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適合我們
谷箏和喬天善都上的大白班, 中午十一點就該下班了,可店里來了一批新貨,都是有些重量的露營器材, 恰好一樓有人請假, 谷箏和喬天善前腳剛離開自己的工作區,后腳就被一樓的小組長抓壯丁了。
等他們忙完,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一樓的小組長買了兩份盒飯給他們, 他倆在休息室匆匆吃完便去上班了。
一直上到下午六點多。
今天谷箏負責特賣區, 既要忙碌特賣區各個貨架上商品的擺放和補充, 又要時不時地應對顧客們的咨詢,特賣區的商品賣得快, 但也有大量的上衣和褲子被扔到試衣間那邊,有時候貨架上缺貨斷碼了, 他還要先去試衣間那邊把上衣和褲子拿回來, 順便找出一些顧客需要的款式。
超市里開著中央空調,溫度有點低, 涼颼颼的, 然而谷箏跑了一天下來,后背的衣服全被汗水打濕了,他在休息室洗了個澡, 換好衣服, 正好碰上喬天善從工作區回來。
“谷箏!眴烫焐茊, “你晚上回學校吃嗎?”
谷箏扯了扯衣服, 又抓了一下吹得半濕不干的頭發, 全部捋到腦后:“我們學校食堂的菜不多,就在外面吃好了。”
“去便利店?”
“可以!
體大離得比較遠, 要坐幾站地鐵才到,如今放暑假了,食堂也很冷清,菜色不行,被喬天善吐槽了好多回。
喬天善懶得洗澡了,換上自己的衣服,一邊從儲物柜里拿東西一邊又吐槽起來:“一到放假,食堂的人就開始偷工減料了,給的還是一樣的錢,味道和平時差了十萬八千里,還好現在放的是暑假,飯菜涼了也能將就吃,到了寒假才是折磨人,經常冷飯冷菜的,寧愿餓著也不想吃!
說到這里,冷不丁地話題一轉。
“家里有錢就是好啊,我有個室友都去國外玩了,發的朋友圈不是在餐廳里吃飯就是看音樂會、逛美術展!
谷箏安靜聽著,轉念想到早上自己才跟“傷心小椰子”說了要去打高爾夫,頓時感覺脖子都在發熱。
太尷尬了。
他既聽不懂音樂會,也看不來美術展,更不會打高爾夫。
不過他對那些事情確實興趣不大,起初還考慮過要不要去了解一下,免得又在“傷心小椰子”面前說了不合適的話,可一看到搜索引擎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有錢人真不好裝。
gay也不好裝。
本來谷箏只是同情藺川被那個男的騷擾,現在突然有些感同身受了。
那張照片真的太辣眼睛。
谷箏的思緒在太平洋里游了一大圈,最后被喬天善戛然而止的說話聲以及暗戳戳地用胳膊肘捅讓的動作扯回。
回神就見小組長老周雙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
“谷箏!崩现軓埧诰秃埃澳氵@就下班了?”
谷箏平靜地回:“我今天上大白班!
“賣場中間那幾個框子都收拾完了嗎?”
“收拾完了!惫裙~說,“里面的商品已經分類放進庫房里了,數量也做了登記!
“試衣間那邊的衣服都拿回來了?”
“我下班前過去拿了一趟。”
老周瞇縫起眼,抬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絞盡腦汁地想還有哪些刺能挑,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問題了,于是撇了下嘴:“行吧!
說完,繞過谷箏就走。
剛走過去,旁邊傳來一道聲音:“周組長,原來你在這兒呢!
來人也是一個兼職生,比谷箏和喬天善都大,但他和谷箏以及喬天善明顯不同,是個學設計的,對店里的布局頗有想法,甚至單獨加了店長和副店長的微信,老周瞧見來人,那張皺成苦瓜的臉瞬間如花朵一般綻放。
“怎么了?”老周搓著雙手,好聲好氣地走過去問。
“這幾天店里不是搞活動嘛,我以前忙其他的去了,沒參與過,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蹦莻男生不好意思地說,“周組長,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趁著下班向你多了解一下,免得明天又出差錯!
“有空有空!崩现苊Σ坏卣f,“剛好我也下班了,進休息室里說吧!
老周和那個男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休息室門后,喬天善眼睜睜地望著,嘴里發出嘖嘖兩聲:“看到沒?老周的第二副面孔!
谷箏推開樓道的門,和喬天善一起從樓梯往下走,他倒不覺奇怪:“上個月和這個月的促銷展架的設計和擺放好像都有他的幫忙,他和店長走得近,老周對他的態度好很正常。”
“不全是這樣!眴烫焐普f,“那個人的家庭條件挺好的,老周就是個勢利眼,在正式員工面前連一個屁都不敢放,只敢在我們這些兼職生面前擺譜,遇到那些脾氣不好或者家里有點錢的,他又慫了!
谷箏沒有吭聲。
其實他也煩透了老周有意無意的針對,卻沒有一點辦法,只能盡量把工作做到最好,不被老周抓到小辮子。
“我說你啊!眴烫焐茋@著氣說,“你就是脾氣太好了!
夕陽西下,晚霞落得滿地都是,坐在二樓的玻璃前看下去,只見下面的人來來往往,很是熱鬧。
這家商場剛開業不久,附近很多寫字樓,此時正值下班高峰期,來商場吃飯購物的人絡繹不絕,可能是這家咖啡廳的消費較高,邱勻宣在這里坐了快半個小時,除了他們這桌外,咖啡廳里只有三四桌的客人。
他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上的時間。
晚上七點了。
“等不及了?”對面響起女人的聲音。
邱勻宣抬眼看去,原在專心致志玩手機的女人不知何時把手機放到了桌上,她端起咖啡杯,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
女人也有三十左右的年紀,打扮得很成熟,黑發燙成了波浪卷,眉眼化得精致,她將咖啡杯放回桌上,重新拿起手機,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手機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邱勻宣。
邱勻宣保持著客氣笑容,他沒有直接回答女人的問題,轉而解釋:“七點了,他們應該快到了。”
“你好像很急。”女人說,“晚上有約?”
“沒有。”
“可惜我等會兒有約!
女人把話說得直白,邱勻宣卻沒有一點不高興。
他倆約在這家咖啡廳見面,從坐下起到現在,說過的話用兩只手都能數過來,其余時間全在看各自的手機,女人當邱勻宣不存在,邱勻宣也從頭到尾都默不作聲。
“這么跟你說吧!迸税咽謾C放回手提包里,終于和邱勻宣說起正事,“我不想來的,但我家里人逼著我來,不然就在我耳朵邊上一直念叨,跑遠了還要電話轟炸,所以就來走個過場!
邱勻宣說:“能理解!
“估計你跟我一樣,也是被催著來的吧?上次在飯局上遇到你外婆,她老人家沒少跟我說你的事。”女人話音一頓,抱起雙臂,才繼續說,“但我不喜歡男的。”
邱勻宣微愣。
女人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忙補充道:“我也不喜歡女的,我只喜歡工作,喜歡掙錢。”
邱勻宣這才點頭:“嗯。”
“但你——”女人盯著邱勻宣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輕笑一聲,“你也不喜歡女的吧?”
邱勻宣聞言,身形微微一僵,他面上沒有反應,可眉頭下意識地擰了起來,不過很快,他便想到什么,才眨下眼的功夫,他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還是那副溫溫和和的模樣。
“為什么這么說?”
“感覺!迸苏f,“我的直覺很準。”
女人以為邱勻宣會反駁、會狡辯,或者找個話題敷衍過去,然而邱勻宣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片刻之后,他開口道:“我外公外婆本想讓我單獨出來和你見面,我拒絕了,他們說服不了我,就約上了你家里人,打著兩家人見面的旗號讓我倆見面,他們沒有明說,我拒絕不了,只能和你一樣,出來走個過場!
女人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邱勻宣的意思,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個醫生看著沒有脾氣、很好說話的樣子,實則心思挺多,既沒有承認或者否認自己喜歡男的,也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反駁、狡辯或者轉移話題,多說多錯,說得多只會讓她抓住更多的漏洞,不如直接表態。
這樣一來,就算她說他喜歡男的又如何?
他沒有承認。
她也只是猜測。
“等會兒我朋友會給我打電話,我要提前離開,你就自己想辦法吧,如果你想陪他們把飯吃完也不是不行!迸艘部戳艘谎凼直,“快到時間了,我們下去等吧。”
邱勻宣正要起身,目光隨意掃過窗外,突然怔住。
這家商場很大,有里外之分,咖啡廳開在商場外面的二樓小建筑里,他們所坐的位置前面有一扇門,出去就能通過空中走廊直接進入商場里面,因此坐在窗前往下看,能夠看清商場一樓那家正對這棟小建筑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門旁裝了整面墻的玻璃,里面放著桌椅,顯然是堂食區,再往里就是一排排的貨架了。
靠窗的位置只面對面地坐了兩個人,正在大口吃著盒飯。
其中一人正是谷箏。
“你在看什么呢?”女人走了過來,探頭一望,嘴里發出一聲喲呵,“黑色衣服那個不錯啊,你的菜?”
沒等邱勻宣回答,女人又說。
“就是看著年紀不大,還是學生吧。”女人的語氣里帶了惋惜,“不合適我們!
谷箏和喬天善都餓極了,一人買了兩份盒飯,喬天善平時最喜歡一邊吃飯一邊玩手機,這會兒快吃完了才慢吞吞地摸出手機。
“你和那個女生有進展了嗎?”喬天善日常詢問。
“老樣子。”谷箏言簡意賅,把筷子和盒子收好扔到門口的垃圾桶里,坐回去一邊喝水一邊也摸出了手機。
點進軟件,有一條“傷心小椰子”的未讀消息,居然是一分鐘前發來的。
[傷心小椰子:在打球了嗎?]
“噗——”
谷箏猛地扭頭,捂著嘴巴咳得面紅耳赤。
第32章 逗人
喬天善被谷箏嚇了一跳, 連忙遞了一張紙給他。
谷箏的脖子都紅透了,顧不上說謝謝,用紙捂住嘴巴, 扭著腦袋咳了好久才慢慢緩過來。
“你沒事吧?”喬天善問。
谷箏擺了下手, 擰好瓶蓋,把礦泉水放回桌上,才瞥見自己的手機也被扔到了桌上,屏幕亮著, 上面是“傷心小椰子”發來的話。
喬天善的目光跟隨谷箏落到桌上, 還沒看清手機上的內容, 就見谷箏驀地坐直身體,以極快的速度一把拿過手機。
喬天善愣了一下。
谷箏對上喬天善的目光, 頓時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訕笑了下:“沒事了。”
喬天善哦了一聲, 本來想問什么, 想到谷箏剛才的反應,沒問出口, 只說:“你再等我一會兒, 我馬上吃完了!
“你慢慢吃,我不急著回去。”谷箏說。
等喬天善重新拿起筷子,谷箏緊繃的背部才逐漸放松, 他往后靠到椅背上, 左手托起右手, 把屏幕亮度調到最低后, 視線才落回他和“傷心小椰子”的對話框上。
這一刻, 他有種汗流浹背的感覺。
“傷心小椰子”會打高爾夫嗎?
如果“傷心小椰子”只是普通上班族的話,那么平時接觸高爾夫的機會應該不多吧?可凡事有個萬一, 萬一“傷心小椰子”恰巧喜歡打高爾夫呢?
雖然他不認為“傷心小椰子”在動態里曬的照片都是親手拍的,但也不排除“傷心小椰子”像他一樣特意做過功課,畢竟他曾經為了拍些照片都跟著喬天善去了外地。
谷箏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謹慎一些。
[骨頭:還沒有]
[骨頭:在等太陽落山]
“傷心小椰子”在線。
[傷心小椰子:到地方了嗎?]
[骨頭:到了]
[骨頭:在這邊的餐廳里吃飯]
說完,他趕緊切到微信給藺川發消息。
[谷箏:你打過高爾夫嗎?]
藺川也在,消息回得很快。
[藺川:打過]
[藺川:怎么了?]
[藺川:那個死gay問你什么了嗎?]
不得不說,藺川上過一次當后,連直覺都變得敏銳起來了。
谷箏沒有多說,直接截圖他早上吹牛的話發了過去。
很快,藺川一通電話打來。
谷箏從背包里摸出耳機戴上,給喬天善打了聲招呼后,起身走到便利店外面接起電話。
藺川劈頭蓋臉就問:“你還在和那個死gay聯系?不是都算了嗎?”
“面是沒有見成,但我看他沒有和我斷聯的意思,就一直在斷斷續續地聊!惫裙~實話交代,“都聊到這里了,我不想放棄!
藺川嘆氣:“我感覺他很謹慎,要套出他的信息不容易!
“反正我們不急于一時,慢慢來!惫裙~說,“警察局那邊還有消息嗎?”
“早沒有了。”
藺川后面不死心,又一個人杵著拐杖去了警察局幾趟,可惜一無所獲,連警察都勸他算了,吸取教訓,下次小心一些就好。
想到谷箏平時還要往醫院跑,忙得不行,藺川便沒對他說這些糟心事。
氣氛安靜片刻,谷箏想起正事:“你給我幾張圖片,我發過去!
掛了電話往回走,喬天善站在收銀臺旁邊的關東煮柜臺前,正在給店員指自己要的關東煮,余光里瞥見谷箏的身影,轉頭問道:“吃關東煮嗎?買一送一!
谷箏腳步一頓,轉向走了過去。
晚霞已經散去,被暮色籠罩的天空竟然落起一顆顆的雨來。
邱勻宣和女人站在商場門口,兩人都沒說話,各自看著手機,直到聽見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女人才抬頭看了一眼:“哎呀,下雨了!
邱勻宣問:“帶傘了嗎?”
“我開車來的,用不著傘!迸苏f著,又反應過來,“我等會兒要去找我朋友,車里好像沒有備傘!
邱勻宣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說道:“你在這里等我一下,附近有家便利店,我去看看有沒有傘!
女生還想問邱勻宣怎么知道附近有家便利店,結果邱勻宣說完就走,連方向都沒找,徑直朝著商場里面去了。
手機上,“骨頭”回了消息,居然直接發了一張圖片過來。
邱勻宣眉心微蹙,略有疑惑,點開一看,頓時有些無語,圖片一看就是在高爾夫球場的休息區里拍的,餐廳在休息區里,桌前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被燈光照得亮堂的草坪。
草坪一望無際,看得出來那家球場的環境很好。
地方對得上,時間對得上。
只是……
邱勻宣都不用放大圖片,就看到了玻璃反光出來的一道人影,雖然年紀大差不差,但那個人明顯不是谷箏。
站在原地靜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往前走。
[傷心小椰子:我這邊下雨了]
[傷心小椰子:你那邊沒下雨嗎?]
[骨頭:沒有]
[傷心小椰子:多看天氣,要是下雨的話,會淋感冒]
[骨頭:沒事]
[骨頭:我帶了傘的]
邱勻宣輕笑一聲,雖然不知道谷箏說謊的原因,但有時候看谷箏發來的話覺得十分滑稽,他就沒見過有人打高爾夫帶著傘,球場里都是工作人員,天氣不好的話,會在第一時間清場,由室外轉到室內。
“骨頭”似乎也后知后覺地想到了這一點,沒等他回消息,便撤回了最后一條消息,轉而發了幾張食物的圖片過來,還煞有其事地點評起來。
[骨頭:這條魚上放了好多配料,但沒入味,吃到下面都是白味,蒸的時間不夠]
邱勻宣笑得停不下來,惹得迎面走來的路人不停看他。
他咳嗽兩聲,收住表情,才回消息。
[傷心小椰子:賣相不錯]
[傷心小椰子:這家餐廳的消費好像很高]
“骨頭”立即警惕起來,字里行間連試探帶打聽。
[骨頭:你怎么知道?]
