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擁抱
中午孫奶奶忙前忙后, 準備了一大桌子菜,大家都留下吃飯,蔣樹也被孫奶奶留了下來。
大家都是年輕人,在一起說說笑笑, 有不少話題, 只有蔣樹一言不發(fā), 低調(diào)的坐在那里, 充滿了神秘感。
周萱萱好奇地看了他兩眼, 推了推旁邊的錢舒, 兩人對視笑了笑, 就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一樣。
孫奶奶詢問著孫萬峰來這里采風的事,她雖然不懂, 但想跟孫子多說兩句話。
孫萬峰眉宇間透著不耐煩,“就是來看看這里的風俗人情, 如果能碰到值得采訪的小人物,就把他的故事寫出來, 如果能被雜志社或者報紙選中,就可以登出來,以后找工作的時候也能寫進履歷里。”
周萱萱看了蔣樹一眼,忽然不聲不響地開口:“我們不一定要采訪小人物,采訪特殊人群也行啊, 只要有新聞價值就行了。”
屋子里寂靜了一瞬, 大家都朝蔣樹看了過來。
蔣樹不緊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飯, 放下筷子站起來,“孫奶奶,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孫奶奶連忙答應下來,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能察覺出氣氛有些怪異。
蔣樹轉(zhuǎn)身往外走,孫萬峰忽然叫住他。
“蔣樹,你讓我們采訪一下怎么樣?”
“想采訪我?”蔣樹回頭,掀起嘴角涼涼笑了一下,聲音散漫,“那我是小人物,還是特殊人群?”
他將‘特殊人群’四個字咬的極重,明明在笑,眼睛卻是冷的。
直到他離開,都沒人敢再說話。
厘央胸口悶著一口氣,不上不下地憋悶著。
她放下筷子,眼神直而冷地掃過周萱萱,最后看向?qū)O萬峰,“小樹不是特殊人群,也不會接受你們的采訪,你們以后不要去打擾他。”
她上了樓,再沒有下去。
她聽到孫萬峰他們陸陸續(xù)續(xù)出去了,應該是想四處看看,出去尋找采訪素材。
厘央肚子有些疼,抱著被子睡了很久。
醒來的時候,外面的蟬叫個不停。
厘央煩躁地翻了一個身,她想起大家看向蔣樹時好奇又異樣的神情,就覺得心里不舒服。
她不確定自己初見蔣樹的時候,有沒有用這樣的目光看過的,如果也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目光,她只會覺得羞愧。
她心中煩悶,想出去走走,簡單扎了個馬尾,就踩著鞋拖出去了。
閑來無事,她去小賣鋪買了幾根冰棒,也許是因為這里的冰棒有著她第一天認識蔣樹的記憶,她總覺得這里賣的冰棒比其他地方好吃。
十三鎮(zhèn)、冰棒、月季花、大海、燈塔,蔣樹……都是她關于這個夏天的記憶。
她不緊不慢地往回走,十三巷有一條長長的林蔭路,走起來很長,但總會走到盡頭。
夏天快過去了,她也快要離開了。
走到巷子口,厘央看到了昨夜那棵被劈斷的椰子樹,它橫倒在路上,還沒有人處理,帶著黑灰的痕跡。
樹根還扎在地里,樹干的橫斷面暴露在空氣中,一圈一圈的年輪停在那里,不會再有所增加了。
厘央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十八圈。
她愣了會神,低頭撿起一片樹葉,小小一根,像是剛發(fā)出的嫩葉,然后才繼續(xù)往前走。
蔣樹蹲在門口擦摩托車,微微彎著身子,能看到背部的脊骨輪廓,車漆黑亮,被他擦的澄凈明亮。
厘央停住腳步,靜靜看著他。
不知不覺,蔣樹已經(jīng)從一個讓她覺得很特別的人,變成了一個對她而言很特別的人。
蔣樹回頭,看到她手里拎著的冰棒,欲言又止,“你……能吃?”
厘央眨了一下眼睛,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么,一張白凈的臉頓時紅透了。
她手足無措地拿著冰棒,抿唇解釋:“買給其他人吃的,我不吃。”
她就是想找個理由出來走走。
“哦。”蔣樹移開視線。
厘央拿出一根冰棒,小聲問:“你吃不吃?”
蔣樹搖了搖頭,拍了下摩托車,表示還要擦車。
厘央不舍得離開,站在那里低頭看著他。
蔣樹擦車的時候很認真,摩托車保養(yǎng)的很好。
厘央忽而問:“小樹,我離開之后,你會想我嗎?”
蔣樹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她,“要走了?”
厘央搖搖頭,“沒有要馬上走,但也快了,暑假結(jié)束前就該回去了。”
蔣樹點點頭,繼續(xù)擦摩托車。
厘央沒有聽到答案,微微有些失落。
蔣正德從巷口走過來,繞過歪倒的椰子樹,大步往回走,心情不好地低著頭,抬頭看到蔣樹身上的裙子,眉毛立刻豎了起來。
他看到厘央站在那里,暫時把火氣壓了下去,語氣生硬說:“小姑娘,我有話跟我兒子說,請你離開。”
厘央看他一臉風雨欲來,擔心地看向蔣樹。
蔣樹點了下頭,神色倦淡。
“那我先回去了。”厘央抬腳往對面走,因為擔心蔣樹,所以走得很慢。
蔣正德的怒罵聲很快傳了過來。
“我剛才回來的路上遇到幾個大學生,他們在說想采訪什么穿裙子的男人,是不是你?”
