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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六十歲的程慕時親啟

    “放下,都放下!”

    程慕時眼中涌出大顆的淚砸進地毯里,他不是頭磕疼了,是心里在疼。

    好像有人要把他的心臟強行剜出來一塊兒似的。

    “你們不要再搬了!媽!兒子求你了,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丟朝朝的東西!”

    血跡順著程慕時的臉龐蜿蜒而下,時婉不忍的扭過頭去:“你說真的?”

    她擺擺手讓保鏢停下,程慕時慌忙道:“真的。”

    “那我給你安排相親,你喜歡男的女的都可以……”

    “媽!”

    時婉眸色黯淡下來,她輕聲問程慕時:“你不是說做什么都可以嗎?那媽媽給你安排一段新戀情不好嗎?”

    “給你找一個身體健康,能長久陪伴你的。我相信時間會撫平一切的,你為什么不試試呢?”

    程慕時苦笑:“媽你明白的,我從來都沒有介意過朝朝身體不好,而且朝朝的死是意外,他的身體已經(jīng)有起色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能陪我很久的,我們兩個人白頭到老也是可以的……”

    “程慕時!”時婉喝止住他:“我會不知道這些嗎?我當然知道他是個好孩子!我也把他當兒子看的,但我現(xiàn)在就剩你一個兒子了!你明不明白媽媽的意思?”

    一時間,客廳陷入沉寂,事情似乎被打了死結(jié),沒有人能解開。

    陸明朝在程慕時的身邊泣不成聲,但除了他身邊的的卿卿,沒人能聽到他的哭聲。

    “哥哥你怎么哭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卿卿害怕。”

    卿卿沒見過這么多的陌生人,本就害怕的跟在陸明朝身邊,見他跪倒在地上對著程慕時哭泣懇求,她也不知道怎么辦好了。

    陸明朝抽噎著將卿卿抱到懷里哄著:“對不起卿卿,嚇到你了……哥哥難受……沒想到我的死會害他這么深……”

    “卿卿……我不想他抑郁而終……”

    卿卿人小,不知道怎么哄陸明朝,也沒太聽懂他說的話,只能拍拍他的背道:“不是哥哥的錯,不怪哥哥,哥哥不哭。”

    “那個……程先生在嗎?”

    一個女人推門而入,輕輕敲了一下門邊。

    倒不是她不禮貌,是她按了門鈴沒人理,大門又開著,她又有要緊事,只好進來看看情況。

    大家都把目光投了過去,程慕時也是,因為他認得她的聲音。

    是花店老板。

    程慕時跪在原地并未起身,只是看著她問道:“什么事?”

    花店老板緊張的咽了口唾沫,畢竟沙發(fā)上坐著倆人,程慕時跪在那里頭上還在流血,客廳還站著幾個身穿黑西裝戴墨鏡的大漢,有的搬著箱子,有的站在那里。

    你別說,挺像入室搶劫現(xiàn)場的。

    “程先生……這……”她想問用不用報警。

    “沒事,你只說有什么事。”

    花店老板瞧著程慕時神色如常,不像被挾持或者被威脅,就是臉上掛著血有點嚇人。

    “你之前說朝朝去很遠的地方不回來了,他有東西在我這里……”

    程慕時聞言站了起來,只是跪得有點久,他的腳步有點不穩(wěn)。

    “他說是不久會來取,但我一直沒聯(lián)系上他。我家里出了事情,花店要干不下去了,我有聽他提過要拿去時間郵局去寄,但我問了郵局,他們不寄這么久的……”

    “什么東西?”程慕時一步步走到花店老板身邊,心臟激動的快要跳了出來,他沒想到他的朝朝還有東西留給他。

    “噢,是一封信,還有一個裝了干花的玻璃瓶。”

    花店老板將信從包里掏出來遞過去,她怕壓壞了,用硬紙板夾著信存放,所以拿出來的時候,信還是很新的樣子。

    陸明朝也止住哭泣,他想起來了,他之前空閑時間去花店做干花瓶的時候,把信也帶了過去,當時有和老板提過自己這信是要怎么寄,寄多久,寄給誰的。

    后來他有事,就將這些暫時放在了員工物品箱暫存了起來。

    沒想到,花店老板還記得這事。

    程慕時的手幾乎是顫抖的接過信封的,信封上寫著“六十歲的程慕時親啟”,上面還粘了幾枝滿天星的干花。

    他沒有立刻打開信封。

    只是信封上的那幾個大字,就足以將他定格在原地。

    花店老板一手還掛著個木盒,她不自在地搓搓手:“孩子病重,我要趕回去了,這盒子我給您放在茶幾上。”

    時婉也沒有出聲,她沒想到陸明朝還留了東西。

    但作為程慕時的媽媽,她不忍心打斷孩子此時的興奮。

    程慕時由手抖逐漸演變?yōu)槿磔p微顫栗,他能感受到信封的厚度,這比送給他25歲的信要厚一些。

    想必他能看的更久一些。

    程慕時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著信封走到時婉面前,將那幾個大字指給她看。

    時婉看了一眼,沒明白他什么意思,疑惑的問:“六十歲怎么了?”

    “六十歲!意味著朝朝至少給我準備到了六十歲的禮物,那也就是說,還有別的!可能……每一年他都準備了的!”

    程慕時聲音都帶著顫音,但眼神卻興奮的像個孩子,似乎陸明朝留下的不是簡單的信和禮物,而是一個鮮活的“他”。

    “你清醒一點,朝朝他……”時婉愣住了,雖然有點不可置信,但不可否認的是,陸明朝確實細心,家里人的生日、喜好、出行等等他都有記得。

    看著程慕時眼里似乎迸發(fā)出了新的光彩,她長嘆一口氣。

    “把東西都放下吧,不搬了。”

    “謝謝媽……”

    時婉打斷他:“別忙著謝,相親這事沒得商量,你沒有什么喜好的話,我就看著給你安排了。”

    程慕時的眉頭皺起,他捏緊了手里的信封:“我承認,我前段時間狀態(tài)不對,可能是有抑郁傾向,楚筱在這,我也不狡辯了,但是我后邊會打起精神好起來的,您這是何必呢?”

    “你拿什么保證你會好起來?就憑這一封信嗎?”時婉一針見血道:“他不是給你25歲也留了信嗎?你有好起來嗎?”

    “程慕時,你不要覺得我心軟就可以肆意妄為,只要你接下來的狀態(tài)更糟糕,我會把陸明朝的東西全部燒掉。”時婉站起身,拉著楚筱就要離開。

    臨出門前,時婉再次提醒他:“我沒和你開玩笑,你最好真的能夠振作起來,我說到做到。”

    “媽媽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了,你總不能讓媽媽經(jīng)歷兩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吧。”

    眾人魚貫而出,他頹然地坐在地毯上,他何嘗不明白身邊人的擔憂呢?

    他這幾個月的“婉若正常”,就是想讓身邊人都安心,他獨自舔舐著思念的傷口。

    可那口子又大又猙獰,他舔得滿口血腥。

    爺爺那輩的親人去世的早,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都不在了,所以他還沒有嘗過分離的痛苦。

    可以說,程慕時的一生都是順風順水的,還沒有經(jīng)歷過永遠失去愛人這樣的大波折。

    楚筱來的當天他就猜到,可能是被發(fā)現(xiàn)了什么,如果不是火災,他或許還能再瞞一段時間。

    程慕時看向茶幾上的木盒,伸手將盒子夠了過來,打開后,盒子里的小燈亮了,里面裝著一個好看的玻璃瓶,瓶子里填滿了滿天星的干花。

    他緊緊的抱著那個盒子,將臉貼在瓶子上,試圖借此感受陸明朝將瓶子放進來時手的溫度。

    觸感冰涼,像極了朝朝常年暖不熱的小手。

    程慕時不敢看那封信,他給時婉說的不過是自己的猜測,他并不確定朝朝是否還給自己留了別的東西,他只是想讓媽媽相信他會好起來。

    那封信也沒多厚,他怕看完了,就再也沒什么可以續(xù)上的了。

    “阿時,你不要難過,我在你身邊好好的呢……就是碰不到……要不你考慮下媽媽的建議呢?”

    陸明朝沒有什么能給予他的,他什么都做不了,若是時婉找來的人能讓程慕時好起來,他愿意看著他幸福。

    哪怕剩余的日子都不能陪在程慕時身邊,他也愿意。

    程慕時站起身,將木盒抱到了書房,擱置在書桌上,怔怔的望著墻上的照片出神。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自己一件件將保鏢裝起來的東西放回原位。

    有些損壞的,他就自己拿了工具復原。

    他就這么一直忙到太陽落山,滴水未進。

    鄭曉理像是早就知道他在忙什么似的,一直沒有出現(xiàn),太陽落山后才拎著飯盒來找他。

    程慕時本不想吃,反正都發(fā)現(xiàn)他是在裝正常了,現(xiàn)在不裝了又能怎么樣?

    可他一想到之前陸明朝會打電話催他按時吃飯,眼圈就忍不住泛紅。

    鄭曉理也勸他:“明朝活著得被你氣哭,你這么折騰自己,他會心疼的。”

    程慕時依言端起飯碗往嘴里扒飯,淚水混合著米飯進嘴,苦澀彌漫口腔。

    “唉,先別吃了,跟我聊聊吧。”鄭曉理按住程慕時的碗筷。

    程慕時沒說什么,隨他按下,也不發(fā)脾氣。

    “我聽莫臻說,明朝給你有寫信,你看了沒?難道沒有給你提供些好好活著的動力嗎?”

    程慕時搖搖頭:“我不敢看。”

    “怕看了這封沒下封嗎?”

    鄭曉理完全能懂程慕時的崩潰,換成他的話,他大概會比程慕時鬧的厲害得多。

    “看看吧,如果明朝有什么想做但沒做的,你可以替他完成不是嗎?”鄭曉理拍拍他的肩膀:“時姨可不是隨口說說,你好不起來,她真的會燒掉的。”

    “就算是為了保住明朝的東西,你也要振作起來才是,等你有能力與父母抗衡了再傷感。”

    程慕時看向窗外,聲音低沉:“你說的對,我今晚會看的。”

    “明天幫我約一下心理醫(yī)生吧……順便幫我查查,朝朝是不是還留下了別的東西。”

    第八十二章:柳纖云?

    “不讓楚筱來給你看看嗎?”

    程慕時拒絕:“她會告訴我媽。”

    “那行,我給你找其他的。”鄭曉理起身準備離開:“至于明朝給你留沒留其他的東西,我去找找看。你也再看看他的遺物,看有沒有提到什么。”

    “謝了。”

    “咱倆從小玩到大的,跟我客氣什么?你趕快好起來,大家都在等你。”鄭曉理甩甩手腕:“走了。”

    鄭曉理走后,程慕時也沒吃幾口飯,他回到書房,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盒子,那里面放著兩個信封,一個已有些磨損,另一個信封上粘著幾只滿天星的干花。

    窗外漸漸下起了雨,不時有雨珠飛濺到窗戶上。

    程慕時坐在桌前,小心翼翼的將帶有干花的信封拆開,從中取出疊好的信紙攤開在桌上,一共六頁。

    最后一頁的末端寫著:

    「9月29

    18歲開始愛你的朝朝」

    一滴淚落在“朝朝”兩個字上,淚水將字跡暈染開些許。

    程慕時忙抽了紙巾輕輕吸去水漬,他的眉頭緊緊蹙著,像是壓抑著什么。

    可在他目光觸及紙張的一瞬間,情緒立刻決堤,程慕時將臉埋在臂彎,睡衣的袖子很快就濕了一塊兒。

    他在哭。

    他的朝朝從一開始就如他所愿那般,在全心全意的在愛他。

    不懂什么是愛,就學著去愛,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一個。

    哪怕對未來不確定,也愿意盡最大努力靠近他。

    程慕時在書房里待了一夜,將那封只有六頁紙的信翻來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我知道這可能會很難,但我想陪你到60歲,或者更久一些。

    今天你的身邊有我在嗎?如果我先離開了話,你不要難過,我會化作晨光中的粒粒塵埃,一直陪在你身邊。

    你要答應朝朝,你要長命百歲,就當是替朝朝好好活著。

    阿時,你知道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和你朝朝暮暮……”

    天亮的時候,下了一夜的雨已經(jīng)停了。程慕時望著遠處魚肚白的天空,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朝朝想讓他好好活著,想要他長命百歲,他從來不會拒絕朝朝的愿望。

    晨光中的塵埃嗎?

    他會盡快振作起來的。

    程慕時的手機在桌上震動,是鄭曉信打過來的:“程總,陸先生確實給您準備了許多東西,我正在一件件核實,有的能夠協(xié)商后轉(zhuǎn)交到公司,有的則需要您攜帶相關證件當面領取。”

    “好,你整理成文件交給我。”

    電話那邊的鄭曉信的聲音頓了一下,隱隱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有一件禮物有點特殊,我聯(lián)系不到當事人,等工作時間我再確認一下,如果還是聯(lián)系不到的話,我會把相關資料發(fā)給您。”

    一夜未眠的程慕時此刻有了些許的困意,掛斷電話后,他捏了捏眉心,小心的將信紙一一收好,回房間去休息了。

    陸明朝在程慕時進書房前是一直守在他身邊的,直到程慕時進去后,他剛邁步踏進書房,整個靈魂就被無形的力量架住動彈不得。

    卿卿在邊上被嚇哭了。

    陸明朝扭頭看去,只覺得身后人……啊不,是身后鬼有些眼熟。

    仔細想想,這不正是四月份的時候,告訴自己陽壽未盡的那個鬼嗎?

    那鬼一襲白衣,面帶笑意的看著陸明朝,但眼神卻是有些寒意。

    蹲在卿卿面前的是只黑衣鬼,面容隱隱透著肅殺之意,但并不是針對卿卿,似乎是黑衣鬼一向如此,習慣所致。

    只見白衣鬼打了個響指,將陸明朝帶到了別墅院子里。

    “你是誰?你要做什么?”

    “陸明朝,知道犯了什么錯嗎?”白衣鬼的聲音像是涓涓細流傾泄與山谷之間,空靈中帶著些陰寒。

    陸明朝迅速回憶了一下,他死后就跟著程慕時了,好像也沒害誰吧?

    難道是因為他情急之下上了小乖的身?

    “不錯,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天地間萬物皆由法則約束運轉(zhuǎn),不論什么緣由跳出法則之外,都要付出代價。”

    白衣鬼笑盈盈的輕輕點頭:“小乖是狗不錯,但它亦是天地間的生靈,有它自己的命運軌跡,你強行奪舍便是錯。念你觸犯且救人心切,雷電滌蕩靈魂六個小時。”

    “等等!我有錯,那卿卿呢?那個黑衣鬼……”

    陸明朝對小乖確實有點感到抱歉,從被他上身后就有點蔫兒巴,但好在并無大礙,只是趴在窩里睡了一天。

    可卿卿什么也沒做啊!那個黑衣鬼看起來就經(jīng)歷過不少殺戮的樣子,卿卿那么小,會被嚇壞的。

    “范兄主收惡人魂魄,不會動她。那生魂太小,不看著會跑丟的。”白衣鬼笑意盈盈,指尖輕動,一股電流席卷陸明朝全身,痛得他在地上連連打滾。

    雨似乎漸漸大了,被風斜斜地吹起,落在陸明朝周圍。

    他顧不上思考,下意識地捂著嘴巴,怕別墅里的人會聽到他的慘叫。

    另一邊,卿卿哭了一會兒,見面前的黑衣鬼也不動彈,就那么蹲著看她,她的膽子大了起來:“你是誰?你把哥哥藏哪里去了?”

    黑衣鬼眨巴下眼睛,并未作答,也沒有挪開。

    卿卿止住哭泣,伸手想要碰他,黑衣鬼連忙起身后退一步:“不可,你是生魂。”

    “什么意思?”卿卿聽不懂什么是“生魂”。

    黑衣鬼和她保持了兩步遠的距離,認真思考了一下道:“你碰了我就見不到你哥了。”

    這話果然頂用,卿卿立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黑衣鬼把她哥哥變出來。

    等了一會兒,卿卿問他:“哥哥怎么還沒來?”

    黑衣鬼默然。

    卿卿也不鬧,知道是還沒好的意思,在那等了兩分鐘又問,黑衣鬼還是不說話。

    不知道卿卿問了多少次,黑衣鬼像是聽煩了,張張嘴吐了幾個字出來:“天亮就來了。”

    這幾個字還把他的長舌頭帶來出來,咕嚕嚕的從嘴里往地下滾,但只滾到胸前就被黑衣鬼收了回去。

    卿卿星星眼:“哇!黑叔叔好厲害!”

    黑衣鬼:……

    果然如黑衣鬼所說那樣,天亮時,白衣鬼將陸明朝帶了過來,只不過靈魂還處在昏迷狀態(tài)。

    白衣鬼隔空將陸明朝放在地毯上,來到卿卿面前叮囑她:“卿卿乖,看著你哥哥,不要亂跑,他很快就會醒的。”

    白衣鬼笑臉盈盈,看起來很是和善,卿卿也乖巧地點頭,依言守在陸明朝身邊。

    “范兄,可以回去了。”白衣鬼招呼了黑衣鬼一聲:“到時候再來。”

    黑衣鬼沒出聲,但跟在白衣鬼身后一起消失了。

    等陸明朝再醒過來時,天已經(jīng)大亮,約摸是上午十點左右的樣子。

    他只記得自己痛得快要昏死過去,白衣鬼似乎蹲在自己面前說了什么,但他完全沒聽清。

    可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陸明朝醒來后沒有一點不適,他甚至有點覺得自己強的可怕……

    “哥哥你怎么樣?你睡了好久。”卿卿一直守在他身邊沒走,見陸明朝醒了趕緊湊了過去。

    陸明朝坐起身,揉了揉她的腦袋:“我沒事,程慕時呢?”

    “在書房,還有一個人拿著包也進去了。”

    陸明朝聽說還有人去,連忙進了書房,看到是鄭曉信,他松了一口氣。

    他還以為是時婉過來了……

    “還是聯(lián)系不上嗎?”

    “情況有點復雜。”鄭曉信將文件攤開放在程慕時面前:“信件和房產(chǎn)證等重要證件被柳纖云一起放進了銀行的保險箱,她的丈夫正想盡辦法讓銀行開保險箱,哦,還有她的婆婆。”

    “柳纖云?”

    “柳纖云?”

    程慕時和陸明朝異口同聲,程慕時是不太熟悉,陸明朝則是有些驚訝。

    陸明朝大學幾年一直都不太能聯(lián)系上柳纖云,直到一個偶然才簡短地聯(lián)系了一次,說是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問陸明朝要不要門面房。

    陸明朝當時以為是柳纖云缺錢,再加上他想畢業(yè)后和程慕時一起開個甜品店,就答應柳纖云說要買下來,甚至提前支付了房款……

    但從那次后就再也沒聯(lián)系過了。

    他后來各種忙碌,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

    不過他有把信和房款放在柳纖云指定的地方,柳纖云答應他,幾年后會如約將信和房產(chǎn)證帶到他面前。

    “嗯,柳纖云生前有立遺囑,說是將卡里的余額全部用做女兒的上學費用,銀行保險箱里的財產(chǎn)按照保險箱里的信件所寫的分配,密碼的話,說是她女兒知道……”

    鄭曉信的話讓陸明朝僵在原地,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生前?遺囑?纖云姐死了?”

    程慕時雖然對柳纖云不熟,但他知道這是陸明朝的一個學姐,高中時多有照顧,和親姐弟一樣。

    他疑惑的問:“生病死的還是意外?”

