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道阻且長，百折不回
劉溯塵看向李曉燃：“我能問一下，那位能被您欣賞的球員是誰啊？他后來參加NBA選秀了嗎？還是在NCAA這關就被淘汰了？”
宋泊云也不忘抽抽噎噎地補刀：“搞不好就是對面的凌煥臻。”
這一次李曉燃毫不猶豫地把板子拍下去，“是盛星鳴！”
瞬間，大家的眼神都變了，對傳奇的敬仰溢于言表。
劉溯塵深吸一口氣，仰天慢慢呼出來。
“我的天啊——盛星鳴當然可以隨心所欲啊！”
“可在我心里，遲早有一天你會超過他。”李曉燃很認真地看著劉溯塵。
這是劉溯塵從李教練那里聽過的最高級別的褒揚。
此刻的凌煥臻還在和隊員們制定戰術，他的心臟跳得厲害，卻還得裝作一臉淡定，“接下來這一球，搞不好就是最后一擊了。要不然我們再使用一次電梯門，就像絕殺礦業大學的時候那樣……”
焦穎風拍了拍凌煥臻的肩膀，“淡定，淡定，再淡定！”
“我知道，其實最后一分鐘考驗的就是默契和應變能力，任何教練都無法真正預測可能發生的事情。”凌煥臻抬起了腳尖，身體向后仰去，他不能比隊員們更慌亂，“因為人不是機器，每個運動員存在本身就是變量。”
這讓他忽然想起了奧運會決賽的最后一個回合，每個人都試圖冷靜又那么急迫，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著向前，無法逃脫宿命的節奏。
當最后盛星鳴沖破包夾殺入籃下，騰空而起的瞬間仿佛將命運都拖拽到了頂點，但是他在空中被三面圍剿，凌煥臻和焦穎風想要上前支援，可是他們都錯過了那個一閃而過的時機。
凌煥臻開口道：“如果最關鍵的時刻到來了，你們的視野不要只盯著球，眼睛里要有整個球場。成為最后的終結者固然可喜，但那個終結必然是隊友們前仆后繼的結果。”
焦穎風看向凌煥臻，他忽然意識到并不是只有自己生活在沒有接到盛星鳴傳球的遺憾里。
凌煥臻的遺憾是，當焦穎風被對方的后衛糾纏著沖不過去的時候，自己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在他的身邊為他掩護。
視野里要裝下整個球場，這就是凌煥臻給他們最后的叮囑。
不是什么明確的戰術，而是他從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場比賽里得到的經驗。
凌煥臻以為這一點，孩子們也需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明白。
但是周哲驍卻點了點頭，“他們都明白的，別擔心。”
“嗯？你確定他們明白？”凌煥臻笑了。
“我明白的，”夏馳逸舉起手，“別忘記我是盛星鳴的粉絲啊，他最重要的比賽，我還不得當成寶典來看？”
葉朝影的胳膊搭在夏馳逸的肩膀上，“我也明白的，同在一個寢室，不想看也得看無數遍的比賽。”
杜河還有帥北也點頭。
“雖然我們沒有那么粉盛星鳴，但是你的比賽是一場不落的看了。”
凌煥臻忽然有些百感交集，仿佛自己想要說的話，孩子們在回顧他的往昔時已經明白了。
這時候裁判提示，雙方球員登場。
最重要的一分鐘開始了。
充滿節奏感的助威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夏馳逸瞥到了對面的劉溯塵，忽然有些恍惚，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在酒吧里敲著架子鼓，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
