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既一直在電梯門口張望，脖子伸得老長，瞧見谷箏和邱勻宣一起擠在電梯角落，眉頭擰得都能夾死一只蒼蠅了。
電梯在十二樓停下，頓時出了大半的人，都是往住院部那邊去的。
走在路上，李既突然問道：“剛才你和邱老師說什么了？”
谷箏搖頭：“我們沒說話。”
李既單手提著豆漿，摸了摸下巴：“我怎么感覺你和邱老師認識？”
“不認識。”谷箏說完，倒是想起一件事，“但不久前我和他見過一面。”
“你們私下見過？！”李既猛然拔高聲音。
“我去你學校拿特產那天，從你寢室出來后撞到邱醫生了。”
李既并未理解谷箏說的“撞”是怎么個“撞”法，但不影響他內心翻江倒海。
“他認出你了？”
“嗯。”
“你們不是只見過一面嗎？他連你叫什么都不知道，這就認出你了？”
李既狐疑地打量谷箏。
谷箏沒什么表情，也懶得解釋。
過了一會兒，李既才信了谷箏的話，有意無意地說：“雖然我沒被分到邱老師手下，但是我經常上他的課，邱老師早就認識我了，他和我比他和其他學生熟多了。”
谷箏瞥了李既一眼，不明白李既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卻也沒有打斷。
“聽說邱老師家里是開公司的，很有錢，住的都是別墅，但你看他一點架子也沒有，和誰都相處得來，我每次問他事情，他都會花時間給我解答。”李既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堆，臉上的笑掛都掛不住，最后將頭一偏，看向谷箏，“你說邱老師是不是很好？”
聞言，谷箏難得靜下心來仔細思考一番李既的話，然后贊同地點頭：“他很好。”
不光是外形上的好，還有性格上的好。
像邱醫生那樣不管是家世、工作還是人際交往都很完美的人，應該沒什么煩惱吧。
谷箏有些羨慕地想。
“我的老師當然好。”李既毫不掩飾自己言語間的炫耀，他將眉尾一揚，頗帶占有欲地說，“這周五晚上我和邱老師還要一起吃飯。”
這下谷箏再遲鈍也聽明白李既在說什么了，憋了半天，吐出一個哦字。
李既吃完早飯就走了，等谷向陽睡下后，谷箏才把黎霜送上回家的公交車。
往回走時，谷箏摸出手機點開軟件。
“傷心小椰子”昨天下午六點多回了他的消息。
[骨頭：趕完了，前天是交作業的最后一天，必須趕完]
[骨頭：抱歉，昨天我家里出了點事，一直沒看消息]
谷箏想了一下，發了一個哭的表情過去。
“傷心小椰子”回消息的頻率很低，不知道是真的在忙還是故意晾他。
谷箏在醫院大門外挑了個人少的角落站著，正琢磨著再發些什么內容過去，他剛才發出去的消息冷不丁地往上一跳——
“傷心小椰子”回消息了。
谷箏定睛一看，只見他的消息框前都多了一個“已讀”。
[傷心小椰子：你家里沒事吧？]
居然在線？
谷箏回神，趕緊點開輸入框打字。
[骨頭：已經沒事了]
[骨頭：你今天起得這么早嗎？]
[傷心小椰子：嗯？]
[傷心小椰子：起得這么早？]
[傷心小椰子：什么意思？]
連著三個問號讓谷箏愣了一下，隨即心頭警鈴大作，他后知后覺地想起什么，整個人都繃了起來。
之前藺川沒少向他嘀咕小月總是晝伏夜出，晚上不睡覺，早上起不來，經常一個上午不見人影，所以他下意識地打出了那句話。
上次因為沒及時回消息喜提拉黑大禮包，這次得更謹慎才行，不能被懷疑。
谷箏想來想去，一陣熱風吹過，他手里都滲出了汗。
[骨頭：你上午從不上線，我以為你在睡懶覺]
消息發了出去。
等待期間，谷箏幾乎把花了屏的手機瞪出一個洞來。
終于——
將近半分鐘后，對方回了消息。
[傷心小椰子：我睡懶覺的時候不多]
[傷心小椰子：上午沒在的話，要么是在上班，要么是在剛下班的路上]
上班？
這次谷箏怔了足有幾秒，剛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傷心小椰子”不是學生？
可小月不是學生嗎？
谷箏一時摸不清楚究竟是小月在假裝上學還是“傷心小椰子”在假裝上班，他唯一確定的是這個人挺多變的，不管是性格還是人設，都沒個定性，不知道現實中是不是也撒謊成性。
他壓下多余的情緒，面無表情地回消息。
[骨頭：你都上班啦？]
[骨頭：我還以為你也在上學]
[骨頭：震驚.jpg]
[傷心小椰子：我畢業很多年了]
[傷心小椰子：我的動態怎么看也不像一個學生吧？]
谷箏點進“傷心小椰子”的動態，迅速瀏覽一遍，突然發現自己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喜歡先入為主地去了解一個人。
他總把小月和“傷心小椰子”重疊起來，把小月的很多特征往“傷心小椰子”的身上套，這是不對的。
谷箏反思片刻，轉身往醫院大廳里走，一邊走一邊打字。
[骨頭：我沒注意那么多，光看你的照片去了]
[骨頭：你的照片很好看]
谷箏站在電梯前，按了上行鍵，目光落回手機屏幕上，他想了想，補充一句。
[骨頭：我說真的]
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邱勻宣稍稍坐直身體，將撐著下巴的手放了下去，順便關上手機扣到桌上：“請進。”