[骨頭:你去過嗎?]
消息發出一秒后撤回。
[骨頭:你來過嗎?]
邱勻宣憋不住了,又開始笑。
商場外面特意修了一圈擋雨的屋檐,往外延伸了一米多,邱勻宣順著屋檐往前走,不多時就走到了便利店的玻璃外。
便利店里的人比之前多了很多,堂食區的椅子上都坐滿了人。
谷箏和他的朋友仍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面對著面,都吃完了盒飯,正在各自玩著手機,兩人面前都放了一大杯新買的關東煮,裝得很滿。
邱勻宣站在外面,和谷箏之間只隔了一面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
谷箏還算警惕,知道防著他的朋友和便利店里的人,有意斜著手機,不讓那些人看到屏幕上的內容。
然而邱勻宣把谷箏的手機屏幕看得一清二楚,哪怕亮度調得很低,也看得到他們之間說了什么。
谷箏沒有任何動作,雙手捧著手機,從側臉的緊繃程度可以感受到他的緊張。
邱勻宣站在玻璃外回消息。
[傷心小椰子:我沒去過]
[傷心小椰子:只在網上看到過]
[傷心小椰子:我不打高爾夫]
收到消息的谷箏雙肩微往下落,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他換了個坐姿,伸手拿起竹簽在裝關東煮的杯子里叉了一個牛肉丸,放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點開輸入框,專注地打起字來。
[骨頭:不好玩]
[骨頭:要不是陪我爸,我也不想來]
[傷心小椰子:還在吃飯嗎?]
[骨頭:快吃完了]
[傷心小椰子:好吃嗎?]
谷箏又叉了一塊白蘿卜放進嘴里,那么大一塊蘿卜,幾口就咀嚼完了,他停下來想了一下,像在回味,然后打字。
[骨頭:挺好吃的]
這時,坐在谷箏對面的人突然抬頭,瞅見外面的身影,喊了谷箏一聲。
谷箏扭頭對上邱勻宣的視線,先是一愣,接著看清楚邱勻宣的臉后,驚得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喬天善被他的動作嚇到,手忙腳亂地也站起來:“怎么了?”
谷箏下意識把手機藏到身后,喘了口氣后,才驚覺自己的反應太大,但他剛才著實被嚇了一跳,他對玻璃外沒有防備,也不知道邱勻宣在外面站了多久,有沒有看到他手機上的內容。
這會兒功夫,邱勻宣從外走了面進來。
“邱醫生!惫裙~老老實實地喊。
喬天善已經坐回椅子上,視線在邱勻宣身上轉來轉去,沒有吭聲。
谷箏也小心翼翼地打量邱勻宣的臉色,見沒有異樣,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邱勻宣看了一眼桌上的關東煮,笑著問道:“和朋友出來玩嗎?”
“不是!痹谇駝蛐媲埃裙~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邱勻宣認識他爸媽,也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況,“我剛下班,他是和我一起兼職的同事,我倆出來吃點東西!
“晚飯?”
“嗯!
谷箏撓撓腦袋:“這里打折,我倆經常過來!
“你們在附近上班?”邱勻宣問。
“對!惫裙~說了超市的名字。
邱勻宣哦了一聲。
谷箏反問:“邱醫生,你也來這邊吃飯嗎?”
“是啊,外面下雨了,我來買把傘。”邱勻宣說,“那你們吃,我先走了。”
走到前面,邱勻宣又想起什么,轉身對谷箏招了下手。
谷箏三步并作兩步地跑過去。
“最近李既是不是請假了?我沒在醫院里看到他!鼻駝蛐谪浖苌想S便選了一把傘,拿到收銀臺前結賬。
谷箏搖頭:“我不清楚!
邱勻宣問:“你和他沒聯系嗎?”
谷箏哪兒好說他和李既就沒怎么聯系過?不過想到之前李既的異常,也不覺奇怪了,那天李既的狀態確實不好。
“我們平時不怎么聯系,有事才聯系!惫裙~說。
邱勻宣結完賬,走到便利店外面,他沒有多問,說道:“我有朋友給我帶了幾箱特產,留了一箱給他,但最近一直找不到他人,特產里有水果,不經放,你能不能幫我跟他說一聲?”
谷箏沒有猶豫,答應下來。
“對了!鼻駝蛐f,“我記得你家和李既家在一個小區里是嗎?”
谷箏嗯了一聲。
邱勻宣沉吟片刻,開口:“如果你這兩天回家的話,方便把特產帶給他嗎?”
谷箏后天晚上確實要回家一趟。
“這……”他有些猶豫,“這怎么帶?”
邱勻宣說:“我這兩天比較空閑,你看什么時候有時間,我把特產給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谷箏回到便利店里,喬天善早就把關東煮吃完了,好奇地問:“那個人是誰?我聽你叫他醫生!
谷箏端起關東煮,從背包里拿出傘夾在胳肢窩里:“我不是跟你說我爸前段時間摔傷住院嗎?他是那家醫院的醫生。”
“哦~”喬天善拉長聲調,“看著就很不一般!
外面雨勢太大,兩個人往商場里走,快走到另一頭的出口時,喬天善冷不丁地用胳膊肘撞了谷箏一下。
“看那邊。”
谷箏扭頭看去,看到邱勻宣正跟著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往電梯里走,旁邊是一個穿著裙子把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的漂亮女人。
邱勻宣和女人之間沒有交流,但在進電梯的時候,他伸手為女人擋了一下電梯門,女人抬頭對他笑了一下。
“他女朋友真漂亮!眴烫焐屏w慕地說。
直到電梯門合上,谷箏才收回目光。
原來有女朋友了。
難怪那些阿姨要給他介紹對象,他都沒答應。
但想想也正常,邱醫生都三十歲了,條件好、性格好,要說沒女朋友才奇怪。
晚上回到寢室,谷箏給李既打了一個電話,李既沒接,他只好發消息過去,結果第二天起來,李既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今天只排了上午和中午的班,下午兩點半,谷箏下班,洗澡、吃飯加上回寢室放東西,等他聯系邱勻宣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可惜時間不趕巧,邱勻宣有事外出,還要半個多小時才回來。
谷箏索性要了邱勻宣家的地址,在小區門口的保安室里等。
等了半個小時不到,邱勻宣打來電話,讓谷箏直接進單元樓里的電梯口等著。
谷箏還以為邱勻宣把特產拿到電梯口了,過去一看,電梯剛好從負二樓上來,邱勻宣站在電梯里,對他抬抬下巴:“進來吧!
第33章 怕老師
谷箏站著沒動, 表情略有怔愣。
他壓根沒想過去邱勻宣家里,而且他怎么可能去邱勻宣家里?他和邱勻宣的關系也沒好到那種程度……
邱勻宣也不說話,安靜等著, 直到電梯門要合上, 才伸手攔了一下。
“怎么愣著?”邱勻宣問,“不進來?”
谷箏驀地回神,條件反射地退了一步,訕訕地說:“邱醫生, 我就在這里等你吧, 還是不上去了。”
邱勻宣好笑地說:“我家里又沒有吃人的怪物, 你這么害怕做什么?”
谷箏只是搖頭。
其實他不是一個擅長拒絕的人,何況對方還是他很有好感的邱醫生, 若在之前,邱醫生這么一說, 他肯定就跟著上去了。
可現在不一樣。
他想到了昨晚看到的畫面, 走在邱醫生和他女朋友前面的人應該是兩家的長輩,邱醫生和他女朋友都見過家長了, 說不定邱醫生的家也是他女朋友的家。
他到底是個男的, 隨便進異性的家不好。
邱勻宣又等了一會兒,看谷箏的態度實在堅決,一張臉都憋紅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便沒再勉強。
谷箏眼睜睜看著電梯門關上, 顯示屏上的數字慢慢跳到6。
沒過多久, 6又慢慢跳到1。
電梯門打開,邱勻宣抱著一個不小的箱子走出來。
谷箏連忙上前接過。
“你現在就回去嗎?”邱勻宣說, “我幫你打車!
“不用不用。”谷箏搖頭拒絕,“我坐地鐵就行,打車很貴!
邱勻宣從兜里摸出手機,聞言笑了一聲:“我出錢,你怕什么?”
谷箏忙說:“邱醫生,真的不用。”
但邱勻宣沒聽他的話,點開了打車軟件。
谷箏雙手抱著箱子,沒法阻止,只能閉上嘴巴,保持沉默,邱勻宣問了幾次他家的地址,他都沒有回答。
最后,邱勻宣拗不過他,還是收起了手機。
走出單元樓,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落到他們身上,像星光在跳躍,這里是高檔小區,里面都是矮樓,樓與樓之間也很分散,綠化面積很大,入目盡是清新的綠色。
然而七月炎熱,蟬在樹上扯著嗓子叫,迎面吹來的風都是熱的,才一會兒功夫,谷箏身上的汗又在往外冒。
他正想讓邱勻宣回去,卻聽邱勻宣開口:“谷箏,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吧?”
谷箏不明所以,扭頭看向邱勻宣。
邱勻宣歪著腦袋,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稀碎的陽光把他的皮膚照得很白,也把那雙眸子的顏色照得很淺,里面紋路清晰,像泉水那般清澈。
邱勻宣很隨意地說了一句:“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看法?”
谷箏表情呆滯,勉強消化完這句話后,頓時又驚又嚇,他不知道邱勻宣說這些話想表達什么,還是他剛才哪里做得不好讓對方不高興了。
有那么幾秒,他甚至在想對方是不是知道了他在網上亂說的事。
心虛爬了上來,占據上峰。
他的雙手不可控地抖了一下。
然而邱勻宣面色如常。
“邱醫生!惫裙~抱緊懷里的箱子,他手里都是汗,箱子不斷下滑,讓他抱得頗為吃力,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對你沒有任何看法!
邱勻宣直接停了下來。
谷箏已經往前走了幾步,見狀趕緊回到邱勻宣面前。
兩人面對面地站在樹影里。
谷箏比邱勻宣高出半個腦袋,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邱勻宣只穿了一件沒有樣式的白T恤的緣故,他的身形比以往更顯消瘦,整個人的仿佛小了谷箏一圈。
哪怕這樣,谷箏也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小心翼翼地瞅著邱勻宣的臉色。
“為什么這么問?”
邱勻宣感受到了他的緊繃,笑出聲來:“你很緊張。”
谷箏很想否認,卻也知道自己的情緒都表現在了臉上,他咽了口唾沫,含糊地應了一下:“有點!
“原來你剛才不上去不是怕我家有吃人的怪物,是怕我吃了你。”邱勻宣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不是。”谷箏趕緊解釋,“我就是有點……”
“有點什么?”
谷箏想了半天才擠出幾個字:“怕老師!
邱勻宣覺得好笑,哈哈哈地笑了出來,笑了有一會兒,他驀地上前托住箱子一邊,把箱子抬回谷箏懷里。
“我又不是你的老師,你怕我做什么?”邱勻宣說,“而且我的主業是醫生,去學校上課只是順帶的事,下個學期我就不怎么去了!
本來兩人之間隔了一米多的距離,這下驟然拉近,谷箏滿視線里都是邱勻宣那張白凈好看的臉以及衣領里若隱若現的鎖骨。
他從沒發現邱勻宣長得這么白。
皮膚跟玉似的,湊這么近都看不到瑕疵。
那股若有似無的香味又在往鼻子里鉆,是邱勻宣身上獨有的氣味。
谷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視線到處亂飄,就是不敢往邱勻宣身上落,仿佛邱勻宣身上帶了刺一樣,扎得他的腦子都變得暈暈乎乎。
“谷箏!鼻駝蛐麌@氣,“我以為我們怎么也算是朋友了,但我感覺你對我還是很客氣!
谷箏咽了口唾沫,聲如蚊吶:“我沒有……”
可這話說得沒有底氣,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好在邱勻宣沒有繼續車轱轆,慢慢松開托著箱子的手,問道:“你現在坐地鐵回去估計沒有位置,搬得動嗎?”
“能。”谷箏往上抬了抬箱子,忙不迭點頭,“到時候我把箱子放地上。”
邱勻宣點了點頭:“走吧!
說完,似乎不小心瞥見什么,目光看向谷箏頭頂。
“等等。”
谷箏邁出去的腳立即收了回來,他動也不敢動一下,只有一雙眼睛跟著邱勻宣抬起的手打轉。
邱勻宣從他的頭發上捻起一小片白色,像花瓣一樣的東西。
“夾竹桃!鼻駝蛐o谷箏看了一眼,然后將手放在嘴前,輕輕吹開了。
谷箏的目光追隨那片花瓣,在浸滿陽光的空氣中飄了一會兒。
直到邱勻宣走了幾步,他才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
邱勻宣把谷箏送到小區的保安室外,一個保安從里面出來,手里提著兩樣東西,瞧見邱勻宣,便喊了一聲:“邱先生,你的外賣到了,我剛要給你送過去。”
邱勻宣說:“給我就行!
谷箏見邱勻宣從保安手里接過一大一小的兩個食品袋,沒壓住好奇心,多看了一眼,于是看到了食品袋上的幾個字以及兩個顯眼的logo。
大的那袋是麻辣燙。
小的那袋是奶茶。
他微微一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再仔細看去。
沒錯,就是麻辣燙和奶茶的袋子。
谷箏:“……”
可能是平時把邱勻宣想得太高大上,這一刻,他竟心頭一震,腦海里傳來啪嗒聲響,次元壁被打破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邱勻宣,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邱勻宣換了一身衣服。
明明回來時還穿著中袖的淺藍色休閑襯衫和一條稍顯正式的黑色長褲,現在換成了分外寬松的大白T恤和一條長褲只在膝蓋下面的灰色短褲,腳上則是——
一雙深棕色的露腳趾拖鞋。
款式老得像他爺爺穿的那種。
不過最近貌似流行這種款式,寢室里除了他外人手一雙。
谷箏:“……”
那種暈暈乎乎的感覺又回來了。
“我猜你不會留下來吃飯,就只點了我自己的份!鼻駝蛐姽裙~盯著自己手里的東西看了半天,便解釋道,“這是回來前點的!
谷箏暈暈乎乎地走出小區,等走遠了,才回頭看去。
邱勻宣仍舊站在保安室門外,一手提著外賣的食品袋,一手放在褲兜里,站姿隨意地和保安說著話。
察覺到他的目光后,邱勻宣扭頭看來,隨即瞇眼一笑,抽出手對著他揮了揮。
谷箏的視線在邱勻宣的腳上停了片刻才挪開。
那雙拖鞋真的很丑。
也就邱醫生穿著好看一點。
晚上,谷箏在家吃了飯洗完碗,抱起箱子準備去找李既,結果被谷向陽喊住。
如今谷向陽已經可以杵著拐杖自由行走,就是打了石膏的腿像藺川一樣萎縮了一圈,需要每天按摩以及進行足量的運動,他拿起拐杖,說自己有事要找谷箏大姑,正好和他一起去。
路上,谷向陽有意無意地問著谷箏的近況。
谷箏沒什么好隱瞞的,谷向陽問什么,他答什么。
走到大姑家的單元樓下,谷向陽忽然停了下來。
谷箏了解自己親爸,知道對方這副模樣就是有話要說,他連對方想說什么都猜到了,他沒有吭聲,而是停在前面,安靜等待對方開口。
許久,谷向陽嘆出口氣:“我住院這么長時間,雖然醫保報了大部分的錢,但我們家還是貼了一小部分,你媽顧著我,鋪子那邊也沒怎么去……”
“爸!惫裙~打斷了谷向陽的唉聲嘆氣,“我自己存了一些錢,加上暑假兩個月的工資,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有了,所以你們不用考慮我。”
谷向陽想說的就是這個,盡管早就做了心理準備,可當這些話從自己兒子嘴里說出來時,依然感覺又羞又愧。
谷向陽垂頭喪氣,都不敢正眼看谷箏。
谷箏倒不覺得有什么,走到谷向陽跟前,開口說道:“我平時很少回來,你和媽照顧好自己就可以了。”
谷向陽使勁兒眨眼,把酸意逼了回去,抹了把臉后,杵著拐杖往單元樓里走:“辛苦你了。”
谷箏抱著箱子跟在后面:“不辛苦!