蔣樹沒有說話,繼續(xù)擦著摩托車。
蔣正德聲音更加憤怒,“整個十三鎮(zhèn)只有你一個男人穿裙子,他們說的一定是你,我警告你,你不許接受任何采訪!附近的人知道這件事就算了,如果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喜歡穿裙子,以后我們家的人還怎么出去見人?你自己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
“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應該替你弟弟想想,如果讓人知道他有一個喜歡穿裙子的哥哥,他周圍得有多少流言蜚語,你讓他在學校里如何自處,以后有哪個女生敢嫁給他?”
厘央嘴里蔓延開苦澀的味道,她控制不住地回頭望去。
蔣樹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起來,把擦摩托車的抹布扔在一旁,漆黑的眼睫垂下來,看似吊兒郎當?shù)目吭趬ι希瑢嶋H上他的右手用力抓在左手手腕上,那些煙蒂造成的傷痕被他牢牢壓在手下,手背青筋凸起,指尖泛白。
厘央匆忙收回了眼,快步往前走,她知道蔣樹不想讓她聽到這些話,也不想讓她見到這幅情形,她能替他做的,只有快些離開。
“你還敢穿裙子?在那些大學生離開之前,你都別讓我再見到你穿裙子,否則你就不要再回這個家了!趕緊把裙子脫下來,我現(xiàn)在就燒了它!”蔣正德聲音俞發(fā)憤怒,漸漸口不擇言起來。
厘央希望自己能走的再快一點,可是這些刺耳的話還是無情的鉆入了她的耳中,刺得她全身上下都泛起了疼。
“其他的隨便,但是別動這條裙子。”
蔣樹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只說了這一句話,也是厘央最后聽到的話。
她快步回到孫奶奶家,將大門關合,靠在門上站了許久,手里的那片樹葉一直被她握在手里。
直到外面再也沒有爭吵聲,直到十三巷重新歸于寂靜,她才腳步沉沉地回了屋子里。
厘央把撿到的樹葉夾到了書里,書里還有她和蔣樹的那張合影,書名是《傲慢與偏見》。
……
厘央來到窗邊,發(fā)現(xiàn)門前只剩摩托車空蕩蕩的停在那里,蔣樹和蔣正德都已經(jīng)離開了。
她眺目望去,找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蔣樹的身影。
蔣樹坐在他家房頂,任風吹散額前的頭發(fā),伸直了腿,望著天空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厘央走出去,順著梯子顫顫巍巍地爬到房頂,用相同的姿勢坐下,望著對面房頂上的蔣樹。
夏風和煦,麻雀站在電線上,像是跳躍的音符,少年孤單清俊的坐在那里,周身帶著打不敗的倨傲。
厘央靜靜地陪蔣樹坐著。
陽光傾斜,天上云卷云舒,風從蔣樹那里吹到她這里,夾雜著淡淡的月季香。
她彎起唇角,抬手對著對面喊:“小樹!”
蔣樹抬眼看她。
厘央招了招手,又喊:“小樹!”
“嗯。”蔣樹動了動,擰眉應了一聲。
厘央笑了笑,更大聲而放肆地喊:“小樹!”
蔣樹被她磨得沒脾氣了,終于出聲問:“干嘛?”
厘央看了他一會兒,揚著聲音喊:“小樹,人心總是偏的,這個多一點,那個就要少一點。”
“不過……”厘央粲然一笑,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笑容陽光又明媚,“我的心永遠偏向你。”
所有,蔣正德的心偏向他的小兒子也沒有關系。
夏風將厘央的話一字不落的送到蔣樹的耳畔,小姑娘的聲音清脆又悅耳,像加了絲絲蜜糖一樣,甜的咕嚕咕嚕冒著泡。
蔣樹牽起嘴角,清亮的眸里不自覺染上溫暖笑意。
……
咚咚咚——
厘央打開門,孫萬峰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杯牛奶。
“睡前喝杯牛奶,對睡眠好。”
厘央看了一眼時鐘,“現(xiàn)在才八點。”
孫萬峰裝作才發(fā)現(xiàn)的樣子,摸著鼻子笑了笑,“我看錯時間,以為已經(jīng)十點了,既然時間還早,不如我進去坐會兒,陪你說說話。”
厘央覺得可笑,孫萬峰可能不知道,他的精明和算計永遠寫在臉上。
厘央不想跟他墨跡,關上門往外走,“我要出去,沒有時間跟你聊天,你如果閑著沒事不如多去陪陪孫奶奶,她很想你。”
孫萬峰絲毫不以為意,“她什么也不懂,又老又糊涂,我跟她沒有話說。”
“哦。”厘央腳下不停,神色冷漠地往樓下走,“那我跟你也沒有話說。”
她砰的一聲關上門,沒有去理會孫萬峰難看的面色。
她踩著鞋拖站在路中央,發(fā)現(xiàn)對面的摩托車已經(jīng)不見了,看樣子蔣樹應該不在家。
天已經(jīng)黑了,她不知道該去哪里。
冬迦正好出來,看到她站在門口,一邊鎖門一邊問:“干什么呢?”
