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樂珍胸前后背的衣服已經被汗濕透，看上去像是打了一場硬仗。神氣的小刺猬也已癱軟在她白大褂的口袋里，睡得昏天地暗，那是靈力透支的表現。
杜英昭小隊一聽到動靜就齊刷刷地抬頭，忙不迭地迎上去。
“伍老師怎么樣？”
“伍老師您辛苦了！等蒼至好了我們請您吃飯！”
“我們能進去看看蒼至嗎？”
“不愧是伍老師，這才多久就把蒼至的小命救回來了。”
小隊成員七嘴八舌地說著，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喜悅。
伍樂珍張了張嘴，喉頭發干，對上他們期盼的目光一時間沒了直視的勇氣。
她的沉默讓小隊慢慢安靜下來。
杜英昭走到最前面，干裂的唇如囁嚅半晌。
最終還是伍樂珍緩緩抬起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對不起……我治不好他。”
蒼至的傷拖了太久，污染已經擴散，外加綠眼嫗攻擊手段無比惡毒，將污染源直接種在了蒼至的脊椎中。
單是普通子彈打在脊椎上也是一場困難極高的手術，更不要說用靈力去治療污染源。
要不了多久，蒼至就會被徹底污染，成為只知殺戮嗜血的邪祟。
簡單幾個字，宛如晴天霹靂。
“怎么可能呢……您可是咱們浮生的金字招牌，伍老師您可別開玩笑。”
“我們都趕回來了，這人哪有死在家里的道理啊……”
小隊成員不愿意相信這個結果。
杜英昭一把抓住伍樂珍的手：“伍老師是不是還缺什么？您盡管開口，無論如何只要能救他，我們小隊就是拼死也會帶回來的！”
“沒錯，只要救好他，我就聽您差遣，您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伍樂珍心里也難過得發苦。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將杜英昭慢慢攬入懷中：“孩子，去看看吧，趁著還他清醒……我能做的只是暫時控制住污染。”
杜英昭身體僵硬幾秒后挫敗地卸下肩膀，將臉埋在這位溫柔的老人的脖頸間，壓抑流淚。
她甚至不敢想蒼至會有多絕望。
沒什么比看到希望又失去更加痛苦。
…
降禍司內，研究員們正拿著從禍斗身上采集的樣本沒日沒夜的研究。
孫銳卿總覺得自己離禍斗自愈的關鍵只有一步之遙了，可每次研究都差一口氣。
他扒拉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噔噔噔地沖去了隔壁實驗室：“王教授！我研究不出來怎么辦啊？”
實驗室的門被蠻牛再次撞開。
正在喝水的王教授手一抖，差點嗆死自己：“你問我怎么辦？你不如幫我先把葬禮給辦了！還有你就不能斯文一點？不要活潑的像是個燙手山芋！”
孫銳卿遭了老師的一通罵也不難過，哼哧哼哧地湊過來，主打一個厚臉皮：“那不成，您得長命百歲。”
王教授還沒來得及欣慰一下，就又聽到這個不孝學生道：“不然我研究遇到問題就沒人問了，還有啊……萬一以后我要是領個獎什么的，您也聽不著，多可惜！”
王教授：“……”
王教授恨不得當場大義滅親！
“滾滾滾！”王教授氣得吹胡子瞪眼的，“給我滾去檢測那邊新送來的血樣，是剛執行任務回來的特勤員的，給我檢查的仔細點聽到沒？”
“得咧！”孫銳卿帶著血樣麻溜滾了。
…
桐鳶小隊回來后，先帶著二妞找到了自己姐姐，然后才回浮生做了常規檢查。
因為他們都有中過毒，還接觸了邪祟污染的關系，所以每個人都抽了血。
從房間內里出來，小隊圍著桐鳶說話。
“等著吧，等我寫完報告提交上去，加上檢查結果，絕對震驚所有人！”錢萬銀已經能想象那時的畫面了！
南家姐妹點頭附和。
“我們是第一披接受治療的人。”
“以后可以吹一輩子。”
江澤澤將帶血的棉花投籃進醫用垃圾桶，再次對著桐鳶下戰書：“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放棄的！你等著，我會努力打敗你成為最強新人。”
“年輕人要早學會放棄……躺平就會快樂很多，超快樂。”羲久絮絮叨叨地潑他冷水，又抬手指向謝懷荒，“而且他能打十個你。”
江澤澤先反駁了一句，隨后一驚：“你怎么還在這里？”