谷向陽按了電梯鍵,抬頭看著顯示屏上的數字往下跳,余光瞥見谷箏停在自己身旁,以前那個才到自己膝蓋處的小蘿卜頭不知不覺長得比自己還高出一個腦袋,可惜越來越沉默寡言。
谷向陽記不起谷箏是什么時候開始變了的,好像是從他生病開始,又好像很小的時候就這樣了。
“其實你都成年了,如果遇到喜歡的人也可以考慮一下。”在電梯里,谷向陽委婉地說,“等過陣子家里的經濟松緩一些,我和你媽還是每個月都給你生活費,你和人家女生出去玩也好買單!
谷箏皺眉偏頭:“不用!
“怎么不用了?”谷向陽說,“談對象是要花錢的,沒錢可不行。”
“我不談對象。”谷箏說,“沒那個打算。”
谷向陽愣了一下:“你都成年了!
“誰說成年就要談對象?”
谷向陽頓時說不出話了。
之前谷箏在醫院里時不時抱著手機打字聊天,隔壁床的人說了幾次谷箏肯定找了女朋友,他本來不信,架不住黎霜也在說。
谷箏自然是不承認的。
谷向陽以為谷箏和那個女生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想到谷箏的態度,便打算勸幾句推進一下,然而谷箏的反應讓他產生懷疑。
“為什么不談?”谷向陽問,“不想談?”
谷箏嗯了一聲。
“你在你們學校里有喜歡的女生嗎?”谷向陽試探地問。
谷箏想也不想地答:“沒有。”
谷向陽默了一瞬:“那喜歡你的呢?”
“也沒有!
谷向陽不信,他不自覺自己兒子差到了這個地步:“一個都沒有?”
“沒有!
“追你的都沒有?”
“沒有。”
“真的?”
“真的!惫裙~一本正經地說,“沒有!
“……”
谷向陽啞口無言,像被打擊到了,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直到敲門進入大姑家里才逐漸緩過來。
谷箏沒有撒謊,確實沒有追他的女生,主動向他示好的女生是有,可他太忙了,那些女生找了他幾次,看他始終無動于衷,就再沒了下文。
不過追他的男生有幾個。
而且各個臉皮奇厚,死纏爛打,無孔不入。
谷箏收住思緒,不愿再想剛入學那段時間的經歷,跟噩夢似的。
他把箱子放到茶幾上,向大姑和大姑父打了招呼。
谷向陽明顯有話要跟大姑說,坐到沙發上后,對谷箏擺了下手:“你去找你表哥玩!
大姑順勢往里指了一下:“李既還沒睡,在房間里!
谷箏應了一聲,走到李既的臥室門外,敲了敲門。
第34章 放心,我配不上邱老師
谷箏不覺得自己和李既的關系好到了可以一起在李既的臥室里玩的程度, 事實上,自從上初中后,他就再沒踏入過李既的臥室。
本想裝裝樣子敲會兒門, 然后自個兒先回去。
誰知沒敲幾下, 門倏地開了。
李既站在門后,不知道是不是臥室里沒開大燈的緣故,客廳里的燈光落在李既臉上,讓他的表情看上去略顯陰沉, 他沉默地看了谷箏片刻, 往旁讓開。
這就是讓谷箏進去的意思。
谷箏心里的驚訝都寫在了臉上, 往里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 很想四下看看臥室里是不是裝了什么陷阱。
李既把門關上,扭頭瞧見谷箏正在警惕地東張西望, 他沒好氣地開口:“你爸就在外面, 我要殺人拋尸也得等你爸不在的時候再說!
“……”谷箏頓了一下,忍住扭頭出去的沖動, 走到桌旁站著。
李既的臥室和他的臥室差不多大, 但東西很多,除了最基本的床、桌椅和衣柜外,還有李既自己動手拼接的鞋柜, 貼墻而放, 長寬都有一米多, 里面放滿了鞋子, 鞋柜旁立著一把吉他, 看著不便宜,擦得很干凈。
谷箏的眼神不好亂瞟, 便只盯著床頭柜旁那面很大的落地鏡看。
直到李既從桌下拉出椅子,朝著他的方向轉了半圈:“過來坐!
谷箏一聲不吭地走過去坐下。
他的余光不可避免地瞥到桌上,上面亂七八糟地放了很多東西,書攤開了好幾本,卻沒有一本和李既所學的專業知識有關,都是小說,好像還有一本樂譜。
李既也察覺到了什么,干咳兩聲,連忙上前把桌面稍微收拾了下。
“有時候睡不著,也不想玩手機,就看看小說。”李既有意無意地解釋,“我平時很忙,不怎么看這些東西,都是同學借給我的。”
谷箏說了個哦。
李既坐到床上,靠在床頭,摸到手機一邊玩一邊問:“你不是在打暑假工嗎?怎么回來了?”
“今天只排了小白班,明天上小晚班,有一天多的時間,就回來看看了!惫裙~沒有玩手機,坐得筆直,雙手搭在微微岔開的膝蓋上,一直看著懨懨的李既,“表哥,你最近一直在家嗎?”
李既無聊地用手指劃著屏幕:“嗯。”
“你生病了?”
“沒有,只是不太舒服!崩罴日f完,抬眼看向谷箏,“怎么了?”
“邱醫生說他的朋友給他帶了特產,給你留了一份,可一直沒在醫院里看到你,就讓我幫忙把特產給你們帶回來了!
聽到“邱醫生”三個字,李既的眼神幾乎在瞬間亮了起來,可聽完后面的內容,他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結。
“什么特產?”
“我放外面了!惫裙~說,“茶幾上!
李既起身就往外走,不一會兒又回來了,坐回床上,他沒再像剛才那樣癱著,而是和谷箏面對面地坐著,表情復雜地將谷箏從頭到腳地看了個遍。
谷箏被看得有些不舒服,慢慢抿起嘴唇。
“你又去醫院了?”李既問。
谷箏愣了一下,點頭。
誰知他還沒開口,李既的嘴角猛地往下一撇,渾身氣息陡然變得尖銳起來,看向谷箏的眼神里充滿了敵意和防備。
“你去醫院干什么?”李既不客氣地問,“大舅不是都出院了嗎?你還去醫院,你去找邱老師了?”
谷箏皺起了眉。
他前兩天的確去過一趟醫院,不是去找邱醫生的,醫院那么大,他連邱醫生的面都沒見著,他是去打第三針狂犬疫苗的。
但這沒必要說出來。
“我有事才去的!惫裙~也略有不悅地說,“我沒找邱醫生,也沒見到他!
李既拔高聲調,口吻和他的表情一樣咄咄逼人,質問道:“如果你沒見到邱老師的話,邱老師怎么會讓你把特產帶給我?你肯定是和他見過面了,他才會讓你幫忙!
李既有些激動,唾沫星子都在往外噴。
谷箏直接把自己的不悅都表現在了臉上,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既,等李既喘了兩口氣,才說:“我和同事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撞到邱醫生了,他才讓我幫這個忙,本來他只讓我幫忙聯系你,可水果不經放,正好我今天要回來,就順便帶回來了!
李既都做好了谷箏說自己和邱勻宣已經在私下往來的準備,結果聽谷箏這么一解釋,他愣住了。
谷箏起身說道:“我和邱醫生只是認識,沒你想象中那么熟,但我們也不完全是因為你才認識,我爸住院,邱醫生經常查房,就算沒有你,我和他也能說上話!
谷箏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清楚李既的心理?
無非就是那點占有欲罷了。
谷箏覺得李既的想法很幼稚、很搞笑、很自私,卻也十分符合他從小到大對李既的刻板印象。
李既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說得過了,他眉眼一松,抹了把臉說:“不好意思啊,我剛才……”
谷箏不想聽,抬腳就走。
李既見狀,連忙拉住他的手臂:“我向你道歉,剛才是我的不對!
谷箏抽出自己的手,他幾乎不在這些親戚面前鬧情緒,不高興的時候只是裝傻充愣地糊弄過去,可剛才李既唾沫橫飛的模樣讓他無比厭煩。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思來想去,可能是不滿李既把邱醫生看作自己的所有物。
邱醫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物品,邱醫生有思想、有主見,邱醫生想和誰說話就和誰說話、想和誰來往就和誰來往。
李既是邱醫生的誰?憑什么把手伸到邱醫生身上?
谷箏心里憋著一些話,忍著沒說出來。
最后,他開口道:“沒事!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啊,那些特產那么重,辛苦你一路抱回來,我讓我媽給你們裝了一袋,走的時候記得拿上。”李既難得在谷箏面前軟下性子,他糾結了下,小聲說道,“我最近心情不好,情緒也差!
谷箏說:“看出來了!
這個回答有些陰陽怪氣,李既聽出來了,卻沒計較,繼續說道:“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事吧?”
谷箏嗯了一聲。
“我分手了!崩罴壬钗跉猓熬驮谀惆殖鲈呵皟商旆值!
谷箏一點也不驚訝。
然而李既貌似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說起這個話題,眼睛周圍瞬間泛起一層紅,他拼命眨著眼睛。
谷箏看著李既這副模樣,內心毫無波動,可這么沉默著也不好,他想了一下,安慰道:“都過去了。”
李既吸了吸鼻子:“你別跟其他人說啊,只有你知道這些事!
“我不會說!
李既像是找到了能傾訴的人,拉著谷箏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了一會兒,看谷箏始終沒什么表情,才訕訕收住話題。
“算了,你不喜歡男的,也沒混過我們這些圈子,不知道那些人的口味有多千奇百怪!崩罴瓤粗裙~,羨慕地說,“要是我也喜歡女的就好了,就不會有這么多煩惱了!
谷箏瞥了李既一眼,本來沒想說話,可突然想起什么,他說:“對了,邱醫生有女朋友了。”
李既怔道:“你怎么知道?”
“那次撞到他的時候,他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他們的家長也在,應該是一起去樓上吃飯。”
李既恍惚片刻,扭頭對上谷箏直勾勾的視線,頓時明白過來,眉頭一豎,有些生氣地說:“你放心,我是喜歡邱老師,但我有自知之明,我配不上他,而且我對他沒有那種想法,他一看就是直男,有女朋友也很正常,用不著你來明里暗里地敲打我。”
谷箏聞言,終于放下心來。
他手上的冰袖一直戴到八月份才取下來,被貪吃鬼抓出的傷痕結了疤又掉落,淡粉色的新肉長出來,乍看之下還挺明顯。
八月底,谷箏去醫院打最后一針狂犬疫苗,出醫院大門時正好遇到邱勻宣從停車場那邊過來。
邱勻宣遠遠地看到他,對他招手。
谷箏停在原地,等了幾秒,又朝著邱勻宣那邊走了幾步:“邱醫生!
“來打疫苗?”邱勻宣問。
“嗯!惫裙~說,“最后一針了!
邱勻宣在外面有固定的穿衣風格,可以用一沉不變來形容,基本上都是淺色系的襯衫搭配黑色長褲,他的目光落到谷箏的手臂上,低頭靠近,那股淡香又直往谷箏的鼻子里鉆。
谷箏身體僵直,一動不動,余光下面是邱勻宣一頭柔軟的黑發。
“長新肉了!鼻駝蛐赐辏局鄙眢w,“沒涂祛疤膏嗎?”
谷箏點頭:“涂了!
喬天善給了他一小瓶祛疤膏,可惜效果不怎么好,涂了半個月就沒涂了。
谷箏沒有明說,邱勻宣卻猜到了,讓他在大廳里等著,然后匆匆上了樓。
等了半個小時不到,邱勻宣從樓上下來,手里拿了一個文件袋,他把一盒沒拆塑料包裝袋的祛疤膏遞給谷箏。
“這是之前給你那盒,你說有,就沒要!鼻駝蛐f,“我一直放在辦公室里,用不到,其他人也不需要,你還是拿著吧,不然就放過期了。”
谷箏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聽邱勻宣說完,又不知道要怎么拒絕了,他猶豫著接過了盒子:“謝謝邱醫生!
邱勻宣笑了起來,和谷箏一起往外走:“現在去哪兒?”
谷箏說:“我回學校!
“我送你吧。”邱勻宣說,“我要去找一個朋友,剛才走到半路才想起忘拿東西了,特意回來一趟。”
“?”谷箏忙說,“不用了,我……”
邱勻宣轉頭看他。
谷箏的聲音戛然而止,安靜片刻,他咽了口唾沫,在邱勻宣的注視下,抿唇應了一聲,又說:“謝謝邱醫生!
邱勻宣開的一輛白色轎車,里面沒有太多裝飾,只有前面放著一排安了彈簧脖子的蠟筆小新一家人,連小白都在,隨著車子的行駛,它們都在搖頭晃腦。
車里彌漫著一股熟悉的香氣。
居然是邱勻宣身上經常帶有的香味。
原來是汽車香薰的氣味,谷箏一直以為邱勻宣噴了香水或者用了某種帶香的沐浴露。
谷箏一瞬不瞬地望著前面的蠟筆小新一家人,思緒開始神游。
這真不像邱醫生的風格。
會不會是邱醫生的女朋友買的裝飾品?
看來邱醫生和他的女朋友感情很好,不過想想也是,要是感情不好,便不會發展到見家長的地步。
安靜中,邱勻宣的聲音扯回了谷箏的思緒:“你是不是要開學了?”
“啊?”谷箏一愣,隨即答道,“下個月四號報名,大家三號返校。”
邱勻宣問:“你這個暑假都在做兼職嗎?”
“嗯。”谷箏點頭,“等開學就沒那么多時間了,所以暑假多做點,把下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一起攢了!
邱勻宣笑了笑:“攢夠了嗎?”
“夠了!惫裙~說,“那兒的工資挺高,時薪十六塊錢,下個學期節約一點,還能剩余兩三千塊錢!
紅燈亮起,車在斑馬線前停下,邱勻宣扭頭打量谷箏:“你曬黑了很多。”
“是啊。”谷箏撓頭,“我們有時候會出去搬東西。”
谷箏本來就不白,小麥色皮膚,現在還比之前黑了好幾度。
但不難看。
邱勻宣反而覺得這樣的谷箏很好看。
谷箏眉眼深邃,有點少數民族的感覺,嘴唇很薄,下頜骨的線條十分清晰,這張臉倒是配得上谷箏那經常鶴立雞群的身高。
邱勻宣看得有些走神,想到“骨頭”在這兩個月里不間斷更新的動態以及在群里冒泡的頻繁程度,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沖動,他想和谷箏攤開來說。
“骨頭”不是喜歡“傷心小椰子”嗎?為什么沒有發現他就是“傷心小椰子”?
谷箏是想談戀愛嗎?
如果是的話,那他倆……
“邱醫生!惫裙~說,“綠燈亮了!