厘央揉了揉僵硬的面龐,對她無奈地笑了一下,“屋里太悶了,想出來走走,又不知道該去哪里。”
“那跟我走吧。”冬迦晃了晃手里的鑰匙,對她調(diào)皮的眨了下眼睛,精致的相貌在路燈下柔和白皙,帶著某種蠱惑的魔力。
厘央真的跟著冬迦走了。
走了很遠,她才想起來問:“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
冬迦失笑,“如果我把你賣了,你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開始幫我數(shù)錢了?”
厘央低頭笑了笑,有的時候她覺得冬迦和蔣樹很像,他們冷的時候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正接觸起來卻讓人如沐春風。
也許包裹在他們外面的那層寒霜就是他們的保護色,只有敢于靠近的人,才能發(fā)現(xiàn)他們里面有多暖。
厘央跟著冬迦來到一處山坡上,這里聚集著人群,車燈閃爍,遠遠就能聽見吵鬧聲。
厘央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蔣樹,最顯眼,也最帥氣。
蔣樹斜斜地靠在他的摩托車上,眉目冰冷,神色間透著一股煩躁,嘴里叼著煙。
旁邊的一個男生湊過去幫他把煙點燃,周圍圍著幾個衣著火辣的姑娘,大家嬉戲玩鬧著,而他始終一言不發(fā)。
周繆、梁秋延和遲樂他們也都在,遲樂殷勤地給蔣樹捏著肩,周繆和梁秋延看著不遠處地山道,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冬迦一邊往山上走,一邊解釋:“小樹今晚有賽車比賽,是市里來的富二代組織的,這里是小地方,不容易被他們父母抓到,又是盤山道,道路驚險刺激,他們經(jīng)常過來賽車,這次吳海闊找他們過來的,故意挑釁我們,據(jù)說想壓壓十三巷的威風,大家打了賭,贏了有三萬塊獎金。”
“小樹要參賽?”
“嗯。”
“危險么?”厘央頓時緊張起來,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當然危險,不過小樹對這里的地形很熟悉,車技還好,別擔心。”冬迦頓了頓說:“小樹每次心情不好都喜歡來這里飆車,這次就算沒有比賽他也會來的。”
厘央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跟著冬迦走到蔣樹面前。
蔣樹今天穿著黑襯衫配牛仔褲,頭發(fā)又長了一點,額前的碎發(fā)被山風吹得凌亂,他嘴里叼著的煙冒著點點火星,隔著煙霧,帶著一股迷離的破碎感。
厘央看著蔣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冬迦和厘央長相出眾,一個冷艷,一個甜美,讓人眼前一亮,她們一來就把其他人比了下去,周圍的人紛紛吹起口哨,給這場比賽增色不少。
富二代們過來搭訕,冬迦和厘央誰都沒理他們。
蔣樹看到厘央,微微蹙眉,“你怎么過來了?”
厘央抿緊唇角,“你不歡迎我?”
“我哪敢?”
厘央舒展眉心,嘴角微微翹了翹。
富二代們妒忌地看了一眼蔣樹,為首的那個揚聲提議,“蔣樹,你不是很本事嗎?既然要比就比個大的,我們一人載一個妞怎么樣?”
蔣樹站直身體,把厘央和冬迦擋在身后,漫不經(jīng)心地抬了抬眸,“我的本事可從來都不靠拿女人冒險。”
對方梗了一下,不服氣說:“誰靠女人冒險了?不帶就不帶,老子等會讓你輸?shù)眯姆诜 ?br />
厘央看著煙灰?guī)е鹦菑氖Y樹指尖掉落,星星點點,微光閃爍。
她突然鬼使神差說:“我愿意的。”
她忽然很想陪蔣樹冒一次險,哪怕她膽子小,哪怕她過去十六年的人生都中規(guī)中矩從未做過這樣出格的事。
可她莫名覺得,只要有蔣樹在,她就不會害怕,因為蔣樹永遠不會傷害她。
周圍的口哨聲愈加熱烈,此起彼伏,夾雜著起哄的吼叫聲。
蔣樹怔然回頭,小姑娘仰頭看他的時候眼睛大而圓,瞳孔澄澈明亮,里頭裝的全是他。
蔣樹心臟莫名震了一下,指尖的煙熱烈的燃著,夾著煙的指尖傳來一陣刺痛。
厘央看著他的眼睛,鼓足勇氣,又重復了一句,“我愿意的。”
蔣樹低頭,湊近厘央耳畔,有些痞氣地說:“永遠不要為了任何一個男人冒險,包括我。”
夜里山上的風很大,蔣樹的發(fā)絲吹到厘央的臉上,帶著些微的癢。
隨著他的靠近,周圍的起哄聲越來越大聲,他們以為蔣樹要吻她。
四周吵吵鬧鬧,可這一刻,厘央的耳朵里卻余蔣樹的聲音。
周遭好像只剩下這一個人。
躁動的青春期,所有的激情和悸動都在這個剎那達到了頂點。
厘央很想像電視劇里的女生那樣給蔣樹一個幸運之吻,可惜她沒有那么大膽。
她只是踮起腳尖,伸手抱住了蔣樹,“我在終點等你,平安回來。”
數(shù)輛摩托車在起跑線飛馳而出,車燈照得山路通明,蔣樹的摩托車如閃電一般轉(zhuǎn)眼消失在盤山道上。
厘央站在山坡上,遠遠地望著,眼睛里跳動著激動的光。
“酷boy!好帥!”
