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箏愣在原地,突然感覺十分奇怪,卻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他看著界面上顯示的“對方已拒絕”以及上面幾條消息框前出現的“已讀”,腦子一時沒轉過來,就這么拿著手機傻站了一會兒。
始終沒有新消息跳出來。
就在谷箏準備繼續撥打語音時,對方回了消息。
[傷心小椰子:等等]
[傷心小椰子:在忙]
谷箏回了一個好,想了想,轉身往病房里走。
剛進去就看到邱勻宣站在衛生間外面,背對已經關上的門,在看手機,那兩個學生正代替他和隔壁床夫妻說話。
谷箏的目光不自覺地掃向邱勻宣的手機。
然而甚至沒等他看清楚界面的顏色,邱勻宣便在余光中注意到了他,關了手機,扭頭對他笑了笑。
還沒說話,手機又響了起來。
正是叮叮叮的聲音。
谷箏臉色微變,兩眼死死盯著邱勻宣的手機。
邱勻宣像是被他的反應驚到,愣了一下,沒著急看手機,反而走過來先問了他一句:“你沒事吧?”
離得近了,谷箏才看到邱勻宣的手機屏幕上不是他想象中那個軟件的語音提醒,而是來電提醒,有人給邱勻宣打電話了。
他神經緊繃,有那么幾秒,背后汗水涔涔而下。
原來只是電話。
可兩個鈴聲太像了。
他差點以為……
谷箏后知后覺地被自己腦子里的荒唐想法嚇了一跳,他連忙把那個想法擠掉,僵硬地沖邱勻宣扯了扯嘴角。
“沒事。”
說完立即往里走了。
走到黎霜身旁,回頭看了一眼,邱勻宣已經接起電話,依然背對衛生間的門,微低著頭,表情頗為嚴肅。
谷箏悄悄打量一遍邱勻宣,越想越覺得自己剛才的猜測好笑。
真是鬼迷心竅了。
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傷心小椰子”沒回消息,他發出去的那個“好”也還是未讀狀態。
估計真的在忙。
谷箏把手機揣回兜里,很莫名的,他突然非常好奇“傷心小椰子”的職業,看“傷心小椰子”對貪吃鬼的上心程度,難道職業和寵物有關?
寵物醫生?
“傷心小椰子”說的那個朋友就是他自己?
想想又不太對……
谷箏一直覺得“傷心小椰子”在動態里和群里表現出來的形象都挺粗鄙,往難聽了說,實在和寵物醫生這種職業沾不上邊。
不過這么想太刻板印象了。
啪的一聲。
黎霜一巴掌拍在谷箏背上。
谷箏驀地回神,但表情仍舊呆滯,他扭頭看向黎霜。
“你在想什么呢?”黎霜臉色不悅地說,“喊你半天都沒回應。”
谷箏抹了把臉問:“怎么了?”
黎霜沒有說話,后退一步,一臉奇怪地把谷箏上下看了一遍。
剛好這時,打完電話的邱勻宣回來,黎霜趕緊往旁讓開,等邱勻宣過去了,才問谷箏:“你最近怎么回事?經常玩手機就算了,走神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
谷箏看了一眼站回隔壁床前的邱勻宣,低聲回答:“我在想事情。”
黎霜沒再多說:“對了,你那個舊手機是不是扔了?”
“沒扔,放學校里了。”谷箏說,“但也用不了,連開機都不行。”
隔壁床女人聽見,問了一嘴:“他手機怎么了?”
“他不是換了一個新手機嗎?我想著舊手機還能用的話,應該可以賣點錢。”黎霜說,“但連機都開不了,估計賣不出去。”
女人哎喲一聲:“壞得這么厲害呢?”
“本來也快壞了,昨天淋了雨,就不行了。”谷箏說,“就算今天沒壞,過不了多久,也會壞,遲早要換手機。”
黎霜皺著眉說:“換手機都是小事,你以后別下雨天還在外面亂跑,連傘都不撐,要是淋出病來怎么辦?”