其他人也是一愣。
“！！！”
“你們怎么還在這里！”
沒人意識到羲久和棠光應該先被送進鎮妖司內。
而他們也絲毫沒有身為妖怪的自覺，一個懶洋洋地窩在桐鳶的懷里，一個跟在小隊后面正大光明溜溜達達。
小隊其他人風中凌亂，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難不成是因為有桐鳶在，所以太過放心了嗎？
“什么在這里？”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從他們身后響起。
桐鳶后背莫名一涼，她立馬抱緊了懷里貓貓，低頭假裝沒聽見。
這聲音一聽就沒那么熟。
反正大家都在，肯定輪不到自己去社交應付。
自我安慰完，桐鳶心安理得繼續擼貓。
殊不知站在她后面的陳知柯快把牙給咬碎了。
他憋了一肚子火，想要質問吉祥物為什么不接他電話。
可看到她和新隊員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他那火氣突然滅了大半。
她以為她是誰啊，不就是就是陳家的吉祥物，他才不要浪費時間關心她！
陳知柯說服自己后，又看向錢萬銀：“你們出任務為什么不帶我？”
他用最兇的語氣說著最委屈的話。
錢萬銀看到陳知柯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驚喜：“小陳你身體這么快好了？”
陳知柯不吭聲，就那么怨念地盯著他。
錢萬銀被看得渾身發毛：“我這不是想著你受了傷，要多休息幾天，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只有養好身體才能繼續出任務不是？”
“下次一定帶你！一定帶上你！”直到錢萬銀在三保證，陳知柯這才收回視線。
然后干巴巴的開口詢問：“你們……都沒事吧？”
問完他又找補似的又跟了一句：“幾小時前四隊隊長帶著人回來了，有個隊員情況好像不太好。”
四隊隊長就是杜英昭，陳知柯口中的隊員說的應該就是蒼至。
謝懷蒼微微一怔，想起了這段劇情內容。
蒼至會死在今天。
從此世間再無獬豸。
他曾試圖改變過蒼至的結局。
成為他的朋友，阻止他去收容鬼車，將其打暈綁起來，又或者先一步殺光綠眼嫗……
有幾次他成功了。
但循環就像個無情的巴掌，總會狠狠地扇在他臉上。
他這一次救下蒼至，可下一次循環中蒼至仍舊會死。
還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謝懷荒不自覺地攥緊拳頭。
突然手背上覆上了柔軟的觸感。
桐鳶放下了白貓，捧著他的手安慰地搓了搓，見他看過來便對著他笑了下。
眼底清亮，笑意醉人，像是破曉的第一縷光。
謝懷荒抬起另一只手：“這只也要。”
桐鳶無情地撒開手。
謝懷荒反客為主，在她手指離開前反握住整只手。
徹底失去香香軟軟的懷抱的棠光只能在地上氣得喵喵叫。
這時去打聽情況的南家姐妹回來了，很快大家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四隊仍舊不愿放棄。”
“他們還在找救人的辦法。”
聞言，小隊幾人加倆妖怪的視線齊刷刷地看向桐鳶。
相較于其他人聽到這個噩耗后流露出的悲傷和沉重，他們的反應就顯得輕松許多，甚至還有幾分……躍躍欲試？
陳知柯一臉茫然，總覺得自己錯過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桐鳶明白他們的意思，難得主動小聲開口：“那……那我去試一試？”
雖然大家都說她的能力很強，但還是有點擔心。
萬一她失敗了，無疑是在四隊心窩上再捅一刀子。
小隊幾人知道桐鳶內斂又社恐的性格，立馬為她加油打氣。
聽著他們鼓勵的話，桐鳶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好，那我去了！”
看著她將自己支棱成一棵迎風筆挺的小白楊，拽著謝懷荒朝蒼至的病房走去，小隊其他人不知為何突然有了一種老母親送兒遠行的驕傲和悵然。
然而桐鳶才抬腳，旁邊就插進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你又沒有醫修的治愈能力試了也是白試，這種時候用別人的命給自己搏名聲不太好吧？再說了，難不成你能比伍老師還厲害？”