“沒想到他不穿裙子的時候這么man!”
“穿裙子的時候也很man啊!”
厘央覺得聲音熟悉,回頭望去,周萱萱和錢舒站在她身后,正激動的議論著。
他們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來了,劉年朗和吳翰磊正在旁邊攝影。
孫萬峰站在他們中間,脖子上掛著相機,不過他沒有拍照,只是臉色難看地看著厘央。
他自以為把情緒控制的很好,說出口的話卻比往常要低沉,“你出來就是為了來看蔣樹賽車?”
厘央維持著基本禮貌,敷衍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言,轉(zhuǎn)頭看向周萱萱,“你們怎么來了?”
周萱萱一臉興奮,“我們聽說這里有賽車比賽,感覺挺好玩的,就立刻過來了,沒想到這么刺激,這可是很好的新聞素材。”
遲樂看周萱萱和錢舒長得不錯,迫不及待地走了過來,夸口道:“你們是記者?要不要采訪我,我雖然沒有下場比賽,但是我每次都站在這里當觀眾,什么都知道,你們有什么事盡管問我!”
他們立刻圍了過去,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一邊說一邊往終點的位置走,他們步行有捷徑,順著山坡很快就到了,來得及看賽車手們沖過終點。
厘央沿途沒有說話,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心里一直牽掛著蔣樹。
原來賽車是這樣刺激,她雖然看不到,可是心好像已經(jīng)跟著蔣樹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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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樹握著車把不斷加速,將所有人都甩在后面。
他向來喜歡在夜間飛馳的感覺,這會讓他大腦放空,忘掉很多煩惱,只專注在賽車這一件事上。
可是今天他的心卻有些亂,總是專注不起來。
出發(fā)前厘央的那個擁抱綿軟中帶著甜香,一直擾亂他的思緒,不時從他的腦海中冒出來。
以前無論多危險的路況,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沖過去,他享受那種刺激和危險,可他今天腦海里一直重復著厘央那句‘平安回來’,總是會不自覺降速。
幸好那群富二代都是嬌生慣養(yǎng)的主,車技一般,他很輕松就能贏過他們。
他騎著摩托車轉(zhuǎn)過拐角,定了定神,抬起頭就看到了站在石頭上的厘央。
厘央高高的站著,晚風吹拂著她的面龐,裙擺飛揚。
她是第一個看到了他,興奮得跳了起來,激動地朝他揮著手,漂亮的臉蛋上都是好看的笑容。
蔣樹不自覺加快速度,摩托車伴隨著眾人的歡呼聲第一個駛過終點。
他贏了。
他看到厘央跳下巖石,朝他跑了過來,臉頰激動的紅撲撲的,明艷動人,她跑到一半,又羞赧地停住了腳步,只有一雙眸子還激動而雀躍地望著他。
蔣樹不自覺笑了一下,抬手摘掉頭盔,輕輕甩了甩頭發(fā),對她張開手臂。
厘央毫不猶豫的跑了過去,撲進他懷里,緊緊地擁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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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萬峰攥緊手里的相機,臉色陰沉的對著蔣樹和厘央拍下一張照片。
過了一會兒,富二代們才陸陸續(xù)續(xù)跑到終點,他們雖然心有不服,但在蔣樹過硬的技術面前,也只能老老實實認輸。
吳海闊知道自己的好幫手們也斗不過蔣樹,灰頭土臉的耷拉著肩膀,滿臉郁悶。
十三巷的眾人則開心的歡呼著,氣氛熱鬧,梁秋延提議去KTV唱歌慶祝,眾人紛紛響應,拉著蔣樹就要過去,蔣樹贏了比賽,自然不好拒絕。
“我們也去!我們也去!”
