這一會兒的風(fēng)又吹不傷人。”

    藺綏懶洋洋道,微涼的手從燕秦披上的外衣下擺而入,在燕秦寬闊的脊背上點(diǎn)動。

    如今已然要入冬了,寒冷的天氣讓他這病弱的身體格外不適,因此高熱的體溫便讓人眷戀起來。

    冬日是一個容易讓人產(chǎn)生依戀的季節(jié),人對溫暖的渴求達(dá)到頂峰,無論是體表,還是內(nèi)心。

    藺綏靠在燕秦的背上,想著還是燕秦還是快點(diǎn)恢復(fù)記憶好。

    如果是有記憶的燕秦,哪里會這樣離開去關(guān)窗,定然抱著他同去。

    只是這畢竟是古代,沒有太過經(jīng)歷的少年面皮又薄,便做不出那種過分親昵的事。

    藺綏瞇了瞇眼,忽覺自己好像有些黏人了,這種想法他曾經(jīng)定然不齒,現(xiàn)今卻覺得自然。

    藺綏正準(zhǔn)備推開燕秦讓他去關(guān)窗,卻聽燕秦道:“大人,冒犯了。”

    被子忽地被掀開,椅子上搭著的厚實(shí)披風(fēng)落在了藺綏的身上,他被單手抱了起來,被系著外衣的少年帶到了窗邊。

    燕秦單手將窗戶關(guān)好,又把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藺綏抱回了床邊。

    藺綏扶額抵笑,笑容在臉上擴(kuò)大。

    他們倆這是在做什么?

    燕秦被藺綏笑的有些赧然,發(fā)覺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多余的傻事。

    只是剛剛沒多想,覺著不想和藺綏分開,干脆就帶著藺綏同去,又怕藺綏受風(fēng),所以給他裹上了披風(fēng)。

    可這最多不過七八步的距離,來回也就是幾個瞬間,他為什么要抱著藺綏去。

    他有些語塞的不知如何解釋,在藺綏的笑聲里面色越來越紅。

    “還沒到半個時辰。”

    藺綏停住了笑意,抬眼看著燕秦。

    黑色貂裘從他的肩上滑落,如玉肌膚上落滿紅梅。

    燕秦瞬間就將剛剛的羞窘拋到了腦后,被壓在床上的貂裘最終滑落到了床底,無人在意。

    次日午后,藺綏帶著人重新上路。

    那兩個被活捉的刺客什么都沒吐露,甚至想求死,只是被錦衣衛(wèi)攔著了。

    藺綏也不急,帶著他們一同上路,反正這幕后主使,他心里也有人選。

    藺綏沒受傷,但他給京城去的信可不是這么說的。

    他對皇帝說,他因?yàn)榇虤⑹芰酥貍瑐麆萁?jīng)不起路途顛簸,所以不能很快地回京向他稟告所有情況,但會寫信由錦衣衛(wèi)傳遞。

    收到密信的皇帝在御書房發(fā)了好大的火,十分心痛藺綏的遭遇。

    尤其是回報(bào)的人說藺大人在半個月內(nèi)受到了不下十次的刺殺,他更是怒氣沖沖地摔了硯臺。

    藺卿本就身體抱恙,親去處理嚴(yán)州之事本就辛苦他了,竟然還有人要把他的寵臣給殺了。

    “豈有此理!嚴(yán)州還有沒有王法!他們這是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

    即使明帝是個不怎么管事的皇帝,但他依舊是皇帝,正是因?yàn)樗栌梗圆鸥涡浴?br />
    他不考慮嚴(yán)州民生如何,直接下令將嚴(yán)州知州以及同知等官員的烏紗帽全部摘了,還要把嚴(yán)州知州殺了平息怒氣。