    “還在調(diào)查,聽說是被人推下懸崖的。最近幾天各大媒體都在報道這件事,您可能沒注意到。”

    “那她女兒呢?”

    鄭曉信低下頭:“兩人是一起被推下去的,不過女兒比媽媽幸運一點兒,是躺在柳纖云身上的,墜落受到的沖擊得到緩沖,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里,應該還未脫離危險期。”

    卿卿瞅瞅屋子里的倆人一魂,扯扯陸明朝的袖子:“哥哥,你們?yōu)槭裁匆恢敝貜臀覌寢尩拿郑俊?br />
    陸明朝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她:“你媽媽?”

    卿卿點頭道:“嗯,我媽媽叫柳纖云。”

    陸明朝只覺得渾身發(fā)涼,他連忙湊到桌邊,看桌面上攤開的文件。

    上面赫然印著卿卿的照片,一邊的姓名欄里寫著:柳卿。

    年齡:3歲。

    “卿卿,你幾月份生日?”

    “七月。”

    陸明朝怔住了,七月生日,按十月懷胎倒推,柳纖云是九月份懷上的,也就是他剛上大一的時候……

    怪不得上大學后怎么都聯(lián)系不上,只有偶爾發(fā)微信說“一切安好”,但從來都打不通電話。

    “卿卿,你還記得是誰把你和媽媽推下去的嗎?”

    第八十三章:以后要叫叔叔

    卿卿見陸明朝在看桌上的文件,她也飄過去看,有一個中年男人的照片映入她的眼簾。

    卿卿緊皺眉頭,似乎是想的腦子疼:“我記得……是他!”

    卿卿忽然大口喘著氣,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就是他!是爸爸把我和媽媽推下去的!媽媽說他想殺掉我們!”

    或許對一個三歲的孩子來說,還不能很好的理解“殺掉”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受到這個詞不是什么善意的。

    更何況她親身經(jīng)歷過瀕死的感覺——就是現(xiàn)在,似乎并不完整的魂魄。

    “程總,有新消息。”鄭曉信將手機遞給程慕時:“警察們在找目擊證人,當下大多數(shù)證據(jù)都指向了柳纖云的丈夫,柳纖云很可能是被他所殺。”

    “為什么要殺柳纖云?”程慕時簡單看了一眼手機上懸賞的消息,他不是很明白,兩人都已經(jīng)結(jié)婚生了孩子,這是什么仇怨?

    “為了殺妻騙保。”

    鄭曉理收回手機:“據(jù)我搜集到的資料和推測來看,她丈夫有外遇,又眼饞柳纖云爺爺留給她的房產(chǎn),加上賭錢敗光了家產(chǎn),他很需要這筆錢。”

    “人渣。”

    程慕時唾棄的撇了眼那個人渣的資料,只覺得這種敗類還活著真是上天瞎眼。

    “柳纖云應該是被打怕了,知道他丈夫可能會對她下死手,為了給女兒謀條后路,她想盡辦法給孩子留遺產(chǎn)。”鄭曉信指了指復刻出來的部分遺囑:“上面指定柳卿監(jiān)護人為陸先生及其家人,或許我們需要去醫(yī)院一趟。”

    “今天下午去一趟,多帶點人,如果遇到柳纖云父母還有她丈夫那邊的人,全都趕出去。”程慕時將資料翻看完,知道柳纖云的父母重男輕女。

    唯一疼愛柳纖云的爺爺過世后,她父母便要挾她回家,不然不給她爺爺下葬。

    可柳纖云一到家就被父母五花大綁賣給了現(xiàn)在的丈夫,強行洞房后過了月余,等她肚子大了,帶她去了民政局領證。

    柳纖云素來愛憎分明,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所以并未將自己的悲憤遷怒于柳卿。

    好在丈夫一家也是重男輕女,她讓女兒隨了自己姓。

    很難想象,柳纖云是如何在變態(tài)、酗酒、家暴的丈夫家里撐下來的。

    她當然逃跑過掙扎過,但她跑不出那座大山。

    唯一一次最靠近自由的時候,她只有聯(lián)系人的機會,但沒有等待救援的機會。

    因為她不確定警察是否能來,所以她選擇給女兒鋪路,但她又怕嚇到自己的朋友們,怕丈夫的怒火轉(zhuǎn)移傷害到她們,她也不敢透露任何訊息。

    被抓回去的她自然免不了一頓毒打,她看著餓的一直哭的女兒,心里想要在嘗試一次,起碼要把女兒送出去。

    機會很快來了,但是與之而來的,還有必死的命運。

    被打暈后的柳纖云聽到丈夫和婆婆的密謀聲,一動都不敢動,不斷盤算著破局的方法。

    她丈夫在密謀什么?假裝浪子回頭帶她出去玩,好好對她,找機會,殺了她,從而獲得巨額保險賠償。

    如果她不死,丈夫最多關一段時間就會被放出來,在此期間,她不但要一個人養(yǎng)女兒,還要躲避自己和丈夫的父母。

    那如果她死了呢?坐實丈夫殺人的罪孽,她的女兒還有好好長大的機會。

    法院或許不會很快判他們離婚,但法院絕不會把監(jiān)護權(quán)判給殺過人的惡魔。

    可柳纖云沒想到,他會對親骨肉也下手。

    程慕時將資料倒扣在桌上,囑咐鄭曉信:“找專業(yè)的律師去打官司。”

    陸明朝的眼淚就沒斷過,纖云姐這幾年竟過的這般凄慘,他還是聯(lián)系的不夠多,如果能在多問一些……

    不,現(xiàn)在不是難過這些的時候!

    陸明朝抹了一把眼淚,抱起卿卿問:“你出來多久了?”

    “我不知道……”卿卿從昏死過去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等她有意識的時候已經(jīng)來到了陸明朝的附近。

    “那你愿意跟那個哥……那個叔叔一起生活嗎?”

    “住在這個房子里嗎?我愿意的呀。”卿卿沒有領悟到陸明朝的意思,笑呵呵的點頭。

    陸明朝指著家里的各處細節(jié),又講了一些關于自己的事情,含淚囑咐卿卿:“告訴我,你都記住了嗎?”

    “記住啦!”

    陸明朝看著有些懵懂但眼神閃亮的卿卿,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明白,自此一別,今后,卿卿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哥哥不哭。”卿卿給陸明朝擦淚,她很納悶,哥哥怎么越來越愛哭了?

    明明第一次遇見的時候,笑的很溫暖的。

    “以后要叫叔叔。”

    陸明朝看見程慕時準備動身去醫(yī)院,連忙帶著卿卿,避開陽光上了車。

    “陸叔叔,我們要去哪里?你要把我丟掉嗎?”隨著時間的流逝,卿卿只覺得越來越不安,她在陸明朝懷里掙扎著。

    陸明朝將她固定在自己的懷抱里,流著淚安撫她:“卿卿聽話,我沒想丟掉你,但我想你活著,你不想看看你媽媽么?你不想幫你媽媽討回公道嗎?不能讓你爸爸再欺負媽媽了,明白嗎?”

    卿卿逐漸安靜了下來,但他還是不懂:“那陸叔叔你呢?我以后會見不到你嗎?”

    陸明朝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說,要騙她嗎?

    “陸叔叔,我想再陪你一段時間,我不想那么快離開。”卿卿有種感覺,她可能以后都見不到陸明朝了。

    “不行哦。”陸明朝搖頭,努力撐起一個微笑:“不能再拖了,越拖傷害越大。我原本以為你已經(jīng)去世了才有魂體,可我沒想到你的身體還活著,雖然我不懂靈魂能在體外呆多久,但總歸是越早回去越好。”

    陸明朝讓卿卿反復復述他叮囑的東西,一直到了柳卿的病房外。

    聽到醫(yī)生和程慕時交談:“程先生,柳卿的身體……全看今天能不能醒過來,如果不能清醒的話……您要做好心理準備……”

    陸明朝連忙抱著卿卿進了病房,病房里的柳卿身上插著不少的管子,小臉和胳膊上還有挫傷。

    他放下卿卿,把她推到病床前:“回去吧。”

    “叔叔……”

    “聽話,記得我講過的事情,不然以后你就沒機會見到小乖啦……”陸明朝故作輕松地擺擺手,讓她快些回去。

    卿卿撇了撇嘴,咬著嘴唇又跑到陸明朝身邊,很用力的抱著他:“叔叔,我會記得你的,就算你不來見卿卿,我也會記得想你的!”

    卿卿說完轉(zhuǎn)頭就奔向自己的身體,很快就融了進去。

    良久,病床上的柳卿漸漸有了動靜,睫毛輕顫,慢慢睜開了眼睛。

    很快便有護士發(fā)現(xiàn)她醒了,醫(yī)生們也開始忙碌起來。

    陸明朝抿了抿嘴,看著陸續(xù)進來忙碌的醫(yī)護人員,他扭頭離開了。

    程慕時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囑托人等柳卿脫離危險了再聯(lián)系他。

    “程總,我安排了保鏢在醫(yī)院盯著,三班倒,不會放不相干的人進去。”鄭曉信站在程慕時身后咳嗽了一聲:“時姨說已經(jīng)給你安排好了相親對象,讓你晚上去見見。”

    “不去。”程慕時拉開車門坐進去,煩躁的按了按太陽穴。

    “那要讓柳卿一直待在醫(yī)院嗎?她身邊已經(jīng)沒有可靠的親人了。”鄭曉信開車帶他回去,邊調(diào)轉(zhuǎn)車頭邊提醒他。

    程慕時聞言沉吟片刻:“等可以出院了,就接她回來照顧一陣吧,替她找一個好一些的福利院。”

    “好的,那這幾天我讓小理物色幾位照顧她的女傭人。”

    ……

    程慕時的決定陸明朝還不知道。

    他只覺得心里難受,去了姥姥所在的養(yǎng)老院。

    姥姥被工作人員推到了樹涼下,看著其他老人在那里聊天下棋。

    不知道是有什么煩心事還是累了,姥姥靜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

    柳明朝蹲在姥姥身邊,靠坐在樹干上。

    “姥姥……我來看你了。”陸明朝知道姥姥聽不到,但他就是想說。

    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姥姥抬頭看了一眼樹上的樹葉,突然開口道:“孩子們是不是開學了?”

    工作人員回應到:“是開學了,馬上就要九月了。”

    “那朝朝也要去上學了。”

    工作人員是有些了解陸姥姥的情況的,她有點驚喜的問:“您想起來朝朝是誰了?”

    “記得,朝朝是我外孫,今年就要上初中了。”陸姥姥臉上有了笑容,和工作人員滔滔不絕的講起來陸明朝小時候的事情。

    但明顯有些混亂,“朝朝”時而在小學,時而在高中。

    到最后,陸姥姥嘆了口氣:“他好久沒來看我了。”

    工作人員連忙寬慰她:“哪能啊,他不是前幾天還來看過您嗎?”

    陸姥姥擺擺手:“那不是我的朝朝。”

    前些日子來看陸姥姥的人是程慕時,那時候,她還不記得“朝朝”。

    “姥姥,朝朝在這里的。”陸明朝擠出一個笑容,姥姥這也算是安度晚年了吧……起碼有人照顧,挺好的。

    陸明朝就這樣在養(yǎng)老院待了一個星期,把那股莫名的情緒消化掉才重新回了家。

    家里可真是大變樣,有一間客房被改成了兒童房,貼了好看的墻紙,新添了許多家具。

    陸明朝還看到家里多了幾位廚子和保姆,不止如此,院子里還有保鏢……

    原本死寂的別墅,突然就變得有人氣了。

    陸明朝很是納悶,按他以往在醫(yī)院耳濡目染的經(jīng)驗來看,柳卿這個時間應該還不能出院……短短幾天程慕時就接受柳卿了?

    這么快?

    他還擔心程慕時后續(xù)對柳卿不管不顧呢,沒想到已經(jīng)發(fā)展到要領家里養(yǎng)了。

    事實上,柳卿還沒和程慕時面對面的交流過,只不過是程慕時被他媽媽找的相親對象煩的要死,打算拿柳卿做擋箭牌。

    第八十四章:你見過陸明朝?

    “不用。”

    開關門聲響起,程慕時打著電話走進來,后邊還跟著鄭曉理。

    “我能照顧好她,您就別操心我了。”程慕時掛斷了電話,囑咐鄭曉理:“我媽來之前一定要告訴我。”

    “你怕她把柳卿帶走?”

    “我怕她繼續(xù)給我塞相親對象。”程慕時前幾天分別在酒店、車上、別墅附近遇到了各式各樣的相親對象。

    有男有女,有內(nèi)向的也有開放的,程慕時都對他們抱著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會喊鄭家兄弟來處理。

    他毫不懷疑,如果不采取措施,下次人就會出現(xiàn)在他的床上……

    于是程慕時讓鄭家倆兄弟試探她,假裝自己有意收養(yǎng)柳卿。

    結(jié)果時婉聽說了柳卿和柳纖云的事,立刻就想把柳卿接到自己身邊來,聽倒柳卿還不能出院,這才算作罷。

    她的注意力轉(zhuǎn)向挑更靠譜的相親者,畢竟柳卿還小,要選一個也能對孩子好的。

    但不管怎么說,時婉暫時不再給他塞人了。

    “負責柳纖云案子的律師已經(jīng)拿到了相關證據(jù),后續(xù)應該沒什么問題了。”鄭曉理抱著文件跟在程慕時身后進了書房:“柳卿那邊的醫(yī)生說孩子已經(jīng)能夠正常交流了,你看你什么時候過去一趟。”

    “找人直接問她密碼,我就不過去了。”程慕時頭也沒抬。

    鄭曉理將文件分門別類的整理好,轉(zhuǎn)過身來:“我親愛的程總,人家小姑娘指名道姓要你或者明朝去,我怎么找明朝?”

    “指名道姓?”

    “對!”

    程慕時凝眉思索,按理來說,柳纖云最多和孩子提陸明朝的名字,怎么會提他呢?

    能讓三歲孩子記住的名字,那必然提了不止一遍。

    難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會是和陸明朝有關的嗎?

    這個念頭從腦子里升起后就再也按捺不住,程慕時越發(fā)覺得他應該親自去一趟。

    “那今天下午去一趟,我親自見一下柳卿。”

    “那行,我給我哥說一聲。”鄭曉理挑眉,他不知道程慕時怎么想通的,只要程慕時愿意去就行。

    陸明朝在一邊也松了口氣,只要程慕時能和柳卿說上話,就有機會被帶回來。雖然程慕時為了躲避相親,有把她帶回來的意思,但程慕時能夠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柳卿身上,好好養(yǎng)小孩也是好的。

    不論是緩解病情還是多一份陪伴,都好。

    下午,程慕時和鄭家兩兄弟去了醫(yī)院,偌大的病房里,躺著一個小小的柳卿。

    她似乎剛睡醒,正無聊的躺在床上發(fā)呆,聽到開門聲,柳卿望了過去,是之前來過的兩位叔叔。

    等鄭曉信和鄭曉理讓開位置,程慕時走進了病房,徑直在病床前坐下。

    “柳卿?為什么要見我?你認識我?”

    柳卿從見到程慕時的那一刻起,眸子就亮了起來,程慕時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他斷定這孩子一定見過他。

    柳卿開心的輕輕點頭:“程叔叔!”

    “我似乎并沒有見過你。”程慕時不覺得三歲的孩子會熱衷于金融報道,如果不是柳纖云拿著他的照片給柳卿看過,那就是柳卿在哪里見過他。

    “因為你看不見我,也看不見陸叔叔,但是我們能看見你。”柳卿不覺得程慕時說的有問題,陸明朝給她講過,說他們能飄起來,所以互相看不到是很正常的。

    但他這句話對程慕時來說簡直是核彈級別的沖擊!

    鄭曉信和鄭曉理對視一眼,默契的打開門出去了。

    程慕時只覺得后背發(fā)涼,不是害怕,是不敢置信:“你說你見過陸明朝?”

    “是的,你那天在哭,陸叔叔也哭,但卿卿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纯蕖!绷渥屑毣貞浀溃骸拔葑永镉泻芏嗳耍嘲l(fā)上還有兩個……阿姨?”

    反正都不是她認識的,她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比較合適,畢竟看起來也沒比程慕時大多少。

    這話要是旁人說,程慕時必然是不信的,也確實有人在陸明朝去世的時候號稱能通靈,但都被程慕時當作騙子趕走了的。

    可這話從柳卿嘴里說出,那可信度就高了。

    先別管柳纖云有沒有喝她講過自己,但就從他接手以來,就沒有任何不相干的人接觸過柳卿。

    那柳卿怎么會知道他媽媽來的那天……

    “你和陸叔叔一直待在別墅嗎?”程慕時有些激動的站起身,難以自制的在病床前不停踱步。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是在屋子的草坪見到陸叔叔的,還有小乖。”柳卿歪頭提醒他:“程叔叔,密碼是060708,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哦。”

    “好,我記住了,我記住了。好孩子,謝謝你。”程慕時看向柳卿的目光愈發(fā)柔和,他小心的蹲在病床前問:“陸叔叔他還好嗎?他現(xiàn)在……怎么樣?”

    柳卿只覺得腦海中的片段有些模糊,她晃晃腦袋,將腦中的畫面盡可能的復述出來:“陸叔叔他……看見你哭,也會哭,卿卿哄不好他。程叔叔,你以后不要哭了好嗎?陸叔叔會傷心。”

    “好,我不哭。”程慕時有點期翼的看著柳卿:“那你現(xiàn)在還能看見他嗎?”

    柳卿聞言撇了撇嘴,眼淚就想往下掉:“我看不見陸叔叔了,他把我送回來后,我……我就再也沒見過陸叔叔了嗚嗚嗚……”

    程慕時連忙拿紙巾給她擦淚,轉(zhuǎn)移話題哄她:“你……你喜歡小乖嗎?以后和我一起生活好嗎?”

    “我想跟媽媽一起……”柳卿很喜歡小乖,可她更喜歡媽媽。

    程慕時摸了下鼻子,善意欺騙她:“柳卿乖,你媽媽一直沒有出去看過,她出院后出去玩兒了,替你找世界上最漂亮、最好玩的地方去了,等你長大了再去見她好嗎?”

    “好!”

    小孩子是最好騙的,柳卿也不例外。

    程慕時不知道柳卿長大后,了解了事情真相會不會怪他,但他想盡可能的給這孩子一個美好的童年。

    哪怕這孩子說的話都是在騙他,他也愿意相信陸明朝還陪在他身邊。

    陸明朝在病房里緊張到不敢動彈,他生怕柳卿自此一遭還能看見他,幸好柳卿經(jīng)過治療身體各項機能都在恢復,已經(jīng)和常人無異。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概會慢慢忘卻靈魂出竅的記憶,把那當做一場夢,封存在記憶深處。

    柳卿在醫(yī)院里差不多呆了一個月才被允許出院,程慕時在第一時間辦理了領養(yǎng)手續(xù),給柳卿改了姓氏,叫程卿。

    程卿是被鄭曉理帶人開車接回來的,程卿到家就滿世界的尋找陸明朝的身影,這是她最后一點希望,因為她快要不記得陸明朝的樣子了。

    直到她推開程慕時的臥室,看到床頭二人的結(jié)婚證件照,腦海里,陸明朝的身影才漸漸明晰,可她也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一件事,陸明朝應該不會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了。

    “卿卿,在做什么?”程慕時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招呼保姆把程卿抱回房間。

    這一個月來,程慕時陸續(xù)找到了十多件禮物。

    水杯、手環(huán)、圍巾、星星瓶……不管什么樣的禮物,都會有一封信和禮物放在一起。

    每一封信都被程慕時裝好放進了書桌抽屜里鐵盒中,包括陸明朝交給柳纖云的那封信。

    那是他33歲的禮物,陸明朝想和他一起開一家甜品店。

    閑暇時研發(fā)一些可口的糕點,不為賺錢,只為記錄二人的甜蜜點滴。

    程慕時如他所愿,在柳纖云爺爺留下的房子里重新裝修,開了一家甜品店。

    每周隨機營業(yè)兩天,賣的甜品也不多,賣完就關門。

    但還有許多沒有找到,時間久了,他漸漸有些焦躁起來。

    一定要等到某歲生日當天嗎?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小乖原本在臥室里趴著沒動,見程慕時進來,先是圍著他打轉(zhuǎn),緊接著又圍著程慕時身后的空氣打轉(zhuǎn)。

    程慕時進房間后坐在床邊,無意中察覺到了小乖的迷惑行為,腦海里很快浮現(xiàn)了那天他和程卿的的談話。

    “我們能看見你。”

    “你在哭,陸叔叔也哭”

    程慕時緊張向小乖圍著的空氣伸出手去:“朝朝,是你嗎?”