周萱萱和錢舒笑嘻嘻地跑過來,三個男生跟在她們身后。
遲樂早就被哄得團團轉(zhuǎn),看到周萱萱和錢舒立刻找不到方向,滿口答應下來。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去了十三鎮(zhèn)最大的KTV,要了一個大包間,這里雖然比不上大城市的KTV豪華,但勝在裝修得很有風格,而且挺干凈的,大家都很滿意。
只有孫萬峰一直繃著一張臉,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審視每個角落,好像這里充滿灰塵,會沾到他的身上一樣,恨不能用鼻孔看人。
不過大家都很開心,氣氛熱烈,沒有人理會他那張格格不入的臉。
遲樂雖然不是樂隊主唱,來了KTV卻是麥霸,跟周萱萱兩個人唱個不停。
冬迦身體不舒服,蔣樹先送她回去,順便換了身衣服,穿著黑色連帽衫和裙子來了KTV。
即使周萱萱他們一行人對他的裙子感到好奇,他也從不會因此而回避。
蔣樹進來后,被大家灌了幾杯酒。
他從容的應付著,唇邊偶爾會帶著幾分淺淡的笑意,除此之外再沒有多余的表情,跟他平時沒有什么兩樣,好像贏了剛才的比賽也沒有什么值得他特別開心的。
厘央坐在角落里安靜地看著他,不動聲色,又無法移開目光。
今晚她又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蔣樹。
野性而鋒芒畢露,成熟又游刃有余。
孫萬峰看著被眾人圍在中央稱贊的蔣樹,臉色難看的喝著酒,他不自覺想起厘央剛才抱著蔣樹的那一幕。
厘央家世好,雖然不是富貴豪門,但勝在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文化人,身處的圈層正是他沒有的。
最重要的是厘央長得很合他的胃口,性格也讓他喜歡。
他一直都是一個很有計劃的人,他本來想步步為贏,先討到厘央的歡心,等厘央長大了,他再跟厘央表白,到時候正好大學畢業(yè),可以在姜教授的幫助下找到一份好工作。
他自認為一直在厘央面前表現(xiàn)的很好,像一位成熟溫柔的大哥哥,可不知道為什么,厘央好像一直很反感他,無論他怎么討好,厘央都無動于衷,甚至有幾分厭煩。
他以為厘央是心氣高才瞧不上他,可他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厘央在蔣樹面前的時候完全不同,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活潑開朗,這才是真正的她。
這一發(fā)現(xiàn)不由讓他心有不甘,整個晚上情緒都不高。
他討厭眾人把蔣樹當作中心,他討厭蔣樹活出了跟他完全不同的人生。
包廂里的氣氛越來越熱鬧,大家玩鬧成一團。
厘央輕輕皺起眉,手暗暗捂住小腹,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太過激動,又是跳又是蹦的,所以現(xiàn)在小腹隱隱墜疼,還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蔣樹在她旁邊坐下,沙發(fā)凹陷下去。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幾口,扭頭看到厘央微白的面龐,反應過來什么,掃了一眼厘央按在小腹上的手,了然站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去。”
厘央怔了一下,趕緊松開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再待一會兒吧。”
今晚大家是在給蔣樹慶祝,他是主角,她不想掃興。
蔣樹蜷起中指,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臉都白了,還逞什么強。”
夜風涼爽,厘央跟在蔣樹身后走了出去。
蔣樹先去前臺付了錢,其他人還留在kTV里玩,他直接付到了明天凌晨。
深夜的十三鎮(zhèn)很安靜,街道上連個人都沒有,路燈下只能看到厘央和蔣樹并肩而行的倒影。
蔣樹雙手插著兜,雖然喝了酒,但沒有醉,只是神色比平日要散漫一些。
他的話比平時少,應該還在為蔣正德心情不好。
那個家里,有后媽,有擁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弟弟,只有蔣正德是他最親的親人,可蔣正德卻是那個最不理解他的人。
蔣正德那天說的話實在太傷人了,厘央根本不敢提,她不想讓蔣樹再傷心一次。
蔣樹手腕上戴著護腕,厘央不知道護腕底下有沒有新的燙痕,只知道蔣樹今天一直沒有把護腕摘下來過,哪怕剛才周萱萱不小心把酒灑在了上面,他都沒有摘下來。
厘央心中劃過一抹酸澀,同時又有些慶幸。
她十六歲喜歡上的少年是這樣的鮮活,他會寫歌,喜歡穿裙子,籃球打得很好,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賽車,他騎著摩托車沖過終點的時候很帥氣。
穿裙子只是他眾多喜歡中的一個,跟其他習慣一樣普通,只是因為‘不常見’,便成了特立獨行的存在,給他帶來了很多非議和傷害。
好在他很勇敢。
他在無聲地跟這個世界對抗,告訴這個世界,不是只可以有一種聲音,還可以有其他聲音。