谷箏低頭摸了摸鼻子,用沉默揭過了這個話題,等黎霜和隔壁床女人說起其他,他才抬頭,結果冷不丁撞上邱勻宣掃過來的眼神。
邱勻宣眉心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對上目光后,他不著痕跡地將眼里的情緒一收,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那我走了。”邱勻宣對隔壁床男人說,“有什么事跟護士說。”
隔壁床夫妻一疊聲地應好。
黎霜也想起來什么似的,把裝著幾個飯盒的布袋遞給谷箏:“你去把飯菜熱一下。”
谷箏拎著布袋跟在邱勻宣和兩個學生后面走出病房。
微波爐在住院部每層走廊的靠窗盡頭,這會兒時間還早,微波爐前只守著一個人,谷箏過去時,那個人剛好拿著熱好的飯盒走開。
谷箏把布袋擱到桌上,先拿了兩個飯盒放進微波爐里。
正百無聊賴地等著,身后響起一陣腳步聲。
很快,腳步聲停在他的身后。
“這么早就吃飯了?”
谷箏嚇了一跳,連忙轉身。
只見邱勻宣雙手插在白大衣的口袋里,很隨意地站著,他臉上仍舊掛著親切的笑,眉眼舒展,春夏交接的柔和陽光從旁邊窗戶外灑進來,正好落到邱勻宣的肩頭和側臉上,讓他看著和這片雜亂的醫院背景格格不入,倒像是來演電視劇的。
谷箏很少在意一個人的長相,尤其是男的,但每次見到邱勻宣,都會下意識地發出感嘆——
邱醫生真好看啊。
性格也好。
脾氣也好。
什么都好。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飯熱好了。
谷箏轉回去把飯盒拿出來,重新放了兩個飯盒進去,忙完才說:“等會兒熱飯的人多,要等很久,就先來把飯熱好了。”
邱勻宣問:“昨晚李既怎么樣了?”
不知道是兩個人站得太近還是從窗戶外灑進來的陽光太刺眼,谷箏的眼神有些飄忽,不敢往邱勻宣的身上落。
“我把他送到小區門口,讓我大姑下來接的。”谷箏說,“我手機壞了,剛買了新手機,還沒來得及聯系他。”
邱勻宣輕輕哦了一聲,問道:“你昨晚淋雨了?”
“是淋了一點,昨晚雨下太大了。”谷箏說。
“手機都淋壞了。”邱勻宣抱歉地說,“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谷箏聞言,趕緊擺了下手:“不麻煩,李既是我表哥,我該做的,而且我的手機本來就要壞了,和昨晚沒有太大關系,淋雨也是我自己有事,忘了撐傘,要怪就怪昨晚突然下雨,反正不關你的事,你沒有給我添麻煩。”
他淋雨的事確實和邱勻宣無關。
要不是為了幫“傷心小椰子”找貪吃鬼,他大可以直接打車回學校,有大姑借的傘,他一點雨都淋不著。
可這種事不好說出來。
谷箏生怕邱勻宣多想,說話時聲音拔高了好幾度,人也看上去略顯激動。
邱勻宣似乎被他的反應嚇到,愣了半天,隨即偏頭噗嗤一笑。
谷箏撓了撓頭,看著邱勻宣笑彎的眉眼,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吃過晚飯,谷箏便準備回學校了,護士敲門進來,給了谷箏一袋子藥,說是邱醫生給的。
谷箏道了謝,接過一看,都是感冒藥,里面還放了一張紙條。
[謝謝你昨晚的幫忙,我看你今天的呼吸有些重,記得按時吃藥]
谷箏拎著藥袋回了學校,一番收拾后,等他洗完澡躺上床,外面的天早已黑透了。
藺川還沒回來,衛錫和吳棣棠倒是回來了,但都癱在各自床上玩手機,谷箏把寢室里的燈關了,只開了夾在床桿上的臺燈,他靠在床頭,上微信回了幾條消息,才點開那個軟件。
一堆紅點唰地冒出,瞬間占滿屏幕。
谷箏微微一愣,仔細看去,發現除了“傷心小椰子”回消息的提醒外,還有simon的私聊、群消息以及99+的動態留言。
自從谷箏開始更新動態以來,他的粉絲數量就在穩步增長,動態留言也越來越多,但沒哪一次到了99+的地步。
谷箏暫時沒管,點開和“傷心小椰子”的對話框。