邱勻宣驀地回神,咽下了到嘴邊的話,沉默地啟動了車子。
幾天后,學生們返校,安靜了一個暑假的學校終于熱鬧起來,連宿舍樓的走廊里也像菜市場一樣,到處都是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衛錫和吳棣棠家在外地,都還在過來的高鐵上,只有住在三環內的藺川最為方便,家里的保姆和司機送他過來,大大小小的行李給他收得妥妥當當。
藺川在家養了一個暑假的腿,整個人白得透光,和谷箏走在一起,跟黑白雙煞似的。
兩人在食堂里打了飯菜,找到老位置坐下,藺川一邊吃飯一邊玩手機,進度一如既往地慢,谷箏吃完等了一會兒,索性也拿出手機。
點進軟件,頁面上加載出一堆消息,幾乎都是帶了紅色數字的對話框,光是私聊消息就有99+。
第35章 失聯
谷箏把除“傷心小椰子”和Simon外的所有對話都屏蔽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么多的紅色數字了。
不過他列表里的對話框少得可憐,只在很多天前和幾個群管理相互發了幾條消息,剩下就是那個群的內容在不斷更新。
眼下整個列表都被填滿, 仔細一看, 上面全是自己從未見過的id。
谷箏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登錯號了,趕緊切到個人資料上。
定睛看去。
id骨頭。
沒登錯號。
“對了!碧A川的說話聲在對面響起,“‘Island’改版了, 你知道嗎?”
谷箏正在把后臺的消息全部點為已讀, 隨便往下滑了幾下, 然后點進一個人的對話框里。
[你是基佬吧?]
谷箏沒有表情的臉顯得有些僵硬,頓了片刻, 才抬眼看向藺川:“改什么版?”
“以前‘Island’是一對一的交友服務軟件,主打一個隱私性好, 現在基本上變成了大數據信息交流平臺, 你后臺沒收到私信嗎?”
“收到了!惫裙~皺了皺眉。
“現在誰都可以給你發私信了,除非你自己去后臺設置不接收私信, 不過在你回復之前, 只能給你發一條。”藺川解釋道。
谷箏聽得疑惑極了:“這還叫交友軟件嗎?”
“怎么不叫了?”藺川說,“以前是一對一交友,現在是一對多交友, 只要你愿意, 還能線下一對多面基!
“……”
谷箏想到那次看到的照片, 心里涌出些微不適。
正想往上滑, 結果手指不小心點進了另一個人的對話框里。
一張圖片跳了出來。
入目就是一片肉色。
谷箏心里唰的一下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下意識地要切出去,可視線已經先他的動作一步落到了那張圖片上。
那是一張在浴室里對鏡自拍的圖片。
沒穿衣服。
只有臉被貼紙擋住了。
谷箏不是沒有見過男性裸/體, 去年軍訓的時候,澡堂里連遮擋的布簾都沒有,只有一排排的花灑,每個花灑間隔不到一米,大家只能赤誠相對。
但這張圖片來得太過突然,谷箏猝不及防,加上一些心理原因作祟,他竟冷不丁地被嚇了一大跳。
“啊!”
“怎么了?”藺川忙問,“怎么了!”
谷箏把手機扔到桌上。
藺川撿起一看:“啊!”
手機被扔回來,對話框已經沒了,界面回到消息列表上。
藺川被惡心得臉都泛起了一層青色,捂著胸口,一副想要干嘔的模樣。
“他有病吧?發什么裸照?春天都過了,還在隨地發騷。”藺川罵罵咧咧地說,“瘦得跟猴似的,真好意思,原來把臉擋住是因為不要臉!
說完,還不覺解氣,向谷箏伸手。
“手機給我,我要看看那個死gay是誰,我注冊個號上去罵死他!”
“算了,我不回就是了!惫裙~設置了不接收私信,本想把列表里多余的對話框都刪了,可對話框太多,根本刪不過來。
藺川見狀,只好作罷,但嘴里還在罵:“怪不得gay那么不受待見,你看這些都是什么人,連老鼠屎都不如,我感覺我的眼睛都臟了,從沒覺得一個男的身體那么惡心過!
谷箏看了藺川一眼,突然有些后悔剛才給藺川看那張圖片。
藺川每次說起這些都情緒高昂得不正常,有點恐同傾向。
回去的路上,藺川還在問谷箏:“你把私信關了吧?”
“關了!
“關了就好。”藺川說著,話鋒一轉,“那個椰子沒給你發這種圖片吧?”
“沒有!闭f到這里,谷箏也覺奇怪,他曾想過“傷心小椰子”會不會按捺不住給自己發那些話,然而沒有。
“他經常給我發貓的圖片和視頻,有時候會發一兩張風景照,別的沒了!惫裙~說。
藺川不信,一臉狐疑:“真的?”
“真的!
“你別怕我多想就不跟我說!碧A川拿出語重心長的口吻,“套他信息都是其次,我還是不想你一直和這些人打交道,一想到這些人對你存的什么心思,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谷箏無奈嘆氣:“沒事!
“還好同性戀不會像艾滋那樣傳染!碧A川慶幸地說,“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不喜歡女的,非要喜歡男的,脫了衣服看到和自己一樣的玩意不會想吐嗎?”
谷箏已經沉默下來,看藺川還有說下去的意思,便出聲打斷:“川兒,別說了!
回到寢室里,衛錫和吳棣棠都來了,幾人一起進行大掃除。
忙到晚上從食堂里打了飯菜回來,谷箏才有時間點開軟件。
昨天晚上發給“傷心小椰子”的消息還是未讀狀態,估計又在忙了。
群里一如既往的熱鬧。
[今天好多大學都開學了,群里有大學生嗎?出來玩]
[想約大學生直說,不必這么轉彎抹角哈]
[骨頭不是體大的嗎?]
[算了吧,骨頭心有所屬,我也約不出來]
[體大今天開學?]
[今天學生們返校,我就住在體大附近,早上出去看到好多體大學生,各個身高腿長,一看就很能干]
[哈哈哈哈你說的‘能干’是哪種‘能干’?]
[動態的能干唄]
[老天啊!我什么時候才能親身體驗一□□大的學生有多能干!]
[這還不簡單?你跟椰子說一下,叫他把骨頭讓你一天,你體驗一天就還回去]
[你認真的?]
[認真的啊,反正椰子對骨頭不怎么上心,說不定他倆就是隨便玩玩的關系,你跟椰子說說好話,椰子就同意了]
[@傷心小椰子]
谷箏看這幾個人的id有些眼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幾個人之前都參加了線下聚會,還在群里發了不少大尺度的照片。
他皺著眉頭,把聊天記錄往下滑了很大一截,可他的id依然在那些人的對話中。
有人特意在體大的校門口開直播,鏡頭對準那些進進出出的學生們,群里的人把直播鏈接分享過來,大家一窩蜂地涌進直播間,一邊看直播一邊在群里七嘴八舌地聊天。
[那個白衣服的好看!個子好高!]
[emmmm剛才他轉過來了,正臉一般,臉上很多痘]
[沒人覺得那個灰衣服的好看嗎?]
[我也注意到了那個灰衣服的]
[是我的錯覺嗎?灰衣服有點像骨頭啊……]
[終于有人說這句話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像骨頭!尤其是剛才轉過去的瞬間,簡直和照片里的骨頭一模一樣!]
[骨頭?骨頭在哪里?]
[臥槽,骨頭真是體大的啊?]
[骨頭不是早就證明他是體大的嗎?怎么還有人不信?]
谷箏翻到前面的鏈接,本想點進去看看那個灰衣服的人究竟長什么樣,發現自己壓根沒有下載那個短視頻軟件,只好作罷。
群里還在熱火朝天地聊著,甚至有人@谷箏,問谷箏到學校沒有,見谷箏沒回,話題很快轉到了其他方向。
[a大好像也是今天開學吧?]
[嗐,a大就算了,那群學霸太清高,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
[我前任就是a大的,眼睛長在頭頂上,覺得自己特別了不得,丑得像河童一樣,還各種pua我,以后看到a大的人我都繞道走]
[聽說a大胖子多,又短又小]
[這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谷箏:“……”
他吃完飯,剛收拾好塑料盒扔進垃圾桶里,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走過去看,居然是李既打來的電話。
這會兒寢室里有些吵,隔壁寢室的人都過來了,圍在衛錫桌前看他打游戲,谷箏只好拿起手機出了寢室。
他在樓梯里接通電話:“表哥。”
“喂,谷箏。”李既語氣焦急,“你這兩天和邱老師有聯系嗎?”
“邱醫生?”谷箏瞬間打直背脊,收回踩在樓梯邊上的腳,蹙起眉說,“沒有啊,就上次我把特產送到你家,回去后跟邱醫生說了一下,后面我和他沒有聯系了。”
李既愣愣地哦了一聲。
谷箏問:“邱醫生怎么了?”
“沒什么!崩罴人坪醪幌攵嗾f,但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出來,“我想找邱老師問點事,他讓我今天直接去學校找他,剛好他要去學校里辦點事,可我今天到學校后給他打電話,他不接,我去辦公室找他,他也沒在,我以為他突然有事,就回去了,結果到現在也沒聯系上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去醫院找他了嗎?”
“他這兩天休假,沒在醫院!崩罴日f,“我在想要不要去醫院問到他的住址,去他家里看看!
谷箏想了想:“萬一邱醫生只是有急事呢?”
“不可能!崩罴群V定地說,“邱老師不是會突然搞失蹤的人,他言而有信,從不放人鴿子!
谷箏覺得李既的話在理。
以邱醫生的性格,既然讓李既去學校找他,那就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連電話也不接。
“你現在在哪兒?”谷箏問。
“我在家里!崩罴日f,“剛穿好衣服,準備出去打車!
“你先別去醫院!惫裙~一邊說一邊回了寢室,他還沒洗澡,衣服和鞋子都沒來得及換,從背包里摸出寢室的鑰匙就往外走。
藺川剛從衛生間里出來,差點和他撞上:“這么晚了,你還要出去嗎?”
“有點事!惫裙~的話音還沒落下,人已經走得沒影了。
他走得很快,逐漸變為小跑,一口氣跑出了宿舍樓,同時對電話對面的李既說:“我去邱醫生那里拿過特產,知道他住在哪個小區,我先過去看看,有事的話再跟你說!
李既詫異地問:“你知道他住在哪一棟嗎?”
“我知道他住在哪一棟的哪一層,但不知道具體門號,只能到時候敲門問問。”
“……”李既沉默片刻,才說,“好吧,辛苦你了!
谷箏打車來到邱勻宣家的小區大門外,他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往里跑。
保安還是上次那個,認出了谷箏,瞧見他急得滿頭是汗的模樣,都被嚇了一跳。
谷箏言簡意賅地解釋了自己的來意。
保安聞言,安慰他道:“只是沒接電話而已,可能有什么事吧,在沒在家都不一定,邱先生一直很忙!
說完,只讓谷箏做了一個簡單的登記,便跟他說了邱勻宣家的門號。
第36章 醫院
電梯停在一樓, 谷箏進去按了六樓的鍵,隨即彎腰撐著雙膝,喘氣如牛。
他這一路太趕, 嗓子干得幾乎冒煙, 咽口唾沫都覺隱隱作痛。
本來他沒那么急,可在李既接連不斷的電話催促下,他越想越覺不對,那陣縈繞在心頭的不安也越來越濃。
電梯門開, 谷箏急匆匆地出去找到保安說的601室, 抬手把門敲得砰砰作響。
“邱醫生!”谷箏扯著嗓子大喊, “邱醫生,你在家嗎?”
樓道里不怎么涼快, 熱空氣直往谷箏身上撲,谷箏才敲了一分多鐘的門, 衣服就被汗水打濕了, 淺色的布料浸出了一大片深色。
谷箏抬起胳膊,用短袖擦掉臉上的汗, 繼續敲門。
這時, 李既又打來電話。
“到了嗎?”
汗水流進眼里,刺得谷箏眼睛生疼,他甩了甩腦袋, 語氣比李既更加焦灼:“我在門外了, 敲了半天的門, 沒人開門!
“你不是不知道邱老師住的哪一戶嗎?別敲錯了!
“沒有敲錯!惫裙~說, “我問了保安, 那個保安認識邱醫生,他跟我說的。”
“我剛才給醫院的人打了電話, 那個人是邱老師手下的護士,她說邱老師昨天下午下班就回去了,晚上還回了她的微信,因為第二天要去學校,所以晚上沒有其他安排!
“你的意思是邱醫生還在家里?”
“對。”李既說,“不出意外的話。”
“可他家里沒人!惫裙~實在熱得不行,手機才在耳朵上貼了一會兒,屏幕上便沾滿了汗,他不得不按下免提,“這么晚了,他女朋友也沒在。”
這話聽得李既一愣:“邱老師和他女朋友住在一起?”
“我猜的!
多說無益,谷箏沒掛電話,把手機揣進兜里,他下樓繞了半圈,找到601室的窗戶。
窗里的燈居然亮著!
看大小應該是客廳的落地窗,只是窗簾拉得嚴實,只能看到燈光落在窗簾上,透出一層暗黃模糊的光。
不過燈還亮著。
那就說明家里有人。
谷箏又驚又喜,頓時感覺被一條細線拴著懸在半空的心都往下放了大半。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601室門外,更用力地敲門。
“邱醫生!邱醫生!”
水聲嘩嘩地響,好像離得很遠,又似乎近在耳畔。
邱勻宣的意識隨著水聲的時大時小變得時高時低,他仿佛被裹在一個看不見的云團里,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連時間的流逝都感受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聲中隱隱夾雜起一個人的喊聲。
“邱醫生!”
“邱醫生!”
“你在家嗎?”
伴隨著砰砰的敲門聲。
邱勻宣的大腦深處猛地涌出一股鈍痛,他眼睫直顫,吃力地睜開眼睛,可驟然匯入的光線刺得他又瞇起了眼,眼角不自覺地溢出濕潤的液體。
他緩了半晌,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住粗重的氣息,重新睜眼打量四周。
他躺在浴室的地上,赤裸的后背緊緊貼著冰涼的地磚,左邊空空蕩蕩,往前是出去的門,右邊是雪白的浴缸。
天花板上的燈開著,把浴室照得無比明亮。
邱勻宣想起來了,他下班回來看了會兒書,又回復了一些人的消息,本來打算泡完澡就睡覺,可在踏出浴缸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的最后一點記憶里只有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地磚。
邱勻宣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還好現在天氣很熱,應該不至于感冒,他雙手撐在地上,試圖坐起來。
剛動一下,手腕上就傳來尖銳的刺痛。
邱勻宣倒吸口氣,頓時疼得不敢再動。
他身體麻木,根本使不上力,努力抬頭,目光一陣搜尋,只在余光里看到自己那片沒有任何遮擋的胸膛,正在劇烈起伏。
他后知后覺聽見自己不知何時又變得粗重的氣息,還有那道喊聲。
喊聲竟然還在。
“邱醫生!邱醫生!”
邱勻宣聽出來了那是谷箏的聲音,他以為自己的大腦混沌得產生了幻聽。
谷箏怎么可能在這里?