而場上四面八方匯集而來，此起彼伏的節奏，就像他當初敲的那陣架子鼓。
就在某個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除了籃球觸地和球鞋與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音提醒著所有人：這里并不是科幻世界里的靜默空間。
葉朝影帶球前往對方的陣營，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點上。
他以為自己會面對梁檀，但是梁檀忽然撤到另一側去盯防夏馳逸，霍鋮巨大的身軀形成的陰影幾乎籠罩向他。
葉朝影試圖變向然后傳球給周哲驍，視線的余光冷不丁瞥到了靠后站立的劉溯塵，他的存在差一點就被霍鋮給擋住了。
幾乎不需要思考，葉朝影就明白了對方這波換防的意義，就是要利用霍鋮帶來的威脅感逼迫他傳球，然后劉溯塵上步搶斷。
你們真以為我會害怕個頭大的人嗎？
開什么玩笑。
葉朝影忽然朝著周哲驍的方向加速突破，霍鋮迅速移步攔截，劉溯塵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心機被葉朝影看穿了，主動上前逼搶。
觀眾們不約而同地倒吸氣。
高進書背上、脖子上、手心里全是汗，比自己打球還要緊張——臭小子別慫，過了他們啊！
葉朝影一個出人意料的墊步轉身和劉溯塵的搶斷擦肩而過，無縫銜接推球變向，從霍鋮的另一側沖了出去。
就像張開翅膀的飛鳥，像是從懸崖上墜落，羽翼展開的瞬間便是天地廣闊的翱翔。
葉朝影繃緊心弦，直入油漆區，賀登樓趕來攔截，葉朝影一個靈活的貼地掃球就繞過了大個子的搶斷。
直播間里的謝徊也驚訝無比，“果然……在極限環境里，人的潛力也是無限的……經歷了重重關卡，葉朝影竟然還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抵達籃下……”
唐緒點頭道：“我們恐怕都低估了他的速度和敏捷！”
葉朝影面對賀登樓毫不畏懼，他一個變向拉回，假意繞過賀登樓上籃，實際上卻是為了騙過追擊自己而來的梁檀。
他在空中和賀登樓對抗，充滿挑釁地看著賀登樓的眼睛，卻在身體碰撞之前把球傳向了罰球線。
帥北在罰球線接球，他雙手持球看向籃筐，膝蓋微屈，這是他的中投射程范圍！
慶大全員緊張，就連場邊的李曉燃也屏住呼吸握緊了拳頭。
霍鋮立刻離開籃下逼近防守，帥北毫不猶豫將球傳給了另一側的杜河。
杜河剛接到球，帥北就立刻轉身跑向了三分線左側的周哲驍，此時的周哲驍正被劉溯塵貼身防守。
就在那一刻，周哲驍利用腳步轉到了劉溯塵的正面，正好遮擋住了劉溯塵的視野，讓他沒有注意到趕過來的帥北。
當周哲驍挪開位置繞跑的時候，劉溯塵蹬地加速，正好被帥北給擋住了。
周哲驍一個速度極快的大繞行，快得仿佛一道鋒利的彎刀要將籃場劃開。
眼看著周哲驍即將抵達籃下，霍鋮放棄了追擊帥北，緊急換防跟在了周哲驍的身后，而劉溯塵也一個轉身卡位從帥北的身側繞了出來，沖刺追擊到了周哲驍的身后。
周哲驍帶球上籃，憑借強大的腰腹力量側身，要在空中避開所有干擾。
但側方有起跳的霍鋮，他正好擠在周哲驍與籃筐之間。
后方有劉溯塵蹬地而起，氣魄驚人。
周哲驍的空中姿態緊繃而強勢，托起的籃球被他收在小腹前，他在空中漂移，拖拽著無數人的視線，心弦被拉成又細又脆弱的直線，即將抵達崩潰的臨界點。