    要知道他下這個命令的時候,藺綏的人還沒把私礦的所有證據(jù)整合到皇帝的面前。

    只是這嚴(yán)知州到底是沒死成,因?yàn)榛屎髞韯窳嘶噬希嬖V他此事茲事體大,勸他還是等藺綏歸京后問清楚情況再發(fā)落官員。

    皇帝一想也有道理,那道圣旨還是沒發(fā)出去。

    但他還是氣不順,懶得看一群臣子吵架,又鉆進(jìn)了溫柔鄉(xiāng)里。

    得寵的宋容華一邊撫著皇帝的心口讓他順氣,一邊煽風(fēng)點(diǎn)火。

    她也不談前朝之事,只說藺綏忠心與不易,又為那些人蔑視皇威而傷心憤懣。

    皇帝一聽就更上頭了,白日里被皇后勸下的心思又燃了起來。

    又過兩日,藺綏那邊整理好的罪狀,呈到了皇帝的案前。

    藺綏雖然人不在京都,但一直把控著京城的情況,錦衣衛(wèi)特訓(xùn)的信鴿傳信極快,能保證他的意愿順利推進(jìn)。

    嚴(yán)州私礦案震驚朝野,皇帝將嚴(yán)州主要管事人全部都摘了帽子,連同幾個私礦附近的縣鎮(zhèn)的官吏也通通下令斬首。

    為了避免嚴(yán)州官員空缺,他又進(jìn)行了一番大的調(diào)動。

    明眼人都能瞧見這件事的最終受益人,他們倒是想?yún)⑻A綏一本,偏生那罪魁禍?zhǔn)茁飞喜≈剡未回到京都,他們想找事都沒得找。

    按照眼下的情況,他們誰要是說藺綏一句不好,皇帝能在金鑾殿上就把人拖出去砍了。

    禮親王硬生生氣病了,藺綏這一招的高明在于他未把私礦案的所有涉及人員都牽扯進(jìn)來,只牽扯了他想動的人。

    嚴(yán)州官位空缺,他的人被摘了,藺綏的人補(bǔ)了上去。

    皇帝倒是也讓他的其他黨羽去了嚴(yán)州,可被藺綏的人壓著又有什么用。

    嚴(yán)州的礦全都變成了官礦,但官礦的把守人盡是藺黨。

    私礦有份的大皇子也是幾欲嘔血,他在嚴(yán)州辛辛苦苦的布置被毀了七七八八,仗著嚴(yán)州的礦他才能養(yǎng)親兵,沒了這些大筆收入,他的手頭將吃緊。

    他本想同皇后一起勸勸親爹,讓他不要太聽信藺綏的話,可才剛提起藺綏的名字呢,皇帝就在他們面前大加贊賞藺綏的忠心與勇猛,還言滿朝文武,無一人敵過藺卿。

    他這番言論,大皇子就算是有一萬句話想說也說不出來了。

    在聽到皇帝還想把公主許配給藺綏的時候,大皇子更絕望了。

    他只能在心里盼著老爹早死自己即位,要么就藺綏早點(diǎn)死省得他心煩。

    也不知那藺綏怎么那么好的運(yùn)氣,明明吊著一口氣又重傷,竟然還活著。

    “重傷”的藺綏此刻正在和情人游山玩水,皇帝的那份調(diào)令名單到了他的手里,和他擬出的那張名單只有一些小的出入。

    燕秦望著眼前人:“嚴(yán)州的天變了,想必日后會更晴朗。”

    藺綏毫不在意地將那張紙丟在一旁,面上并無拿到勝局的得意,只覺得本該如此。

    落子之時,勝負(fù)已定。

    燕秦對他這份狂妄迷戀至極,為表歡喜,青蝶處都有著他的齒痕。

    冬至那日,藺綏才慢悠悠地趕到了京城,沒先去面圣,而是梳洗了一番才進(jìn)宮。

    皇帝不覺得他不敬,反而憐惜他一路上的不易。

    他看著眼前清瘦的青年,嘆道:“藺卿,你這一路辛苦了。”