門被推開，已經換上白大衣的學生從門外探入半個身子：“邱老師，你今天來得這么早啊？”
邱勻宣從老宅那邊開車過來，三條留給老宅的傭人照顧，省去了送三條回家的時間，自然比以前早很多。
“嗯。”他笑了下，“今天起得早。”
學生將手放在嘴前，比了個喝水的手勢，小聲問道：“我們想點幾杯咖啡來醒醒神，邱老師要嗎？”
“我不喝。”邱勻宣起身拿起掛在衣架上的白大衣開始穿。
學生又問：“奶茶呢？”
“也不喝，你們喝吧。”邱勻宣說完，又叮囑道，“少喝那些東西。”
邱勻宣口吻溫和，表情里也沒有訓斥的意思，學生一點都不怕，還嬉皮笑臉地說：“好好好，知道啦，喝太多對身體不好。”
“不是。”邱勻宣扣完衣服扣子，從抽屜里拿出眼鏡盒，戴上眼鏡后，一本正經地說：“容易發胖。”
學生：“……”
被這么一打斷，邱勻宣收拾完上班后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回“骨頭”的消息，中午和其他醫生一起去食堂吃飯，趁著單獨打飯的功夫，他看了一眼手機。
手機界面還停留在他瀏覽“骨頭”的動態上。
“骨頭”沒發任何動態。
只有資料寫得非常完善，以及頭像疑似本人。
邱勻宣左手端著餐盤，右手拿著手機，點開輸入框，正想著回些什么，窗口里的阿姨忽然喊他一聲。
“邱醫生。”阿姨熱情地問，“今天吃點什么？”
邱勻宣立即退出軟件，把手機揣回兜里，端著餐盤上前。
晚上，黎霜帶著飯菜過來，谷箏和谷向陽一起吃完飯便回學校了。
衛錫和吳棣棠出去玩了，剩下和拐杖相伴的藺川獨守空寢。
谷箏先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又把換下來的臟衣服洗了，忙完這些，扭頭就見藺川用咯吱窩夾著一根拐杖，捧著一個紅包艱難地湊了過來。
“谷子啊，咱爸出事，我也沒法和你一起過去看他，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
谷箏掃了一眼紅包。
不用說，藺川的心意全體現在紅包的厚度上了。
他把紅包推了回去：“你的心意我領了，錢就算了。”
“你收著唄。”藺川說，“萬一哪天就差這么一點，不是正好嗎？反正這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真不用，我家里還有積蓄，我做兼職也存了一些錢，給我爸治病夠了，而且保險那邊應該可以報銷一部分。”谷箏把紅包塞回藺川兜里，晾好衣服后，他才和藺川說起正事，“對了，我和那個人有進展了。”
藺川一愣，頓時大喜：“真的？！”
谷箏拿起手機，打開軟件，點進他和“傷心小椰子”的聊天框后，把手機遞給藺川：“聊得不多，他和以前的變化很大，以前他說自己在上學是吧？現在又變成在上班了，看他的說辭像是在做兩班倒或者三班倒的工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本來想套一下他的話，但他又不回消息了。”
藺川看到“傷心小椰子”的頭像就無比難受，回憶起之前的種種以及那個男的猥瑣得令人作嘔的長相，他只覺胃里一陣翻涌。
太惡心了。
藺川閉眼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劃動屏幕，好不容易看完，他趕緊把手機還給谷箏。
“你手機都摔成這樣了還不換新的？”
“還能用。”谷箏接過手機，看了一眼藺川那張陡然變得蒼白的臉，表情頗為復雜。
藺川嘆了口氣，說回正題：“他對你是不是太冷淡了？”
“我也覺得。”谷箏將椅子轉了個方向，和藺川面對面地坐下，他分析道，“可要說他對我沒有一點興趣，那也不像，他還是會回我消息，只是回得不勤。”
藺川托著下巴思考：“會不會是私聊他的人太多了？”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性。”谷箏沉默片刻，開口道，“我還是覺得騙你出去的那個男的不是小月，也許給你發語音和打電話的人是他，但和你聊天以及想把你騙出去的人應該不是他，就算他和你有仇，也沒必要采取這么自取其辱的方式報復你，而且你也說了當時還有其他人在場，可能真正的小月就是那幾個人之一。”
藺川聽得一頭霧水，撓撓腦袋：“那這個什么小椰子是不是小月啊？”
“我覺得是。”谷箏說，“之前我以為他又在立新人設，想誆騙其他人，但和他聊了一陣下來，我越來越感覺他現在透露出來的很多信息可能是他本人的真實信息……”
谷箏頓了一下，還是沒把話說得太死。
“也說不準，反正他喜歡男的是板上釘釘的事。”這點谷箏倒是確定，他沉吟了下，對藺川說出自己的打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想換個方式。”
“什么方式？”
“他第一次關注我是因為我定位了我們學校的宿舍，第二次關注我是因為我換了頭像，所以我想像他那樣也立一個人設。”
藺川愣道：“什么人設？”
“家世好、工作好、長相好、性格好的人設。”說到這里，谷箏突然想起了邱醫生。
不得不說，邱醫生真是完美貼合了以上幾點。
他收住思緒，對藺川說：“只是有些地方需要你的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