周哲驍的前方正是底角，夏馳逸甩開了宋泊云穩穩地停在了那里，腳尖略微內扣屈髖，已經做好了一接球就投籃的準備！
場邊李曉燃的魂都要從頭頂上飛出來了，他喊到喉嚨都破音了：“底角夏馳逸——”
賀登樓順勢而下，這一次哪怕跑斷了腿也要趕上，他也騰空起跳，擋在了周哲驍的正前方。
觀眾們的心緒繃緊，因為這是一道空中牢籠，周哲驍根本沒有出手的空間，連唯一傳球給夏馳逸的機會都沒了。
站在場邊的凌煥臻心臟一陣緊繃，無窮無盡的壓力再度涌來。
又是和當年奧運會的場景那么相似。
帥北你為什么要站在那里，應該繞過去為夏馳逸掩護！
杜河你怎么就沒看好賀登樓？為什么要給他機會補防？
周哲驍開始下墜，他已經失去了再次拉桿的機會，也失去了向后拋投的視角。
但在落地之前，他卻用雙手將球從頭頂向后一扔。
弧度很高，出手突然。
霍鋮和賀登樓已經落地，劉溯塵憑借滯空能力伸長了手，他忽然意識到那并不是背身勾手投籃，而是傳球！
接球的正是帥北，完全的空位！
緊張感被豁然開朗的興奮所取代，凌煥臻握緊了拳頭，這才明白周哲驍的拉桿上籃也好，夏馳逸的底角奔赴也罷，他們都是把自己當成了誘餌，作為寧昌大學得分能力最強的兩人，將整個慶大的防守拖拽到了同一側。
眼見著梁檀沖了過來，但是杜河卻先一步下到了防守位置，將他擋住了。
帥北深吸一口氣，沉球起跳。
他還記得每天無數次的投籃練習，記得夏馳逸言傳身教糾正的所有發力。
這是他姿勢最標準，空中最舒展的一次投籃，無數人前仆后繼要將他攔下，劉溯塵、霍鋮、賀登樓，每一個都是一級聯賽里響當當的、在所有人心里比他出名、比他厲害的存在。
但是這一球，他們攔不住。
刷網而過的聲音如此悅耳。
凌煥臻愣在那里，然后低下頭，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世界被顛覆，肩膀劇烈顫抖著，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他總是要求杜河還有帥北超越曾經的自己，但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和眼界，能做到當初的他做不到的事情。
焦穎風了然地抬手攬住他的肩膀，“周哲驍已經不再是盛星鳴了，夏馳逸也不是我。所以無論是杜河也好，帥北也罷，可能不會成為你想象中的樣子，但一定是最好的自己。”
觀眾席上帥北的姐姐喜極而泣，聲音都啞掉了。
“那是我弟弟！那是我弟弟！投籃命中的是我弟弟！”
她用力地推了前排的周戎一把。
周戎很想說要不是我兒子那個極限傳球，你弟弟根本打不進去，但是當他看到對方極其喜悅的表情，第一次沒有出言去懟對方，而是笑著說：“啊，你弟弟嗎？那么緊張的情況下都能射進去，真的很厲害啊！”
謝徊也被這一局給驚呆了：“這是我在整個一級聯賽里見到的最有默契的一次無球擋拆的配合。葉朝影極限一過二，將球交給了帥北，帥北傳球給了杜河，自己立刻去給周哲驍擋拆，周哲驍隨即空切入籃下接回杜河的傳球，但是慶大的籃下防守響應速度極快，這時候夏馳逸奔赴底角，表面看起來是為了接應周哲驍，實際上是為了進一步牽制慶大的防守。這時候周哲驍假裝背身勾手實則傳球，帥北在另一側接球，杜河掩護。整個過程環環相扣，卻是即興發揮。”
“對，特別是夏馳逸和周哲驍，那絕對是沒有商量過的，也是對隊友的絕對信任！”
魯斯特深吸一口氣，為這波配合由衷地鼓掌。
而賽頓在沉默了兩秒之后，也鼓起掌來。
夏馳逸跑過來和周哲驍對拳，帥北也過來和周哲驍擊掌。
盡管只有一瞬間，夏馳逸看到了周哲驍嘴角的笑容。
他還記得第一次和周哲驍坐地鐵的時候，他所說過的話。