    陸明朝趴在床上看他伸手,低著腦袋咬了咬手指。

    小乖被程慕時嚇了一跳,也不追著自己尾巴玩兒了,叫了一嗓子就跑開了。

    程慕時嘆了口氣:“是又怎樣呢……我終究還是看不見也摸不到你啊……”

    “朝朝,你在我身邊嗎?”程慕時躺在床上,將手伸向天花板,五根手指都分開:“如果你在我身邊的話,能不能……牽一下阿時的手?”

    陸明朝連忙坐起身,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他知道自己握不住程慕時的手,但還是盡力維持著十指交握的形態(tài),他紅著眼圈低頭看程慕時:“我在的,一直都在。”

    程慕時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抓起手機給鄭曉理發(fā)了句語音:“幫我找些曼珠沙華的種子來,要開白色花的。”

    鄭曉理已經(jīng)適應了程慕時隨機提出的各種要求,也不多問,就讓身邊人去采買了。

    陸明朝在一邊笑他:“你呀,種之前好歹查一下啊。曼珠沙華都是6~8月種,這都10月份了,買回來種不開的。”

    程慕時確實是發(fā)完語音才想起來去查,意識到時間不對后,他又讓鄭曉理回來,說明年夏天再種。

    鄭曉理正在家犯困,撇了眼手機沒理他。

    這要擱以前,鄭曉理高低是要回句語音懟程慕時的。

    但正因為程慕時開始為陸明朝留下的信件上心,他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一份活力,鄭曉理只覺得很安心。

    所以,只要不是突發(fā)性的尋死覓活,他覺得程慕時再過分些也沒關系。

    而且程慕時家里多了不少人,一切都在變好。

    時間總會撫平每個人的傷口的,不論它是大是小,或深或淺。

    第八十五章:警號永久封存

    隨著時間得流逝,陸明朝發(fā)現(xiàn)程慕時似乎漸漸走出來了。

    但他不敢掉以輕心,畢竟程慕時之前的偽裝欺騙過他一次。

    禮物一件接一件的被找到,直到36封信全部集齊。

    他再也沒有找到第37封,鄭曉信說,18歲的陸明朝,只敢想象到他60歲的樣子。

    最開始的時候,程慕時每晚都會看那些信,甚至趴在書房的桌子上睡過去。

    到后來,他只在工作之余的閑暇里摩挲鐵盒的邊緣,最多打開盒子數(shù)信封,不再反復閱讀信上的文字了。

    程卿不止一次見到過程慕時看信看到睡著,當她察覺到程慕時不再打開信紙,就覺得十分好奇。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五歲程卿端著泡好的茶進了書房。

    程慕時沒有坐在桌子前辦公,而是躺在陽光能照到的藤椅上,懷里抱著鐵盒。

    若不是藤椅在輕輕搖晃,程卿大概會以為他睡著了。

    她好奇地湊過去:“父親,您為什么喜歡曬太陽啊?”

    “你爸爸他很喜歡陽光,我也喜歡。”程慕時輕聲回答,似乎靈魂在隨著陽光中的塵埃上下翻飛著。

    程卿放下茶杯,蹲在程慕時身邊問:“您好久不看信了,那為什么還抱著這個裝信的盒子呀?”

    程慕時睜開眼睛,伸手揉了下程卿的腦袋:“不看信是因為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抱著盒子會讓我覺得,你爸爸他還在我的身邊。”

    程卿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小小的腦袋瓜里此刻天馬行空。

    盒子里裝的不是信嗎?為什么會覺得爸爸在里面?

    爸爸不是在臥室的供臺上嗎?

    難道盒子是爸爸變的?!

    自從程卿被程慕時領養(yǎng)后,程卿的爸爸就變成了已經(jīng)故去的陸明朝。

    陸明朝的骨灰并不在墓地,也從未出現(xiàn)在葬禮上。

    程慕時唯一做的瘋狂的事情,大概就是把陸明朝的骨灰放在了臥室。

    有人問程慕時,你臥室放骨灰不害怕嗎?不怕風水受影響嗎?萬一影響程氏的事業(yè)上升怎么辦?

    程慕時睨了他一眼道:“為什么要害怕?那是我日思夜想的愛人。放骨灰就能影響事業(yè)的話,那商戰(zhàn)早就不用我費心了。”

    時婉和程錦年也拿他沒辦法,短短兩年的時間,程慕時的事業(yè)異軍突起,隱隱有和他爹搶市場的架勢。

    再加上別墅的安保全面升級,時婉連人都塞不過去。

    總歸是一家人,又沒有深仇大恨,程慕時的狀態(tài)也比兩年前好太多,時婉也就隨他去了。

    好好活著比什么都強。

    最開始的時候,時婉還忽悠程卿,看要不要給她找個新爸爸或者媽媽。

    哪知道程卿比程慕時還不好說話,你和她講別的,她都是乖乖巧巧的模樣,一幅全憑你做主的樣子,但只要你和她提這事兒,程卿立馬就翻臉,說哭就哭,躺地上撒潑打滾,鯉魚打挺式鬧騰。

    別看人小,三四個大人按不住她一個。

    時婉還以為是程慕時教的,氣的要拿掃帚抽他,回老宅過節(jié)的程慕時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抽。

    程慕時聽說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還親自試了試程卿,問她如果自己給她找個媽媽怎么樣。

    程卿沒在程慕時面前撒潑打滾,就坐在他面前低著頭一聲不吭。

    時婉都要覺得這事兒有希望了,只見程卿面前的地板上一片水漬,她哭了。

    安靜的在那掉眼淚,程慕時剛開口想解釋,手都沒碰到程卿,就被程卿狠狠咬住。

    沒錯,邊哭邊咬的死死的。

    她人小不懂的新爸爸媽媽意味著什么,但她只要陸明朝做爸爸,哪怕陸明朝已經(jīng)見不到了,自己的親生媽媽也見不到了。

    媽媽叮囑過她,陸明朝值得相信,要聽陸明朝的話。

    陸明朝說,讓她和程慕時一起生活。

    那就不能再出現(xiàn)其他人了,別人提她可以去鬧去拒絕,程慕時提她就覺得生氣。

    沒由來的生氣,好像程慕時欺負了陸明朝一樣。

    程慕時也意識到自己失言,將程卿抱起輕拍后背,給她道歉安撫她的情緒,直到她慢慢松口。

    陸明朝是跟著程慕時一起來的,他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說真的,他要是還活著……非拿個錄像機給程慕時錄下來!

    多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只能說程卿干的漂亮!

    時婉也就此作罷,不再給他安排相親對象,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nèi)グ伞?br />
    程慕時對程卿的溫柔限量供應到她上完小學。

    在程卿有了自理能力后將她丟去了寄宿制的初高中去,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許多。

    程慕時似乎終于有了勇氣,將陸明朝當年被邀請去指導的影片找了出來。

    《我想陪你到60歲》

    別墅里的人都被他開了假,偌大的客廳里只有他一個人。

    大屏幕上的演員在盡力還原著他們的過去,聽鄭曉信說,觀眾們都很喜歡這部影片。

    天色一點點暗淡下去,程慕時的手機震了起來。

    他本來不想接的,甚至把手機倒扣在那里。

    但耐不住鈴聲一直響,他只得暫停了影片接起來。

    “你有什么事非要今天說?”程慕時看了一眼表,這才晚上七點。

    電話那端的鄭曉理急的冒汗:“你沒發(fā)現(xiàn)萬俟川好久不和大家聯(lián)系了嗎?”

    程慕時依舊沒有太驚慌:“他的職業(yè)注定了不會太平,應該是查案子去了。”

    “到處都聯(lián)系不上,小道消息說是失蹤了。”

    說完全不擔心那是假的,程慕時坐直了身子:“你不要隨便查,如果他在出任務,你這樣會打亂他們的計劃。萬俟川也是我兄弟,我們能做的只有等。”

    萬俟川前段時間提過自己換隊伍了,但大家沒有細問是什么,畢竟不論是武警還是刑警,除了萬俟川本家,他們的職業(yè)都不怎么跟警類沾邊。

    可有的時候,生活就像是一場巨大的鬧劇,你想留的留不住,在意的都在偷偷溜走。

    萬俟川失蹤的消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萬俟家里人也三緘其口,甚至搬離了z市。

    程慕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他也不敢貿(mào)然去查。

    花錢能買來靠譜消息嗎?那肯定可以的,有錢能使磨推鬼。

    可警方都沒有動,說明了什么?

    萬俟川的動向,警方是清楚的。

    直到程卿初中都讀完了,萬俟川的消息才被放了出來。

    萬俟川轉(zhuǎn)去做了查毒的警察。

    他本身在校專業(yè)就是查毒相關的,家里人不同意他繼續(xù)走這條路,找遍了關系,把他送到市公安局,想讓他安安分分做個小警察,平安到老。

    萬俟川不是沒想過,要不就算了吧,聽家里人的話,安穩(wěn)的過這后半輩子。

    直到陸明朝的死訊傳出,他從外地回來,只趕上了陸明朝的葬禮。

    可他在葬禮上并沒有見到程慕時。

    后來他和莫臻等人一起去別墅看望程慕時,別看萬俟川平時中二兮兮的,但他也能看出程慕時的不對勁。

    好歹是從小玩到大的,他那天還和程慕時吵了起來,一氣之下說了傷人的話。

    “你就非陸明朝不可嗎?他配得上你嗎?你好像天塌了一樣!我們其他人在你這里不重要嗎?”

    萬俟川承認他說這話的時候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所以他不等程慕時回應就扭頭離開了。

    莫臻和楚筱出來勸他,他也曉得是自己沖動。

    可好兄弟難受,他心里也不舒服。

    萬俟川明白,歸根結(jié)底不是陸明朝的錯,要怪就怪那群該死的毒販!

    曾經(jīng)“算了吧”的想法重新被他拾起,他義無反顧的離開了別墅,把自己的又折騰回了負責查毒的大隊里。

    ……

    所以,程慕時接到的消息,是萬俟川臥底毒梟老巢時,壯烈犧牲的消息,以及,他的警號永久封存的消息。

    萬幸的是,在鄭曉理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沒有大張旗鼓地去派人探尋萬俟川的蹤跡,萬俟川的任務得以順利完成。

    毒梟的老巢被一舉端掉,可惜的是,萬俟川再也看不到了。

    世事無常,且禍不單行。

    同年,陸姥姥病逝。

    隔年,程慕時的父親患病,程家的業(yè)務全被程慕時接手。

    程慕時臉上的笑容漸漸少了,愁眉不展的日子越來越多。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又開始翻看陸明朝留下的信件,會一封封的打開逐字細讀。

    他依舊保持著早起的好習慣,會站在窗前看很久的朝陽。

    陸明朝愈發(fā)習慣自己什么都不能做的靈魂狀態(tài),他一言不發(fā)的陪伴在程慕時的身邊,看他工作,陪他休息。

    后來,程卿畢業(yè)了,在程家資源的傾力培養(yǎng)下,程卿很出色。

    她開始接觸程家的公司業(yè)務,跟程慕時學著管理公司,打破常人對女性精英的偏見。

    程慕時也慢慢退居幕后,放手讓程卿去大干一場。

    他自己收拾了行李,買好了車票,去了他帶陸明朝游玩過的地方。

    沒有大張旗鼓的通知人接待,只他自己背了個背包,一步步走他們共同走過的路,看他們一起見過的風景。

    一路上的程慕時都格外沉默。

    再后來,程慕時的父親程錦年病逝,母親時婉沒隔多久也撒手人寰。

    程慕時把程卿趕回程家老宅去住,將她的東西也全都收拾好打包丟了過去。

    程慕時把別墅里的傭人都遣散掉了,他的別墅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他和陸明朝的靈魂。

    忘了說,小乖在程卿大學畢業(yè)后沒多久就過世了。

    程慕時將小乖葬了以后,就沒再養(yǎng)過其他的狗了。

    別墅院子里開滿了白色的曼陀羅華,都是程慕時親手打理的,只是喜歡它的人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

    或許是憂思過重,六十歲以后的程慕時,各項身體機能都開始下滑。

    第八十六章:真的不能見一面嗎?

    程慕時自從把公司全權(quán)交給程卿打理后,他把生活就過的很像個小老頭。

    雖然他確實已經(jīng)從大小伙子長成老頭了。

    他每天早上依舊是站在窗前看朝陽,自己做好飯后會擺兩幅碗筷。

    然后去公園遛圈,去x大學遛圈,累了就回別墅躺椅子上曬太陽,晚上出去逛逛超市。

    以往程慕時在躺床上睡覺前,總要拿出手機給陸明朝發(fā)信息,有時候會發(fā)很多句,有時候打了一大串字又刪除。

    但屏幕上一片綠,這么多年來,陸明朝從未回復過他。

    雖然程慕時身體機能有所下降,可他并沒有生什么大病。

    只不過他老花眼以后,就不太方便給陸明朝打字聊天了。

    這點小困難可攔不住他,程慕時選擇發(fā)語音。

    程卿不放心他自己待在別墅里生活,但沒啥用,程慕時拎著拐杖趕跑了她。

    最后還是程卿說,沒人照看你,到時候怎么安排你和爸爸合葬?

    程慕時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同意讓程卿派人查看別墅的監(jiān)控。

    程卿在上大學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媽媽早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她明事理,懂感恩,一直都稱呼程慕時父親,喚陸明朝爸爸。

    該敬的香,該行的禮,一個都不少。

    程卿從來都不曾遷怒過誰,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以至于程慕時把程家交給她的時候,她感動到熱淚盈眶。

    她沒想到程慕時真的有把她當女兒對待的。

    就連程卿自己都覺得,小時候的自己大概是病了,才會覺得爸爸還在別墅里。

    但程慕時不停,他固執(zhí)的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他甚至突發(fā)奇想,或許臨終前能見陸明朝一面呢?

    陸明朝都跟著心動了,程慕時說的不無道理。

    人死后是會有鬼差拘魂的,那他豈不是能和程慕時見到了!

    說不能還能一起轉(zhuǎn)世!

    鬼差不是說了嘛,他是因為陽壽未盡才留在人間消耗時間的。

    那他身體本來就差勁,就算程慕時養(yǎng)的再好,總歸不會比程慕時活得久。

    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程慕時都85歲了。

    陸明朝掰著手指蹲在角落里算自己的年齡,好嘛,他要是不死的話能活到81!

    雖然時間過去那么久了,但他還是不甘心。

    這么久的時間啊!他如果能好好陪在程慕時身邊,該有多好?

    哪怕程慕時在那幾人出獄后也沒讓人放過他們,他也覺得不解氣,那些人就該下地獄里去!

    虧欠他的拿什么來還?

    程慕時今天休息的格外早,不到七點就關了所有的燈,一個人坐在臥室的搖椅上。

    他歪頭看著床頭的結(jié)婚證件照,輕輕嘆了口氣:“60年了。”

    明明是夏天,程慕時依舊給腿上蓋了一個薄毯子,躺在搖椅上,兩腿晃來晃去,帶著搖椅晃動起來。

    他按亮了手機,將界面劃到陸明朝的聊天框,按著語音輸入緩緩開口:

    “余生太長了朝朝,真的太長了。”

    “你已經(jīng)離開我60年了。”

    “朝朝,你理理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等我等太久了,不想說話?”

    “別生阿時的氣,我覺得,我們應該快要重逢了,對吧?朝朝……”

    程慕時長嘆一口氣,將手機放在腹部按著,閉目養(yǎng)神。

    陸明朝在他邊上哭的泣不成聲:“我在的……沒有不想說話……沒有生你的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搖椅的擺動慢了下來,漸漸不再動了。

    陸明朝起身正要查看,卻被一陣白光猛的掀開。

    他的魂體被掀出了臥室之外。

    待白光褪去,他看到一個背對著他的靈魂,被之前見過的白衣鬼束縛著,眼看馬上就要被推進虛空的門里。

    陸明朝意識到那就是程慕時的靈魂,不顧一切的想要沖過去,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著。

    不論他怎么使勁都沖不破那道空氣墻的阻隔,他只好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呼喊,渴望程慕時能夠聽到他的呼喚。

    “程慕時!你回頭啊!”

    “是我啊!程慕時!”

    陸明朝一邊喊一邊用力砸著空氣墻,想要程慕時察覺到一些什么。

    程慕時也如他所愿,似乎是感覺到了背后的動靜,微微側(cè)頭觀察,在他即將回頭看向陸明朝的一瞬,白衣鬼擋在了二人之間,阻隔了他們倆的視線。

    就這么一個空檔的耽誤,一鬼差一魂體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程慕時沒再猶豫,邁步進了門,那道屏障也消散了。

    陸明朝的怨氣不斷升騰,他像瘋了一樣的撲過去,想要質(zhì)問白衣鬼差。

    卻在白衣鬼的一步之遙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動彈不得。

    陸明朝對他嘶吼:“為什么不讓他見我一面?為什么要阻攔!他等了我60十年!為什么不能讓他見到我?”

    陸明朝的魂體忽明忽暗,眼見就要失控,黑衣鬼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擋在白衣鬼面前,抬手想要給陸明朝點教訓,卻被白衣鬼攔住了。

    白衣鬼對他搖搖頭,按下了他的手,轉(zhuǎn)頭看向陸明朝:“我勸你最好冷靜一點,你再失控下去,只會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你還想見到程慕時嗎?”

    這句話很是有效,陸明朝一點點冷靜下來,但眼神依舊不甘心的盯著白衣鬼。

    白衣鬼嘆了口氣,開口解釋:“你們二人相見只會影響轉(zhuǎn)世的流程,我依照地府規(guī)矩規(guī)避你們二人見面的影響,屬于依法執(zhí)法。”

    “能有什么影響的?我們一起轉(zhuǎn)世不就行了?”陸明朝不明白,見一面而已,能有多大的影響?

    程慕時思他念他一輩子了,只是見一面,都不可以嗎?

    白衣鬼抱著胳膊道:“他壽終正寢,可以走轉(zhuǎn)世的流程了,但你的壽命還有一個月,當然不能一起轉(zhuǎn)世。”

    “若果你們二人相見,勢必不會乖乖投胎去。”黑衣鬼站在白衣鬼身后補充道。

    “不能讓他……等等我嗎?就像我一樣……”

    白衣鬼略帶遺憾的搖搖頭:“不好意思,不行。你可能沒聽懂我的意思,他的壽命已經(jīng)用完了,而且究其一生的人生經(jīng)歷來看,不會在地府過多停留,很快就會轉(zhuǎn)世,更別提在人間等你一個月了。”

    “那我不能不要這一個月的壽命嗎?就算我不是魂體,我現(xiàn)在自殺不一樣會死么?”陸明著急的快要哭出來了。

    現(xiàn)在不和程慕時見一面,難道要等下輩子?下輩子誰還記得誰啊?