他選擇喜歡裙子,也選擇了穿裙子帶給他的傷害。
他敢于做自己,有對峙的勇氣。
她喜歡這樣的他。
蔣樹踢開腳邊的一個易拉罐,易拉罐滾到路邊,嘩啦嘩啦的響。
厘央抬頭對蔣樹笑了笑,眉眼彎彎,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小樹,我現(xiàn)在心情很好。”
“嗯。”
“好心情是會傳染的。”厘央眨著眼睛看他,忽然伸手牽住蔣樹戴著護腕的那只手,“所以我現(xiàn)在把好心情傳染給你,你不要不開心。”
這個牽手不夾雜絲毫愛慕,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好心情傳給蔣樹,讓蔣樹開心起來。
蔣樹愣了一下,厘央的手小小的,卻很溫暖,像個柔軟的小暖爐,可能是因為緊張,手指微微顫了兩下,然后像下定決心一樣,用力握緊了他的手。
那股溫暖一直暖到了他的胸口,冰涼的身體漸漸回暖。
厘央來到十三鎮(zhèn)后,一直是這樣,像一個小太陽一樣,努力的把溫暖傳到他身邊。
蔣樹故意板著臉逗她,“我免疫力很好,不會那么輕易被傳染的。”
厘央怔怔眨了眨眼睛,苦惱地思索片刻,將他的手握得更緊,“那我多牽一會兒,說不定就會有用了。”
蔣樹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角。
他忽然覺得好像真的被厘央傳染了好心情,心情變得很好,就連周圍的晚風都變得溫柔起來。
_
月明星朗,悠長的路上,厘央和蔣樹肩并肩往前走。
十三巷的街道,如同厘央第一天來到這里時那樣破舊,可厘央的心境卻全然不同了,她覺得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變得可愛起來,就連墻壁上掉落的墻灰也充滿了復古的質(zhì)感。
月季花盛放在道路兩旁,暗香浮動,蔣樹走在路燈下,眉眼柔和,笑起來很好看。
厘央看著蔣樹笑容輕松的模樣,倏地有一種沖動,很想表明自己的心意。
至少在離開之前,她想告訴他,她喜歡他。
她只是單純地想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甚至不需要回應。
至于以后的事,就交給時間。
厘央鼓足勇氣,聲音低低地開口,“小樹……”
蔣樹轉(zhuǎn)頭看過來,雋秀的面容讓人怦然心動。
厘央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另一道聲音壓了下去。
酒瓶子摔碎的聲音砰的一聲傳來,厘央嚇得哆嗦了一下,躲到了蔣樹身后,蔣樹條件反射地伸手護住她。
兩人朝著聲音來源望去,一個四十多歲的粗壯男人摔倒在地上,他手里的酒瓶也摔碎了,地上都是玻璃碴,看樣子是喝多了,已經(jīng)醉得人事不知。
厘央和蔣樹對視一眼,抬腳走了過去。
醉漢身上被玻璃磨出了不少血痕,不過傷口都不深,沒有流血。
蔣樹拍了拍醉漢的臉,醉漢嘀嘀咕咕地說著胡話,口齒不清,連站都站不起來,一副就要這樣睡在大街上的樣子。
“怎么辦?”厘央看著已經(jīng)睡死過去的醉漢,輕輕擰眉。
蔣樹站起來,“現(xiàn)在是夏天,凍不死他,讓他待這好了。”
厘央有些不忍,“可是蚊子很多……而且他不回去,他的家人會很擔心他吧,如果發(fā)生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蔣樹無奈地屈指敲了一下厘央的額頭,把那個醉漢拽起來,認命道:“行吧,我們送他回家。”
“你知道他家在哪?”
蔣樹看了看醉漢的臉,“都在十三巷住著,就算不認識也能混個眼熟,大概能找到他的家。”
醉漢軟的像攤爛泥一樣,蔣樹只好把他背了起來。
蔣樹身材雖然高挑,但還是少年,身材偏清瘦,這個醉漢卻是又粗又壯的中年人,厘央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看到他真的把醉漢背了起來,又有些心疼。
“別背了,不如我們一起扶著他走吧。”
蔣樹笑了下,“行。”
他把醉漢放下來,卻沒有用厘央幫忙,自己一個人把醉漢架在身上,扶著他往前走。
厘央想幫忙,蔣樹躲開她的手,“小姑娘要離喝醉的男人遠一點,知不知道?”
厘央乖乖點頭,蔣樹說的話她都愿意聽,并記在心里。
她沒有再伸手,默默跟在他們身邊往前走。
醉漢一路都不老實,一會兒張羅著要往道中間走,一會兒嘴里罵罵咧咧,夏天本來就熱,蔣樹又要忙著扶他,累出了一頭汗。
路過一家小賣鋪,厘央趕緊讓他靠邊歇一會兒,自己跑去買水。
她挑了一瓶冰水,又買了袋果糖。
店員正在打瞌睡,收銀的時候一邊打哈欠一邊掃碼,動作很慢,厘央耽擱了一會兒,才從小賣鋪里走出來。
走出小賣鋪,回到路邊,她感覺不遠處有燈光閃爍了一下,抬頭望去,角落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她皺了皺眉,收回視線,回到蔣樹身邊。
醉漢這次終于安靜了下來,像是暈了一樣,耷拉著腦袋靠在蔣樹的肩膀上。
厘央把水遞給蔣樹,覺得醉漢的樣子有些奇怪,“他怎么了?”
蔣樹抬了抬眸,語氣輕描淡寫,“沒什么,他剛才清醒了一點,看我穿裙子,把我當成女生想非禮我,我就把他揍暈了。”
厘央:“……”
厘央低頭看了醉漢兩眼,總覺得醉漢出氣多進氣少,厘央分析,他剛才挨揍的過程應該很慘烈,心里舒服了一點。
她抬頭看向蔣樹,“沒事兒吧?”