李翰坐在輪椅上，傷還沒好就跑出來蹦跶刷存在感。
他可不相信桐鳶有稀有的治療能力。
“現在可不是你這種新人抖機靈的時候，四隊可都是地支成員，你忽悠他們給了他們希望，最后什么都治不了，不就是把人當猴耍？到時候他們找你麻煩是小事，連累咱們整個組就是大事了！”
李翰說完后還朝錢萬銀投去一眼，很是期待他的附和。
他們這個錢組長可是出了名的老油條，擅長和稀泥，輕易不得罪人。
他會幫誰自然不言而喻。
錢萬銀：“？？？”
這天殺的碎嘴子！
之前禍斗怎么沒把他的嘴打瘸！
他們好不容易讓小桐自信起來，這玩意兒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接給毀了！
南家姐妹和江澤澤也是一臉看傻逼的看著他，陳知柯雖然不知道桐鳶怎么突然有治療能力了，但他直接罵了回去！
羲久和棠光皆是陰惻惻地盯著他，森冷獸瞳里是不加掩飾的危險殺意。
李翰背后一涼，忍不住打哆嗦。
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樣？
桐鳶拽著謝懷荒的衣服，有些自閉。
沒辦法社恐就是這樣的。
雖然知道李翰說的都是屁話，是故意打擊她的，但就是很難無視。
這些話會讓她不斷內耗和自我懷疑，直到經過足夠長的時間，一點點消化干凈，再次慢慢建立自信。
謝懷荒側身將桐鳶擋住，抬手輕拍她的后背，細細琢磨李翰是怎么死的。
算了，想不出來，還是直接鯊了吧！
不等謝懷荒出手將人打得他祖宗都不認識，旁邊就響起一聲暴呵！
“放屁，四隊可沒有你想的這么不堪！”杜英昭英氣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怒意，
他們小隊在外面想方設法求人救蒼至，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的同事會在背后捅刀子。
李翰心虛一瞬，白著臉著急忙慌地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很擔心……”
“可閉嘴吧。”
“當別人是傻子呢？”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那點小心思藏的很好吧？”
周圍有不少人，這也是為什么李翰選擇當眾耍心眼的原因，就是想要借著人多口雜毀了她的“新人好名氣”，但現在這些全都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眾人用嘲諷又不屑的眼神看他，離他近的幾個人甚至后退了兩大步，仿佛他是什么臟東西。
李翰的自尊心大受打擊！差點當場破防！
可誰在乎呢？
杜英昭將他無視得徹底，大步流星朝著桐鳶走去。
“抱歉聽到了你們的對話，我正式懇請你幫助我們。只要你愿意一試，我承諾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她如高山般的身體在桐鳶面前彎折，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她的承諾讓周圍的人微微抽氣。
任何事！
讓他們做什么都可以！
十二地支能力強，人脈豐富，保命手段多。這哪里是得了個人情，這是得到了個許愿的機會！
杜英昭并不覺得這個承諾過重，她不怕桐鳶救不了蒼至，而是怕連一丁點希望都沒有。
她的鄭重讓桐鳶被熄滅的自信和勇氣再次點燃，她努力讓自己直視對方的眼睛，回以同樣的尊重，然后磕巴著回答：“我努力……努力試試……你不用幫我做事的……沒，沒關系。”
說出來了！
雖然緊張的快要暈過去了，但直接表達自己的想法好像真的很爽？
桐鳶扭頭去看謝懷荒，期待的小眼神不加掩飾。
“鳶鳶好棒。”謝懷荒眉眼繾綣，笑意染著幾分自豪。
他家鳶鳶又進步了一點呢。
“嘭——”
一聲巨響傳來！
緊接著一個人撞碎窗戶，直接從病房里跌飛出來，吐出一口鮮血。
所有人目光一凜！
蒼至……狂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