籃壇將盛星鳴當作逝去的符號，球迷把他當成蓋棺定論的符號來緬懷，母親去世，弟弟終于脫離了他的光環找到了自己的事業，曾經的俱樂部隊友在電話里冷嘲熱諷，俱樂部老板將他當成斂財的理由，他似乎保持死去比活著更有價值。
——因為他找不到和這個世界的聯系。
但是現在，周哲驍你應該感覺到了吧。
我知道你在球場上所有的想法，接住你每一個傳球。
帥北知道在合適的位置等球，杜河知道該怎樣去掩護，葉朝影拼了命也要把球帶過中線。
凌煥臻和焦穎風在場邊注視著你。
還有無數的觀眾在期待著你。
你和這個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你感受到了嗎？
周哲驍抬起眼來和夏馳逸對視，然后唇上的笑容更加明顯。
籃球，并不是只有當個終結者才會感受到快樂。
一記妙傳，隊友無聲的默契與信任，無私的跑位和掩護，得到的快樂成百上千倍地超越了把球打入籃筐的那一刻。
十六秒，他們僅僅用了十六秒就完成了這個高超的配合。
劉溯塵深吸一口氣，這是他有生以來遇到最強的對手。
但是他們是一級聯賽連續多年的王者，哪怕天崩地裂，他們也能面不改色地把球打完。
更不用說只是落后兩分而已，他們還有著四十秒的時間。
劉溯塵看了看兩側隊友，無論是霍鋮還是賀登樓，又或者剛在李曉燃面前大哭一場的宋泊云，還有一年級就被寄予厚望的梁檀，都表情堅毅，心如磐石。
梁檀帶球一聲爆呵，拼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將馬力拉到最大，他帶球飛奔仿佛要垂直起飛，衣擺掠過的時候，葉朝影立刻反應過來，加速追擊而去。
兩人就像出膛的高速子彈，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濺，飛速消耗。
明明是令人心臟都要崩掉的瞬間，葉朝影卻憑借高超的動態視力和瞬間的反應，先試假意搶斷威脅，梁檀懸浮球的瞬間再次加速，如同冷鋒過境，竊走了這球！
看臺上的陸映南瞳孔震動，他自認為如果是自己，都沒有把握辦到。
葉朝影拿到了球，立刻轉身，但是宋泊云和梁檀立刻對他進行左右夾擊逼搶，在葉朝影緊急把球傳給夏馳逸的瞬間，梁檀縱身一躍，空中搶斷！
抓住球的瞬間，梁檀落地轉身就跑。
這劇情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轉，讓人始料未及。
霍鋮在罰球線的附近接住了梁檀的傳球，劉溯塵甩開周哲驍的追防，從霍鋮的面前經過，把球也順走了！
與此同時，霍鋮立刻上前準確擋住了周哲驍的追擊，順勢完成了掩護！
劉溯塵自由了！
“好——”李曉燃在場邊高喊。
眼看著劉溯塵就要起跳投籃，夏馳逸趕來防守，……夏馳逸起跳，劉溯塵將球收回，迅速繞到了夏馳逸的另一側剛要抬手投籃，沒想到帥北竟然及時到位，一掌拍下來，劉溯塵甚至能感受到空氣形成的壓迫，他緊急將球傳向另一側，賀登樓高高跳起接住了這一球。
但是杜河立刻防守到了他的面前，賀登樓帶球在籃下跑動，劉溯塵瞬間加速直沖向另一側的底角，周哲驍立刻追了上去，賀登樓看著劉溯塵，卻將球傳給了身后的梁檀。
夏馳逸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轉身就朝著另一側飛奔而去。
慶大這是在用同樣的方式調動他們的防守啊！
果然梁檀接到球就立刻轉身一個高吊傳球，躍過了葉朝影的頭頂，被宋泊云穩穩接住。
宋泊云看著不斷逼近的夏馳逸，內心的忌憚逐漸轉化為一種興奮。