蔣樹喝了一口水,“應該死不了。”
“我是問你。”厘央瞪他。
“我啊。”蔣樹皺了皺眉,把手指伸到厘央面前,語氣突然委屈巴巴,“剛才揍的太狠,手有點疼。”
厘央低頭給他吹了兩下,心疼得不行。
她現(xiàn)在都想把這個醉漢直接扔在道邊不管了,這種借醉占女生便宜的人渣,一看就不是好人。
如果今天送他回家的好心人不是蔣樹,而是一個真正的女生,那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蔣樹看著她氣鼓鼓的模樣,無聲彎唇,伸手揉了下她的頭發(fā)。
蔣樹一路拎著像軟腳蝦一樣的醉漢,把醉漢扔到了他家門口。
他們不確定醉漢是不是住這里,敲了敲門,躲到墻角,看到醉漢的老婆開燈走出來,然后罵罵咧咧地把醉漢帶了進去。
他們對視一眼,無奈笑了笑,抬腳往家的方向走。
今晚的月亮很圓,清清亮亮的,將地面照的很亮。
厘央蹦蹦跳跳地踩著蔣樹的影子,蔣樹戴著兜帽,腳步悠閑,任由她圍著他胡鬧。
兜帽的陰影遮住了蔣樹大半臉龐,厘央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顎線,嘴角松散的抿著,心情應該不錯。
厘央從兜里翻出兩顆水果糖,一顆草莓一顆青檸,她把手伸過去,讓蔣樹挑。
蔣樹拿了那顆青檸味的,剝開糖紙,扔進嘴里。
厘央默默把那個草莓味的水果糖吃了,一路多了幾分甜蜜。
表白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她卻覺得今晚過得極為開心。
回到家門前,兩人說了聲再見,各自往家里走。
厘央先走到門口,偷偷回頭去看蔣樹,目光戀戀不舍。
“對了。”蔣樹推門的動作停住,回頭看她,對上她晶亮的眸子,嘴角抿起一點笑意,“我會想你的。”
厘央晃了晃神,慢半拍反應過來蔣樹是在回答她那天的問題。
——“我離開之后,你會想我嗎?”
——“我會想你的。”
第22章 告別
厘央是被叫個不停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閉著眼睛,摸索著手機接了起來,是姜守安的電話。
姜守安在電話的那端聲音比往日要嚴肅,“央央, 我聽說你跟一個異裝癖的男人走的很近?”
厘央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 眸色冷了冷, “孫萬峰告訴您的?”
姜守安避而不答, 只語重心長說:“央央, 你現(xiàn)在年紀小, 很容易被與眾不同的東西所吸引,但你要分清楚什么人應該靠近, 什么人不應該靠近,我從小就教導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厘央打斷他,語氣堅定又認真, “我分得很清楚,他是值得我相交的朋友,您從小也教導過我,看人不應該只看表面,您怎么能跟其他人一樣, 因為一條裙子就否定我的朋友?”
“爸爸不是那個意思。”姜守安放軟的聲音, “只是據(jù)我所知, 那個男人私生活很混亂,對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厘央從床上坐起來,咬緊下唇,“您沒見過他, 不知道他的為人,怎么能說他私生活混亂,您不能只聽信孫萬峰一個人的片面之言……”
“我都看到照片了,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總之你聽爸爸的話,以后離他遠一點。”姜守安語氣嚴肅。
厘央愣了一下,“什么照片?”
“你還不知道?”姜守安頓了頓,“Kiyi雜志上寫得很清楚,你自己去看吧!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你媽媽,不然她非要擔心你不可,快開學了,你不要再耽擱,趕緊買車票回來,我現(xiàn)在就去給你訂票。”
姜守安匆忙掛了電話。
厘央眉心擰緊,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她隨便套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她來到附近的雜志亭,跑了三家才買到Kiyi這期的雜志。
她站在路邊,迫不及待地翻開雜志,看到雜志里的內(nèi)容時,臉瞬間白了個徹底。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彩色標題——異裝癖少年的多面人生:穿裙子?玩弄女生感情?同性戀?
厘央心臟好像重重被敲擊一下,直接沉到了谷底,她雙手顫抖著,逼著自己翻下去。
可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漢字好像變成了另一個星球的文字,厘央明明在看,卻一個字也看不懂,她只能去看雜志的配圖。
配圖第一張是蔣樹穿裙子的照片,照片很清晰,能看見他的五官,第二張是蔣樹靠在摩托車上,周圍圍著女生的照片,其中包括厘央的背影,最后一張是穿裙子的蔣樹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的照片,照片故意照的模糊而曖昧,就像蔣樹和那個男人有什么不同尋常的關系一樣。
照片照得很巧妙,只能看清楚蔣樹的臉,卻看不清楚那個男人的臉。
旁人或許不知道,厘央?yún)s清楚,那個男人分明是昨晚的醉漢!
應該是醉漢昨夜誤以為蔣樹是女生想要占便宜的時候偷拍的,偷拍者只抓起了那一瞬間,沒有將前因后果拍下來,又用文字加以誘導,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誤會。
明明是盛夏,厘央?yún)s覺得全身冰涼。
她紅著眼睛,魂不守舍地快步往回走,路過十三中的時候,她無意中抬頭,余光看到十三中門口貼著一張大大的紅紙。
蔣樹的名字躍然寫在上面,最大、也最顯眼,厘央一眼就看到了。
厘央怔在那里。
紅紙上寫的都是這屆十三中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蔣樹的名字寫在全校第一名的位置上,跟第二名之間拉開了斷層的距離。
原來他成績這樣好。
原來他比她想象的還要優(yōu)秀。
厘央跑了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蔣樹。
十三巷狹窄的過道里擠滿了人,厘央隔得遠遠的就能聽到吵鬧的議論聲和打罵的聲音。
厘央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她一步步往人群中走,白著一張沒有血色的臉,沉默地擠過人群,看到了被眾人圍在中央的蔣樹和蔣正德。
蔣正德滿臉怒容,手里拿著一根木棍,毫不手軟地打在蔣樹的身上,怒不可遏地大吼:“我讓你不學好!”