    藺綏口中說著漂亮話,心里倒不覺得辛苦。

    馬車雖然顛簸,但也別有一番滋味。

    第279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皇帝留了藺綏在宮中吃冬至家宴,可見他對藺綏的寵信與看重,甚至還特地讓院正來給藺綏把脈。

    聽見院正說藺綏的身體沒有大礙,還是老樣子時,先是高興又是嘆惜。

    皇帝自然是覺得自己可以長命百歲,所以也很希望自己的寵臣也能活到那個時候,一想到藺綏隨時有病逝的可能,他都不自覺輕聲細(xì)語起來。

    吃完了皇帝的家宴,藺綏出宮時,外邊夜已深了。

    天上飄著雪,地上已經(jīng)落了一層,馬車行過時留下長長的車轍印。

    藺綏穿著大氅從馬車?yán)锵聛恚慌缘氖虖牧⒖虨樗麚蝹恪?br />
    藺府門口的暖色燈籠亮著,底下站著個身長如玉的青年,看見他時,略顯冷峻的面龐上露出柔和暖意。

    藺綏接過傘步上臺階,手搭在了燕秦伸出來的手上。

    燕秦在路途中就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記憶,氣質(zhì)也有所改變,越發(fā)內(nèi)斂沉厚,那是時光與經(jīng)歷的沉淀,仍然是先前那張臉,卻不似少年。

    雖然面皮薄的少年郎逗著很有意思,但對于藺綏來說,更熟悉更親近的仍然是擁有著完整記憶的燕秦。

    “在宮里吃飽了么?”

    燕秦替他撐傘,低聲詢問。

    這話帶著幾分相愛已久的溫情,藺綏跨過臺階眉眼上揚(yáng)地說:“只關(guān)心這個?我還以為你要問我皇帝有沒有給我賜婚。”

    “阿綏自是有我了,如若要賜婚,也是給我們才對。”

    燕秦的話里帶著心意相通的篤定,他們之間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他也不再惶惶于藺綏會不會舍他而去。

    他心里清楚他在藺綏心中的分量,越發(fā)對這份情意珍重。

    他也知道藺綏不可能會接受什么人的賜婚,不管這里是不是虛擬的世界,他一點(diǎn)兒也不擔(dān)心,他知道藺綏會拒絕。

    藺綏輕笑,算是對這話的默認(rèn)。

    燕秦也有幾分恃寵的意味了,走過那些種種,藺綏怎么還愿看他患得患失,如今這副模樣正好,藺綏樂得縱著他。

    藺綏和燕秦一起進(jìn)了府邸,沒再提宮里的事。

    皇帝確實(shí)給藺綏賜婚了,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憐惜藺綏二十七八身邊還沒個人,覺得他自是娶得自己的女兒。

    藺綏沒有功夫和無關(guān)的人說自己的心上人,以免皇帝追問,以自己有隱疾拒絕了。

    皇帝看著藺綏的眼神都不只是同情了,甚至覺得他很可憐,又不免對護(hù)著他幾分。

    藺綏倒是沒有借機(jī)博同情的意思,不過皇帝更信任他對他來說是好事。

    進(jìn)了內(nèi)室,屋子里燒著銀絲碳,暖意融融,消減了外邊的寒意。

    藺綏將大氅解下,放在了一邊侍候著的彩綃手里,和燕秦一起在小圓桌前吃著小廚房剛出鍋的熱乎乎的水餃。

    “你包的?”