雖然嘴上抱怨李教練愿意用十個我來換一個你，但是我宋泊云自認為自己千金難換！
宋泊云運球一個快速的橫向移動，夏馳逸滑步跟隨，緊接著宋泊云忽然向前邁步，整個身子側了過來，通過的時候幾乎用背對著夏馳逸側面，炸球加速立刻將他突破。
夏馳逸預測到了前面，卻沒有預測到宋泊云這個側身，慢快慢的節奏讓他反應不及。
一個腳步置換，夏馳逸立刻蹬地加速追擊宋泊云。
這時候霍鋮來到了掩護位，夏馳逸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宋泊云的掩護，他一個轉身就從霍鋮身邊繞了過去，宋泊云加速沖到了對面的三分線，急停雙橫撤步，起跳投籃！
夏馳逸跟著起跳，心跳在那一刻幾乎被拉成了直線，這一跳很高，全場一陣驚呼，半空中的宋泊云看著夏馳逸冷靜銳利卻又氣勢如虹的雙眼，理智瞬間戰勝了要為證明自己而進球的欲望。
他把球用力向地面一彈，劉溯塵一把將球接住，周哲驍追擊而來，他反跑向三分線的弧頂，忽然一個墊步，緊接著變向，與周哲驍晃開了不到半臂的距離，急停后仰跳投！
周哲驍來不及轉身，直接后仰跳起，手臂向后，這個應變太強，哪怕背身蓋帽，這個平衡感也強到逆天，直白地撞擊在劉溯塵的心臟上——還好，周哲驍的指尖與那一球擦身而過。
霍鋮、賀登樓、杜河還有帥北紛紛殺入籃下，互相拼殺卡位，但是那一球進了。
劉溯塵落地的瞬間發出了一聲嘶吼！
終于，他們憑借這一記后仰三分反超了寧昌大學1分。
慶大的席區原本氣壓低到幾乎讓每個人都沉受不住，當劉溯塵進球的那一剎那，終于觸底反彈！
這就是王牌，能在重壓之下打進關鍵球。
慶大的席區一陣山呼海嘯的吶喊，仿佛勝負在此刻塵埃落定。
只是無論是嘉賓還是觀眾，還沒來得及回味慶大的全隊配合以及劉溯塵的高光時刻，周哲驍已經啟動了反擊，轉身沖向慶大的籃下。
原本的驚嘆聲和討論聲戛然而止。
帥北站在底線抬手發力，一看就是要高位傳球給奔赴中線的周哲驍。
距離比賽時間結束還有12秒。
霍鋮高高躍起，企圖摘下這一記高傳。
帥北的目光放眼半場，瞬間分析每個人的位置，福至心靈驟然將球砸在了地上。
籃球高高彈起，夏馳逸趕來接球，他的肩膀向后，如同扔棒球一樣將球送了出去，它破風而行，穿過了賀登樓的肩膀，從劉溯塵和宋泊云之間通過。
夏馳逸太熟悉周哲驍了，熟悉到他的速度，他邁出的腳步，他習慣回頭的位置都一清二楚，周哲驍穩穩接住了這一球，全場一陣驚呼聲。
魯斯特瞳孔地震：這都能接到嗎？
“不能讓他進！不能讓他進！”李曉燃在場邊瘋狂地喊著。
而對面的凌煥臻一把扣住了焦穎風的手腕，死死地捏著，用力到顫抖。
上啊！上啊！還來得及，一定要進！
周哲驍直沖過了三分線，而劉溯塵逆天的沖刺能力讓他竟然在那一刻趕了上去。
哪怕腿跑斷，哪怕腳踝廢掉，我都會追上你！
在這樣的情況下，周哲驍不可能剎停投籃，會被劉溯塵蓋帽，他一路奔襲直入籃下。
夏馳逸奮力追在他們的身后，而霍鋮還有賀登樓都清楚他對周哲驍的接應能力和投籃的速度，就在霍鋮還有賀登樓打算對他進行包夾的時候，杜河還有帥北搶先占位，如同兩尊門神，為夏馳逸打開了一道門。
就在那扇門關閉的剎那，夏馳逸狂奔而出。
風拽起他的發絲，球衣鼓動而起，就像擠過時間夾縫的壯闊洪流。
周哲驍踩在罰球線上便騰空起跳，滑翔劈扣漫步空中。
無論是魯斯特還是賽頓都不約而同地感覺到揪心——起跳早了一步啊，這球劈不進去！
場邊無論凌煥臻還是焦穎風都在心里吶喊：劈進去——絕對可以劈進去——因為他是周哲驍！
當他空中跨開大步的時候，魯斯特和賽頓忽然意識到：他真的可以劈進去！