    “哎,話可不能亂說!”白衣鬼有點擔心的四處打量了一下:“壽命都是命簿上劃定好的,豈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還自殺,自殺算擾亂命簿,你想受刑入畜生道?”

    “那照你這么說,我21歲的時候就橫死,60年的時間里都是魂體!你們不該做出些表示嗎?”

    白衣鬼點頭:“是該做出些表示……我?guī)湍愫蜕线吷暾垼屇阆螺呑舆^好點。”

    陸明朝:……

    陸明朝只覺得和這人說不通,氣的想翻白眼。

    黑衣鬼開口道:“他說的不錯,導致你橫死的是周牧、李南城等人,他們擾亂命簿安排自會有懲罰等著他們,但這不是你肆意妄為的理由。”

    “真的不能見一面嗎?我保證不會耽誤他轉(zhuǎn)世的……”陸明朝掙扎不開那股力量的束縛,只能哀求兩鬼高抬貴手。

    白衣鬼臉上的笑容都淡了不少,他良久才開口:“抱歉……我不能壞了地府的規(guī)矩。”

    “一個月后,我會盡早前來接引你。”

    白衣鬼能做的只有讓陸明朝不在人世間過久的逗留,至于陸明朝的要求……他也沒有辦法。

    兩鬼離開后,那股無形的力量也隨之消散,陸明朝呆呆的坐在地上,明明想哭,卻笑出了聲。

    他究竟做錯了什么?要和程慕時以這種結(jié)局收尾?

    他以為……至少是可以見一面、說句話的。

    哪怕一句“朝朝,我想你了。”“阿時,我一直陪在你身邊的。”的交流也好啊!

    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程卿帶人來查探程慕時的狀況……

    或許場面很混亂,但陸明朝沒有功夫去注意那些,他只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他要在這世間,孤獨的再停留一個月才能離開。

    ……

    程慕時的魂魄見到鬼差時,沒有很驚訝,他只覺得對方會帶自己去見朝朝的。

    說不定,朝朝會在地府等著他。

    他順從地聽從鬼差的指引,在進門前,他很想回頭看一眼,他也那么做了,可身后只有笑盈盈的白衣鬼差。

    “有什么問題嗎?”

    程慕時張口問他:“我能見到陸明朝嗎?”

    “有緣自會再見。”白衣鬼差示意他進門:“不要耽擱時間。”

    程慕時有些失落,他明白鬼差的意思,或許……他的朝朝已經(jīng)轉(zhuǎn)世投胎了吧……

    不知道會在什么樣的家庭降生,希望不要再受苦受難了。

    程慕時嘆了口氣,終是邁步進了門里。

    他真的好想見朝朝一面啊……那個永遠留在21歲的……他的愛人。

    ……

    程卿按照程慕時的囑咐,將二人的骨灰合葬在了一處,六十多的人了,在墓前哭得難以自制,最后是被小輩們勸走的。

    程慕時未過世的發(fā)小也陸續(xù)離開,墓前最后只剩下陸明朝一個人。

    他靠在墓碑前,像是靠在程慕時的懷里一樣,盡可能的讓自己貼著碑文,不留一點縫隙。

    陸明朝一言不發(fā)的這么一坐就是半個多月,不管白天黑夜。

    直到白衣鬼如約而來:“陸明朝,你壽命已盡,跟我走吧。”

    陸明朝抬頭看他,眼神暗淡無光,但依舊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他:“我有機會見到程慕時嗎?”

    白衣鬼一如既往的笑著,對著他伸出手:“有緣自會再見,不要耽擱時間。”

    【完】

    【喜歡be的寶寶,到此止步!】

    【喜歡he的寶寶,明天見!】

    第八十七章:程惜時和陸今朝

    陸明朝順從走進門里,按照鬼差的指引轉(zhuǎn)世。

    轉(zhuǎn)世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阿時,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白衣鬼差站在橋上,抱著胳膊嘆了口氣:“這么多年來,頭一次出現(xiàn)人類擾亂命簿的事情。”

    孟婆抬眸看他:“怎么,后悔沒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他們?”

    “那種事,不可說。”白衣鬼笑吟吟道:“我不過是按部就班的指引他們轉(zhuǎn)世,可沒破壞地府的規(guī)矩。”

    孟婆笑笑,并未接話。

    白衣鬼差扭頭看向身后的黑衣鬼差:“范兄,你知道的,我只是說‘有緣自會再見’,可不曾許諾過什么。”

    黑衣鬼差點點頭,行至白衣鬼差身側(cè):“還有魂魄要接引,一同去。”

    ……

    京城陸家醫(yī)院——

    “陸醫(yī)生!恭喜你啊!是兒子!”

    護士小跑著從婦產(chǎn)科一路跑到心外科,她是去送東西的,聽說了消息就趕緊回來,正碰上要去準備手術的陸醫(yī)生。

    她邊喘氣邊問:“陸醫(yī)生,您不去看看嗎?”

    陸醫(yī)生扶了下眼鏡,神色略有動容,但很快便穩(wěn)定了情緒:“啊……母子平安嗎?”

    “平安的!”

    “那就好,先準備手術!”透過口罩的遮擋,陸醫(yī)生的笑意染上眉梢:“手術完我就過去。”

    婦產(chǎn)科的病房里,陸夫人躺在病床上沒什么力氣,她慈愛的看著身邊熟睡的嬰兒,輕聲詢問病床邊的閨蜜:“小蕊,你說給他起什么名字好?”

    被喚做小蕊的正是程夫人,程先生和陸醫(yī)生是發(fā)小,從小就玩在一起,一個從商,一個學醫(yī)。

    還不等程夫人出聲,她身邊的小男孩就靠過來歪著頭仔細端詳嬰兒。

    小男孩看起來不過三歲的模樣,是程夫人的第二個孩子。

    “陸阿姨,我可以給妹妹起名字嗎?”男孩學著陸夫人壓低聲音的樣子,眼中滿是期盼。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襁褓中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

    陸夫人和程夫人都是一愣,隨即一同笑了起來:“那是弟弟。”“可不是妹妹。”

    “弟弟?”小男孩眉頭微皺:“陸阿姨騙人,說好了要給我生一個妹妹做老婆的!”

    “惜時,不可以不禮貌。”程夫人收斂了笑意,神情嚴肅了起來。

    程惜時撅嘴表示不滿,扭頭跑出了病房。

    程夫人對門口候著的人揮揮手,示意他們跟上程昔時。

    “小孩子嘛,童言無忌。”

    陸夫人不以為意,但程夫人不這么想,她正色道:“怪我,當時只顧得上開玩笑了,倒忘了給他解釋清楚。等回去了我好好說說他,昔時聰明,一點就通的。”

    “惜時……惜時……”陸夫人想起來閨蜜給孩子取名的場景了,她笑著對程夫人道:“你兒子叫惜時,那我兒子叫今朝好了。”

    “不和你家陸醫(yī)生商量商量?”

    “他滿腦子就想著手術了,早就問過他好幾次了,他哪次都說要我來做主。”

    陸夫人呼出一口氣道:“懷孕的時候一直無辣不歡,我以為定要是個女兒的,想名字的時候都是按女孩子的方向起的。”

    “‘勸君惜取少年時’、‘今朝有酒今朝醉’,挺好的,讓孩子們活在當下。”程夫人給她掖掖被角:“他倆會成為很好的兄弟。”

    程夫人不知道的是,程惜時在這件事上脾氣倔的可以,還是那種你越勸,他越和你反著來的性子。

    但他有意見也不說出來,就在那自己慪氣。

    這一慪氣就是十幾年。

    陸今朝蹣跚學步的時候,程惜時故意松開了扶著的手,嚇得陸今朝扶著走廊的欄桿掉眼淚。

    最后還是陸今朝奶聲奶氣的叫了程惜時“哥哥”,程惜時才重新扶了他一把,把他帶到屋子里坐下。

    這事兒自然瞞不過程夫人,程惜時沒少因為“針對”陸今朝吃“竹筍炒肉”,可越吃越慪氣,正面效果一點都沒發(fā)揮出來。

    反而加深了程惜時對“妹妹”的執(zhí)念,哄著年幼的陸今朝換上了陸夫人懷孕時給孩子買的裙子。

    他甚至還給陸今朝扎了個小啾啾。

    眼見陸今朝就要被自己整哭,程惜時揉揉他的腦袋問他:“你想不想和哥哥一起玩兒?”

    陸今朝合上剛張開的嘴巴,淚眼汪汪的看著他,一頓點頭。

    “想和我一起玩就不能哭,還要穿小裙子。”程惜時給他列出了霸王條款。

    陸今朝是陸醫(yī)生的第一個孩子,他的表哥表姐什么的都比他大上許多,除了程惜時,還真沒什么同齡的小伙伴。

    更何況程陸兩家是鄰居,陸今朝想找程惜時只需要出門拐個彎就到。

    所以陸今朝很快便答了他。

    倆人玩了一天過家家的游戲,累的躺在沙發(fā)和地毯上睡著了。

    等程夫人和陸夫人逛街回來,就發(fā)現(xiàn)沙發(fā)上的陸今朝穿著小裙子,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陸夫人把人抱起來問,這裙子是他從哪里翻出來的?

    陸今朝困的不行,迷迷糊糊的指著程惜時:“哥哥讓我穿的。”

    躺在地毯上睡得正香的程惜時,喜提程夫人“愛的巴掌”,以及被揪著耳朵回家的高級VIP待遇。

    于是這倆人的梁子算是正式結(jié)下了。

    程惜時比陸今朝大三歲,在他上小學的時候,陸今朝才剛上幼兒園,放學遠比程惜時要早。

    每次放學后,陸今朝丟下書包就跑到程惜時家門口等他放學回來。

    頭幾次,程惜時還不太樂意,后來慢慢的程惜時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很滿意現(xiàn)狀。

    陸今朝從什么時候慢慢疏遠程惜時的呢?那大概是程惜時六年級的時候。

    三年級的放學時間和六年級一致,但是比六年級出校門早。

    因為天熱,再加上有體育課,陸今朝那天喝了不少的水。

    他在放學隊伍解散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廁所,再出來的他聽到了程惜時和同學聊天:

    “為什么每天都和陸今朝玩兒?他是你弟弟嗎?”

    “鄰居家的孩子。”

    “像跟屁蟲一樣,程惜時,你不討厭他嗎?”

    程惜時頓了一下道:“有……點兒吧……”

    陸今朝沒有再走過去,他沉默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自己轉(zhuǎn)身走回了家。

    程惜時并不知道陸今朝已經(jīng)離開了,他兀自站在以往陸今朝等他的地方,直到身邊的同學陸續(xù)離開,負責接送他的程家司機也過來問。

    程惜時煩躁的說了句不知道,在學校周邊轉(zhuǎn)了兩圈都沒找到陸今朝,他甚至還跑回學校問了陸今朝的老師。

    最后還是老師給陸夫人打了電話,確認了陸今朝已經(jīng)安全到家。

    程惜時怒氣沖沖的跑到陸今朝家里,陸夫人還沒回來,他徑直上樓,擰動陸今朝房門的把手,是鎖著的。

    “陸今朝,你什么意思?你出來!”

    程惜時站在房門口氣笑了,陸今朝的房門從來都是開著的,起碼他要進的時候,就沒被鎖在門外過。

    陸今朝在房門口窸窸窣窣了一陣,才把房間門打開了一條縫,漏了只眼睛在那看著門外的程惜時。

    程惜時推了一門,沒推開,索性也不進去,就在門口說他:“你小小年紀亂跑什么?你知道我在學校附近找了你多久嗎?”

    “我……我今天作業(yè)多。”陸今朝囁嚅著,他在撒謊。

    程惜時愣了一下,語氣有點別扭的問:“那你寫得完嗎?要幫忙嗎?”

    “不用了。”陸今朝說完就把房門關上了。

    程惜時也沒察覺陸今朝的不對勁,拎著自己的書包回家去了。

    誰曾想,自此之后,他接二連三的在校門口蹲不到陸今朝,而且三年級和六年級的樓之間有著不小的距離,他下課去找陸今朝更是不可能。

    程惜時忍了一周,周末的時候和陸夫人旁敲側(cè)擊的打聽陸今朝的行蹤。

    陸夫人有點驚訝的道:“今朝沒有告訴你嗎?他要上興趣班來著,下午放學就直接過去了,晚上才回來。”

    程惜時摸摸鼻尖,心里不是滋味,他總覺得,陸今朝并不是上興趣班這么簡單。

    陸今朝在躲著他。

    可程惜時沒有機會去探究了,他小升初離開小學時,陸今朝才讀四年級。

    這意味著陸今朝讀初一的時候,他就上高一了,陸今朝上高一,他人都在大學了!

    初高中完全不同校!

    除非陸今朝和他讀同一所大學,否則倆人的學習生涯就沒什么交集了。

    程惜時倒是有想方設法湊上去過,比如指導學業(yè)、參考學校……

    但隔了幾年不湊在一起玩,陸今朝身上多了股生人勿近的氣質(zhì),很是禮貌的婉拒了。

    在家里依舊是聽話乖巧的樣子,似乎只是因為長大了才有了距離感。

    如果不是程惜時偶然撞見陸今朝抽煙,他們倆大概要這么“相敬如賓”到成年了。

    那是程惜時剛上高三的時候,因為學校電路損毀,提前下了晚自習。

    鬼使神差的,他很想去陸今朝的學校附近看一眼,哪怕這個時間初中生早就放學了。

    陸今朝和他上的是同一所初中,京城里頂尖的初級中學。

    程惜時在校門口站了站,良久,沉重的呼出來一口氣,便扭頭打算回家。

    就在這時,眼角的余光撇見了一個身影,硬生生的讓他停下了腳步。

    那個身影似乎拐進了學校附近的胡同里,程惜時不由得皺眉,會是陸今朝嗎?

    按理來說,這個時間不是在補課,就是已經(jīng)到家了,不該是他。

    可萬一是他呢?那小身板要是被人拖進去,不得被揍死。

    想到這里,程惜時心里一咯噔,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陸今朝小時候被自己欺負得紅了眼圈的樣子。

    可愛又可憐……

    擦,得趕緊過去看看!

    程惜時仗著自己夜視能力好,也沒有用手機照明,就那么摸索進了胡同里。

    果然,一進胡同,就隱約聽見有人在說話。

    第八十八章:喜提成就——過肩摔

    程惜時小心翼翼的湊過去,只見有三個人站在一起,中間那個,赫然是陸今朝。

    程惜時暗想,還真叫他猜中了,這倆人圍著陸今朝,那模樣顯然不是個好說話的。

    但陸今朝沒有一點慌亂的樣子,他拉開校服外套,從里面的兜里摸出包煙。

    另外兩人就想對陸今朝動手,程惜時心里一緊,捏拳就要沖出去。

    他剛往前邁了一步,話都沒喊出聲,就見胡同的黑影里又站出來四五個學生,穿著和陸今朝一樣的校服,顯然都是初中生。

    那四五個學生很快就把那兩人控制住了,一人按住一邊兒的胳膊。

    陸今朝不慌不忙的從兜里拿出打火機,將煙點燃了叼在嘴里,也不吸,咬著濾嘴站在兩人面前。

    他嗤笑一聲:“你們兩個,在學校找我不痛快就算了,放學還要跟著,瘋了?”

    其中一個畏畏縮縮不敢吭聲,另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嚇破了膽,反而瘋狂叫囂:“龜孫子,有本事和我單挑啊!”

    陸今朝把煙拿下來,夾在左手指間,將右手食指手在嘴邊“噓”了一聲:“那么大聲做什么?擾民了。”

    陸今朝有點不耐的皺著眉,用左手拍了拍還在叫囂的學生的臉,那學生立刻住嘴了。

    可能是怕被點燃的煙燙到,他還歪了歪腦袋。

    “你也知道怕啊?”陸今朝笑出了聲,隨即眼神犀利起來:“再找我事兒你試試?滾!”

    按著他倆的學生都松開了手,那倆人連滾帶爬的就往外跑,都沒注意到在拐角躲著的程惜時,

    “朝哥,你不教訓他們一頓,萬一不長記性呢?”

    陸今朝將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從口袋里抽了張紙將踩過的煙包了起來,語氣淡淡地道:“那就讓他們退學。”

    他身邊還有個眼神炙熱的,貌似是陸今朝的狂熱小弟,他推了一把提問的人:“問的什么話,咱們朝哥什么時候翻過校規(guī)?這是警告,他們不聽勸,朝哥自有辦法讓他們退學。這能賴朝哥嗎?他們不尾隨朝哥不就屁事沒有么。”

    “行了,太晚了,你們拿錢打車回去吧,到家給我報個平安。”陸今朝從錢夾里抽了五張50元的紙幣遞了過去。

    幾人紛紛接下,最先提問的人又開口道:“朝哥,那個題……”

    “不是明天下午才有他的課嗎?上午課間拿著題來找我,我給你們講。”

    除了狂熱小弟,其他幾個人都陸續(xù)離開,程惜時見狀也先出了胡同,躲在胡同口的飲品店里。

    沒過多久,陸今朝和他的狂熱小弟也出了胡同,此時他的校服已經(jīng)規(guī)規(guī)矩矩的拉好了,嘴里還叼著個棒棒糖。

    狂熱小弟想把錢還給陸今朝,被陸今朝用眼神制止,他把棒棒糖從嘴里拿出來問:“給你少了?”

    “多了,我家賊近,步行五分鐘就到家了,不用打車。”

    陸今朝將棒棒糖重新塞進嘴里,勾唇輕笑:“那存著,給我買糖。”

    小弟撓頭:“不是才給你買過嗎?”

    “你買了嗎?我這是最后一顆。”陸今朝指了指嘴里含著的糖。

    “我放教室里了。”

    ……

    程惜時等二人走的遠一些了才敢從飲品店里出來,他的眉頭皺的緊緊的。

    陸今朝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又聽話又乖巧,很好欺負的樣子。

    哪像現(xiàn)在這樣,抽煙還聚眾打……倒是沒打起來,但總之,像個小混混一樣。

    陸阿姨發(fā)現(xiàn)了不知道得多生氣,程惜時覺得,自己有義務去敲打敲打陸今朝。

    程惜時跟在倆人身后,看陸今朝送完他小弟后站在路邊打車,他摸摸鼻子,走了過去。

    “跟夠了?”

    他的手還沒觸碰到陸今朝的肩,就硬生生停下了。

    陸今朝捏著棒棒糖轉(zhuǎn)過身,歪頭的看著他:“有什么事嗎?”

    程惜時突然有點心虛,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沒底氣的道:“你……你才初三,別抽煙。”

    “關心我?”陸今朝笑著靠近了他一步,程惜時下意識地跟著后退了一步。

    陸今朝的笑容消失了:“我抽不抽煙關你什么事?程惜時,管好你自己。”

    “當然關我的事,我是你哥!”程惜時被陸今朝的話惹怒了,那話里話外都有著要撇清關系的意思,他越聽越生氣。

    “我哥?”陸今朝挑眉:“你我只是鄰居。”

    “從小到大,你一直喊我哥的,你忘了?”

    陸今朝抱著胳膊點頭:“嗯,那你想想看,我有幾年不叫你哥了?”