然而聲音一直都在,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和敲門聲一起在寂靜的夜里回蕩。
邱勻宣怔怔望著天花板,安靜地聽了一會兒,最后像是終于確定了什么,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下意識地就要從地上爬起來,可手腕上的刺痛讓他不得不重新躺好。
“谷、谷箏……”
邱勻宣聽見了自己嘶啞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氣音,每個字都擠得極為吃力。
“谷箏……”邱勻宣的手指摳著地磚間的縫隙,喘息聲蓋過了他的說話聲,“我在……這里……”
可惜谷箏聽不到。
邱勻宣心里著急,腦子里的鈍痛卻像刀片一樣在他的神經上來回摩擦,他扭頭看到自己落在地上的手機,手指艱難地挪了過去。
僅是這么一個動作,幾乎耗盡他的力氣。
他身上都是汗,逐漸模糊的視線看不太清屏幕上的內容,只能憑著記憶點開微信,找到置頂的聊天框。
谷箏掛了和李既的電話,已經準備報警,身后的電梯突然發出叮的一聲,放他進來的保安一臉驚慌跑了出來,后面跟著兩個面帶警惕的人。
“哎呀,你怎么回事!”保安撲上來抓住他的手,“你不是來找邱醫生的嗎?敲別人家的門做什么!”
谷箏歪頭用短袖擦去臉上的汗,可汗水還是源源不斷地往外冒,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領,他眼尾泛紅,表情緊繃,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在此時看著頗為嚇人。
跟著保安來的是一男一女,像是一對年輕夫妻,他們都被谷箏的氣勢嚇到,站在電梯前不敢過來。
谷箏抽回自己的手說:“我敲的就是邱醫生家的門!
保安抬頭看了一眼門號,忙道:“邱先生不住這里,你敲錯了!
谷箏一愣:“不是601嗎?”
“哎呀,不是601,601是那兩個業主的家,人家散步回來看到你死命敲他們的門,都要嚇死了。”保安拉著谷箏往旁走了幾步,指著不遠處的另一扇門說,“是602。”
“邱醫生住602?”
“對!
谷箏回神,心里驀地升起一股氣,明明是保安跟他說的601。
說錯了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剛才用了那么多時間敲門,結果敲的不是邱醫生家的門,白浪費了那些時間。
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谷箏甩開保安的手,徑直走到602室的門外。
保安想跟上去,卻也想起自己之前說錯了門號,想到谷箏剛才驟然變得陰霾的眼神和表情,他脖子一縮,竟也被嚇到了。
谷箏敲了幾下門沒得到回應,拿起手機準備報警,卻發現有幾條未讀的微信消息。
還以為是李既發來的。
點進去看。
是邱勻宣發來的消息。
[邱醫生:1]
[邱醫生:0]
[邱醫生:2]
[邱醫生:1]
谷箏猛地怔住,下一秒,他反應過來,推開磨蹭到他身旁的保安,彎腰打開密碼鎖上的遮擋蓋,一個個地輸入數字。
很快,嘀的一聲響起,接著是一道電子女音:“已開鎖!
谷箏推開房門,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客廳的燈亮著,電視柜旁的音響里流淌出舒緩的輕音樂,房子很大,一看就是寬敞的大平層,但裝修風格十分簡約,以白色和灰色為主,家具也不多。
環視一圈,沒找到邱勻宣的身影。
“邱醫生!”谷箏焦急地大喊。
可喊了半天沒人回應,他不得不挨個房間地尋找。
找到一個像是主臥的房間,里面有一扇門,燈光映在門的磨砂玻璃上,谷箏心里一喜,三步并作兩步地跑過去。
門沒反鎖,一擰就開了。
里面也有里外之分,外面是洗漱的盥洗臺,里面才是沐浴的地方,由于中間沒有遮擋,谷箏一眼看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邱勻宣。
“邱醫生!”谷箏被這場景嚇了一跳,心都跟著狠狠跳了一下。
他連忙上前,只見邱勻宣雙眼微睜,嘴唇囁嚅。
“我……”
才擠出一個字就開始喘,眉頭緊緊擰起,痛得臉色發白。
谷箏忙蹲下去:“邱醫生,我送你去醫院!
邱勻宣閉了閉眼,算是同意。
谷箏伸手想把邱勻宣抱起來,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邱勻宣不著寸縷,面前浴缸里的水龍頭開著,水聲嘩嘩地響。
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谷箏的手指剛碰到邱勻宣腰間的皮膚,就跟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燙手山芋似的唰地收了回來,他耳根燙得幾乎燒起來,眼神不敢亂瞟,甚至連余光都不敢往邱勻宣下/身方向偏去。
“你、你等一下。”谷箏噌地站起,結結巴巴地說,“我給你找件衣服來!
他說完轉身,推門走出衛生間,恰巧保安也找到了臥室里。
“找到沒?”保安問。
“在浴室里!惫裙~說,“摔著了,我現在送他去醫院。”
保安聞言,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去,慶幸地拍了拍胸口:“太好了,人沒事就好!
說著要往里走。
谷箏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保安的手:“他沒穿衣服,你出去等吧,我找件衣服給他穿上!
保安愣了一瞬,隨即哦道:“那我出去了!
走到門口,保安回頭,看到谷箏已經拉開衣柜,正在翻找衣服,便又往外走了幾步,走到客廳,保安腳步一頓,這才遲鈍地想起什么。
不對啊,邱先生不是男的嗎?
他也是男的啊。
沒穿衣服有什么?都是男人還怕被看見?
谷箏在衣柜上面翻出一件浴袍,回到衛生間里,慌手忙腳地給邱勻宣套上,將邱勻宣打橫抱起,見邱勻宣的視線一直往邊上瞟,他順著邱勻宣的視線看去,看到了架子上疊放整齊的睡衣和內褲。
谷箏:“……”
他真是急過頭了,都忘了邱勻宣洗澡肯定會準備換洗衣物。
“拿上……”邱勻宣用氣音說。
谷箏抬腳踩到浴缸邊緣,分了一半的重量到自己腿上,
他拿過衣服和內褲放到邱勻宣身上,抱著邱勻宣疾步走出臥室。
保安還在客廳里干站著,見他們出來,慌忙上前說道:“小區后面就是醫院,不用打車,我帶你從后門走!
十多分鐘后,谷箏把邱勻宣送進醫院,保安先回去了,只有他抱著邱勻宣的衣服等在外面。
經過一番檢查,邱勻宣沒有大礙,只是摔倒時后腦勺著地,著實摔得有些狠了,怕是短時間內會有一些后遺癥,需要慢慢恢復。
邱勻宣自己就是醫生,對這些事再清楚不過,和醫生溝通好后,他讓護士把谷箏喊進病房。
谷箏后背的衣服全濕透了,整個人像是剛被人從水里撈出來,他一臉慶幸,又有種劫后余生的茫然,抱著衣服呆呆站在床邊。
邱勻宣仍舊穿著那件浴袍,靠在床上,燈光照得他的臉色蒼白,但比不久前好了很多。
“谷箏,謝謝你!鼻駝蛐呀浕謴土苏f話的力氣,只是聽起來依然有氣無力,“如果不是你,還不知道我要在地上躺多久。”
谷箏搖了搖頭,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衣服:“這個放哪兒?”
“放床尾吧!鼻駝蛐f,“我等會兒換。”
谷箏把衣服放到床尾,抬頭對上邱勻宣的視線,撓了撓頭,在一堆想問的話里選擇了最不冒犯的一句:“邱醫生,你要住院嗎?”
“不,休息一會兒就走。”
谷箏哦了一聲。
邱勻宣反問:“你們今天返校了嗎?”
“是啊。”谷箏上次向邱勻宣提過一嘴,沒想到被邱勻宣記住了,“明天報名,后天開始上課。”
邱勻宣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強,他眼里都是疲憊和困意,客氣地說:“都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明天還有的忙!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了,確實很晚了。
谷箏有些猶豫:“那你呢?”
“我休息一會兒就走。”邱勻宣還是那句話。
谷箏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陪邱勻宣回去,可轉念想到邱勻宣那個還未露面的女朋友,又不好意思說留下來的話了。
邱勻宣這么地主動讓他走,估計是后面不需要他的幫忙了吧。
谷箏看邱勻宣的眼睛要閉不閉,呼吸逐漸變得綿長起來,他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后,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病房。
醫院外面有個地鐵口,可以坐2號線直達學校。
谷箏買票進站,剛好趕上最后幾分鐘,他站在空蕩蕩的等待區里,腦子里裝的都是邱勻宣的事。
邱醫生在浴室里躺了一天一夜,那他的女朋友呢?難道沒有和他住一起?
就算這樣,他的女朋友也該在得知他進醫院后第一時間趕過來吧?
還是說邱醫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給他的女朋友?
那邱醫生的父母呢?其他親朋好友呢?怎么一個過來的人都沒有?
邱醫生失聯的事居然是李既第一個發現的……
谷箏心亂如麻,轉頭瞧見地鐵進站,兩道明亮的車頭燈光破開隧道里的黑暗照了過來,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轉身就走。
第37章 照顧
回到醫院, 邱勻宣還躺在那張病床上,但眼睛閉著,已經睡著了。
谷箏沒有進去, 站在門口看, 直到護士過來,他才趕緊把門關上,坐到走廊里的長椅上。
倦意襲來,谷箏仰頭靠在墻壁上, 只覺眼皮越來越沉, 他就這么坐著瞇了一會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嘎吱聲響起, 他猛地睜開眼睛。
斜對面的病房不知何時打開了,邱勻宣步子緩慢地走了出來。
谷箏見狀, 瞬間睡意全無, 連忙站了起來。
“邱醫生!
邱勻宣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手臂上搭著谷箏找的那件浴袍, 冷不丁聽見谷箏的聲音, 他嚇了一跳。
谷箏邁開步子走過去:“邱醫生,你怎么起來了?”
邱勻宣把門關上,回頭看著谷箏, 雖然眉頭擰著, 但是眼神里并無一點責怪的意思, 反而有些驚喜, 只是掩飾得很好。
“我該問你才對!鼻駝蛐f, “你不是回學校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谷箏抿了抿唇,在說與不說之間猶豫了下, 最后選擇老實交代:“你一個人在醫院里,我放心不下,就回來了!
“我一個成年人,你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邱勻宣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眼尾有條明顯的紋路。
谷箏抿了抿唇,本來還在糾結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多此一舉,可這一刻,不知怎的,他突然慶幸自己回來了。
“邱醫生,你要回去了嗎?”谷箏問。
“嗯!鼻駝蛐f,“回去了!
谷箏便陪著邱勻宣走了一段路。
然而邱勻宣走得實在是慢,每走幾步還要歇上一會兒,走了半天,才走到電梯前,這么下去,哪怕醫院就在小區后面,他們也要走上很久。
走過大廳,谷箏驀地加快腳步走到邱勻宣前面,蹲下身說:“邱醫生,你上來,我背你回去。”
邱勻宣愣道:“這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惫裙~扭過頭說,“我背著你走得快一些。”
這句話倒讓邱勻宣無法反駁。
谷箏看邱勻宣沒有說話,以為對方還是不太愿意。
其實想想也能理解。
邱醫生就不像那種會讓別人背著自己走的人。
谷箏感覺自己的行為還是有些唐突,正想起來,背上忽然一沉,邱勻宣小心翼翼地趴了上來。
“我比較重!鼻駝蛐穆曇粼谒呿懫。
“沒事!惫裙~說完,用手兜住邱勻宣的兩條腿,頗為輕松地站了起來,“我背得動!
邱勻宣雙手掛在谷箏胸前,手里抓著浴袍,身體僵硬,但在谷箏走出醫院后,便慢慢放松下來。
九月初的天還是很熱,風吹在臉上和身上都熱烘烘的,感受不到一絲涼意。
谷箏的后背和邱勻宣的前胸相貼,衣服早被汗水打濕。
“你說不放心我才回來!鼻駝蛐_口,“那你怎么坐在外面?不進來找我?”
汗水順著谷箏的臉頰往下淌,浸進衣領里,他感覺自己的脖子上也都是汗,又濕又黏,癢得他很想伸手去撓。
他忍著那陣難受,回答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給其他人打電話,如果有其他人來,我就沒必要上去添亂了!
浴袍不算輕,邱勻宣似乎拿得累了,便把浴袍放在他的前胸和谷箏的后背之間。
那股燥熱在浴袍的阻隔下有所緩和。
“你救了我,怎么會是添亂?”邱勻宣重新摟住谷箏的脖子,聲音里夾了些不易察覺的笑意,“而且你送我來的,連我帶沒帶手機都不知道?我手機落在家里,怎么給人打電話?”
谷箏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可你讓我走,我以為有人過來接你,你才讓我走!惫裙~說著,回了下頭,余光里看見邱勻宣歪頭把臉貼在摟著他脖子的手臂上,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他背脊一緊,連忙把頭轉了回去。
邱勻宣像是被他的反應逗笑,把臉埋進手臂里,悶聲笑了好一會兒,才抬頭說:“我只是不想麻煩你!
“不麻煩的。”谷箏忙說,“邱醫生你也說過,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相互幫忙是應該的!
邱勻宣沉默片刻,捏著浴袍的袖子替谷箏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回到家里,谷箏沒急著走,等邱勻宣擦洗完并換了一身衣服后,他把邱勻宣扶到臥室里的床上。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打量這間臥室,之前一直以為邱醫生和他的女朋友住在一起,可臥室里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衣柜里也都是邱醫生一個人的衣服。
邱醫生的臥室風格和他想象中差不多,簡潔到有些單調,沒有多余的家具和裝飾,床頭柜上也放著一盞臺燈和一本書。
“谷箏。”邱勻宣喊,“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
“客廳的電視柜旁邊有兩個貓碗,一個裝糧,一個裝水,你幫我看看里面的糧和水是不是沒了!鼻駝蛐f,“沒了的話幫我補上,貓糧就在旁邊的收納盒里,水接飲水機里的水就行。”
谷箏驚訝道:“邱醫生,你養了貓嗎?”
“養了兩只!鼻駝蛐α诵Γ暗鼈冇悬c怕生,昨晚你和保安一起來的,估計把它們嚇到了,這會兒不知道藏哪里了!
谷箏來到客廳,果然在電視柜旁看到兩個貓碗,搭在一個純黑色的架子上,兩個碗都比谷箏的手掌還大。
碗里的貓糧和水都空了。
谷箏忙前忙后地把貓糧和水補上,環視一圈,并未找到兩只貓的身影。
再回到臥室里,邱勻宣已經側躺在床上睡著了,臉色依然蒼白,眉頭微微蹙著,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谷箏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他關燈來到客廳,在客廳的衛生間里沖了個澡,躺到沙發上。
客廳里的燈也關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天花板邊緣的一圈小燈,朦朧的暗黃色燈光籠罩下來,音響已經關了,客廳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谷箏把那件被邱勻宣扔在沙發上的浴袍蓋在身上,沙發不算小,可他到底長了一米九的個子,需要側躺著曲起腿才能睡下,這種姿勢不太好受,架不住他困得慌,不一會兒眼皮變沉,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夜里,他被一聲悶響驚醒。
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身上壓著什么東西,沉甸甸的。
睜眼一看,看到一只黑白貓蜷縮在他的半邊胸口上。
黑白貓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烏黑的瞳孔放得很大,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谷箏有些茫然,還以為自己睡出幻覺了,伸手摸去,摸到了黑白貓毛茸茸的皮毛,黑白貓瞇縫起眼,大腦袋蹭著他的手心。
“你不是躲起來了嗎?”谷箏撓著黑白貓的下巴,“愿意出來了?”