    藺綏嘗了一個便嘗出來了,用勺子又舀了一個,吹著微燙的餃子皮。

    燕秦唇角上揚(y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

    旁邊的彩綃心里吃驚,燕公子親自下廚甚至略顯熟練的姿態(tài)已經(jīng)讓她有些詫異,沒想到主子吃了一口就嘗出來這是誰做的,就讓她更詫異了。

    彩綃心里暗想,這大概就是主母無疑了,想來以后也不會有別人,只是主母這個形容詞似乎有些奇怪,但彩綃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來替代了。

    寒冬里一碗溫?zé)岢允诚露牵憬腥诵闹性桨l(fā)熨帖。

    藺綏今夜沒有賞梅的興致,在房里和燕秦一起批閱公文。

    藺綏用起燕秦和用自己的左右手那般自然,不管是這種公務(wù)雜事方面,還是其他方面。

    原主的身體有隱疾,藺綏擬出的身體自然也有這種特點(diǎn),只不過他對著燕秦有感覺,但是再有感覺,也難抵病弱身體的慣性。

    “這身體越來越不行了。”

    藺綏隨手將指腹上的痕跡涂在燕秦胸膛上,蹙著眉有些冷臉。

    藺綏雖然不太在意這方面,但也是有些自尊在,尤其是在燕秦面前。

    他剛穿過來的時候時間還尚可,雖然和燕秦?zé)o法比得,可他這身體本就不好,和氣運(yùn)之子無法比屬實(shí)正常。

    只是隨著身體越發(fā)不中用,方才別說是一盞茶的時間,恐怕半盞茶的時間都沒有。

    雖知燕秦定然不會取笑他,他們也都知道這不是他本來的身體,但藺綏還是有些微弱的氣惱,眉宇間添上幾分郁色。

    燕秦倒是覺得他這份樣子讓人憐愛的緊,這點(diǎn)也誠實(shí)地反應(yīng)在了藺綏身上,叫藺綏微微睜大了眼。

    燕秦也發(fā)覺了自己的變化,眼眸微垂,拿起了一旁束發(fā)的緞帶。

    “若是這樣對你的身體更不好,阿綏,若是受不住了便讓我解開。”

    燕秦覺得,這個世界還是盡早脫離為妙,因?yàn)橄惹暗年幱埃畲蟮脑竿闶翘A綏平安健康,見不得他身負(fù)沉疴病骨支離。

    守了二十八年干凈地方自然是漂亮無暇,墨綠色的錦緞繞圈,掩映草木。

    鵝毛絮絮,落滿長安道。

    屋外雪折竹,屋內(nèi)稀薄的雪不堪重負(fù),順著錦緞滴落。

    青年指節(jié)修長,被墨綠布料映襯,越發(fā)白皙。

    小年前,嚴(yán)州的大部分事情都落實(shí)了下去。

    藺綏派人盯著,不希望出任何差錯。

    其實(shí)這事兒大可不必如此匆忙,但藺綏覺著污穢還是在年前掃除了好,以免晦氣到來年。

    這個年有人歡喜有人憂,對于藺綏而言,自然是無比舒暢。

    如今朝中的人,大致分為四派。

    他藺黨如日中天,其次便是禮親王,再然后就是大皇子與六皇子派。

    大皇子乃是中宮所出,又是長子又是嫡子,理應(yīng)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不過當(dāng)時還是太后把持朝政,她要選的繼承人自然是符合她的意志,她自己就是外戚勢力大所以干政,斷然不想皇后也走她的路,所以對大皇子比較冷淡。

    皇帝專心玩樂,子嗣眾多,不過養(yǎng)大的皇子卻不多,其中內(nèi)情不必多言。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沒有平安長大到現(xiàn)在,六皇子是太后的人鈺昭儀所出,比起大皇子,太后對他更中意一些。

    因?yàn)榱首油蟾H近,鈺昭儀以及鈺昭儀的母家都為太后效力。

    太后死后,鈺昭儀的地位也沒有動搖,因?yàn)樗母赣H是如今的兵馬大元帥。

    大皇子如今二十四,六皇子十九,太后都走了幾年,皇帝還是沒拿準(zhǔn)立誰為太子。

    皇帝的確被太后養(yǎng)廢了,他對太后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按照規(guī)矩來說,大皇子是嫡長子,理應(yīng)為太子,可是因?yàn)槟负笊皩僖饬首樱灾劣诨实蹞u擺不定。