    程惜時愣住了,好像……是挺久了……

    自從不在一個學校之后,基本上就不怎么聽見陸今朝叫哥了。

    眼見陸今朝似乎有轉(zhuǎn)身離開的意思,情急之下,程惜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等下,你別走!”

    陸今朝的手腕被他握的發(fā)疼,皺眉想甩開,但程惜時見他掙扎就握的更緊了,將人抵在路邊的宣傳欄上。

    “放手!”陸今朝的眉頭皺起,扭頭看了一眼宣傳欄,幸好,是新的,沒什么亂七八糟的臟東西。

    “不放!”程惜時的倔勁上來了:“我有話和你說!”

    陸今朝深吸一口氣:“你說。”

    “你……你……”程惜時被搞得猝不及防,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支支吾吾半天冒出來一句:“你大晚上不補課也不回家,在外面瞎逛什么?”

    陸今朝翻了個白眼。

    “不許翻白眼。”

    陸今朝猛的發(fā)力,在程惜時手腕上咬了一口,程惜時吃痛松開了手:“你屬狗的?”

    “你抓疼我了。”陸今朝揉著自己的手腕,起身要走。

    程惜時攔住他,有些抱歉地道:“對不起,我太用力了,你手腕怎么樣?讓我看看。”

    陸今朝哪會把手腕拿給他看?見程惜時伸手,他連忙把胳膊藏在身后:“你別動!”

    程惜時頓住,陸今朝靈活的躲開了他:“如你所見,我大半夜的不回家是在聚眾抽煙。程惜時,好好準備你的高考,少來管我。”

    陸今朝咔嚓一聲咬碎了棒棒糖球,將糖棍丟進了垃圾桶,走向了路邊已經(jīng)停好的汽車。

    他是故意的,故意將事情模糊,想要程惜時就此不再過問他。

    程惜時咬咬牙又搭上陸今朝的肩膀:“你……”

    “有完沒完?”陸今朝矮肩按住程惜時的手,給了他一個利落的過肩摔。

    程惜時躺在地上人懵了。

    陸今朝本來就是想直接走的,看程惜時躺地上不動,他又折返回來蹲在程惜時的腦袋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咋的?摔傻了?”

    “你什么時候會打架的?”

    陸今朝打了個響指:“很好,沒傻,我走了。”

    “等一下,我肩膀好像脫臼了……”程惜時本想伸手拉住陸今朝,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肩膀處劇烈疼痛,手還不太能抬得起來。

    “嘖。”陸今朝輕嘖了一聲,不是很情愿的扶著程惜時站起來:“別亂動,帶你去醫(yī)院。”

    “我是不是參加不了高考了?”坐上車的程惜時舉著胳膊可憐兮兮的問陸今朝。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適當示弱,陸今朝還是會管自己的,那干脆就這么扒拉上去,雖然這點兒疼他能忍住。

    “這才10月份,你明年六月才高考,你只是脫臼又不是骨折,能不能有點常識?”陸今朝扶著他的胳膊吩咐司機:“師傅,去一趟醫(yī)院吧,我給您加錢。”

    “我多久能好啊?”

    “閉嘴,我又不是醫(yī)生,到醫(yī)院了再說。”陸今朝只覺得頭疼,程惜時小時候也這么多話嗎?

    他小時候可真好脾氣,竟然沒煩過他……

    等司機把車停了,陸今朝才注意到是陸家的醫(yī)院,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師傅,怎么是這個醫(yī)院啊?”

    “啊,你們不是要來醫(yī)院看病嗎?這個醫(yī)院最近,而且是個好醫(yī)院。”

    “行吧……”陸今朝扶著程惜時下車,付完錢又揪著程惜時的衣領子叮囑:“你,進去了不準亂說話!敢說是我打的你就完了!”

    “可以,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程惜時打蛇隨棍上,他明白這是個機會,不開口才要后悔。

    陸今朝摸摸兜,想起來糖已經(jīng)吃完了,他有些煩躁的道:“什么事,講。”

    “等我想到了再說。”程惜時見陸今朝抬眼睨他,又連忙找補:“絕對不違法亂紀、不違背道德底線,且在你能力范圍內(nèi)!”

    “行吧。”

    陸今朝從進醫(yī)院再到看見他爸只用了二十分鐘。

    陸醫(yī)生穿著白大褂就過來了,護士還問他:“陸醫(yī)生,您不是下班了嗎?”

    “我兒子來醫(yī)院了,我去看看。”

    “爸。”

    “陸叔叔。”

    陸今朝在家長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像個小手辦,一點也沒有在程惜時面前的肆意。

    “怎么回事?你倆打架了?”

    “沒有,程惜時自己摔跤了。”陸今朝淡定撒謊,一點也不臉紅。

    陸醫(yī)生不聽他解釋,看向一邊站著的程惜時道:“誰摔跤能摔骨科來啊?你摔骨折了?”

    骨科大夫站起身說:“陸醫(yī)生,可不是骨折啊,那孩子肩膀脫臼了,已經(jīng)復位好了。”

    程惜時摸摸鼻子,正要開口,他后腰被陸今朝擰了一下,他差點就喊出聲來!

    陸今朝十分淡然的給他遞了一個眼神,那意思就是在說:你敢供出來我試試?

    “陸叔叔,我就是腳滑了,一時間抓東西太用力……就脫臼了。”程惜時給陸今朝挑眉:我可沒供出來你,把手拿開!

    陸今朝滿意的抽回手。

    “那正好,我今天下班早,你倆坐我車回去。”陸醫(yī)生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兩個半大不大的孩子,他一眼就看出倆人之間的小九九。

    八成……不!十成十是他家今朝干的。

    第八十九章:“給我買糖。”“好。”

    “你們倆鬧什么別扭了?”

    陸醫(yī)生邊開車邊問兩人,他可是一點都不信程惜時的說辭。

    “哪有啊?我倆關系可好了!你說是吧,朝朝?”程惜時坐在副駕駛上,扭頭對后座陸今朝拋了個眼神。

    陸今朝被他突然的親昵的稱呼驚到了,冷不丁的抖了一下,用眼神示意程惜時:你瘋了?

    程惜時:別被發(fā)現(xiàn)了,配合一下。

    陸今朝摸摸鼻子,輕咳一聲:“啊……是,我和……阿時關系可好了。”

    程惜時靠著椅背的身體猛然一僵。

    “阿時”兩個字,像是陸今朝碾碎在唇齒間的糖球,有種別樣酸甜的滋味,聽得他心里癢癢的。

    還想再聽一遍。

    程惜時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趴在副駕駛的玻璃上看風景,一點不敢把頭轉(zhuǎn)過來。

    陸今朝通過后視鏡看見程惜時坐在前面,眼神左飄右飄,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不好意思的看向窗外。

    他一臉問號的盯著程惜時,這人到底在腦補什么東西?

    他不就臨時捏造了個昵稱么?

    有程惜時喊的“朝朝”膈應人嗎?

    陸醫(yī)生將二人的表情全部接收到,他抿唇微笑:“這樣啊……那正好,我還愁你倆不適應呢。”

    陸今朝:?

    程惜時:?

    “惜時啊,你父母要出國一個月,也可能兩個月。”陸醫(yī)生假裝如釋重負道:“他們托我照看你學習,讓你住在我家。”

    “什么?”

    “我不同意!”

    陸今朝心里有不好的預感,直接開口拒絕。

    “有什么不同意的,你們倆好兄弟,今朝,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陸叔叔,我能照顧好自己的。”程惜時嘴上這么說,但打心底是有點開心的。

    真的住一起的話……他或許能和陸今朝重修于好呢?

    “哎?這可不行,你爸爸把你托付給我了的。”陸醫(yī)生果斷駁回了程惜時。

    陸今朝在后座翻白眼。

    托付……虧老陸說的出來,他喵程惜時家快有他家兩倍大了,保姆廚子園丁哪個不比他家的人齊?

    兩家還是鄰居,托哪門子的付啊啊啊?

    “那讓他住客房。”

    陸今朝按亮手機屏幕,給他小弟發(fā)消息:明天把糖給我。

    “客房在裝修,你倆睡一起。”

    陸今朝看出來了,老陸就是故意的,他家有三個空著的客房,全裝修?他怎么不知道?

    陸醫(yī)生不管倆人死活,繼續(xù)輸出:“好兄弟擠一擠有什么關系嘛?”

    陸今朝的手機響了,是剛才的信息回復:什么糖?

    他瞅了眼時間回道:你睡懵了?桃子味棒棒糖,我兜里的吃完了。

    這句話發(fā)出去他才注意到,聯(lián)系人并不是他的小弟,而是坐在副駕駛的程惜時。

    他正想趕緊把信息撤回,就見程惜時的消息發(fā)了過來,只有簡短的一個字:

    好。

    陸今朝愣住了,這人……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不是討厭自己嗎?

    為什么今天晚上會出現(xiàn)在自己學校附近?

    為什么要一直纏著自己?

    和他要糖,他也不問緣由,就這么答應了?

    就好像,兩人的關系一直如此……

    陸今朝抬起頭,程惜時還在和老陸拉扯。

    “陸叔叔,朝朝一直都自己睡的,我突然過去他肯定害羞啊,您看我晚上在您家待到睡覺再回家行嗎?反正咱們兩家離得近……”

    不知不覺間,車子停了,他們到家了。

    “行吧,那今天先住在我家,以后自己看著來。”陸醫(yī)生松了口,他察覺到了自己兒子的情緒變化,嘴角的笑容逐漸壓抑不住。

    小樣,鬧別扭又如何,這不被他三言兩語化解了嘛?

    陸醫(yī)生率先進了屋子,程惜時下了車也準備跟著進去。

    “喂。”陸今朝叫住了他。

    “什么事?”

    “你……”陸今朝似乎遇到了和程惜時同樣的難題,他頓住了,不知道該先問什么好。

    程惜時對他笑了笑:“先進去吧,等會兒再說。”

    陸夫人和陸醫(yī)生似乎都不知道,陸今朝逃了補課的事情,夫妻倆人都沒有過問,程惜時自然也沒有提。

    他們回來的時候就差不多九點了,陸今朝領著程惜時去自己的房間,進門前,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誡程惜時:“進去不準亂碰。”

    程惜時點頭,跟著陸今朝進門。

    “你房間……挺可愛的。”

    程惜時進房間后發(fā)現(xiàn),這和小時候的裝修大不一樣,似乎是換了墻紙,房間的主色調(diào)變得粉粉嫩嫩的,白色和粉色居多。

    陸今朝的耳朵開始一點點發(fā)燙,他抬手捂住程惜時的嘴:“也不許亂說!”

    程惜時越發(fā)覺得陸今朝可愛,笑瞇瞇的點頭,陸今朝逃也似的給他找洗漱用品去了。

    “浴巾、牙刷、毛巾、水杯……你看看還缺什么?”陸今朝將東西抱過來一股腦的塞給他。

    程惜時抬了下下巴:“被子,缺被子。”

    “誰家好人大熱天蓋被子?這才十月份,你這么虛嗎?”陸今朝推他去洗漱:“你快洗澡去,我給你拿。”

    程惜時都沒來得及解釋……他哪里看起來虛了?

    明明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自律型帥哥好吧!

    程惜時洗漱完畢后圍著浴巾,拎著衣服出來了。

    他剛出來,就被一個黑影創(chuàng)開,衛(wèi)生間的門反鎖了他才意識到剛進去的那個是陸今朝。

    “你這么慌嗎?”

    “睡你的去吧。”

    程惜時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將衣服搭在衣架上晾著。

    他走到陸今朝的床邊,發(fā)現(xiàn)陸今朝還真給他拿了一床被子,是天藍色的。

    倒是和房間的配色格格不入,似乎是陸今朝特意給他翻找的。

    這也確實是陸今朝從衣柜的壓箱底翻出來的,他怕程惜時嫌棄他的粉被子。

    萬一這人腦抽再損自己兩句,自己一沖動給人揍了怎么辦?

    爸媽房間可就在他隔壁啊!

    翻出來被子后,衛(wèi)生間的水聲就停了,他知道程惜時差不多洗好了,就抱著自己的浴巾和睡衣在衛(wèi)生間門口等著。

    結(jié)果一開門,就看見程惜時頭發(fā)擦的半干,裸著上身出來了。

    這人被他一摔就脫臼,身上竟然還有腹肌?

    可惡,比他的腹肌多!

    陸今朝只覺得自己的臉頰發(fā)燙,像一發(fā)炮彈似的沖進衛(wèi)生間,生怕動作慢了被發(fā)現(xiàn)什么。

    他進去后迅速反鎖了衛(wèi)生間的門,撲到水池邊洗了把臉。

    聽到程惜時問他,他沒忍住懟了一句。

    這人,和自己睡一張床不膈應嗎?

    希望自己洗完他就睡著了,最好明天也早點起。

    陸今朝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但他不想要這種奇怪,維持原狀就好了,不要改變。

    他剛洗就見外面的燈滅了,似乎只留了床頭燈亮著。

    陸今朝有點意外,程惜時睡的還挺早的,還記得小時候,他都快困死了,程惜時依舊活力滿滿。

    他也就沒拖太久,洗完擦干凈就打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

    他探頭往床上張望著,床上空無一人。

    陸今朝納悶的走了出來,下意識出聲道:“人呢?回家了?”

    話音剛落,床側(cè)一只手高舉,像墳地里的尸體詐尸了一樣,陸今朝被嚇得蹦上了椅子:“什么鬼東西!”

    “是我。”

    程惜時坐起身,床頭燈照亮了他的面龐。

    “你有病啊!不睡床上睡地上!”陸今朝眼淚差點就要冒出來了,他有點腿軟的從椅子上下來。

    程惜時的手很瘦,骨節(jié)分明,手指干凈頎長,血管清晰的盤虬在手背上,再加上還是冷白皮。

    當氛圍拉滿、燈光不直射的情況下,還真有點嚇人。

    “我打了地鋪的。”

    程惜時從被子上站起來,走到陸今朝身邊。

    “嚇到了?”

    陸今朝嘴硬:“我才沒有那么膽小,睡你覺去。”

    程惜時瞄了一眼小腿還在抖的人,嘴角微微勾起。

    沒嚇到還抖什么?

    他干脆不在問陸今朝,直接彎腰把人抄起來扛在肩上。

    陸今朝被他的舉動嚇懵了,掙扎著就要下來:“程惜時你有病啊,放我下來!”

    程惜時十分順手的給了他屁股一巴掌:“小點聲,叔叔阿姨都睡了。我就把你扛到床上,瞎叫喚什么?”

    程惜時那一巴掌沒用力,陸今朝也不疼,但效果出奇的好。

    陸今朝一點都不掙扎了,他紅著臉一言不發(fā),任由程惜時扛著他。

    程惜時也察覺到他的僵硬,開口打趣他:“這么嬌氣?打疼你了?要不給你打回來?”

    “打你個頭!”陸今朝壓低聲音發(fā)火:“我浴巾開了!”

    程惜時:emmm……

    “沒事,咱倆是兄弟,不吃虧。”程惜時扭過去頭,不看他,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床上。

    倒不是他心善,是他在憋笑。

    “誰跟你是兄弟!”陸今朝暗罵自己腦子抽了,睡衣只拿了上衣,睡褲忘在床上。

    他抽過夏涼被裹住自己的身子,動作麻利的把睡褲套上。

    程惜時忍著笑趴回了自己的地鋪,生怕笑出聲了陸今朝還要再懟。

    良久,兩人都不說話,只有淺淺的呼吸聲。

    程惜時躺在地上望著窗外的月亮,上一次和陸今朝一起躺著看月亮是什么時候?

    六歲?還是八歲?他有些記不清了。

    “陸今朝,你睡了嗎?”

    “還沒有,你有事?”

    陸今朝也在看窗外的月亮,他和程惜時睡的是同一方向,只不過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地上。

    “我想問你件事。”程惜時見陸今朝沒說話,便自顧自地開口道:“你為什么討厭我?”

    這話剛說完,床上就砸下來一個枕頭,緊接著他腰上就猛地一沉,枕頭被用力的按在他臉上。

    枕頭上面?zhèn)鱽黻懡癯а狼旋X的聲音:

    “你丫的!明明是你先討厭我的!你還有臉問為什么我討厭你?”

    “老實閉嘴睡覺能死嗎?這么不想活!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捂死你?”

    第九十章:別想了,你不能生

    最開始程惜時是被按在下位的,他等陸今朝發(fā)泄了一會兒,才使力翻身,將人反壓在身下。

    程惜時深吸了口氣,他差點被悶暈過去。

    “你這話說的,我什么時候討厭你了?”程惜時按住掙扎的陸今朝道:“小點聲,叔叔阿姨要被吵醒了。”

    陸今朝掙扎不開,程惜時比他多吃幾年飯的作用在此刻顯露出來。

    之前的過肩摔,是陸今朝借用巧勁,以及程惜時未設防的緣故。

    但現(xiàn)在程惜時用了全力,他的巧勁無處可用。

    陸今朝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

    問問問,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沒點數(shù)?

    “都說了不許翻白眼。”

    “呵,您什么時候住海邊的?”

    程惜時撓頭:“什么意思?”

    “管太寬。”陸今朝撇嘴。

    “我沒有要管……我就是……不想你對我翻。”程惜時認真組織了下措辭,再次開口道:

    “陸今朝,我是認真問的,如果你生氣和我有關的話,你最起碼要告訴我為什么。”

    “若是我的不對,我一定和你道歉。”

    “陸今朝,我可能要出國上大學,我不想我們的關系在我走之前還僵在原地。”

    陸今朝皺眉看他:“你要出國?”

    程惜時點頭。

    陸今朝盯著他的臉看了良久,并未從他的表情里看出戲弄的成分,于是他輕聲提醒道:“你還記得你六年級放學,沒找到我的那天嗎?”

    程惜時陷入迷惑,這么古早嗎?都快過六年了……

    六年級的時候,確實有次放學他等半天沒找到陸今朝的,他記得那天自己還跑到陸今朝的房間門口,然后被攔在門外了。

    他那天做了什么讓陸明朝覺得自己討厭他的事嗎?

    陸今朝看他想的入神,嘆了口氣道:“你的同學問你,說我像跟屁蟲一樣,你不討厭嗎?”

    “程惜時,你還記得你怎么回答的嗎?”

    程惜時愣住了,他想起來了。

    程惜時突然就笑了。

    陸今朝像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著他,皺著眉頭很想啐他一口。

    “怎么,我很好笑?你再笑就從我房間滾出去!”

    程惜時壓住笑意,清了清嗓子道:“好好好,不笑了。我記得,但那不是再說你。”

    “我那天是被同學震驚到了。我驚訝于和我一起玩兒的人,嘴里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是不是聽了一半就跑了?”

    陸今朝轉(zhuǎn)頭不看他,耳朵一點點紅起來,他那里知道兩人接下來要聊什么東西?

    他跑多正常!這叫及時止損。

    ——

    程惜時那天是愣住了,震驚之余說了句“有點兒”,但并不是在說陸今朝,而是再說出言不遜的那個人。

    他反應過來后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提問的人,但那人還以為程惜時同意自己的觀點,得意的繼續(xù)說:“對吧,我就說看起來討厭吧……”

    那人話都沒說完,就被程惜時揪著衣領拉到身前,嚴辭警告:“我說的是你讓人有點討厭!你受什么刺激了?什么話都往外冒?”

    “我討厭他還會在這等他?我們家和他家是世交,你只是我的同學,以后說話注意點。”

    程惜時說完便放開了他,那人悻悻離開了。

    ——

    程惜時給陸今朝把事情完整的復述了一遍,問他:“現(xiàn)在總不生氣了吧?”