此刻劉溯塵專注到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他持續沖刺，在籃下拔地而起，仿佛驟然升空的炮臺，眼看著就要拍下這球。
周哲驍腰腹用力，竟然在籃下側身將球強行收回，當他想要再次拋投的時候，擁有強大滯空能力的劉溯塵并沒有下墜，周哲驍看向了側面的底角……夏馳逸并不在那里。
但是葉朝影卻一步到位，做出了接球的手勢，眼睛看的卻是周哲驍身后。
劉溯塵在墜落之前奮力攔截，他不會給周哲驍機會傳球給底角！
哪怕葉朝影不擅長三分球也不可以！
周哲驍的球向后用力一甩，并沒有傳給葉朝影，劉溯塵的拼死一搏撲空了。
兩人落地的瞬間，一回頭就看見夏馳逸穩穩接住了這一球。
那“砰——”地一聲，宛如世紀鳴響。
霍鋮和賀登樓從不同方向趕來逼搶，帥北和杜河再次準確下到了位置，堵住了他們。
“好啊！”凌煥臻為他倆的極速跑位鼓掌。
但是宋泊云踉蹌著還是趕到了，梁檀也奔赴而來。
夏馳逸從他們的縫隙之間看到了周哲驍的眼睛。
就像小的時候，他將他高高舉起，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跟他說籃球場上還有比籃筐更高更遠的存在。
——那大概就是籃球飛向空中的拋物線吧。
時間還剩下兩秒。
夏馳逸向右轉身，小幅度快速抬手，點飛了宋泊云。
緊接著右腳交叉步炸球，迅速半轉身虛晃，梁檀被晃得單膝著地卻追不上那球。
夏馳逸原地起跳，最后1秒的時間沒有影響他送球出手的節奏。
那一球的弧度高得就像要飛過崇山峻嶺，證明一切的“不可能”在這個賽場上都是可能。
時間歸零。
世界如此安靜，所有人都在目送這場籃球與籃筐的命運重合。
夏馳逸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堅定地看著周哲驍。
“嘩啦——”
我們只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剩下的交給籃筐，它會給我們答案。
整個體育館仿佛陷入了短暫的茫然，所有人還在那一球的余韻之中。
忽然之間，一陣爆發式的呼喊聲響起，是馮校長抓緊了觀眾席的前排欄桿高聲呼喊：“我們寧昌大學贏了——”
那破音的吼聲，伴隨著無數師生熱淚灑下。
緊接著是一浪高過一浪的喝彩聲，震耳欲聾，滔滔不絕。
龐帥低下頭，顫抖著看自己拍到了什么，從夏馳逸起跳到球的弧線，再到入籃的瞬間，龐帥大聲吼了出來：“進了！這一球進了！所以我們真的贏了！”
直播間里的唐緒用高昂而顫抖的聲音說：“寧昌大學夏馳逸，在最后關頭仍然沉穩地連晃兩人，零秒出手，絕殺慶大！新的一級聯賽冠軍誕生，江山易主，一級聯賽迎來了新的天地！”
唐緒看向謝徊，“謝教練……謝教練您說話啊……”
謝徊從周哲驍沖擊籃筐開始就沒有喘氣，這十二秒仿佛掠過了他的一生。
無數的瞬間從他眼前走馬觀花般掠過，盛星鳴的拉桿，凌煥臻的背打，焦穎風的三分，李曉燃的妙傳，高進書的搶斷，季波的跑位……深刻的不肯褪色的過往洶涌而來，匯聚成了此時此刻。
良久，他才開口道：“恭喜……恭喜寧昌大學。在籃球比賽里，落后并不可怕，只要時間沒有歸零，就可以蹬地發力，沖出更快的速度，跳出新的高度，打出另一種配合。超越上一秒的自己，你們就是奇跡本身。”
慶大的隊員們很安靜，他們似乎還在思考和消化著此時此刻。
他們從不曾認為一級聯賽的冠軍就是慶大專屬，但他們明明打得那么拼命，甚至于打得比以往任何一場比賽都要精彩，為什么還是輸了？