    他想立六皇子為太子,可是皇后以及大皇子派都會用禮法來提醒他,他也不舍得自己大兒子難過,畢竟那是自己第一個孩子,可他也同樣舍不得六皇子難過,因?yàn)榱首訒r常同他說起太后,他擔(dān)心自己做了讓母后覺得錯誤的選擇。

    有時候他還會懊惱母后生前沒把話說清楚,一會兒讓他親近六皇子,一會兒又讓他別冷落大皇子,弄的他稀里糊涂。

    他哪里曉得那是太后的平衡之道,所以明帝發(fā)揮了自己一貫的逃避作風(fēng),他干脆誰也不立,這樣誰都不會吵他了。

    父皇是個死后不管洪水滔天之人,大皇子和六皇子自然要為自己爭一爭,小動作頻繁。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故去后,她的那些臣子也各有選擇,有的是和陳和依舊是現(xiàn)在的藺綏一起,有的則站在了太后屬意的繼承人六皇子那里,有人覺得還是大皇子繼位有望,畢竟皇帝要是死了,大皇子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所以投向了大皇子派。

    藺綏看向了桌上有關(guān)于大皇子和六皇子的折子,把它們放到了一邊。

    藺綏可不打算玩什么二選一的游戲,他要做能夠左右皇位的第一權(quán)臣,就要看看這些繼承人們哪個更聰明了。

    皇子不夠聰明,皇女也可以,扶個女皇對他來說有些只不過是更費(fèi)些功夫,再不然,他等到宋容華生個孩子也行。

    反正他只要完成原主第一權(quán)臣的愿望就可以離開,這個虛擬世界也會隨之消散,就不用顧忌千秋萬代,不用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藺綏也想快些離開,這身子骨不中用,他都不能太盡興,但凡是激烈些的承受動作,都有些難以喘息,更別說那只有幾分鐘的毛病了,想著就讓他惱火,他不得不修身養(yǎng)性幾天才能繼續(xù)。

    藺綏出門處理朝政時,燕秦正在自家書房里給郾州的父母回信。

    父母讓他去郾州一同過年,省得他一人在京城冷冷清清,年后再回來讀書準(zhǔn)備會試也不遲。

    燕秦當(dāng)然不冷清,他忙著給藺綏暖被窩,寫了信擬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敷衍,然后開心地把家里門一鎖,住到藺綏那兒去了。

    在路上見到宋晏明的時候,燕秦想起了自己沒記憶的時候吃的醋,又想到自己那時擔(dān)心藺綏會不會收別人為干兒子,忍不住失笑。

    他和宋晏明頷首,當(dāng)做打招呼。

    現(xiàn)在看這人他當(dāng)然不會拈酸,加上這人也算是藺綏勢力下的人,燕秦的態(tài)度很是客氣。

    宋晏明瞧見他眼睛一亮,急匆匆地上前。

    “燕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燕秦以為他有事相求,卻聽他道:“嚴(yán)州私礦案,我父親在藺大人身邊做事,提到了你,那人真的是你么?”

    燕秦不覺得有什么好隱瞞,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宋晏明艷羨道:“燕兄可否告知我這是如何辦到的,我也想和藺大人同行。”

    宋晏明原以為能聽見什么表忠心的好辦法,卻見眼前青年一臉淡然道:“大概因?yàn)槲沂翘A大人枕邊人。”

    燕秦大度道:“宋兄,下次你若是也想去,我倒是可以為你吹吹枕邊風(fēng)。”

    第280章 奸佞權(quán)貴x忠臣之后

    這是我可以聽的東西嗎?宋晏明在心里問自己。

    這兩句話的信息量太大,尤其這句話還是燕秦說出來的。

    這可是燕峮之子的燕二郎,宋晏明一副知道了驚天大秘密的表情,連連搖頭。

    “燕兄不必如此客氣,我想起我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宋晏明落荒而逃,燕秦拂去肩上雪花,翩然離開。