    “我生氣怪我嗎?”陸今朝晃動身子,瞪他:“你還不從我身上下去?”

    程惜時連忙起身松開他,讓陸今朝能翻身坐起。

    “算我誤會你了……誰叫你震驚時間太久的……”陸今朝抱著胳膊靠床坐,不是很情愿的軟下來語氣。

    程惜時也靠在床上,他覺得今晚的月亮超級好看。

    “那你是因為生我氣才黑化的?還抽上煙了?”

    陸今朝沒好氣的搗了他一下:“黑化什么啊,我本來就這脾氣。還有,我沒抽煙,不許造謠。”

    “那小時候你不挺乖的嘛……”程惜時不信:“我都看見你點煙了,還帶了四五同學。”

    陸明朝無語:“那煙盒子里總共就五根,還是我爸朋友喝醉的時候錯塞給我的。我點了也沒吸,我嚇唬人用的。”

    “同學是來幫忙的,聽說那倆人想堵我,人家主動來的。”

    “小時候也不是乖……我那是想和你玩兒……”

    陸今朝最后一句話說的聲音越來越小,程惜時還是歪著腦袋才聽到。

    “我有個疑問,你看起來練過一點兒,都能把我摔脫臼了,你沒揍他們?”

    “打架違反校規(guī)。”

    程惜時一時語塞,他指著自己問陸今朝:“不是?你打我就不違反校規(guī)了?”

    陸今朝笑的眉眼彎彎:“我這是和自家哥哥相親相愛,程惜時,建議你重新組織措辭。”

    他扭身爬上了床,還不忘把枕頭也撈上來。

    程惜時揉了揉自己的臉,抿著嘴也想笑,哪怕陸今朝不是正經(jīng)喊自己哥哥,他也覺得開心。

    “你什么時候練的過肩摔的本事?”程惜時靠著床沒動,扭頭問他。

    陸今朝打了個哈欠道:“我長得太乖了唄,總要防備些惡意。”

    “有人欺負你嗎?怎么不和我說?”

    陸今朝默默給他比了個小指。

    程惜時頓時覺得自己問的問題沙雕,陸今朝以為自己討厭他,怎么會來和自己求助?

    “行啦,我能讓人欺負嗎?睡吧。”陸今朝哈欠連天,他素來早睡,這還是頭一次折騰到十一點。

    程惜時兩分鐘沒說話,他這邊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兩人的關系一夜之間突飛猛進,可能沒有小時候那般要好,但也絕對比鬧掰的時候好太多了。

    第二天早上,陸今朝還是被程惜時叫醒的,他睜開眼的時候,程惜時已經(jīng)準備去學校了。

    “你不是要出國嗎?那你還按時去學校?”

    程惜時將屋里的燈都打開,站在他房門口:“也沒很按時,我一般不上早讀和最后一節(jié)晚自習。”

    “超市沒開門,桃子味的糖,我中午補給你。”

    程惜時說完就關門離開了,陸今朝都來不及和他說“不用了”。

    陸今朝拍了枕頭一巴掌,程惜時干嘛還記著糖的事兒啊?

    啊啊啊啊忘了給他說了,那消息不是發(fā)給他的!

    陸今朝把臉埋進枕頭,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正在悄悄發(fā)芽。

    陸醫(yī)生確實沒騙人,程惜時的父母真不在家,不在家就算了,還給家里的傭人放了假。

    就剩下司機和園丁,連廚子都沒給他留。

    程惜時還是到家換衣服才知道的,他換好衣服去了陸今朝那邊,給他發(fā)了消息讓他出來。

    “你們高中中午可以外出?”陸今朝小跑著從客廳奔向大門,隔著圍欄問他:“你不進來嗎?”

    “我就不進去了,叔叔阿姨肯定留我吃飯,我自己做了的,一會兒回去吃。我們高中中午不讓外出,你要是打算上的話,要習慣午飯在校吃。”

    程惜時從兜里掏出來一把粉色包裝紙包裹的棒棒糖,隔著欄桿遞給陸今朝。

    “我不知道這家店的糖好不好吃,你試試看,如果喜歡的話,以后放學給你帶。”

    陸今朝接過來,看了一眼棒棒糖上的標注,確實是桃子味的,他還沒吃過這個牌子。

    但包裝紙是真的漂亮,他很喜歡。

    “那謝謝你了。”陸今朝小心翼翼的把糖塞進自己兜里,又從兜里摸出個自己平時吃的遞給他:“這是我以往吃的,你可以試試。”

    程惜時挑眉,他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比如糖果和蛋糕。

    可他什么也沒說,伸手接下了。

    陸今朝對他擺擺手:“行了,接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你不許在我爸媽面前造謠。”

    陸今朝說的就是昨天放學后的事,程惜時點頭,他也沒有造謠的癖好。

    程惜時離開的時候還在想,看來是關系修復的很成功,陸今朝身上的陌生感淡了不少。

    而且陸今朝對他的態(tài)度是截然不同的。

    不似同學面前的瀟灑淡然,家長面前的乖巧小手辦,在程惜時面前,陸今朝是最真實的自己。

    陸今朝自己也說不明白是為什么,程惜時對他來說,似乎有一種天然的吸引力。

    從小他就喜歡湊在程惜時身邊,哪怕程惜時會提一些無理的要求,他都樂此不彼。

    如果不是小學的誤會,他倆現(xiàn)在應該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程惜時最后還是出國留學了,走之前他帶著陸今朝把京城吃了個遍。

    美其名曰:出國后就吃不到了,現(xiàn)在給自己的味蕾造個夢。

    不吃不知道,陸今朝還是個小吃貨,什么烤鴨、毛肚、帝王蟹……

    沒有什么是他不喜歡吃的,辣的酸的甜的他都喜歡。

    哦,他不喜歡吃苦瓜。

    程惜時一度懷疑是他在家挑食才這么瘦的,結(jié)果瘋狂投喂了一個月后,程惜時都胖了五斤,陸今朝體重沒變。

    程惜時:“你把肉都吃哪里去了?”

    陸今朝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的道:“在這里。”

    程惜時:“我都投喂一個月了,成果呢?”

    陸今朝淡定道:“才一個月,不顯懷是正常的。”

    程惜時:(_)

    他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陸今朝還走活潑風呢?

    陸今朝表示,他身體一向如此,陸夫人和陸醫(yī)生還特意帶他去檢查過,挺健康的,真沒什么病。

    但他也不是完全養(yǎng)不胖,陸今朝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你再投喂我三個月……不,倆月,應該就能顯懷了。”

    “別想了,你不能生。”程惜時已經(jīng)習慣了陸今朝在他面前的說話風格,很是配合的接了一句。

    他給陸今朝倒了杯水問:“你考慮過大學在哪里上嗎?叔叔阿姨怎么說?”

    “我?我想在國內(nèi)。我爸媽說看我自己。”陸今朝正和排骨做斗爭,這軟骨嚼起來就是香!

    程惜時有一瞬的失望,他還挺想陸今朝和他一起去的。

    “在國內(nèi)的話,高考要好好加油。”

    第九十一章:他急了

    程惜時去了國外發(fā)展,陸今朝則是在國內(nèi)讀高中。

    他的成績優(yōu)異,很順利的升入了程惜時的學校,還進了學校的校班。

    高中的課程確實要比初中的緊張不少,原本的好友也分散去了各班,陸今朝在埋頭苦讀之余,漸漸覺得孤單。

    好在程惜時經(jīng)常給他發(fā)一些國外的見聞,陸今朝每晚睡覺前會一一回復,給他吐槽高中的不如意。

    漸漸就成了兩人的每晚的固定戲碼,直到期末將近,程惜時不怎么給他發(fā)消息了,除了早晚安的問候,聊天框里空空如也。

    陸今朝猜想,程惜時大概是在忙考試,過幾天就會回復。

    他將手機揣進兜里,去了程惜時給他買糖的那個店鋪。

    他尋了一圈沒找到程惜時送的那款糖,很是失望。

    陸今朝不甘心就這么離開,將糖的圖片找出來給店員看:“這款糖是你們家在賣的嗎?”

    店員仔細確認了一下說:“確實是我們家獨家售賣的糖果,但是這個糖果是限時供應的。”

    “你們上一年不還在賣嗎?”

    店員歉意的微笑解釋:“只有第一年是全年售賣,從今年開始轉(zhuǎn)型為夏日限定。要不您看一下其他的糖果?我們店里的糖都很有特色的……”

    陸今朝失望的走出了糖果店鋪,有些煩躁的踢著一顆石子走。

    他的糖果吃完了,送他糖的人出國了。

    倒也不是非吃這款糖不可,而是他習慣了這個糖的味道。

    就像習慣了程惜時一樣。

    他按亮屏幕,給程惜時發(fā)消息:你之前給我買的糖,現(xiàn)在變成夏日限定款了。

    消息剛發(fā)出去,手機上就彈出來一通電話,定睛一看,是陸夫人打來的。

    他有點失望的接了起來:“媽,怎么了?”

    “你爸爸難得休假,咱們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兒。你們幾號考完試啊?”

    陸今朝用腳尖反復搓著那個石子,猶豫了一會兒道:“你們?nèi)グ桑也蝗チ恕!?br />
    “你這孩子,你自己在家我們怎么能放心啊?”

    “怎么會是我自己呢?等程惜時回來……”

    陸夫人打斷了他:“惜時寒假不回來的,他沒和你說嘛?”

    “不回來?”陸今朝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陸夫人在電話那頭捂著嘴笑:“他媽媽說的呀,前段時間他媽媽偷摸去看他了,看到他攬著一個小男孩在逛校園。你可能很快就要有哥夫了,寒假不回來也不稀奇……”

    陸今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結(jié)束掉和媽媽的通話的,他只覺得自己心里缺了一大塊,很難受,很想哭。

    嘴角傳來咸濕的味道,他抹了一把,是淚。

    為什么會這么難過呢?

    是因為那個小男孩嗎?不不不,他是因為程惜時寒假不回來才難過的!

    程惜時不回來,沒人帶他去吃好吃的了!

    他是因為少了飯搭子才不開心的!

    陸今朝將臉上的淚胡亂抹去,氣鼓鼓的進了學校。

    結(jié)果迎頭就撞上了自己的小弟——錦游。

    “朝哥,你慌慌張張的是要干嘛去啊?今天晚自習回學校就行了,你怎么現(xiàn)在就回來了。”

    錦游感覺自己的肩膀要被撞碎了,他揉著肩膀歪頭看陸今朝:“咋還紅了眼睛呢?誰欺負我們朝哥?”

    錦游自打初三下學期個子就開始瘋長,現(xiàn)在的他比陸明朝還要高,都一米八多了。

    “我沒事。”

    “你說不說,你不說我可就滿學校宣傳你了啊,我拍下來了。”錦游掏出手機懟著陸今朝的臉一頓拍,也不管是不是死亡視角。

    陸今朝看他的目光頓時像看傻子一樣,他伸手去奪錦游的手機,卻被錦游躲開,還把手機舉得高高的。

    “拿來!刪掉!”

    “哎嘿~就不,除非你說出來。”

    陸今朝一個躍起,眼見馬上就要夠到錦游的手機了,錦游也跟著他起跳。

    雖然沒有陸今朝的彈跳力強,蹦的沒他高,但足以讓陸今朝夠不到了。

    陸今朝抿嘴瞪了錦游一眼,錦游老老實實的把手機遞了過去,委屈巴巴的,好像陸今朝是個搶手機的校霸。

    “你還委屈上了?”陸今朝毫不客氣的拿過手機:“密碼。”

    “我錄了你的指紋。”

    陸今朝將食指放在解鎖的位置,還真開了。

    趁著陸今朝刪照片,錦游扒拉他:“說說唄,我也不告訴別人,啥事都藏心里不好,你還信不過我嘛?”

    陸今朝把手機還給他,起身往教室走:“我都說了沒事。”

    錦游不再追問,老實的跟在陸今朝身后。

    走了幾步,陸今朝轉(zhuǎn)過身問:“你不回家嗎?跟著我做什么?”

    “平時刷題趕課,我也沒空去找你,今天都碰到了,就陪你多待一會兒唄。”

    錦游攤攤手,這可不能怪他,他能進這所高中,陸今朝沒少給他輔導功課,但兩人成績差距不小,錦游在普通班,都不和陸今朝在同一個樓。

    倆人碰面可謂稀少,基本都是節(jié)假日才有時間多待一會兒。

    陸今朝沉默片刻,對他招手:“去我班吧,在二樓,這個時間,教室里應該沒人。”

    陸今朝其實也沒想好回班要做什么,他翻出本習題,十分鐘寫了兩個選擇。

    錦游看不下去,從兜里掏了根棒棒糖給他:“寫不下去就別硬寫了唄。”

    那是錦游初中會給他帶的糖,陸今朝接過來,拆開了糖紙放進嘴里,是熟悉的桃子味。

    “你說,一個人出國后,他突然不回來了,是為什么啊?”陸今朝的目光停留在糖紙上,有種說不出的哀傷。

    錦游撓頭思索,他試探性的給出答案:“可能因為家人在那邊?又或者是有什么旅行計劃?”

    陸今朝搖頭:“他的家人沒出國,他也不常旅行。”

    “你想見他?”

    陸今朝有點迷茫的抬起頭:“或許吧。”

    “那想去就去見啊!等你見了再提別的事情,不然你一直卡在這一步。”錦游給出了肯定性的建議:“不知道原因,就去找原因,最差不過他不想見你,能有啥啊?”

    “你不會喜歡上這個人了吧,誰啊?”

    陸今朝像是被針扎到一樣,一下子站了起來:“你……你亂說什么呢?我不可能……不會在畢業(yè)前談戀愛的,那叫早戀……”

    “朝哥,我就隨口一問,你別緊張,坐下坐下坐下。”錦游將人重新按在座位上:“你不喜歡那就更不用擔心什么了,那就去見見唄,省的你心神不寧的。”

    陸今朝一開始還真沒想過主動去見程惜時的事兒,他歸根到底還是把事兒藏心里的那種類型,不然當初也不會誤會那么久。

    聽錦游這么講,他的內(nèi)心還有點小雀躍,萬一這次也是誤會呢?

    好歹去看一看。

    “實在不行你再帶著我,也不知道簽證護照啥的過期沒有,反正都是你找人給我辦理的。”

    錦游的家境一般,上學啥的沒問題,但出國的話,他自己是沒整過的,一般都是陸今朝自己去無聊,捎帶著他一起去。

    倆人這么一拍板就定下來了,等考試完就去。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出行,只有他們倆。

    陸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兒子頭腦一熱,就拍板做了這么大的決定。她只當是兒子想宅家,就全心全意的安排和丈夫的旅行了。

    等到這倆人考完試,拎起早就備好的行李就去趕飛機了,壓根沒考慮萬一家長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還是陸夫人記著他的期末考時間,給他打電話問想問問考得怎么樣,發(fā)現(xiàn)手機打不通,家里座機也打不通,拜托司機去家里看看才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

    把陸夫人嚇得,旅游的心情都沒了,立刻就要回家去,還是陸醫(yī)生穩(wěn)住了她。

    給陸今朝的好友、老師打電話問了一通,都沒問出來個一二三,陸醫(yī)生想到了一種可能,雖然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他感覺自己的直覺不會錯。

    他給程惜時打去了電話,程惜時那邊才上午十點,他正在學校的圖書館復習。

    “惜時啊,叔叔問你個事。”

    “您說。”程惜時能聽出陸醫(yī)生的聲音有點著急,他小聲回了一句,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圖書館。

    “今朝考完試好像沒回家,一直聯(lián)系不上,他的同學都說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想他有可能去找你了。”

    “找我?”程惜時走到圖書館門口,聲音一下子提了上來。

    此時的陸今朝才16歲,沒有成年,也沒有獨自出國的經(jīng)歷,基本上出國也是在亞洲的一些小國家,和家人陪同一起。

    程惜時頓時著急了,他急切的問陸醫(yī)生:“叔叔,今朝他幾點出發(fā)的?”

    “不清楚,正在問……”陸醫(yī)生似乎在和誰說話,頓了一會兒才說:“應該是下午一兩點的飛機,和他同學一起去的。”

    程惜時腦子里立刻開始換算了起來,國內(nèi)下午一兩點的飛機,到他這里就是下午七八點,算上時差,也就是十二點左右會到。

    “我這就去機場那邊找,找到了給您回電話。”

    程惜時幾乎是狂奔去的,打車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機場,他中間的路途不敢耽擱一點兒。

    陸今朝的英語不錯,和外國人用英語交流不是問題,但是他不會德語啊!

    兩個十五六的孩子,怎么敢只身前往德國的?

    程惜時一路上都在瘋狂撥打陸今朝的手機,都是關機的狀態(tài)。

    關機就說明人還沒下飛機,他的心里算是稍微放下了一點兒。

    終于,在他下車沒兩分鐘的時候,陸今朝的電話能打通了。

    程惜時急的開口就是一句德語:“Warum kommst du heimlich zu mir”

    【你為什么偷偷來找我?】

    說了才意識到陸今朝聽不明白,他在這空檔里緩和了自己的語氣:“你在哪個位置?我去找你。”

    第九十二章:成年再討論這個話題

    陸今朝下了飛機,和錦游剛出了機場,關掉飛行模式準備打車。

    手機里一下子涌進來一百多個未接來電,陸今朝被嚇了一跳,正想看看都是誰打來的,手機屏幕上跳出來了程惜時的電話。

    陸今朝沒多想,順手就接了。

    “Warum kommst du heimlich zu mir”

    這句話是德語,陸今朝沒聽懂,但他能感受到程惜時又氣又急的語氣。

    莫名的,陸今朝的眼眶一紅,有種說不上來的委屈,他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程惜時停頓片刻,語氣稍微緩和的問他:“你在哪個位置?我去找你。”

    陸今朝抿著嘴,他不想說。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和錦游一起,偷偷的去慕尼黑大學,遠遠的看一眼就好,再帶錦游到處逛逛就回國。

    現(xiàn)在剛下飛機就被程惜時吼了,他心里亂糟糟的。

    程惜時耐心的等他回應,見陸今朝遲遲不說話,他意識到陸今朝可能被自己嚇到了。

    別看陸今朝初中的時候,在同學堆里拽得不行,但根本上還是有點兒膽小的,不然程惜時肩膀脫臼的那晚,他也不會嚇到。

    程惜時把語氣放柔和,輕聲問道:“今朝,大家都很擔心你,你在機場的哪個位置?我去接你好不好?”

    “你來德國是想找我玩兒的對吧?我?guī)闳ノ覍W校轉(zhuǎn)轉(zhuǎn)怎么樣?”

    “朝朝,說話。”

    又是這般親昵的稱呼,和之前在陸醫(yī)生面前演戲一般,穿透靈魂,恍若隔世。

    陸今朝吸吸鼻子,輕輕的“嗯”了一聲。

    程惜時又問了一遍陸今朝的位置,得知他們剛出機場,就一路跑過去。

    電話一直通著,程惜時反復叮囑他們二人要停在原地等候,不要亂走。

    陸今朝捧著電話坐在行李箱上,聽著程惜時因奔跑而粗重的呼吸聲,一言不發(fā)。

    “朝哥,你別哭啊。”錦游意識到可能闖禍了,他都不敢吭聲,直到他見行李箱上坐著的人把頭埋在胳膊里,錦游趕緊蹲下給他遞紙巾擦淚。

    陸今朝擺擺手,意思是沒哭。

    手里的電話和頭頂同時傳來程惜時的聲音:“都敢瞞著家里出國了,怎么還哭鼻子呢?”