[傷心小椰子:不好意思,白天在上班,現在才忙完]
[傷心小椰子:真的非常感謝你,我聽醫院的工作人員說了,是你幫忙把貪吃鬼從樹上抱下來的,如果沒有你,她們可能不會這么快地找回貪吃鬼]
[傷心小椰子:你打疫苗花了多少錢?我轉給你]
這些消息都是下午七點多發的。
十幾分鐘前又發了一條消息,是一個視頻。
谷箏往下躺了躺,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點開視頻。
視頻背景像是在陽臺上,邊緣擺了很多盆栽以及放有綠植的架子,幾乎占了陽臺一半以上的面積,但余出來的空間仍舊很大。
在鏡頭的挪動下,可以看到陽臺被一張密網封住了。
“貪吃鬼~”
有人在喊。
下一秒,一張橘黃色的貓臉闖入鏡頭,下巴處有一塊明顯的白毛,正是昨天晚上被谷箏從樹上救下來的貪吃鬼。
貪吃鬼一改昨晚的緊繃和害怕,整只貓變得非常松弛,它趴在地上伸了一個懶腰,張著嘴巴打哈欠,眼睛都瞇成了兩條斜斜的縫。
“貪吃鬼。”那個人又在喊。
貪吃鬼對著鏡頭東嗅嗅西嗅嗅,喵了一聲。
谷箏的注意力卻不在貪吃鬼身上,他仔細分辨那個人的聲音,應該年紀不大,聲音還算好聽,多的就聽不出來了。
正想著,視頻里的那個人又開口了。
“小叔,你給它洗澡沒?”
沒有人回答。
但那個人噫了一聲,語氣里帶有明顯的嫌棄:“我就說它怎么臭臭的,身上一股衣服沒晾干發霉的味兒。”
鏡頭又懟著貪吃鬼的臉拍了一會兒,最后以貪吃鬼翹著尾巴跑開結束。
谷箏感覺不對,坐了起來,重新看了一遍視頻,發現說話的那個人不是“傷心小椰子”,被那個人喊作小叔的人才是“傷心小椰子”。
中途那個人在和“傷心小椰子”說話,可惜視頻里沒有錄到“傷心小椰子”的聲音,不知道“傷心小椰子”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答。
谷箏往上翻了翻,目光在“傷心小椰子”說見面的那條消息上停了很久,要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一晚過去,“傷心小椰子”似乎改變了主意,沒再提見面的事。
谷箏深吸口氣,躺了回去,整理好情緒后,他點開輸入框啪啪打字。
[骨頭:你把貪吃鬼接回去了?看著比昨晚好多了]
消息剛發出去,前面就多了一個已讀。
[傷心小椰子:它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留醫院里不放心,就接回來養了,能送出去就送,送不出去的話一直養著算了]
[傷心小椰子:它調皮死了]
[傷心小椰子:下午還在家里亂尿,把它訓了一頓]
谷箏扯了扯嘴角,想象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有些好笑,但轉念想到這句話是“傷心小椰子”發的,又不覺得好笑了。
“傷心小椰子”對藺川的所作所為始終讓他感到厭惡。
他面無表情地打字。
[骨頭:怎么訓的?]
[傷心小椰子:就是揪著它的耳朵念經]
[骨頭:它能聽懂嗎?]
[傷心小椰子:emmm]
[傷心小椰子:應該聽不懂]
[傷心小椰子:它剛才尿了第二次]
谷箏噗嗤一聲。
這時,斜對床傳來衛錫調侃的聲音:“谷子果然談戀愛了,聊個天都笑得這么開心。”
谷箏連忙收住幸災樂禍的笑。
另一頭,謝尤蹲在地上,臉都皺成苦瓜了,回頭瞧見自家小叔舒舒服服地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眼神瞬間變得哀怨起來。
“小叔。”謝尤起身把沾了尿的毛巾扔進垃圾桶里,“貪吃鬼不是你帶回來的嗎?怎么是我給它善后啊?”
邱勻宣穿了一身居家服,頭發也剛洗過,吹得軟軟蓬蓬,他身體微斜,有些坐沒坐相的樣子,回完一條消息,才抬眼看向想怒又不敢怒的謝尤。
“這不是讓你提前熟悉工作流程嗎?”