    只不過是路上的一個小插曲,燕秦自然是不會和藺綏提起。

    臨近年關(guān),氣氛開始松快熱鬧起來。

    藺府也在忙著置辦年貨,除了賞銀外,藺綏還另給彩綃和云綃一人打了一套頭面,又給自己的得力助手們發(fā)了不少東西。

    燕秦他當(dāng)然也備了東西,那是根品相極好的玉觀音項(xiàng)鏈,在寺廟里由高僧開了光,藺綏不怎么信神佛,便叫工匠在玉觀音后刻了他的姓。

    送這個吉利是次要,主要這是可以貼身攜帶之物,他知道燕秦一定會喜歡。

    燕秦當(dāng)然喜歡,在守歲時也拿出了自己的禮物。

    對于禮物,燕秦可是想了有一段時日。

    天下珍玩,他這個身份也沒有,也多的是人給藺綏送。

    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記憶,斷然不可能再木呆呆地送什么書畫,他知藺綏不信鬼神,所以抄經(jīng)拜佛也沒什么必要。

    雕刻的東西他送過,再送便覺得沒有新意。

    苦思良久,才有了主意。

    “你可越來越有主母的派頭了。”

    藺綏看著眼前的靴子,都不用問這是不是燕秦親手做的,因?yàn)榇鸢副厝皇强隙ǖ摹?br />
    燕秦不可能會隨意買一雙鞋送給他當(dāng)做這個時間點(diǎn)的禮物,藺綏看著眼前柔軟厚實(shí)的鞋,想著劍修用拿劍的手拿起繡花針,認(rèn)認(rèn)真真地在房里給他做鞋子的樣子,忍不住眼眸帶笑。

    這稱呼還是他聽到了彩綃和云綃聊天,才知道彩綃私底下是這么稱呼燕秦的,他覺得有些好笑,用來打趣燕秦。

    燕秦欣然受住這句話,道:“我給你穿上試試。”

    他想著藺綏每日少不了走動,送這個正好,他之后還打算試試制衣,為藺綏做的一切事物,他都興味盎然。

    燕秦蹲在了地上,抬手給藺綏換鞋。

    藺綏倒沒配合地穿上,腳抵在了燕秦的胸膛上。

    “明早再試也不遲,你要我踩它還是踩你?”