黑白貓仰著腦袋,眼睛瞇成了兩條縫。
谷箏想到“傷心小椰子”也養了一只黑白貓,看體型和這只差不多大,他正想仔細打量,突然想起剛才那聲響,也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傳來的,他放心不下,便抱著貓來到臥室。
開燈看到床上的邱勻宣不知何時跌到了床下,旁邊的地上落了一本書,估計剛才就是那本書發出的聲響。
“邱醫生!”谷箏心里一驚,忙把貓放到地上,跑過去扶起邱勻宣。
邱勻宣幾乎沒了意識,身體發軟地靠在谷箏懷里,原本蒼白的臉頰泛起了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谷箏摸了一下邱勻宣的額頭。
好燙。
他把邱勻宣抱到床上,跑回客廳里一陣翻找,沒找到合適的藥,倒在電視柜的抽屜里翻到一支溫度計,他用紙巾擦干凈溫度計的一頭,放到邱勻宣的咯吱窩下。
38.4度。
可能之前在浴室里躺了太久,還是著涼了。
谷箏打來一盆涼水,蹲在床邊,用毛巾打濕水給邱勻宣進行物理降溫。
床邊就是毛毯,他蹲得累了,索性坐到毯子上。
毛巾在邱勻宣的體溫下逐漸變得沒那么涼,谷箏不敢停歇,一次次地拿回毛巾重新浸進冷水里。
邱勻宣臉上滲出一層薄汗,睡得也不安穩,他嘴唇微張,呼吸凌亂,眼皮下的眼珠在轉,眼睫一直在顫。
谷箏盤腿面向邱勻宣,腿上躺著那只黑白貓,他一邊撓著貓下巴一邊安靜地觀察著邱勻宣。
在他的印象里,邱勻宣溫和、親切、能干、強大,運籌帷幄,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能處理得有條不紊。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邱勻宣的另一面。
可總感覺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
硬生生地熬到凌晨四五點,邱勻宣的體溫終于降了下去,谷箏把盆和毛巾收拾到衛生間里,然后坐回毯子上繼續守著邱勻宣。
邱勻宣睡不安穩,哪怕開著空調,額頭上也一直冒著細汗。
谷箏不得不時不時地用紙巾給邱勻宣擦汗。
期間邱勻宣醒了一次,睜眼望著谷箏,表情里都是茫然。
谷箏剛把紙團放到床頭柜上,轉頭愣了一下:“邱醫生?”
邱勻宣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淺笑,他聲音沙。骸拔乙詾槲覌尰貋砹!
谷箏好笑地說:“邱醫生的媽媽應該和我差別很大吧!
“應該吧,我不清楚了。”邱勻宣挪開目光,怔怔望著天花板,像是陷入了回憶里,可惜回憶不怎么美好,他的眉頭更緊地擰了起來,“我媽走了好久,我都快忘記她長什么樣了!
“走?”谷箏一時沒轉過彎來,“她走哪兒了?”
邱勻宣說:“天上!
谷箏話音一頓。
沒過多久,邱勻宣又睡了過去,谷箏也擋不住睡意,靠在床頭柜上睡著了。
再醒來時,臥室里的窗簾已經被外頭的陽光曬出一層暖光,谷箏睡在地毯上,身上蓋著原本搭在邱勻宣身上的薄被。
谷箏大腦混沌,盯著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不在寢室里,昨晚的記憶一并涌了回來,他心頭一緊,唰地坐了起來。
床上的邱勻宣已經不見蹤影,連放在床頭柜上的一堆紙團也被收拾干凈。
谷箏手腳并用地從毯子上爬起來,把薄被扔到床上,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邱醫生?邱醫生!”
跑到客廳,就瞧見了邱勻宣的身影。
邱勻宣又換了一套衣服,似乎還洗了澡,頭發半濕不干,他蹲在電視柜旁的貓碗前,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那只黑白貓的屁股。
那只貓沒什么脾氣,臉都埋進了貓碗里,一個勁兒地埋頭苦吃。
“起來了?”邱勻宣站起身來,他臉上掛起一向和煦的笑,臉色比昨晚好了很多。
谷箏嗯了一聲,腦子依然迷糊,好在一顆心落了回去,表情肉眼可見地放松,他問:“邱醫生,你好些了嗎?”
“好多了。”邱勻宣說。
谷箏聞言,下意識伸手想摸邱勻宣的額頭,可手伸到一半,他驀地想起來自己這樣做很不禮貌,于是將手放了下去。
“你要不要再去醫院做個檢查?”
“我起來的時候量過體溫,已經退燒了,再休息半天就行!鼻駝蛐D了話題,“你們學校今天報名嗎?”
“對!
“我叫了早飯,你吃完就回去忙正事吧!
說著,敲門聲響起,外賣到了。
邱勻宣不清楚谷箏在早飯上愛吃什么,不過他和谷箏一起在醫院食堂里吃過很多次飯,倒是清楚谷箏的飯量有多大,便把能點的都點了一些。
只是邱勻宣沒什么胃口,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剩下的全部進了谷箏肚子。
那只黑白貓吃完貓糧,翹著尾巴在邱勻宣腳下轉了一圈,又走到谷箏腳邊蹭來蹭去。
谷箏低頭打量著貓,眉頭擰起。
邱勻宣單手撐著下巴,默不作聲地觀察著谷箏的神態變化,直到谷箏收回視線,才像是疑惑地問:“怎么了?”
“我有個認識的人也養了這種貓……”
和“傷心小椰子”來往的經歷到底有些上不得臺面,又是在邱醫生面前,谷箏不愿多說,轉而問道:“不是有兩只貓嗎?另一只呢?”
“那只膽小,它剛才出來過,一聽見你的聲音,又躲進書房了。”
吃完早飯,谷箏準備離開,邱勻宣把他送到門口,想起來問:“對了,你怎么突然過來找我了?”
“我表哥跟我說的!惫裙~老實交代了李既找他的事,也是這個時候,他也想起來自己昨晚一直忙著邱勻宣的事,忘記和李既打聲招呼了。
走進電梯,他摸出手機。
手機不知何時調成了靜音狀態,電量也只剩百分之幾,鎖屏上顯示出一條條消息,全是李既打來的未接來電和發來的未讀短信。
第38章 那個gay別是邱醫生
谷箏回到學校, 把手機充好電,李既的電話再次打來。
寢室里的其他三人都在,剛起床, 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正商量著先去食堂吃飯再去教學樓報名。
谷箏本想等他們走了再接電話,可他們一直在寢室里轉來轉去地瞎忙活,電話也響個不停,谷箏無奈, 只好拖出椅子坐下。
剛接通電話, 李既暴躁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谷箏!你干什么去了?”
刺耳的音量讓谷箏皺了皺眉, 他把手機拉開了些,過了片刻, 才重新貼上耳朵:“昨晚在忙,沒怎么看手機!
“再沒看手機也該給我一個答復。∧阒恢牢乙恢痹诩依锏戎?我一宿沒睡!”
谷箏說了聲抱歉。
他確實忘了。
李既很快冷靜下來, 才問:“邱老師呢?他還好嗎?”
“昨晚發了燒, 但今天起來已經好了!惫裙~說,“他沒事, 應該休息半天就能上班, 如果你也去醫院的話,也許能撞上他。”
“那就好!崩罴人闪丝跉,卻在下一秒, 突然想起什么, 聲音瞬間繃了起來, “等等, 你昨晚在邱老師家里過夜了?”
谷箏嗯了一聲。
昨晚那種情況, 他不可能撇下邱醫生獨自回來,也還好他留了下來, 否則邱醫生可能會發燒到早上。
但這沒必要說。
谷箏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一想到李既對邱醫生那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他就不是很想和李既說太多關于邱醫生的事。
他沒有叛逆的性子,可也莫名其妙地有了這么一點叛逆的情緒。
谷箏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只問:“表哥,你還有其他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去忙了!
李既又問了幾句,他都言簡意賅地如實回答了。
掛電話前,李既開口:“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幫了邱老師,我們住得太遠了,等我從這邊趕過去,還不知道邱老師怎么樣了,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以后請你吃飯!
儼然一副邱醫生是他的人的口吻。
谷箏沒想搭李既的話茬,放下手機要掛電話,然而拇指在屏幕上方頓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屏幕,通話計時還在繼續,于是拿起手機。
“道謝的話就不用了,邱醫生已經向我道過謝了,也請我吃過飯了。”谷箏說完,掛了電話。
寢室里不知何時安靜下來,衛錫和吳棣棠都沒在了,只剩藺川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個兒位置上。
谷箏轉過頭問:“他們呢?”
“看你在打電話,就先走了,我留下來等你。”藺川轉身趴在椅背上,小心翼翼地瞅著谷箏的臉色,“還沒問你呢,昨晚怎么出去了?你那個表哥又來找你麻煩了?”
看來李既剛才那幾聲吼,都被藺川他們聽見了。
“不是!惫裙~搖了搖頭,在去食堂的路上,他把昨晚的事簡單向藺川說了一下。
藺川聽得心驚膽戰。
“還好你去的了。”說著話鋒一轉,“可話說回來,救了邱醫生的人是你,你表哥有什么資格對你大吼小叫?腿長在他身上,有本事他直接過來。”
谷箏說:“他不知道邱醫生的住址,我也沒跟他說!
“想也知道邱醫生不會住得離醫院太遠,他先過來,到時候站在路邊問你,我就不信你不會說,說白了他就是想借你的力氣讓邱醫生欠他一個人情,把你當工具使呢!
谷箏不置可否。
不過再怎么說也是李既先發現不對,如果不是李既細心,他也不可能找到邱醫生家里去。
想到這里,谷箏沒有多說什么。
藺川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等兩人打完飯坐下,他像是冷不丁地想到了什么,面色一變,抬頭看向谷箏。
“你表哥只是上了邱醫生的幾節公開課而已,又不是邱醫生正兒八經的學生,他對邱醫生的關注是不是有點過了,他……”藺川頓了一下,扭頭看了一圈,然后伸長脖子湊近谷箏,“他是不是喜歡邱醫生?”
谷箏猛地咳嗽起來,端在手里的湯差點灑出去。
藺川連忙扯了張紙遞過去。
谷箏偏過腦袋,咳得滿臉通紅,好半天才恢復過來。
“瞧你這樣!碧A川說,“我該不會說對了吧?”
若是以前,藺川絕不對往這方面想,現在鑒gay的雷達也是越來越準了。
谷箏心里充滿同情。
但這種事不好往外說,李既到底是他表哥,就算不是,他也不好議論別人的私事。
“我不清楚!惫裙~放下湯碗,拿起筷子,順便轉移話題,“對了,邱醫生家里也養了兩只貓!
藺川果然也很驚訝:“邱醫生也養了貓?他不像會養貓的人!
“我也覺得!惫裙~說,“有一只躲起來了,沒見著,另一只也是黑白貓,看大小和花色都跟那個椰子養的三條差不多!
說起“傷心小椰子”,藺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往下沉了沉,塞了一口菜到嘴里,咀嚼完后,開玩笑似的說:“都是a市人,都是兩班倒的上班族,都養了兩只貓,而且其中一只都是黑白貓,那個死gay別是邱醫生!
話音未落,谷箏眉頭一皺,驟然拔高了一度聲音:“怎么可能?”
他的反應把藺川嚇了一跳,怔愣片刻,嘟囔著說:“我開玩笑的啦,我也知道不可能是邱醫生,只是邱醫生和那個死gay像的地方太多了,我才這么說了一句!
谷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低聲說了一句抱歉,他手里拿著筷子,低頭默了半晌,說道:“邱醫生有女朋友了,他不是gay。”
報完名的第二天就開始上課了。
大二的課程比大一多一些,學習氛圍也稍顯緊張,谷箏拿到課表的第一時間就把課表發給副店長,讓副店長重新排班,他的學費用了之前的存款,暑假期間差不多把這個學期的生活費賺到了,便沒讓副店長排太多的班,一周只上十來個小時,其他時間準備泡在圖書館里把該考的證都考了。
開學之初,學校里十分熱鬧,群里也十分熱鬧。
那些人又在計劃下一次的線下聚會,打算把地方選遠一點,最好出去三天兩夜。
為此,群消息一直保持99+。
喊話谷箏和“傷心小椰子”的消息從沒斷過。
[骨頭和椰子這次該去了吧?上次都沒去]
[骨頭不去倒能理解,可椰子不是我們群的管理員嗎?上次其他管理員都去了,就他連影兒都沒有,總不能這次又躲過去了吧?]
[simon,你和椰子不是很熟嗎?問問他唄]
[@Simon]
很快,Simon出現。
[Simon:我和他再熟也不能逼著他來吧,何況我也沒見過他]
[那只有骨頭知道椰子長什么樣嘍]
[他倆早在一起了,說不定都住一起了,別說知道椰子長什么樣,估計連椰子高/潮的樣子都見過哈哈哈]
[臥槽!真的假的?]
[上次骨頭不是跟著他們學校的人去c市做志愿者嗎?我看到椰子的ip也在那個省,后來他倆同一天變回a市]
[骨頭不是才說了他喜歡椰子嗎?我記得是在做志愿者之后說的]
[聽聽得了,誰知道我們這群人是不是他倆play的一環]
冒泡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七嘴八舌,各說各的,甚至有人把谷箏和“傷心小椰子”的動態照片轉進群里,讓大家一起找共同點。
谷箏翻了半天,本來心平氣和,可當他看到其中一個人的話時,面無表情的臉開始崩裂。
[有沒有一種可能,骨頭和椰子就是一個人,以前椰子的動態更新得那么勤,自從骨頭來了,他再也沒有更新過動態,倒是骨頭三兩頭地更新,拍照風格和以前的椰子差不多]
[不至于吧,椰子的號都那么多粉絲了,舍得換號?]
[就是,誰開小號裝成自己大號的追求者啊?巴不得八竿子打不著呢]
[椰子的號粉絲是多,可骨頭的號粉絲也不少吧?裝成追求者的理由多得去了,在這群里不就把你們耍得團團轉嗎?每天的話題必有他倆,這不是一種另類的提高人氣的方法?]
[好像有點道理……]
谷箏第一次無語到有些想笑,看完那個人看似頭頭是道、實則全篇放屁的分析,他點開輸入框,打了一堆反駁的話,還是沒發出去。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輕輕敲了下桌面。
谷箏回神,抬頭對上坐在對面的吳棣棠的視線。
吳棣棠朝門口方向抬抬下巴,用口型問:“走嗎?”
谷箏看了看時間。
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他退出軟件。
有句話說得對,不與傻瓜論長短。
收拾好東西,兩人一起走出圖書館。
谷箏和寢室里所有人的關系都不錯,但和藺川相處比較隨便,什么話題都聊,和吳棣棠相處就不太一樣了,可能由于吳棣棠也是個悶葫蘆的緣故,他倆不怎么說其他的,只說學習上的事。
“你今天進度怎么樣?”吳棣棠開口。
“還行!惫裙~說,“就是有段時間沒看書了,一看就想打瞌睡。”
“明天帶上茶杯和兩個茶包來,我們坐的那個位置離熱水房近,隨時可以添水!眳情μ膯,“你明天也不上班嗎?”
“不上。”
兩人沒回寢室,直接往食堂的方向走,剛瞧見等在門口的藺川和衛錫的身影,就有個人突然喊了一聲:“谷箏?”
谷箏循著聲音看去,看到了站在幾個人中間的喬天善。
喬天善對他用力揮了揮手。
谷箏和吳棣棠打了聲招呼,讓吳棣棠先去找藺川和衛錫,他抱著書本走了過去。
喬天善和他身邊那幾個人應該相互認識,那幾個人里有男有女,都年紀不大,看不出來是a大的學生還是體大過來的學生。
此時,那幾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谷箏身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谷箏假裝沒有察覺,面色如常地問:“什么時候來的?”
第39章 我看你就不錯
喬天善沒想到過來一趟還能遇到谷箏, 笑得見牙不見眼:“下午才來,我同學過生日,他有個發小是你們學校的, 我們過來找他, 順便逛逛你們學校。”
喬天善說著,目光往旁偏了一下。
谷箏扭頭看去,見是一個身材頗為苗條、長相清秀的男生,從他走過來起, 男生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撞上視線, 男生也不覺尷尬, 扯起嘴角,沖著谷箏微微一笑。
谷箏對男生點了下頭。
喬天善抬手搭上谷箏的肩膀, 問道:“你來吃飯嗎?”