    陸今朝猛地抬頭,還有些輕喘的程惜時正站在他面前,將通話掛斷。

    程惜時見他眼眶還紅著,安撫性的揉了揉陸今朝的腦袋,給陸醫(yī)生打過去了電話。

    “……嗯,我接到今朝了,沒事……我?guī)鎯簝商欤鷦e擔心……嗯,我知道,我跟他說。”

    程惜時的肩上還背著黑色的書包,他來不及回宿舍放包,就這么從圖書館跑了出來。

    陸今朝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

    錦游湊近他耳邊問道:“這是你想見的人嗎?挺帥的啊,你說他是學什么專業(yè)的?”

    “學法律的,別問了。”陸今朝心里有些忐忑。

    哪怕電話里,程惜時已經(jīng)放柔了聲音,但他吼的第一句德語的余威還在。

    “還聊天呢,這位弟弟這么心大啊。”

    錦游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陪朝……今朝來的嘛……”

    “你倒是講義氣,你想沒想過你們倆摸丟了怎么辦?”程惜時搖頭嘆氣,伸手拉過陸今朝坐的箱子:“走了。”

    陸今朝在箱子上坐的好好的,猛的被程惜時一拉,他差點要掉下去,下意識的抓緊了程惜時的手。

    程惜時回頭笑著調(diào)侃他:“怎么,說你兩句還要掐我一把啊?”

    陸今朝別過頭輕哼道:“不讓掐啊?”

    “嘖,陸少爺想揍我不是順手的事兒嘛。”程惜時拉著箱子慢慢走著,絲毫沒有要吵陸今朝的意思。

    陸今朝坐在行李箱上抓穩(wěn)了扶手,心里也不那么忐忑了。

    雖然回國后很大可能要被爸媽混合雙打……但那終究是回國以后的事情。

    年輕人,就要活在當下!

    錦游跟在倆人身后,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

    他緊皺眉頭,認真觀察兩人之間的互動。

    不是說沒談、不喜歡嗎?

    說了絕不早戀的,他怎么越瞅越不對勁啊?

    他朝哥平時這樣說話嗎?

    以他閱人無數(shù)【八卦無數(shù)】的經(jīng)驗來看,不對勁啊!

    有情況!

    程惜時將兩人先帶去了學校附近的賓館安頓,下午帶著他們在大學里逛了好一會兒,直到錦游扛不住時差的影響,開始打哈欠,陸今朝更是犯困的不行,他才帶著兩人回到賓館。

    程惜時家里給他準備了充足的留學資金,他也沒過度節(jié)省,給倆人一人定了一間房。

    錦游一向是你怎么安排他怎么待著,回自己房間后他倒頭就睡,也不管他朝哥怎么樣了。

    反正有程惜時呢。

    程惜時拉起來困的不行的陸今朝開始問話,神情還頗為嚴肅:“先別睡了,今朝,為什么要偷偷過來,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說?”

    陸今朝見他這么嚴肅,知道是要算總賬,困意一下子跑了不少。

    但他習慣性嘴硬:“我就是好奇你的學校……想過來看看。”

    “說謊。”程惜時不吃這一套,抱著胳膊站在他面前:“想來看看完全可以告訴你爸媽,可以提前給我發(fā)消息,再帶上保鏢一起過來。”

    陸今朝的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給你發(fā)消息你也不回,你自己看看你多久沒理我了?天天早安晚安的,你打卡呢?”

    “我……”

    “你什么你?我說錯了嗎?”

    陸今朝乘勝追擊:“討厭我可以直接說,你不理我是幾個意思?冷暴力啊?”

    程惜時嘆了口氣,認真解釋道:“我在忙考試,沒有不想理你的意思……”

    “哦,阿姨說你談戀愛了,寒假都不回去,你忙考試還有空談戀愛?”

    “我媽說什么?”程惜時人懵了,他媽媽什么時候來德國的?他怎么不知道?

    “說見到你摟著你對象……”陸今朝才不管陸夫人說的原話是什么,他現(xiàn)在就是要把自己的不爽都抖出來。

    “我都沒談我哪來的對象?”程惜時腦子快速過了一遍有可能是“摟著對象”的場景,他有些遲疑的道:“我媽應該是看錯了,一個多月前,同專業(yè)的朋友和我去買東西,過馬路的時候他不看路差點被撞,我拉了他一把。”

    “嘖嘖嘖,同學~朋友~”陸今朝就差再給他捏個蘭花指了,嘲諷效果直接拉滿。

    程惜時眼睛一瞇,意識到不對勁,他往前走了一步,膝蓋頂著陸今朝的膝蓋。

    陸今朝被他拉起來后就坐在床上,程惜時這么一站,他只能慢慢后仰身子,才能拉開距離。

    程惜時不依不饒的往前傾身:“我怎么覺得有醋壇子翻了呢?”

    陸今朝心里咯噔一聲,一手撐床一手推程惜時,試圖將話題扭正:“你鼻子有問題!你還沒說為什么寒假不回家呢!”

    程惜時盯著陸今朝的眼睛看了良久才慢慢起身,陸今朝壓根不敢直視他,眼神滿屋子亂飄,就是不敢落程惜時身上。

    程惜時直起身解釋:“你是不知道德國的大學畢業(yè)多費勁嗎?我想準時畢業(yè),不得多下功夫嗎?”

    那句話怎么說的?

    在德國的三年將是你人生中的五年里最漫長的七年。

    程惜時不想耗那么久,他想準時畢業(yè)。

    “你為什么這么著急?”

    陸今朝不是很懂,關于德國的大學不好畢業(yè)這件事,他是有一點兒耳聞的,但程惜時的大哥在跟著程叔叔做生意,程惜時學的還是法學,他這么著急畢業(yè)做什么?

    程惜時意味不明的看著他,嘴巴微張,卻又沒說什么。

    給陸今朝看得心里毛毛的,他心里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程惜時突然就笑了一聲:“當然是著急回國干飯啊!德國菜不和我胃口,國內(nèi)還有人等著我投喂呢,我算算,這都七八個月了吧?你怎么還不顯懷?”

    陸今朝沒有跟他一起笑,他覺得程惜時演的很假。

    程惜時干笑了兩聲,覺得沒意思,就不再繼續(xù)笑了,他蹲下身子,仰望著陸今朝:“那句話現(xiàn)在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我猜對了是嗎?”

    陸今朝也低頭看著他,眉眼間有藏不住的疑惑。

    程惜時神情柔和的與他相視,輕聲開口:“今朝,你還小。等你高中畢業(yè),等你成年,我們再討論這個話題。”

    陸今朝沉默良久,說真的,他有一絲絲不開心。

    “很多情緒都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有些事,是不能因為一時上頭就做決定的。”程惜時繼續(xù)說道:“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要相信時間的沉淀。”

    陸今朝看著程惜時的眸子,他眨了眨眼,似乎是聽進去了。

    “好了,不是困了嗎?睡吧。”程惜時站起身,仰面躺在另一張床上:“放心,我守著你。”

    陸今朝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拉過被子給自己蓋上,他在細細品味程惜時的話。

    良久,他說了一句話:“你給我的糖沒有了。”

    程惜時抬了下眼皮道:“我知道,你要是不來德國,過兩天應該會收到我給你寄的包裹。”

    “什么意思?”

    “那糖在德國也有賣,冬季限定。”

    陸今朝背對著他,嘴角勾起:“這家店真雙標。”

    “和愛吃這家一糖的人一樣雙標。”程惜時和上眼皮接了一句。

    陸今朝沒理他。

    人在身心放松的時候,進入夢鄉(xiāng)是很快的。

    雖然程惜時攔住了他要說的話,但他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回應了。

    陸今朝對程惜時的大學心動了,他也有點想來這里留學了。

    不想留在國內(nèi),想要在程惜時的大學里讀書。

    夢里的程惜時和他手牽著手,笑著走在慕尼黑大學的小路上,兩人姿態(tài)十分親昵。

    就像是……【嗯,暫停!懂得都懂!】

    陸夫人和陸醫(yī)生沒有打電話來打攪陸今朝休息,一是程惜時已經(jīng)接到人了,他們比較放心,二是他們知道陸今朝容易犯困,索性放開手讓陸今朝跟著程惜時,休息也好,瘋玩也罷,隨他去了。

    第九十三章:未來可期

    程惜時躺在床上,聽著陸今朝的呼吸聲逐漸平穩(wěn),他輕手輕腳的的把窗簾拉上,開了角落里的書燈,將燈頭扭向自己。

    暖黃的燈線映在書頁和程惜時的臉上,在這寒冬臘月里平添了一份暖意。

    程惜時的心情顯然是好了不少,他埋頭寫一會兒就抬眸瞟向床上正熟睡的人,嘴角勾起的弧度若隱若無。

    但這顯然降低了他的復習效率,程惜時察覺到后微微側(cè)身,試圖讓自己專注起來。

    可惜效果不佳,他的腦海里總會時不時的浮現(xiàn)陸今朝睡前說的那句話:

    “我猜對了是嗎?”

    他的朝朝真是聰明。

    程惜時用黑筆在空白頁上畫了一顆愛心,等他意識到自己畫了什么的時候,愛心已經(jīng)畫滿了空白頁的角落。

    他有點無奈的將紙頁從本子上輕輕撕下,夾進了書里。

    左右寫不下去,程惜時合上筆站起身,來到陸今朝的床前,悄無聲息的蹲下身,撐著腦袋看他的睡顏。

    陸今朝睡覺的時候很乖,睡著的時候時什么姿勢,就會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直到睡醒。除非手臂壓麻了,他才會半夢半醒的調(diào)整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么好吃的,陸今朝咂么了一下嘴巴,看得程惜時心花怒放,掏出手機調(diào)了靜音,悄摸的給陸今朝拍了幾張照片。

    陸今朝大概睡了兩三個小時,就被程惜時叫了起來,他困的迷迷糊糊的,抬手拍了程惜時一巴掌。

    “煩不煩……困死了……”

    這一巴掌還剛好拍在程惜時臉上,幸虧沒用多大力氣,他臉上沒見紅。

    程惜時好脾氣的又搖了搖陸今朝,見人沒反應,他索性伸手捏住陸今朝的鼻子。

    “你干嘛呀?”

    陸今朝呼吸不暢,猛的坐起身掀開被子,氣呼呼的看著程惜時。

    “先起來吃飯,等晚上再睡。”程惜時給他指指窗外,天色已經(jīng)暗了。

    聽到吃飯,陸今朝的肚子很是配合的叫了起來,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起身下床,簡單的洗漱了一下,程惜時已經(jīng)把錦游也叫了起來。

    “我們?nèi)コ允裁矗俊卞\游也是頭一次來德國,他好奇的跟在程惜時的身后。

    陸今朝摸摸鼻子,看向程惜時:“有中餐嗎?想吃中餐。”

    “有,麻辣燙吃嗎?還是想吃蓋澆飯什么的?”程惜時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得快些做決定。”

    “麻辣燙!”陸今朝的眼睛亮了起來。

    陸醫(yī)生和陸夫人更傾向于家里做飯吃,下館子也是中規(guī)中矩的酒店什么的。

    像什么麻辣燙、螺螄粉、煎餅果子、白吉饃……都是不太讓陸今朝吃的。

    雖然陸今朝偷著吃了不少,但你要問他蓋澆飯和麻辣燙吃哪個,他首選麻辣燙。

    如果可以,他還想來盤麻辣小龍蝦。

    其實陸今朝的父母口味都比較淡,陸夫人只在懷陸今朝的時候有些愛吃辣,生完孩子沒多久,口味就恢復到孕前了。

    陸今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無辣不歡,像是上輩子辣椒吃少了似的。

    錦游不挑食,他看陸今朝要吃麻辣燙,也點頭同意。

    “那行,我們?nèi)コ月槔睜C。”程惜時眉眼彎彎,似乎早就知道陸今朝要選麻辣燙。

    程惜時的口味倒是和陸今朝的爸媽很像,也是淡口,按理來說是不怎么去吃麻辣燙的,但他領二人去的這家店卻是很符合陸今朝的口味,陸今朝吃的超開心,碗里一片紅。

    錦游沒有陸今朝能吃辣,但他也加一些辣椒。

    三個人里只有程惜時的碗里清淡的看不見一點兒紅色,也不對,還是有點兒紅的,比如——小香腸。

    陸今朝的額頭被辣出細密的汗,他無意中瞥見了程惜時的碗,腦子里有了想法。

    他努力壓著自己的嘴角看向程惜時:“我能吃你碗里的嗎?”

    “不夠吃嗎?那再點一些?”程惜時看著陸今朝壓不下去的嘴角,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嘿嘿,不用,我就想嘗嘗你的。”

    “想吃哪個?我夾給你……”

    程惜時的話都沒說完,陸今朝拿自己的勺子從程惜時的碗里撈走了一根小香腸。

    頓時,程惜時的碗里多了不少紅油。

    程惜時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雖然陸今朝的動作迅速,但他可看的清清楚楚,陸今朝伸過來蒯小香腸的勺子里可舀了滿滿一勺子的紅油!

    “原味吃著多沒滋味啊,我給你添點顏色。”

    陸今朝將小香腸送進嘴里,笑得見牙不見眼,渾身一股陰謀得逞的得意。

    程惜時的喉結(jié)隨著他的吞咽動作上下翻滾,他用舌尖頂了頂腮,輕笑了一聲:“沒事。”

    陸今朝:?

    不是,他怎么覺得程惜時笑的這么瘆人呢?

    他以前也干過一兩次這事兒啊,程惜時不是找個盤子撇掉紅油,就是湊合吃了,沒發(fā)脾氣不假,但也沒有朝他笑這么開心過啊!

    后背涼涼的,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

    錦游不管他們倆擱那叭叭啥,埋頭苦吃。

    他的碗是三人里盛得最滿的,畢竟長身體嘛,吃多些也是正常的!

    畢竟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程惜時神色如常的將碗里的麻辣燙吃下,他只是口味偏淡,偶爾吃點辣的問題不大。

    陸今朝只覺得沒意思,三兩下把自己的碗里的也扒干凈了。

    “等我考完試,帶你們吃點這里的特色菜,怎么樣?”

    程惜時穿上外套,又給陸今朝披上衣服。

    “你什么時候考試?”

    “還有三天。”

    錦游聞言瞪大了眼睛。

    還有三天就考試了難道不該瘋狂復習么?怎么還有閑心帶他們出來吃東西呢?

    這就是大佬的超絕松弛感嗎?

    總不能是他朝哥的魅力遠大于期末考的壓力吧?

    “那我和錦游在酒店等你考完?”陸今朝摸著下巴,三天,耗在酒店也不是不行,畢竟他和錦游是第一次來德國,如果偷偷跑出去玩的話,程惜時還要擔心他倆,萬一影響考試就不好了。

    “也不用一直悶在酒店,可以和我一起去學校玩兒,只要不出學校就行,學校里有很多地方你們都可以逛,逛累了去圖書館找我就行。”

    程惜時領著兩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不多時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嗎?”

    陸今朝和錦游邊講悄悄話邊往前走,一個不留神撞在了程惜時的背上。

    “給你買糖。”程惜時轉(zhuǎn)身揉了一把陸今朝的腦袋,率先進了店鋪。

    陸今朝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店鋪的名字,和他高中附近的那家糖果店一模一樣。

    他開心的拍了拍身邊的錦游:“走!買糖去~”

    一如程惜時說的那樣,店里的柜臺上擺著那款季節(jié)限定的棒棒糖。

    程惜時已經(jīng)讓售貨員他裝了一袋棒棒糖,他扭頭看到和陸今朝一起進店的錦游,笑著對售貨員道:

    “ich will noch eine schachtel pralinen haben, bitte .”

    【我想再來一盒巧克力,麻煩了。】

    “聽今朝提過,你喜歡巧克力是吧,這盒怎么樣?”程惜時給錦游指了指售貨員手里的巧克力。

    錦游受寵若驚:“我都可以的!謝謝哥!”

    “那行,我送你們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早點起,跟我一起去學校。”

    程惜時將二人送回了酒店,再三叮囑兩人鎖好房間,有事給他打電話。

    等程惜時一走,錦游從隔壁房間摸了過來。

    “我感覺我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的事情,這邊建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陸今朝正端著手機給那袋棒棒糖拍照,他送給錦游一枚白眼:“坦白啥?,沒談、沒早戀,滿意了嗎?”

    “不信。”錦游湊過來看他拍照,等他拍完了才戳他:“今天下午在他學校逛了一會兒,我看你似乎很喜歡這里?”

    陸今朝點點頭,眼睛里盛滿了笑意:“我以前覺得在國內(nèi)上大學就行,不是很想出國,但今天有點心動哎……”

    “你是對學校心動還是對人心動?”

    “對……對你心動可以嗎?”陸今朝察覺到錦游話里有話,拿胳膊肘給了他一下。

    錦游故作驚恐狀:“不行!我喜歡女孩子!”

    “啊……這樣啊,那我變個性別來愛你?”陸今朝摸了摸下巴,一副認真考慮的樣子。

    “哥,不建議這樣。叫你一聲哥,一生認你哥!”

    錦游后退了一步,滿臉的悲壯。

    陸今朝“切”了一聲,正色道:“我是事業(yè)腦,等我再考察考察這座大學再說。”

    他將錦游打發(fā)回房間,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夜景。

    說真的,陸今朝有部分的心動原因是程惜時,可以早一年見到他。

    但更多的,是他覺得這里的氛圍似乎不錯。

    哪怕只是粗略的逛了一下,他真的有些對程惜時的大學感興趣。

    陸今朝扒拉著手機搜了一下慕尼黑大學的王牌專業(yè),不僅有程惜時讀的法學,還有陸醫(yī)生希望兒子讀的醫(yī)學。

    陸醫(yī)生在陸今朝上高中前有問過他,未來想讀什么專業(yè),陸今朝表示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似乎都可以。

    陸醫(yī)生也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陸今朝身上,只是給他提了個建議:“如果到報考的時候,你還沒有想好讀什么專業(yè)的話,可以在醫(yī)學里挑一個感興趣的。”

    “你很聰明,祖國的醫(yī)療事業(yè)還需要人才不斷補充,繼續(xù)往前走。”

    陸今朝覺得爸爸說的很有道理,在他沒有對別的專業(yè)格外在意之前,他應該會選擇和陸醫(yī)生同樣的方向發(fā)展。

    穿上白大褂,站在手術臺前,用精湛的醫(yī)術救死扶傷。

    那程惜時的未來呢?

    會不會是穿著黑西裝,打著領帶,站在法庭上為自己的辯護人據(jù)理力爭?

    陸今朝仰頭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已在天上高懸,他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

    很好,他們都有未來可期。

    第九十四章:空白信

    第二天一早,程惜時就過來將倆人揪了起來,倆人迷迷糊糊的問他早飯去哪里吃。

    “要去你們學校的食堂嗎?”陸今朝打了個哈欠,他還是有點困。

    程惜時搖搖頭:“德國的大學都是開放式大學,像食堂、宿舍都不屬于某一個大學,所以來食堂吃飯的會有周邊幾所大學的學生,而且食堂只提供午飯。”

    “啊?只有午飯?”

    “是的,味道一般,但勝在便宜。”程惜時點頭,他家里給的生活費很充裕,就沒怎么去食堂吃飯,基本上都是去固定的餐館吃飯。

    程惜時帶兩人去了他往常買早餐的地方,這家店的老板是中國人,一見程惜時就熱情地打招呼:“早上好啊,今天吃些什么?”

    程惜時微笑回應對方:“早上好,三份煎餅果子,一份中辣、一份微辣、一份原味。”

    “要熱飲嗎?”

