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正文完結
“救人要緊不是么?”我開口說道,整理著身上的繩索,將一截安全繩松松垮垮纏掛在左手手臂上。
燕秋的注意力終于被我的話喚回了。
“好,你去吧。”他開口說道,擔心的望著我,最后還是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不用擔心陀思妥和書的問題,我來處理。”
真細心啊。
我這么想著,點了點頭。
短暫到幾乎等于沒有的暈眩后,肩膀上的力量消失了。
耳畔呼嘯的風差點把我給刮迷糊了,我幾乎是瞬間意識到我已經回去了。
黑色的衣角在我眼前一閃而逝,我伸手試圖抓住它,卻什么也沒抓住。
太宰真的想去死。
這樣的現實無比直觀的沖擊著我的眼睛。
驚愕、恐懼,接著變作某種事物的燃料在我的身體里焚燒,這些橫沖直撞的情緒們比燕秋告知我的那一刻更加不受控制。
我很少有如今這樣怒火中燒的感覺。也很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
明明太宰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啊,我明明沒理由阻止他的。我有什么理由來阻止他呢,如果太宰鐵了心想這么做,如果這是太宰的選擇。
可在聽聞太宰決定去死,并且已經這么做了的時候。我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惱火,只想把他拽回來,然后狠狠的質問他——
質問、質問他……總之就是質問他!
本就搖搖欲墜理智徹底崩斷。
本能般的,我按住了天臺的水泥沿欄一躍而起,用力一推外沿跳了下去。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要捆安全繩了。
耳邊的風聲更大了,我頭腦發脹,拼命的伸手想要拽住下墜的黑色身影,我的視線偶爾會被某種刺目的鮮紅遮擋。
一次、兩次……
拽住了……
黑色的衣角被我扯住,我用力到手臂刺痛,但立竿見影的,我與太宰拉近了距離。我伸出左手從手腕開始摸上肩膀,手中的繩圈也得以纏在太宰的手臂上。
我的稍微松了一小口氣,松開拽著衣角的手抱緊了他。
若有似無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禾澤?”
有點沙啞、有點模糊,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就知道他是他們。
我沒有回應,臂彎上的繩索將我的手臂和他的手臂纏緊在一起,隱約之間,我似乎瞥到了鳶色的眼睛難得顯現出幾分不常見的情緒,驚訝、迷茫、和某種柔軟的不可置信。
腰間的安全繩在此刻收緊,然而太宰卻依然意圖墜落。
繩索在抽緊,手指從衣服上滑脫的感覺讓我感到恐懼,我更用力更用力的抱他。繩索完全崩緊了,在跳樓救人這方面,我并不是什么專業人士,幸運的是我未曾松手。
大樓的玻璃反射著太陽刺目的光,如此靠近,鏡面一般的玻璃像一張特別的畫布,仿佛墜落的太宰只是玻璃畫布上的寫生人物。
我不喜歡這幅畫,要是可以的話,我一定會打碎它。
港口mafia的高層用的是鋼化玻璃,我卻沒有任何心思能去想著考慮我是否能打碎它。只是順著繃緊的繩索,順著那幫助我更接近大樓的擺力,孤注一擲的蕩向那幕畫般的玻璃,試圖利用擺動提供的加速度擊碎玻璃。
在中國讀書那會兒學過一個成語叫如有神助,意思是如同得到了神明的助力,當玻璃在我鞋尖的落點處應聲碎裂生無數碎塊的時候,當那刺目的光芒變成星星點點時,我就有著這樣的感覺。
我和太宰隨著玻璃碎片一起跌進了大樓的高層工作區。纏繞在手臂上的繩索在脫落散開了,只有零星幾根還繞在我倆的手臂上,它延長了繩索的長度,不至于讓我的手臂卡的生疼。太宰當了我半個身子的墊背,我們的四周和他的身下全是鋼化玻璃的碎片。
我坐起身,喘著氣,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腎上腺素激增帶來的效果沒有消失,我根本平靜不了一點,一邊克制不住的發抖,一邊手忙腳亂的檢查這太宰如今的狀況,書——好好的在身上呢,血——沒有流血,沒有被玻璃劃傷,人、是活的,會呼吸,身上是有熱度的。
確認完這一切后,某個勉強支撐這我冷靜行事的理由就碎掉了。
我本來是想深呼吸一下調整情緒,卻一直在喘著氣,無論如何怎么也調整不回來。
等我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我已經揪住了太宰的領子。
“你為什么要去自殺……為什么啊……”我聽見了我喘著氣的質問。
太宰被我扯著領子,肩膀稍稍離開了地面,他或許在看著我,或許也和我一樣移開了視線,我不知道……因為我低著頭,理智和情感都叫囂著讓我別去看他,一但與他對視就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是為了讓你回來。”自殺未遂的首領先生輕聲回答道。
我感覺我的胃部翻涌著,隱隱作痛。
“這種理由、騙騙我就算了,別把自己給騙過去了啊。”我抽氣了一下,低聲說道。
太宰被我拽著衣領,身軀似乎也顫抖了一下,又好似只是我的錯覺。
“你說的對,禾澤……我說讓你回來,只是為自己想死的做法找理由而已。”太宰平靜的、輕聲的說道,越到后面,聲音越是接近于無,“當然,我還是有一點點……”