站在籃下仰望的劉溯塵閉上了眼睛，胸膛里是風呼海嘯般的呼吸聲，頭頂的光線好刺眼啊。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啊……終于結束了……再多一秒我就會死掉了……”
全身酸痛，就像灌了水泥，胸腔里的心臟跳得仿佛要裂開，劉溯塵沒有了任何力氣，向后倒去。
還好有霍鋮上前接住了他，李曉燃和助理教練立刻沖上去將他扶下來。
宋泊云死死盯著夏馳逸，下巴顫抖得很厲害，他不明白只剩下最后的兩秒了，夏馳逸為什么還能穩住心態，連續兩個轉身把他和梁檀晃得找不著北？
像是看明白了宋泊云的疑問，夏馳逸閉著眼睛喘著氣說：“既然是最后一球……還剩下2秒這么多的時間……當然要萬無一失。你那么能跳……梁檀那么能搶……我當然得晃開你們……”
宋泊云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瘋子啊，兩秒對于你來說竟然算是“這么多的時間”嗎？
看臺上的楊懷煜和陸映南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陸映南忽然開口道：“我從沒有想象過有一天劉溯塵會輸在你和我之外的人手上。”
楊懷煜慢慢地說：“現在知道了——現在，他跟我和你沒有什么不同。”
享受了一把雖敗猶榮。
“啊，他也是普通人來著。”陸映南點了點頭。
直到陳船、付沉雪還有何彬他們沖到了凌煥臻和焦穎風的身上，不停搖晃著他們，兩位教練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們贏了。
場上的隊員們竟然沒有一個露出欣喜的表情，即便是體力黑洞的夏馳逸此刻也耷拉著肩膀原地大喘氣。
葉朝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死掉了。
杜河與帥北慢悠悠走過來，彎下腰，一邊拽一只手，將他拖向席區。
“要死……也不能死在球場上啊……”
周哲驍從籃下走來，單手將夏馳逸扣進了自己的懷里，在那么多觀眾的矚目之下，夏馳逸抱緊了他，再一次吻上他蓬勃跳動的心臟。
而那一刻，周哲驍很有默契地抬起雙臂，把夏馳逸整個圈住，自成一個世界。
萬千視線，也擋不住沖破一切的愛意。
道阻且長，但他們注定百折不回。
李曉燃看著沉默的隊員們，劉溯塵他們根本沒有力氣難過，反倒是替補隊員們有的已經哭了出來。
“哭什么啊，我們打得有哪里不好嗎？”李曉燃反問。
李鐺深吸一口氣，他剛要自責，也許從頭到尾都是梁檀打控球后衛的話，他們不會輸。
一直低著頭，蓋著毛巾的劉溯塵卻很堅定地開口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打得很好，很盡興，緊繃又痛快。”
“痛快就好。”李曉燃難得一見地露出一抹笑容來，“這樣下一次就還有卷土重來的樂趣！”
“是——”
慶大終于輸了，但他們從不認輸。
盡管有點尷尬，但李曉燃還是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上場。
劉溯塵抬起頭，目送著李曉燃的背影，一步一步，堅定地連接過去和現在。
凌煥臻也不約而同地走了過來，向他伸出了手。
“今天的比賽打得很精彩，最后的策應配合還有擋拆切傳都完美到讓我佩服，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你教出來的學生。”
說完之后，李曉燃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你贏了。”