谷箏嗯了一聲。
喬天善看了一眼谷箏懷里的書:“剛從圖書館過來?”
“對。”谷箏說,“馬上要考試了, 時間比較緊張。”
“難怪最近副店長給你排的班那么少!
兩人聊了一會兒, 谷箏準備告辭,喬天善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沒等谷箏回答, 那個男生突然開口。
“一起去吧,我們人少,多一個人還熱鬧些!
喬天善聞言, 噗嗤一樂, 走過去用胳膊肘撞了下男生:“你收斂點!
男生沒有搭理喬天善, 直勾勾地望著谷箏。
谷箏搖頭拒絕:“謝謝, 但是不了, 我室友們還在等我,等會兒吃完飯, 我也要去圖書館!
男生面露惋惜,顯然還想再勸,但喬天善先他一步擺了下手:“行吧,考試要緊,我們還是不占用你的時間了!
谷箏轉身離開,男生的目光依然黏在谷箏背上,直到谷箏和等在食堂門口的幾個室友匯合,一起消失在食堂里面。
“你夠了啊!眴烫焐普f,“人家不喜歡男的。”
這里的幾個人都知道男生的性取向,因此說話便沒藏著掖著,喬天善的話音未落,其他人也紛紛調侃起來。
“不愧是小東喜歡的類型,剛才他一過來,我就知道小東要栽了!
“但他一看就是個直的吧。”
“沒聽老喬說嗎?人家直得不能再直了!
男生被臊得面頰通紅,羞惱地說:“哎呀,你們別胡說,我不是看上他了,我就是……”
其他人嘻嘻哈哈地問:“就是什么?”
男生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算了,我不說了。”
又等了半個小時左右,才等到要等的人,天色漸暗,黃昏染透半邊天空,一行人說說笑笑地朝a大的門口走去。
男生走在最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看前面沒人注意自己,便悄悄拉遠距離,摸出手機,點進那個軟件。
他沒有屏蔽群消息,剛一進去,正在刷新的群消息就一個接一個地彈出來。
找他的人也不少。
他不愛在群里冒泡,是個名副其實的潛水黨,但上次群里張羅的聚會,他一個人硬著頭皮去了,因為長得不錯,而且還是一個在校學生,他意外地頗受歡迎,和好多人交換了聯系方式。
他沒看那些消息,直接通過關注列表翻到“骨頭”的賬號。
“骨頭”的動態一直在更新,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挺忙,本人已經很久沒有入鏡了,發的都是一些風景圖。
男生往下翻了好一會兒才翻到“骨頭”入了鏡的圖,依然沒有露臉,只有兩張側臉圖。
他腳步微頓,目光停在其中一張圖上,皺眉看了許久。
還是走在最前面的喬天善發現了他的掉隊,倒回來嘿了一聲:“小東,你在看什么呢?”
男生嚇了一跳,立即關上手機:“沒什么。”
喬天善沒有多想,拉著男生往前走去。
男生看了一眼喬天善,突然想起上次喬天善去c市做志愿者的時候,關于“骨頭”的一些風波也在群里鬧得沸沸揚揚,那時“骨頭”為了證明自己,在群里發了做志愿者的照片,可還是有很多人不相信,最后他發了喬天善的朋友圈截圖,幫“骨頭”解釋了下,那些人才不得不信。
喬天善肯定見過“骨頭”,畢竟在一個部門里,只是不知道喬天善認不認識“骨頭”。
其實男生很想直接問喬天善,卻也清楚這種事不好問。
另一頭,谷箏和藺川幾人吃完飯便回寢室了,休息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和吳棣棠又帶上書去了圖書館。
就這么過了一陣子,臨近國慶假,腳傷徹底好了的藺川也開始計劃自己的國慶之旅了,暑假在家憋了兩個月,他都快憋出內傷了,直言自己要去國外走一趟。
“谷子。”藺川伸長手,對坐在自個兒座位上看書的谷箏打了個響指,“你國慶的班表出來了嗎?”
谷箏回答:“還在排!
“不然你國慶別排班了,我請你出去玩!碧A川竄到谷箏身后,興致勃勃地說,“我們去海邊看美女!
谷箏頭也不抬,翻了一頁書:“沒興趣!
“那你想去哪兒?”
“我哪兒都不想去!惫裙~說,“我想多留一點時間準備考試。”
“哎呀,那個考試不就是走走過場嗎?”
“順便準備四級的考試。”谷箏解釋道,“年底開始我又要忙著做兼職了,估計不會有那么多時間!
藺川想說四級考試都是明年的事了,現在準備也太早了,可想想谷箏的情況,貌似也不算早。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藺川單手撐著下巴望向谷箏。
谷箏的視線始終黏在書上,卻跟腦袋上長了眼睛似的:“怎么了?”
“你……”
藺川想說你這樣還怎么談戀愛,總不能大學四年連一個女朋友都不交吧?
然而轉念一想,這還真是谷箏做得出來的事,別說在他眼里,哪怕在衛錫和吳棣棠眼里,谷箏也清心寡欲得快立地成佛了。
于是話在嘴邊轉了一圈,變了個樣。
“你和那個死gay處得如何了?”
聞言,谷箏在紙上唰唰寫著的手終于停了下來,他才想起自己和“傷心小椰子”已有兩三天沒有說話了。
“他好像很忙,有幾次都凌晨了才回消息!惫裙~一邊說一邊拿起手機,正想上軟件看看,屏幕驀地一暗,一通電話剛好打了進來。
是邱醫生的電話。
此時衛錫和吳棣棠都出去了,寢室里只有谷箏和藺川,谷箏看了一眼在做攻略的藺川,就坐在椅子上接起電話。
“邱醫生。”
話剛出口,旁邊的藺川豎起了耳朵。
“谷箏。”邱勻宣那邊十分安靜,說話聲也十分清晰地通過手機傳了過來,比起之前,似乎變得有些沙啞,“最近忙嗎?”
“不忙。”谷箏把筆夾進書里,合上書說,“在準備考試!
“沒去做兼職了?”
“也在做,但排的班很少!
邱勻宣哦了一聲,又說:“這個月中我們醫院組織了一場下鄉的活動,我也去了,剛從那邊回來,想問問你這會兒有空嗎?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吃頓飯,上次你救了我,還沒正式謝謝你。”
掛斷電話,藺川連忙湊了過來。
“邱醫生又找你。俊
谷箏簡單收拾好桌面,起身把手機揣進兜里:“我晚上出去吃,你和衛錫他們一起吧。”
“和邱醫生?”
“嗯。”
谷箏到衛生間里洗臉,藺川趴在門框上只露出一個腦袋:“你現在和邱醫生是不是走得太近了?要不是知道邱醫生有女朋友,我還以為他喜歡你。”
谷箏掛上毛巾,無語地看向藺川:“你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
藺川長嘆口氣,滿臉憂愁:“自從被那個死gay嚇到,我都變得不正常了,看到兩個男的就在想他倆是不是那種關系!
谷箏聽到這話,心想還好看到群里那些照片的人是他而不是藺川,不然還不知道藺川要做多久的噩夢。
邱勻宣家離a大不遠,開車很快就過來了,谷箏在學校門外坐上邱勻宣的車,又看到了搖頭晃腦的蠟筆小新一家人。
大半個月不見,邱勻宣瘦了一圈,皮膚也黑了不少。
剛才谷箏差點沒把邱勻宣認出來。
不過邱勻宣笑起來時和以前一樣好看,等谷箏系好安全帶,他才啟動車子:“我訂了座位,我們直接過去就行。”
谷箏說了聲好。
餐廳也離得不遠,開車十多分鐘就到了,停好車后,兩人在服務生的帶領下穿過郁郁蔥蔥的前院和人工造的假山流水,最后來到一處涼亭下。
坐下后,邱勻宣讓谷箏點單,谷箏推了下沒推掉,便點了幾個菜。
這會兒面對面地坐著,谷箏才發現邱勻宣連頭發都剪短了一截,看著比之前更加利落。
“邱醫生,你好些了嗎?”
“嗯?”邱勻宣頓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谷箏的意思,笑道,“都過去這么久了,我肯定好了!
谷箏撓撓下巴:“感覺你瘦了好多!
“在鄉下太忙了。”邱勻宣說,“我帶的學生轉去其他科室了,所以這次下鄉只有我一個人,很多事都要親力親為,比以前累不少!
邱勻宣沒在這上面多說,又問起了谷向陽。
“你爸的腳怎么樣了?”
“好了,現在基本上可以正常走路了!惫裙~說,“但我爸以前動過手術,身體底子不行,上次還受了傷,不能再讓他干太多的活!
邱勻宣說:“你媽挺辛苦的。”
“是啊!
“上次聽你說你媽開了一個店鋪,她在做生意嗎?”
谷箏早忘記自己什么時候對邱勻宣說了這話,聽到這里,他的表情里難得透出一絲尷尬:“只是小生意,鋪子旁邊就是中學,賣些文具和玩具什么的,掙小孩子的錢!
說完,悄悄看了邱勻宣一眼。
見邱勻宣臉上的笑容沒什么變化,才感覺卡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氣逐漸松了下去。
谷箏抹了把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么奇怪的反應。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兩人沒有上車,而是一邊吹著初秋的晚風一邊慢慢壓著馬路,如今沒那么熱了,風吹在臉上帶著絲絲涼意,比盛夏那陣燥熱的風舒服很多。
邱勻宣雙手放在背后,腳步漸緩,然后停了下來。
谷箏見狀,也停下腳步。
“其實約你吃飯應該提前跟你打聲招呼,但我的時間太趕了,今天下午回,明天上午就要走!鼻駝蛐f,“我約你吃飯除了答謝你外,還想問你一件事!
谷箏問:“什么事?”
邱勻宣沒繞彎子,直截了當地說:“你國慶有空嗎?我想請你去鄉下給我當幾天的助理,包食宿,工資五百一天,我可以提前付給你!
谷箏一愣,結巴著說:“可、可我不是醫學生,我不懂那些專業知識!
“你不需要懂,給我打下手就行。”邱勻宣有些苦惱的樣子,“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按理說可以聯系學校那邊幫忙找個學生,可出門在外,我還是想和熟悉的人一起!
谷箏愣了半天:“那你的女朋友呢?她不放假嗎?”
這下輪到邱勻宣愣住了:“什么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
邱勻宣噗嗤一樂,仿佛聽見什么笑話一樣,用手背擋著嘴笑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有女朋友。”
末了,又補充一句。
“我單身!
“啊?”谷箏已是目瞪口呆,過了許久,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可那個女人……”
邱勻宣好笑地問:“哪個女人?”
“放暑假的時候,我們在便利店里遇到那次,和你一起的那個女人不是你的女朋友嗎?”
邱勻宣想了片刻,恍然地哦了一聲:“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外公朋友的女兒,一起吃頓飯罷了!
谷箏立即猜到什么:“相親?”
“對,但是沒成。”邱勻宣默了一瞬,把話題拋回谷箏身上,“還是說你國慶有事?要陪女朋友?”
谷箏連忙把腦袋搖成撥浪鼓,連帶雙手一起擺成雨刷狀:“我也沒有女朋友!
邱勻宣一副驚訝的樣子:“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你應該不難找女朋友吧!
“沒往那方面想過!惫裙~實話實說,“我除了上課就是做兼職,一來沒有時間!
“二來呢?”
谷箏抿了下唇,雖然尷尬,但還是開口:“二來經濟不允許!
邱勻宣一直在笑,這邊光線很暗,卻能看到他彎彎的眉眼,像是無意地問:“你喜歡哪種類型的?”
兩人繼續往前走,可能是比較晚了的緣故,前后沒有其他人,長而蜿蜒的小徑上只有他倆的腳步聲以及風吹草木的簌簌聲。
谷箏認真思考半晌,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從沒想過這些!
他實在不擅長回答這些問題,害怕邱勻宣再問,趕緊轉移話題。
“邱醫生你呢?你喜歡哪種類型的?”
邱勻宣轉頭看他,突然說道:“我看你就不錯。”
谷箏嚇了一跳:“我說真的。”
“我也沒說是假的!鼻駝蛐幌裨陂_玩笑,語氣頗為正經,“我說性格上,認識的這么多人里,和你相處時最自在!
谷箏表情怔愣,腳步慢了下來,望著邱勻宣的側臉,不知何時,心跳快得竟有些停不下來。
回到寢室,谷箏洗了澡躺上床,他先私聊副店長問了一下排班的情況,得知還沒開始排才說了自己國慶請假的事。
國慶期間要上班的人很多,本來分給兼職工的時間就不多,谷箏一說,副店長便同意了。
明天周一,上午有課,整個寢室的人都睡得很早,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谷箏做了一個很離奇的夢。
他夢見自己成了上次群里線下聚會的一員,甚至在鏡頭前和一個人親嘴,就像照片里的人一樣。
他從沒和人親過嘴,也不知道要怎么親嘴,可夢里的他輕車熟路、十分老練,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的時間,他終于松開掌在那個人后腦勺上的手。
隨著距離的拉開,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邱醫生的臉。
谷箏完全是被嚇醒的,沖進衛生間洗了半天的冷水臉才感覺自己的雙腳落回實處,渾渾噩噩地走出衛生間,吳棣棠已經下床了,見他臉色難看,問了一句:“谷子,你沒事吧?”
谷箏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心里只有大寫地三個字。
他完了。
他這是被“傷心小椰子”傳染了。
整個上午,谷箏都心不在焉,他實在太震驚了,他一時間都說不清楚自己會做這種夢是因為上次被群里發的那些照片嚇到還是因為和“傷心小椰子”聊得太久,或許兩者都有。
谷箏算算日子,絕望地發現他和“傷心小椰子”居然已經聊了小半年。
不行。
不能再拖下去了。
必須速戰速決。
下午下課,幾人先回了一趟寢室,準備等人少的時候再去食堂吃飯,谷箏面色凝重地站在陽臺上,做了半個多小時的功課,決定打出一記直球。
他點開軟件上他和“傷心小椰子”的對話框,消息停在今天中午,“傷心小椰子”說自己上班去了,他回了一個表情包。
谷箏打打刪刪,硬著頭皮發了幾條消息過去。
[骨頭:椰子哥哥]
[骨頭:你下班了嗎?]
[骨頭:哥哥,想看腹肌嗎?]
第40章 三條和貪吃鬼
晚霞布滿窗外的天空, 橘黃的光芒灑入辦公室里,悄無聲息地融進一直開著的白熾燈光亮中。
邱勻宣剛從手術室里出來,幾個小時的手術讓他感覺十分疲憊, 嗓子也干得不行, 他走到飲水機前,一邊拿起紙杯接水一邊從換回來的衣服兜里摸出手機。
打開手機,軟件上的消息彈了出來。
邱勻宣站直身體,一口氣喝了半杯水, 順便點進軟件, 一眼就看到了列表里“骨頭”發來的最后一條消息。
[哥哥, 想看腹肌嗎?]