    燕秦立刻丟開了手上那雙鞋,這根本不用考慮。

    他把藺綏從守歲的暖房抱回了臥房,今晚下人和暗衛(wèi)都在外邊守著,不怕他們看見藺大人失了威嚴(yán)的模樣。

    先前那十七顆夜明珠,燕秦閑暇時將他們串成了一條,打算用來當(dāng)做掛飾,只是不知掛在何處好,便又收回了盒子里,今晚倒是取了出來。

    今夜屋外倒是沒雪,不過有風(fēng),烏云遮天蔽月,一片昏暗。

    屋子里也沒點(diǎn)燈,只有小顆的夜明珠聚攏在一起散發(fā)的微弱的熒光。

    串珠從美人的肩頭滑落至腿間,隨意纏繞掛著,玉石就算再怎么觸手溫潤也依舊質(zhì)地堅(jiān)硬,燕秦不敢系緊。

    小珠滾落,觸及幾許薄紅。

    帷幔被系在兩旁,窗戶閉著沒進(jìn)風(fēng),依偎的影子被映照的模糊。

    藺綏倒是想到了別的用處,可想著覺得未高溫處理難免有些臟,便意興闌珊,又想著這么點(diǎn)東西,跟燕秦的比起來可能他都感覺不到什么,于是徹底作罷。

    或許是睡的香甜,許久沒做夢的燕秦久違地做起來夢,夢的還是曾經(jīng),他與藺綏初見時。

    他第一次遇見藺綏時,藺綏正在捕殺一只妖獸。

    他不用劍也似乎沒有本命法器,只用陣法和符箓,從溢出的氣息可以感覺到他的吃力,加上那妖獸橫沖直撞十分蠻橫,藺綏看起來越發(fā)處于劣勢。

    在妖獸撲向藺綏時,燕秦才發(fā)現(xiàn)他是在以命相搏誘使妖獸進(jìn)陷阱。

    在看見獵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那張面孔上出現(xiàn)了放松的愉悅,那是一個極其危險(xiǎn)又吸引人心神的笑容。

    藺綏捕殺的并不是一只十分珍惜的妖獸,他也不是被逼到絕境,燕秦不知他為何要這么費(fèi)力地做這件事,但因?yàn)檫@個笑容出神。

    等他回過神,手里的劍已經(jīng)下意識地出鞘,為藺綏解了那看似致命的危機(jī)。

    也就是這時,他發(fā)現(xiàn)了藺綏原來是一名爐鼎。

    被那雙眼眸掃過時,燕秦本想說‘這種行為很危險(xiǎn),十分不值當(dāng)’,但不知為何脫口而出時變成了……

    “爐鼎體質(zhì)不宜如此。”

    看見青年的眼眸忽地轉(zhuǎn)暗,燕秦十分懊惱,深知自己口舌笨拙,便干脆不說話了,只是遞給了藺綏一瓶傷藥。

    他以為那只是他漫漫仙途中遇到的一場微不足道的際遇,只是偶爾會在練劍打坐時,腦海里浮現(xiàn)那個青年愉悅的神色,而后懊惱自己那日說出的那句話。

    似乎在否決他人一般,但他并非是那個意思。

    所以在第二次見到藺綏的時候,燕秦面上不顯,心里卻有些莫名的驚喜。

    他想解釋那天那句話,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錯過的時機(jī),再提起難免刻意,只會讓兩個人都難堪,燕秦不善言辭,便只能擱在心里,可對藺綏忍不住多了幾分關(guān)注。

    他們先是道友,而后是朋友。

    他當(dāng)時不覺得巧合,只覺得是緣分。

    接觸藺綏越多,便越為藺綏可惜。

    彼時燕秦也不知他的情是從何時而起,似乎不知不覺便愈演愈烈。

    藺綏吹著他傷口為他上藥時,在他練劍在一旁安靜看著他時……在鬼池遇險(xiǎn)時,他覺得為了護(hù)藺綏而死在那里,其實(shí)也沒有太多遺憾。

    當(dāng)藺綏主動提出要為他傳功,燕秦沒有拒絕,他已經(jīng)不太記得自己當(dāng)時在想什么了,只記得似乎是滿腔歡喜,連小鬼啃噬他的背部血肉,似乎都沒什么感覺,只顧著懷中人去了。

    燕秦現(xiàn)在想來,有很多東西,其實(shí)在初見時就有預(yù)兆。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藺綏是在算計(jì)他時,也心甘情愿,甚至覺得他算計(jì)人的模樣都那么迷人。

    他最初被藺綏吸引,就不是為他的堅(jiān)韌與表現(xiàn)的純良,而是那抹在險(xiǎn)境中得手的快意的笑容。

    讓他見之不忘,偶爾回想。

    枕邊人的動靜讓燕秦從回憶里抽身,替藺綏蓋好被子。

    藺綏從前睡姿很安分,甚至是很防備,如今倒是隨意了很多,只是他這具身體弱,燕秦?fù)?dān)心他見風(fēng)又受涼染上風(fēng)寒,這樣得不舒服好多天。

    外邊天還暗著,不知是幾更,燕秦?fù)碇A綏的腰,感受著他的體溫,眷戀地汲取著他的氣息。

    好在他們一路走了過來,相伴到如今。

    日子還長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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