“……”謝尤哀嚎,“哎喲,小叔你也真是的,非讓我來照顧它們,我又不是很懂,那個阿姨不是經常來嗎?你讓那個阿姨來嘛,反正照顧三條也是照顧,加上一個貪吃鬼又沒什么。”
“不行。”邱勻宣想也不想地拒絕了,“貪吃鬼怕生。”
謝尤唉聲嘆氣,低頭看了一眼在自己腳邊蹭來蹭去的貪吃鬼,蹲下想摸,可想到貪吃鬼還沒洗過澡,又訕訕收手。
“你啊……”謝尤小聲嘀咕,“當初救你還給自己救出一堆事來了。”
收拾完殘局,又找來干凈的毛巾打濕熱水給貪吃鬼草草擦了一遍,忙完這些,謝尤累出一身的汗,他在邱勻宣家里沖了個澡才準備離開。
邱勻宣坐在沙發上,連姿勢都沒變,一直在看手機。
“小叔,我走了。”謝尤走到玄關,想起來問,“你是下個月培訓嗎?”
邱勻宣頭也沒抬,回答:“六月十五號和十六號兩天。”
“去c市?”
邱勻宣嗯了一聲。
“那我到時候再過來。”
謝尤說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小叔在和誰聊天,聊得那么認真,以前真沒見過小叔這樣。
本來還想問問軟件的事……
邱勻宣壓根沒注意謝尤是什么時候走的,他想把“骨頭”打疫苗的錢報銷了,可“骨頭”不要,兩人為這事掰扯了一會兒,群里@他們的提醒也跳個沒完。
終于結束這個話題,邱勻宣第一次點進那個什么a市線下交友的群里,本想把群退了,結果冷不丁地瞥見了有人@骨頭的內容。
他頓了一下,網上翻聊天記錄。
群里不知何時掀起了腥風血雨,都是沖著骨頭來的。
[別當縮頭烏龜了,出來解釋一下吧@骨頭]
[那個l到底是不是你啊?]
[我早就感覺骨頭的賬號有種很強的違和感,像我以前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釣魚賬號,身材是要露的,富是要炫的,但臉是不給看的,他還只關注了椰子一個人,目標不是很明顯嗎?]
[糾正一下,他又關注了simon]
[哈哈,那更明顯了,想泡simon的人不要太多]
[椰子呢?椰子都好久沒冒泡了,也不發動態,不會真被那個騙子拐走了吧?]
[可能他倆都面基了]
[@傷心小椰子]
聊天記錄太多,全是這兩天的內容,邱勻宣看得心煩,索性退出去找到和simon的對話框。
這個simon是列表里為數不多的正經人,也是他上這個號以來聊得最多的人——當然,也就聊了兩三頁。
simon已經發了不少消息過來。
[simon:你和骨頭真的見過了?]
[simon:我正奇怪呢,上次和他說話,他上來就跟我打聽你的事]
[simon:原來就是沖你來的]
[simon:他是不是l?]
[simon:長得怎么樣?我看他身材好有料,不會也是p的吧?]
[傷心小椰子:l是誰?]
simon在線,噼里啪啦就是一堆消息,最后發了一個pdf過來。
pdf足有三頁,第一頁是詳情簡要和目錄,第二頁和第三頁才是正文。
邱勻宣一目十行地瀏覽完,眉頭都擰了起來。
[simon:不得不說這個l確實有點本事,窮光蛋裝成富二代,中專生裝成體育生,靠騙靠p騙了一個又一個哈哈哈]
[simon:聽說他眼光還高,只騙你這種的]
[simon:你不會真被他騙到了吧?]
邱勻宣在輸入框里打了半天的字,最后全部刪掉,他選中那個pdf,想轉發給“骨頭”,卻要點擊確定時猶豫了。
他退出去,點回和“骨頭”的對話框。
“骨頭”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是他問“骨頭”要的胳膊照,背景明顯在寢室的床上,床單被套和床挨著的白色墻壁都入了鏡,幾條猙獰的抓痕不規則地爬上胳膊,血早沒流了,但抓痕泛著紅,看上去還是有些嚇人。
下面跟了“骨頭”發來的消息。
[骨頭:沒事]
[骨頭:我小時候還被狗咬過,過陣子傷疤就淡了]
邱勻宣愣了片刻,然后點進群里。
谷箏最近很忙,除了上課和去醫院照顧谷向陽外,還要忙社團的事。
不過不是a大的社團,是和他一起兼職的喬天善學校里的社團。
喬天善加入了一個英語協會,在六月中旬組織了一場活動,為期兩天,包食宿,還有津貼拿,谷箏之前就答應了要去,最近也要開始準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