邱勻宣一愣,嘴里的水突然嗆進嗓子眼里, 他偏過頭猛地咳嗽起來。
就在這時,關著的辦公室門被推開, 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小邱, 真是太感謝你了,還好有你, 不然等救兵過來, 黃花菜都涼了!”王醫生興高采烈地說完才注意到邱勻宣的狼狽模樣,頓時嚇了一跳,連忙上前, 伸手想拍邱勻宣的背。
但被邱勻宣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邱勻宣艱難地壓下嗓子里的癢意, 一通咳嗽下來, 他的臉頰通紅, 眼里也泛起了一層淚霧, 他擺了擺手,把紙杯放回桌上, 扯了一張紙,擦掉眼角溢出的淚水后,才轉身對王醫生說:“我沒事。”
說完,也關了手機放回兜里。
王醫生看邱勻宣沒什么事,放下心來,又笑著說:“今天辛苦了,等會兒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好!
王醫生說:“不耽擱你回去吧?”
“不會。”邱勻宣笑了下,“我開過很多次夜路了!
“那就好!
不過王醫生還沒下班,也有事要處理。
王醫生是邱勻宣的學長,兩人從一個學校里出來,邱勻宣留在a市工作,王醫生沒能擠進心儀的醫院,于是考來了這里。
昨晚醫院收了一個病人,病情有些嚴重,需要盡快手術,可一番檢查下來,那個科室的醫生無法保證自己能夠順利進行手術,幾個領導湊在一起開了一個短會,商討出了兩種解決方案,一是把病人送到離這里最近的a市,二是從a市請救援過來。
然而病人經不起顛簸,第一種方案只能作罷。
說到第二種方案,王醫生便想到了邱勻宣,剛好邱勻宣來這邊出差,開車過來只要半個小時,巧的是邱勻宣擅長這種病情。
邱勻宣坐在王醫生的辦公室里,剛才“骨頭”的話像貓爪似的在他心頭撓,撓得他和王醫生說話時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王醫生離開,他立即摸出手機,點進和“骨頭”的對話框。
看到前面兩條消息,眉頭瞬間擰了起來。
原先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仔細一看,字還是那些字,拼湊起來也是那個意思。
可這不是谷箏會說的話。
被人盜號了?
不然就是發錯人了?
邱勻宣沉吟片刻,回了消息。
[傷心小椰子:發錯人了?]
“骨頭”在線,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等他的回復,秒回消息。
[骨頭:沒有]
[骨頭:就是發給你的]
邱勻宣怔愣,垂眼看著手機,半晌沒有回神。
“骨頭”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發了過來。
[骨頭:我今天算了一下,發現我們認識挺久了,可除了這個軟件,我們連一個聯系方式都沒有]
[骨頭:我之前說過我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到現在也沒變]
[骨頭:我想和你見一面]
[骨頭:哥哥]
邱勻宣驟然回神,身體前傾,單手支起下巴,表情復雜。
谷箏想談戀愛了?
這太突然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他想來想去,竟然覺得谷箏的變化和他昨天對谷箏說的那番話有關,也許谷箏回去想了很多,然后決定和網上的“傷心小椰子”進一步發展。
為此,邱勻宣的大腦空白了足足一兩分鐘。
谷箏主動對他說這些話,他是高興的,可一想到谷箏主動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網上的“傷心小椰子”,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是他不夠好嗎?
還是他對谷箏的暗示不到位?
為什么谷箏寧愿找從沒見過面的“傷心小椰子”也不愿意找他?
邱勻宣擰著的眉頭慢慢松開,面無表情地點開輸入框。
[傷心小椰子:想]
[骨頭:啊?]
[傷心小椰子:先看看腹肌]
晚上,王醫生在附近餐廳里定了一間包廂,兩人走路過去,等了沒幾分鐘,又有幾個人推門進來,都是醫院領導,主動提出要見邱勻宣一面。
王醫生忙從椅子上起來,熱情地為邱勻宣做介紹。
邱勻宣向來不喜歡這種應酬,卻也擅長這種應酬,一頓飯下來,他和幾個領導相互交換了名片和聯系方式。
外面夜幕深沉,路燈光照著安靜的車道,王醫生和幾個領導都喝了點酒,準備打車回去,邱勻宣沒有提前離開,站在王醫生身旁想先把其他幾人送走。
“小邱啊。”有個領導歪著腦袋問,“你結婚了嗎?”
邱勻宣微笑著回:“還沒有!
聞言,幾個領導都很驚訝,另外的人說:“你們這個年齡也該結婚了吧!
王醫生出來打圓場:“以前在學校里,喜歡小邱的人多得都要排隊,可喜歡是一回事,相互喜歡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不來電,喜歡自己的人再多也沒用,如今和以前不一樣,兩個人在不在一起還是得看感覺。”
“我不這樣認為。”有個領導搖著頭表示不贊同,“結婚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比起你說的喜不喜歡,我認為合不合適更重要,而且現在獨生子女多,也不喜歡和父母住在一起,要是再沒伴侶照顧,平時昏在家里都沒人知道。”
很快,車來了。
王醫生挨個把領導送上車。
最后,路邊只剩邱勻宣和王醫生兩個人。
王醫生看邱勻宣比之前沉默了不少,以為邱勻宣還在為剛才領導的話而不高興,便安慰道:“他們的話別放心上,畢竟年紀不一樣,想法也和我們不一樣,雖然我的女兒都滿地爬了,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我處在你這個位置上,我也會以事業為重,暫時不想談戀愛!
邱勻宣仿佛才從某種思緒中掙脫出來,扭頭看向王醫生,平靜地說:“我沒有不想談戀愛!
“……”王醫生愣道,“。俊
邱勻宣嘆氣:“我真的很想談戀愛。”
王醫生看著邱勻宣,欲言又止。
另一頭,a大寢室里。
外面下著雨,谷箏和吳棣棠都沒去圖書館,選擇在寢室里看書,衛錫和藺川在聯機打游戲,兩人戴著耳機,也沒說話,一時間寢室里安靜得只剩按鼠標的聲音以及時不時響起的敲鍵盤聲。
筆在谷箏指間轉動,他的視線在書頁上停了很久,始終沒有翻到下一頁。
又耐著性子看了一會兒,還是看不進去,谷箏掙扎失敗,只好放棄,拉開抽屜,拿出放在里面的手機。
他沒有點進軟件,而是翻到相冊,點開了不久前洗完澡后在浴室里拍的照片。
照片拍得不怎么樣,甚至因為手抖拍得有些模糊,好在沒有露臉,背景是一片純白的瓷磚,也看不出來其他信息。
哪怕谷箏從小到大洗過無數次澡,太清楚自己的身體長什么樣,也從未像今天這樣各種找角度拍在手機里,還要在幾十張照片里精挑細選留下五六張,這種感覺太過羞恥,以至于堆積在心頭的難受到現在都未散去一星半點。
谷箏閉了閉眼,直接把剩下的照片全部刪完。
點進他和“傷心小椰子”的對話框,發出去的照片剛好從“未讀”變為“已讀”。
谷箏垂著眼皮,安安靜靜地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頗有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覺,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叫心如死灰。
“傷心小椰子”沒回消息,等待的過程無比煎熬。
谷箏把手機放在桌上,雙手捂臉,內心一片沉重。
一想到現在“傷心小椰子”可能在看他的照片,他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還好“傷心小椰子”沒有讓他等待太久。
[傷心小椰子:不錯]
谷箏放下雙手,還是一副沒有表情的模樣,看著這句像在點評豬肉新不新鮮的話,他眼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是拿起手機打字。
[骨頭:見面嗎?]
[傷心小椰子:你想談戀愛了?]
反正都不要臉了,谷箏完全豁出去了。
[骨頭:想和你談戀愛]
[傷心小椰子:我很好奇]
[骨頭:好奇什么?]
[傷心小椰子:你說喜歡我這種類型的,我只是普羅大眾中的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你在生活中應該見過很多才對,為什么不去找那些你看得見摸得著的人,偏偏來找我?你連我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在騙你,萬一我沒有工作,只是一個饑一頓飽一頓的無業游民,萬一我不是照片里的那樣,那些照片都是我偷了別人的照片,萬一我也不是單身,你不擔心這些嗎?]
谷箏深吸好幾口氣,逼著自己看完“傷心小椰子”的話。
不得不說,“傷心小椰子”確實很有防范意識,甚至自爆來試探他。
[骨頭:不擔心]
[骨頭:我只是厭倦了我們的關系一直停步不前,我害怕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還像現在這樣只在網上聊聊,連彼此的面都沒見過]
[骨頭:也許我身邊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但你是第一個我想要靠近的人,我不想跳過你去認識其他人]
[骨頭: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發完這些,谷箏頓了一下,又打了幾個字出去。
[骨頭:好不好?]
[骨頭:哥哥]
他發現“傷心小椰子”對這兩個字有點受用。
果然——
[傷心小椰子:我考慮一下]
[傷心小椰子:國慶之后給你答案,行嗎?]
谷箏抹了把臉。
他的犧牲值得了。
放國慶假的前一天,衛錫和吳棣棠早早地收拾好了東西,一下課便拉著行李箱走了,他們家在外地,要趕今天晚上的高鐵,剩下谷箏和藺川不急不忙地回寢室。
谷箏明天要去找邱勻宣,本來也是坐高鐵過去,但國慶假的票早售光了,于是邱勻宣找了一輛順風車,明天上午把谷箏送到那邊的縣城里,到時候邱勻宣會開車過去接他。
谷箏已經和順風車的司機聯系好了,他準備先回家一趟。
藺川要把夏季的衣服全帶回去,因此收拾了兩個行李箱出來,谷箏只裝了國慶幾天去邱勻宣那里的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提著一個不大的行李袋。
走到樓下大廳,進出的人很多,還有不少人站在門口等人,藺川一手拉著一個行李箱,行動艱難,只得讓到一旁,等那些人先走。
大廳里的保安沒在,掛在墻上的電視機開著,正在放新聞,下面是保安的桌椅,偌大的桌面已被學生們亂七八糟的東西堆滿,其中包括兩個很大的長方形包。
谷箏無意回頭,發現包里居然裝著一只黑白貓。
他沒忍住多看了幾眼,藺川扭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樂道:“嘿,誰把貓帶學校里來了?”
說著,也想到了什么。
“對了。”藺川問谷箏,“我記得你說邱醫生也養了一只奶牛貓?”
“對。”谷箏應道,低頭細看,包里的貓和邱醫生的貓差不多大小,都養得油光水滑。
感受到他的靠近,那雙圓眼睛滴溜溜地轉了過來,黑白貓沖著谷箏喵了一聲。
谷箏笑了一下,抬眼看向另一個貓包,隔著紗網,看到了一只懟在上面的橘色大屁股,那只橘貓縮成一團,一動不動,膽子比黑白貓小很多。
兩人擠出大廳,藺家的司機在樓梯下面等著了,見藺川出來,趕緊上前接過兩個行李箱。
司機走在前面,谷箏和藺川跟在后面,繞過一棟綜合樓,就見一個人急匆匆地朝著他們這邊走來,藺川認出了對方,眼神一亮,連忙喊道:“謝尤哥!”
謝尤本要繞開他們,聽到喊聲,腳步一頓,轉頭看了過來。
顯然謝尤沒有認出藺川,表情茫然。
“我是藺川!碧A川上前說道。
謝尤回想起來,恍然地哦了一聲,臉上掛起笑容:“好久不見,你這是要回家了嗎?”
“是啊。”藺川說,“謝尤哥,你不是都畢業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謝尤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解釋道:“有東西放在我老師的辦公室里,一直沒回來拿,正好今天有空!
藺川指了下前面:“大門在那邊!
謝尤笑著說:“我小叔最近出差,我幫他把家里的貓帶出來做體檢,剛才不方便拿,就放阿姨那兒了,我現在得回去拿!
藺川驚訝地問:“那只奶牛貓?”
“對!
“原來那是你的貓!
謝尤說:“是我小叔的貓,我幫忙照顧一陣!
聊了沒一會兒,藺川看出了謝尤的著急,便沒再耽誤對方的時間。
道完別后,藺川一邊走一邊對谷箏說:“還記得之前那對兄弟嗎?我高中同學,你在食堂碰到的那兩個人,謝越和謝洲。”
“記得!惫裙~點頭。
何止記得,簡直印象深刻。
那個謝洲加了很多次他的微信,驗證消息寫了一條又一條,他都沒同意,最后謝洲惱羞成怒,說了幾句狠話后再也沒來騷擾他。
“他是他們的堂哥,以前和我還有那倆兄弟讀一所中學,后來先考進了a大,還是我們這個專業的,今年畢業了。”藺川小聲地說,“不過謝尤哥和他們的關系很差,以前沒少在學校里打架,聽說現在就算在學校里碰到也不會打招呼!
谷箏心里裝著事,聽得心不在焉。
又走了一段路,他猛地停下。
藺川問:“怎么了?”
“我有東西忘了拿,要回去一趟,你先走吧!惫裙~說完就往回跑。
他一陣風似的往前沖,穿過人流,神經逐漸緊繃起來。
他突然想起——
“傷心小椰子”也養了一只黑白貓和一只橘貓,“傷心小椰子”也有一個叫他小叔的親戚,經常去他家里幫忙照顧兩只貓。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甚至覺得那個謝尤的聲音也和“傷心小椰子”發來的許多視頻里出現的聲音十分相似。
眼見距離宿舍樓越來越近,他跑得氣喘吁吁,心跳快得幾乎壓過他的喘息聲。
在宿舍樓外,他看到了謝尤。
謝尤把剛才提著的袋子掛在手臂上,一手拎了一個貓包,兩只貓都不輕,袋子也在他手臂上勒出一條紅痕,他走得頗為吃力。
谷箏以最快的速度穩住呼吸,抹了把臉上的汗,快步走了過去:“需要幫忙嗎?”
謝尤一下子認出了他:“你不是和藺川一起走了嗎?”
谷箏隨口說道:“有東西掉了,我回來找!
“找到了嗎?”
“找到了。”
謝尤看了一眼谷箏伸出的手,沒有拒絕,把裝著黑白貓的包遞給谷箏:“謝謝你啊!
谷箏接過貓包,還真挺沉,比他另一只手上的行李袋都沉。
兩人并排往前走,谷箏問:“學長,兩只貓都是你小叔的嗎?”
“是啊!敝x尤說,“我是喜歡貓,但沒時間養,平時太忙了!
谷箏不像藺川那樣擅長與人交談,問完這句就沉默了,他來時想過先和謝尤兜兜圈子、套套近乎,可他現在根本等不及,腦海里仿佛有一道聲音,不停地催促他——
快點問、快點問、快點問!
你還在磨蹭什么?
谷箏咽了口唾沫,不再猶豫,直接問了出來:“它們叫什么名字?”
“它們啊?”謝尤說,“你手里那只叫三條,我手里這只叫貪吃鬼,以前都是流浪貓,我小叔收養了他們!
谷箏拎著貓包的手輕輕一抖,這一刻,他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覺驚喜來得太突然了。
尋覓半年,要找的人竟是藺川熟人的親戚。
忍住立刻給藺川打電話的沖動,谷箏把謝尤送到學校門口,等謝尤攔下出租車,他把貓包放到車后座上。
“學長!惫裙~摸出手機,“聽藺川說我們是一個專業的,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
謝尤也彎著腰把貓包和袋子放進車里,聽了谷箏的話,他絲毫不覺奇怪,像谷箏這樣的人太多了,和他套近乎,想從他身上獲得什么。
“可以!敝x尤回答,但態度比之前冷淡了些,他點開微信讓谷箏掃了自己的二維碼名片。
加上微信后,謝尤沒有和谷箏交談的意思,打了聲招呼后,便矮身坐進車里,一邊關門一邊對司機說:“麻煩去荷月府!
接著車門一關,車子開走了。
谷箏站在原地,摸出手機撥通藺川的電話,但在嘟聲響起的同時,他掛斷了電話。
他的眉頭慢慢皺起。
荷月府?
那不是邱醫生住的小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