我的理智和感情全部破防了,它們鮮明的裸露了出來,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掩蓋它們。我再也忍耐不了一點兒,再也沒法平靜的處理問題,我捏著他衣領的手指用力到發白,抬眼撞上的太宰的視線時,透過那雙疲憊的眼睛,感受到的卻是熟悉又不盡相似的感覺,我整個人都定住了,瞳孔收縮了一下。
時間真是不公平啊,對我來說只是短暫的離開了兩個月,卻離開了這個世界一年。
首領先生透露出的疲憊比分別時的那次來的更加明顯。一年未見的太宰似乎又長高了,也可能是瘦了,他看上去平靜、蒼白、卻又隱約間帶著搖搖欲墜的感覺。再稱呼他是少年似乎不太合適了,即使還沒到成年的年歲——其實如今的我也不太好被稱為少年了。
他說話的聲音輕到如同耳語,而我已經不想聽下去了。
什么理智后果,太軟弱了,軟弱的人什么都得不到的。從最開始的怒火中燒到后怕后的胃痛,我早該這么做了。
我用力揪著他的衣領,俯下身體,把他那要說不說的、令人惱火難過的話語堵到了喉嚨里。
我們在太陽和碎玻璃的見證下接吻,帶著憤懣與惶恐。沒有我想象中的幸福、溫暖、明媚。它像滿地的碎玻璃一樣充滿瑕疵,涵蓋這某種無視不掉拋棄不掉的擰巴和苦痛,不倫不類,但我第一次見到太宰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就像滿地的碎玻璃一樣,看著毫無價值,但只要在陽光下,它照樣會像鉆石一樣折射出火彩。在我扣著太宰的腦袋時,那些劃傷了我的手背,但那又如何,反正我是親爽了。
當我們分開,嘴角拉扯出一絲透明的水絲,太宰的眼睛了終于不再是那種暗含絕望的、想要離開的疲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少有的、懵然的動搖,他胸口起伏著終于和我一樣捋不順呼吸了。
“我已經回來了。”我喘著氣說道,松開了拽著他衣領的手,也在松開扣著他頭的手的同時,撇掉了他身后的那些玻璃渣,我不敢去看太宰的眼睛,“你已經把我騙過去了,所以你不準去死了。如果你還喜歡我,你還好奇我去哪了,你還想聽我的故事,你就不能去……”
我吸了吸氣,緩解了肺部的不適。
“你等等我吧……太宰。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遇見你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喜歡的感覺是怎樣的,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一天會有這樣的感覺,我原本以為我永遠都得不到的。如果太宰也喜歡我的話,如果太宰還愛著這個世界的話,能不能先不要去另一邊,不要去我去不了的地方。能不能……”
“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啊……”
心臟的跳動已經完全不受控了,我喘著氣,磕磕絆絆語無倫次,被不理智的理智驅使著說出了這些話。等待太宰回答的過程簡直像在等待一場審判結果,然而在這場審判之下,我卻覺得法官臺與審判臺上的人都是太宰。
“禾澤君是在向我表白嗎?”終于,太宰開口了。
我被他的反問弄得心跳停止,接而又變本加厲的跳動了起來。他撐著全是碎玻璃的地板坐了起來,一下子湊的很近很近,我早就沒了剛剛的勇氣,不知道在心虛什么的往后蹭了蹭。
“是。”最后僅剩的勇氣讓我肯定了太宰的回答。
然后,我的腦袋被太宰扣住了。
“我答應。”太宰的聲音非常的輕微,從模糊的、廝磨著的唇瓣間傳來。
我懵然的睜著眼睛,眼中倒影著他的身影。他摘下了黑淵的面具,似乎變小了,穿過我頭發手指像是某種從很久之前開始就回響的聲音,像是某種不成調子的歌,像靜靜停在燈火旁的蛾子,熱烈而克制。
我開始發熱,血液升溫,皮膚滾燙,本能的攥住了太宰腰間的布料。接著猶嫌不滿足,又松開手,轉而抱住了他。
我早該對太宰說這些話了,早該這樣做了。一切雙標的說辭在此刻的恍惚間都有了解釋。對太宰的感覺已經不僅僅是喜歡。
那是愛。
那種會夾帶刺痛和占有的糟糕感情,沉重到無從放置無從背負。我本來不想這樣的,我本來只想喜歡他的,美好的、甜蜜的、像泡泡一樣輕盈的情感,只需要心無旁騖的感受的情感,本來只應該這樣的。倘若我從未感受到太宰在我眼前墜落那一刻的驚懼。
太宰臉上似乎沾了些濕滑,我閉上了眼睛,手上的力氣完全消失了。他的氣息遠離些許,這一次的吻也是在這時結束的。
“對不起,太宰。”我聽見我的聲音想起,像太宰承認一個糟糕的事實,“我也不想的……”
“……我愛你。”
臉上多了些奇怪的、帶有溫度的、柔軟而溫柔的觸感,我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那是太宰的手,手腕和手掌纏著一些繃帶,質感也是柔軟的,上面帶著一點洇濕的痕跡。
“那真糟糕啊。”太宰輕聲說道,神態和語氣與平時判若兩人,他裸露出的鳶色眼睛微微閃爍著,回避般的避開了我,我驚愕的望著他,身體完全僵住了。
“我從很久之前就開始愛你了。”他的聲音明明很輕,卻仿佛永遠不會褪去。
外面……是有煙花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