他已經可以想象凌煥臻會多么得意，甚至于奚落他的話說不定已經寫在手心里了。
但是凌煥臻用很認真的目光看著他，“你開的什么玩笑？”
“啊？”李曉燃頓時想要發飆，這家伙蹬鼻子上臉，贏了了不起嗎？
“我和你之間，哪里來的輸贏？”
凌煥臻張開手臂，用力摟住了李曉燃。
他們噴了半輩子的垃圾話，終于迎來了這個世紀擁抱。
其實，從李曉燃退役之后放棄了俱樂部高昂的助教年薪，還有籃協里的位置，選擇了大學校隊這樣的基礎籃球教育事業，凌煥臻對他就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是我的隊友，也是我的榜樣。不是恭維，也不是說謊。”凌煥臻在李曉燃的耳邊說。
那一刻，眼淚止不住從李曉燃的眼眶里滑落。
焦穎風也跑了上來，和他們擁抱在一起，就像從前他們一起比賽結束之后。
觀眾席上，高進書直接翻欄桿跳下來，“我來了——要抱也要一起抱！”
這時候特別感謝葉朝影，讓高進書減了肥，不然他沖過來就是壓垮一切的力量。
季波和其他曾經的隊友們也走下來，多年之后再度聚首。
“好遺憾啊，盛星鳴沒在這里……”不知道是誰抽噎著說了這么一句。
焦穎風和凌煥臻異口同聲：“不——他一直都在！”
寧昌大學的板凳上，夏馳逸歪著腦袋靠在周哲驍的肩膀上。
周哲驍左手握著自己的外星人水壺，嘰里咕嚕喝著奶茶，另一只手握著能量果凍，塞進夏馳逸的嘴里。
看著曾經男籃輝煌的一代在球場上擁抱，夏馳逸用膝蓋撞了一下周哲驍。
“喂……你不上去抱抱嗎？”
“我去跟他們抱抱，那你靠著誰呢？”
“……聽起來也有道理。”
魯斯特和賽頓站了起來，和觀眾們一起熱烈鼓掌。
這場比賽的每一球都超出了他們的意料，精彩到幾乎耗空他們的氧氣。
賽頓本來以為自己是來見證這個亞洲雄獅的最后一絲余韻，卻沒料到目睹了一場朝氣蓬勃的崛起。
他看向魯斯特，發現魯斯特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淚。
是啊，魯斯特是從NCAA一路打拼進入籃壇的，他應該比任何人更了解這些學生們的努力與熱血。
更不用說，他其實和凌煥臻還有焦穎風屬于同一個時代，他們都曾經感受過盛星鳴創造的賽場奇跡。
場上的前國家隊運動員們追憶往昔，涕淚縱橫。
觀眾們掌聲不斷，他們不分開，觀眾不離場。
在將近十分鐘的掌聲之后，葉朝影終于忍不了了，“我去……還有誰記得我們才是冠軍嗎？”
像是為了和他們搶奪觀眾掌聲，葉朝影用最后的力量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走上場，朝著對面的梁檀做“過來”的手勢。
梁檀不解，但還是脫下了毛巾，快步上前，他以為葉朝影要說什么，沒想到卻只是和他擁抱。
兩人聽到的是彼此的呼吸聲，這大概就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義。
梁檀心有靈犀地明白葉朝影在告訴他，你是我認可的、時刻關注的對手。
我在下一場對決等你。
杜河還有帥北也走了上去，就像是要比拼誰剩下的體力更多，霍鋮和賀登樓也上來了，張開雙臂彼此擁抱。
“你們的擋拆配合，是真的強到我甘拜下風。”霍鋮開口道。
帥北也很認真地說：“你的籃下背打也是無懈可擊。”
宋泊云眼巴巴地看著對面毫無生氣、被周哲驍伺候著吸果凍的夏馳逸，心想難道我不配得到一個惺惺相惜的抱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