    “也要三份。”

    陸今朝拉拉他的袖子,小聲問道:“他認得你?”

    程惜時也小聲回應:“我常來,他記得我了。”

    用過飯后三人在慕尼黑大學的主樓前分開了,程惜時去忙自己的事情,陸今朝拉著錦游在主樓里逛著。

    “好像迷宮……我有點不認路……”錦游跟著陸今朝繞了兩圈就失去了方向,路牌上的的標語他看的似懂非懂的。

    “那我們先回去?”陸今朝也逛得有點累了,領著錦游轉(zhuǎn)出了主樓。

    錦游出了主樓后,方向感就好了很多,他好奇的問陸今朝:“你不暈嗎?我看他們的室內(nèi)建筑都長一個樣,真把我放這個大學里,我上課都成問題。”

    陸今朝拍拍他的肩膀:“別想了孩子,在德國,一門課掛三次你就畢不了業(yè)了。”

    “我缺節(jié)課會掛科?”

    陸今朝點頭。

    錦游差點就要跳起來:“不是?憑什么啊?”

    “一般是由授課老師決定的,他可能認為你態(tài)度不端正,又或者是覺得你缺課會跟不上進度,所以就給你判掛科了。”

    陸今朝貼心的幫錦游合上因驚訝而大張的嘴巴,再次給予他重擊:“而且掛科沒有補考哦,你得下一個學期重修。”

    “那掛科三次我能換個學校嗎?”

    “emmm這邊建議換專業(yè),你掛三次全德國的同專業(yè)都不能讀了。”

    “那算了,我想多了。”錦游的腦袋登時搖成撥浪鼓:“我不會來德國的上大學的!我對我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清楚的!”

    開玩笑,他能進京城的重點高中還多虧了陸今朝的精準輔導,聽說程惜時比陸今朝還聰明,考試前都認真復習到這種地步,他來這里是要玩命嗎?

    “畢業(yè)這么費勁,你還想來這里讀大學?”錦游好奇的看向陸今朝。

    陸今朝回頭看了主樓一眼,轉(zhuǎn)過頭對錦游笑道:“這種挑戰(zhàn)挺刺激的不是嗎?”

    “你不會德語,可是要從頭學的。”

    陸今朝的步子邁得愈發(fā)堅定:“那就從頭學。”

    他明白程惜時沒說出口的那句話是什么,他甚至想明白了程惜時的顧慮。

    誰說戀愛腦和事業(yè)腦無法兼容的?

    他偏偏兩個都要!

    不能永遠都是程惜時邁步靠近他,是時候換他朝著程惜時狂奔了。

    論什么樣的感情,親情、友情、愛情,都要雙向奔赴才會有結(jié)果。

    不會德語怕什么,程惜時不是現(xiàn)成的陪練嘛?

    陸今朝回到酒店后,還沒來得及轟轟烈烈的大干一場【制定計劃】,就被突然到來的父母制裁了。

    陸今朝認命的收拾自己的行李,跟錦游一起乖巧的站在陸夫人面前,大氣不敢出。

    “真是膽子大了啊,自己都敢?guī)е瑢W出來了!”陸夫人坐在床上,氣的胸脯不斷起伏。

    陸醫(yī)生試著安撫她:“不是說好了不生氣的嘛?”

    “我本來不想生氣的,這不是剛知道惜時期末考還沒考完嗎?”陸夫人撇了陸醫(yī)生一眼,語氣倒是沒那么急了:“若是考完了,他帶著朝朝玩兒兩天也沒什么。”

    “我也沒打擾他,我和錦游自己在學校溜達的,程惜時自己復習自己考試……”

    陸夫人的眼刀直接就扎過去了,陸今朝連忙噤聲。

    錦游偷摸的瞄了一眼氣氛,他開口解釋:“陸阿姨,今朝他是有點想來德國讀大學,所以先來這邊看看。”

    你別說,錦游這句話到還挺管用,陸夫人的神情沒那么嚴肅了,反倒有些關切的問陸今朝:“是嗎?感覺怎么樣?有什么想讀的專業(yè)嗎?看中了哪個大學?”

    陸今朝有點心虛,沒有直接把大學明說出來,只是搪塞道:“那……不管哪個大學,我總得先把德語學了。”

    陸醫(yī)生也順著陸今朝的話講:“孩子說的對,回去先給他找德語老師。”

    “有目標是好事,你只顧風雨兼程,其他的交給爸媽來。”陸醫(yī)生在陸夫人看不到的地方給陸今朝眨眼,一場訓斥就此告一段落。

    陸夫人怕影響程惜時考試,給他發(fā)了信息就把陸今朝和錦游待回國了。

    倒也沒有繼續(xù)生氣,還帶著倆人玩了幾天。

    程惜時是復習完才看到陸夫人發(fā)來的消息,他沉默的盯了屏幕良久,禮貌性的回了個“好的。”

    陸今朝像一個童話一樣,突然闖到他身邊,在他最驚喜、最快樂的時候,銷聲匿跡。

    他還有要完成的事情,不能跟著陸今朝回國,也沒有合適的身份將陸今朝繼續(xù)留在德國。

    陸今朝跟父母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一周后了,正如程惜時所說的那樣,他給陸今朝寄來了好大一個包裹。

    包裹里有一半多都是他喜歡的那款季節(jié)限定的棒棒糖,剩下的是其他口味的零食和小禮物。

    陸今朝把東西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注意到包裹底部似乎有個小信封。

    他拎起包裹袋子抖了抖,將信封抖落在地毯上。

    在他彎腰撿起信封的一瞬間,陸今朝的腦子陣陣泛暈,似乎有段記憶碎片在腦海里映現(xiàn)。

    他看不清記憶里男生的面容,也看不清男生在寫什么,但有個動作他看得格外清楚。

    男生將寫好的東西折疊后放入信封封存。

    男生似乎寫了很多很多信件,他粗略的數(shù)了一下,大概封存了三十多封信件。

    這段模糊的記憶并未喚起陸今朝更多的情緒,他只覺得像是被人隔空投放了一段小視頻。

    陸今朝晃晃腦袋,他有些疑惑的拆開了信封,上面什么也沒有寫。

    是空白的。

    “奇怪……”陸今朝翻來覆去的確認了兩遍,信封內(nèi)外還有信紙,都是空白的。

    他十分納悶的給程惜時打去了電話:“程惜時,你給我寄的信怎么是空白頁?”

    “信?空白頁的信?不對吧,我沒給你寄信的。”

    “你放在包裹里的。”

    陸今朝干脆給他拍了張照片發(fā)了過去。

    電話那端忽然就安靜了。

    陸今朝連忙喊他的名字:“程惜時!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說話?出什么事了嗎?”

    短短的幾分鐘的安靜讓陸今朝坐立不安,他咬著指甲走來走去,等著電話那端的回應。

    可電話里卻安靜的可怕。

    陸今朝一度以為是自己按到了掛斷通訊,他反復確認了三次,通話還在繼續(xù)。

    但電話那端就是該死的悄無聲息。

    “程慕時!你說話!”陸今朝對著手機大吼,聲音帶著止不住的顫音,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叫的是“程慕時”,而非“程惜時”。

    一陣刺耳的電流聲竄過,陸今朝將手機拿遠了一些,點開了免提。

    “怎么還給我改名了?”

    電流聲過后,程惜時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把陸今朝激動的差點要掉眼淚。

    真奇怪,他明明不愛哭的。

    “你有病啊!打電話打的好好的突然不說話,你要嚇死誰啊?”

    程惜時在那邊樂出了聲:“這么擔心我啊?那怎么還叫錯我名字?”

    陸今朝愣住了,有些遲疑的問:“我昂才叫的不是程惜時?”

    “你叫的程慕時。”程惜時淡定指出他的錯誤,還附帶一番自我的疑惑闡述:“我在我家親戚里想了一圈兒,沒人叫這個名字。”

    “程慕時……”陸今朝下意識的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似乎是他叫過很多次的名字。

    好熟悉!

    但就是不知道誰,他索性不再想,將問題重新丟回給程惜時:“你少轉(zhuǎn)移話題,你還沒說那個空白信封的事兒呢。”

    “那不是我寄的。”程惜時在看到圖片的第一時間就確定了這件事。

    “而且有點奇怪……”

    “你是不是也看到奇怪的東西了?”陸今朝沒有遮掩,直接將自己的所見告訴他:“我看到有個男生在寫信,寫了三十多封!”

    程惜時語氣很是驚訝:“我也看到一個男生在拆信,還放在鐵盒子里,天天看。”

    “嚯!受詛咒的空白信?”陸今朝連忙把空白信放遠了點兒。

    這東西有點邪門,他自己觸摸后看到奇怪的東西就算了,程惜時不過是看了他拍的照,這東西怎么還隔空傳染呢?

    有種隔著大洋,跨越時空來作妖的詭異感。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程惜時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陸今朝下意識地搖頭,察覺到自己的蠢動作,連忙回應:“還行吧,沒什么不舒服的,也沒看到其他奇怪的的。”

    程惜時摩挲著下巴認真思索,過了一會兒說:“我們兩個看到的應該是相呼應的場景,一個人寫信寄信,另一個收信看信,二者應當是有所聯(lián)系的,你把空白信找個盒子放起來,別靠近它,我回國一趟。”

    陸今朝:?

    “不是,你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空白信要回國?”

    程惜時在電話那端輕笑道:“空白信?我是為了誰回國?這很難猜嗎?”

    第九十五章:阿時那么好,要記起來的

    程惜時回國了。

    他站在客廳里給陸夫人解釋,說是聽說陸今朝想考德國的大學,特意來幫忙的。

    陸今朝站在樓梯上,抱著胳膊看他在那演。

    不知道是不是德國的飯菜不合胃口,他總覺得程惜時瘦了。

    比一周前還輕減幾分,寬松的風衣里至少還能塞下一個陸今朝。

    趕在程惜時抬頭前,陸今朝貓著身子回了房間。

    “那我先上去看看今朝。”程惜時抬眼看向樓梯那邊時,早已空無人影,他唇角輕輕勾起,小家伙還挺聰明。

    陸今朝可不是在躲程惜時,他在躲陸夫人,這要被他媽媽看見,那他倆就老實的坐在客廳和媽媽“談心”吧,說悄悄話?

    除非今晚程惜時和他一起睡。

    房間門被輕輕敲響,陸今朝假裝被打擾的樣子:“誰啊?”

    “是我。”

    低沉的嗓音中還帶著些笑意,透過門縫鉆進陸今朝的耳朵中。

    陸今朝歪著頭打開房間門,上下打量著程惜時:“你就穿這么少?不冷嗎?”

    “回來得急,隨便套了件衣服。”程惜時的臂彎掛著他的風衣,上身似乎只穿了一件秋衣和一件白色羊毛衫。

    “那快進了,我房間暖和。”陸今朝將程惜時讓進了房間,迫不及待的從柜子角落里扒拉出來一個鐵盒子。

    程惜時將風衣掛在衣架上,朝著陸今朝走過去:“怎么愣住了?”

    陸今朝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眨了眨眼睛,將空空如也的鐵盒拿給程惜時看:“信不見了。”

    “怎么會不見了呢?”

    程惜時有些疑惑,伸手想要把鐵盒子接過來翻看一下。

    就在程惜時觸碰到鐵盒的一瞬間,兩人不約而同的震了一下,像是觸電一般同時松手,空的鐵盒子“當啷”一聲砸在地毯邊緣的地板上,發(fā)出不小的聲響。

    程惜時握緊了拳頭,頭微微側(cè)著,雙眼緊閉,眉頭皺在一起,似乎在忍受著什么沖擊。

    等他再次睜開雙眼時,眼神比原本青澀的自己要成熟了不少,還來不及適應剛?cè)诤系挠洃洠涂吹疥懡癯诘厣峡s成一團,雙手抱頭,痛苦的低吟著。

    “朝朝……”程惜時的臉色愈發(fā)蒼白,他快步走過去將陸今朝抱起來放在床上,很是焦急的問:“你怎么樣?頭很疼嗎?”

    “唔……好疼,我好難受……我看不清……”

    陸今朝的聲音很小,小到程惜時要湊近了才能聽到,大概是疼的厲害,陸今朝上大汗淋漓的,像是剛被人從水里撈起來。

    “疼就不想了,朝朝,不想了好不好。”

    陸今朝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攥緊了程惜時的手:“不行……要想起來的……”

    “這種事情不用強求……”

    “要記起來的。”陸今朝打斷他,擠出一絲微笑:“阿時那么好,要記起來的。”

    程惜時將人攬進自己懷里,將唇瓣壓在陸今朝的頭發(fā)上。

    隨著時間的流逝,程惜時的面色稍有恢復,但眼圈已全紅,他極力隱忍著。

    不知過了多久,程惜時感受到懷里人緊繃的肌肉一瞬間放了,他連忙查看陸今朝的狀況,發(fā)現(xiàn)人是暈了過去。

    “不記得也沒關系的……”程惜時的眼睛里全是心疼,他捏了捏陸今朝的臉蛋:“傻瓜。”

    陸今朝并沒有暈很久,程惜時捏他臉蛋的時候,他就差不多有意識了,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面前放大的那張俊臉,陸今朝癡癡的笑了。

    “疼傻了?怎么只會傻笑啊?”

    陸今朝笑容更大:“你才傻了呢。”

    他話里帶著嬌嗔,沒有半分生氣,程惜時也溫柔的看著他,相隔多年,再次深情的輕喚著他的名字:“朝朝。”

    陸今朝伸出手,握住了程惜時撐在床上的手:“ 阿時!”

    “隔了這么久,怎么會突然多出一個空白信件?”程惜時任由他握著,也不掙脫,將目光放在地上的鐵盒子上。

    “不是說過了嗎?‘有緣自會相見’,阿時,我們很有緣分。”陸今朝說著說著,眼淚就涌了上來,從眼角滑向鬢邊。

    程惜時連忙給他擦淚:“好好的,怎么還哭了。”

    “當初,我不該給你留那些信件的,讓它們困了你那么多年,對不起,如果我沒有寫那些信,準備那些東西,你也許很快就走出來了……”

    程惜時連連搖頭:“不是這樣的,朝朝,不是你的問題。”

    “我最初寫的時候,很貪心,想陪你很久很久,……可我沒想到,我會離開那么早……我看見你抱著那盒信去世,我……”

    “你說什么?你看見我去世……你是說,你一直沒投胎?”程惜時愣住了,他上輩子確實想象過陸明朝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也愿意相信柳卿的話,但他從來都沒想過,陸明朝在他離世時,還守在他身邊。

    “我陽壽未盡,不能提前進入地府。”陸今朝苦笑了一聲:“阿時,你知道嗎?如果我沒有發(fā)生意外的話,我的壽命比你還要長一個月。”

    “謝謝你,我的身體被你養(yǎng)的很好。”

    程惜時的心情很復雜,他一直以為……

    但聽陸明朝的意思,那不是他命里該有的劫難。

    就因為那幾人一時的惡念,還有那極其幼稚的行為,平白的蹉跎了他們一世!

    兩人近在咫尺卻觸碰不到,刻骨的相思時時刻刻搓磨著兩人的身心,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痛苦的呢?

    如果沒有轉(zhuǎn)世,沒有記憶復蘇,上一世就是悲劇。

    滿是意難平的悲劇。

    “朝朝,不必怪罪自己,我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上一世的我,在你死之前,就沒經(jīng)歷過什么大的波折,如果不是你留下的信,我很可能……邁不過那個坎。”

    程惜時說的是實話。

    當初的他,沒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堅強,陸明朝的死亡讓他無法接受,家里到處都是二人生活過的痕跡。

    程慕時每天都重復在經(jīng)歷著矛盾的撕扯,他不敢回憶兩人美好的過去,但記憶總會跑出來扯著他的腦仁提醒他面對。

    他也不敢把和陸明朝有關的東西丟掉,比起精神上的痛苦,他更怕自己忘掉陸明朝。

    忘掉那個,一點點滿心滿眼全是自己,用最大的勇氣去愛他的朝朝。

    所以,那封突然出現(xiàn)的信件,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引導著程慕時一步步走了出來。

    旁人或許會不理解,覺得不過一封信罷了。

    可程慕時知道,陸明朝寫的那封“60歲親啟”的信,是在他們確定關系的當天寫的。

    一個一直以為自己活不過30歲的人,想陪伴你到六十歲,那是用盡了自己的想象吧?

    “都過去了,我們這輩子會過得很好的。”程惜時捏了捏陸今朝的鼻子,滿臉寵溺。

    陸今朝點點頭,安靜地靠在程惜時懷里。

    “孩子們別聊了,下來吃飯吧。”

    陸今朝的房門被敲響了,是陸夫人來催他們吃飯。

    陸今朝趕忙爬起來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折騰到晚上六點了,怪不得他媽媽親自上來催了。

    “那你還要去德國上大學嗎?”

    “為什么不去?”陸今朝在床邊找到自己的拖鞋,邊套上邊說:“這輩子身體倍棒,家庭也幸福,我沒有什么好顧慮的。”

    “程慕時,上輩子辛苦了。程惜時,這輩子,換我來追你!”

    陸今朝主動拉起來程惜時的手,笑得和煦如春風,燦爛似陽光。

    程惜時比他要高很多,他看著拉著他的手走在前面的陸今朝的頭頂,嘴角輕輕勾起,緊緊回握住了他的手。

    “不怕吃苦嗎?”

    “不怕!”

    陸今朝的回答還挺響亮,驚得陸夫人站起了身:“這么大聲,不餓嗎?‘不怕’什么啊?”

    程惜時及時地站出來替陸今朝解釋:“他說不怕吃苦,一切都是為了學習。”

    陸夫人慢慢坐下,招呼二人吃飯。

    她總覺得,自家兒子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

    程惜時好像也不太對勁。

    但她又看不出問題出在哪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兒子還是她兒子,這點兒把握她還是有的。

    雖然陸今朝從小就有點小脾氣,會裝乖,但實打?qū)嵉氖莻好孩子。

    陸夫人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她還是挺納悶的,他倆不是在房間里說話的么?

    半天多時間,怎么感覺這倆孩子老了十幾歲呢?

    難不成是壓力太大了?

    “咳咳,今朝,惜時,你們兩個還是孩子,有些事吧,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拿不準的事情呢,可以試著和大人講講。”

    程惜時和陸今朝對視了一眼,齊齊搖頭道:“媽媽/阿姨,我沒事。”

    陸夫人:嘖,感覺有個圈子融不進去了。

    吃完飯倆人就出去散步去了,無意之中,他們聊到了各自的名字。

    “挺巧的,和上輩子的名字很像,就一字之差。”陸今朝轉(zhuǎn)頭看向程惜時:“你會想要把名字改回去嗎?”

    程惜時沉吟片刻,搖搖頭:“每個名字都有獨特的意義,上輩子的事情就交給上輩子的名字來承載吧,這輩子的名字傾注了這一世的父母對我的愛,我就不改了。怎么了,你想改名嗎?”

    陸今朝也搖搖頭:“不想。你說的對,這輩子我媽就希望我活在當下,我喜歡這個名字。”

    當然,上輩子的名字,他也很喜歡,因為那也是媽媽的愛。

    融合了上一世的記憶后,陸今朝更堅定的選擇了醫(yī)學,不再是單純因為父親的原因。

    “上輩子我身體那么差,還能一點點調(diào)養(yǎng)好,除了有你在一直鼓勵我,給我看病的醫(yī)生更居功至偉啊。”陸今朝想治好更多的人。

    每個人來世上辛苦走這一遭,都是為了和對的人遇見。

    既然如此,那便不該只停留在遇見,更應該長長久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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