蔣樹站在他面前,像不知道疼一樣,任由蔣正德一棍又一棍的打在他身上,他咬緊牙關堅持著沒有倒下,就那樣堅定的站在原地,眼角眉梢?guī)е@而易見的倔強。
蔣正德見他如此,下手更加毫不留情,棍棒一次次落下,那樣令人心驚膽顫。
蔣樹從頭到尾都沒有還手,冷峻的面孔上覆著一層寒霜,他沉默的承受著蔣正德的怒火,緊抿著唇,臉色沉得嚇人。
周圍的鄰居們竊竊私語,對蔣樹指指點點,沒有一個人問上一句真相究竟如何。
朱春燕拉著蔣男站在旁邊,指著被打得全身是傷的蔣樹說:“看到?jīng)]有?你千萬不能跟他學,不然你爸爸會打死你的!”
厘央全身泛起劇烈的疼痛,她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擋在蔣樹的面前,蔣正德來不及收手,一棍子抽在了她的手臂上。
厘央疼的倒吸一口涼氣,紅著眼睛瞪向蔣正德,蔣正德竟然被她的目光鎮(zhèn)住了,手臂僵硬在半空中。
蔣樹終于動了。
他伸手把厘央擋在了身后,一如以前的每一次。
他身上不知道哪里流了血,襯衫背面已經(jīng)濕透了,浸濕著冷汗和血水,他的全身都在幾不可察地顫抖。
厘央手臂火辣辣的痛,她卻顧不得疼,急著向蔣正德解釋:“您誤會了!雜志上都是亂寫的,那個男人喝醉了,小樹是好心幫忙送他回家,當時我也在場……”
蔣正德剛才情緒激動,沒有注意到周圍已經(jīng)圍了這么多人,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周圍全是鄰里鄰居,頓覺面上無光,扯著蔣樹往家里走,根本沒有聽厘央的解釋,就算聽清了他也不會信,他只會覺得是厘央在幫蔣樹隱瞞。
蔣樹沒動,看著厘央柔聲說了一句,“回去。”
厘央眼睛紅彤彤的,還沒來得及說話,蔣正德就把蔣樹拽進了院子里,用力關上了大門。
兩人只來得及匆匆對視一眼,而蔣樹眼里的光早已支離破碎。
周圍的人訕訕散了,離開的時候有人在笑、有人在同情,還有人在幸災樂禍。
“蔣叔!”厘央用力拍打著冰冷的鐵門,焦急的呼喊著,卻沒有人回應她。
她聽到院子里繼續(xù)傳來蔣正德的打罵聲。
她趴在蔣家的鐵門上,聽著棍子一下下打在□□上的聲音,痛到了極點。
好疼,全身都在密密麻麻的疼。
那些棍棒好像打在她身上一樣,血肉橫飛,讓她將近窒息。
厘央全身脫力地滑坐在地,全身冰涼。
對面房子的窗戶打開,孫萬峰站在窗前張望了兩下,又將窗戶重新關上。
厘央身體里忽然涌起一股力氣,從地上站起來,大步走進孫奶奶家。
她沖進孫萬峰房間,直接一盆水潑在了孫萬峰身上,狠狠地看著他。
孫萬峰摘掉眼鏡,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把眼睛戴回去,妄想粉飾太平,“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厘央咬牙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第一張照片,小樹穿著我的裙子,照片背景是這里,當天你在場,第二張照片是摩托車比賽的現(xiàn)場,當時你也在,而且你還帶了相機,最后一張照片,是你跟在我們身后偷拍的,你不想承認也沒有關系,只要我去問那天一起去KTV唱歌的人,他們就可以告訴我,我和小樹離開后,你有沒有離開。”
她昨晚看到的一閃而過的光影,分明是照相機閃光燈的亮光!
孫萬峰臉頰繃緊,頭發(fā)上不斷地滴著水,忽然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厘央,你沒有證據(jù)。”
厘央第一次知道自己會這樣厭惡一個人,她痛恨地看著孫萬峰,用從未有過的音量厲聲質(zhì)問:“你為什么要捏造事實?那天晚上我也在場,你為什么只拍小樹和那個男人?你明明知道我們是好心送那個醉酒的男人回家,為什么故意把照片拍得模糊不清,刻意誣陷!”
孫萬峰厚顏無恥地聳了下肩膀,語氣輕松,“因為這樣寫更有話題性,作為媒體人,追求的是熱度和話題,觀眾根本不需要知道真相。”
厘央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聲音尖銳,“你這個卑鄙小人!”
孫萬峰眼中閃過惱怒的神色,氣急敗壞道:“要怪就怪蔣樹自己穿裙子,是他給了我機會!不然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有什么新聞?如果不是你在這里,我根本不會帶著同學回來,被他們知道我奶奶住在這種小地方,還不夠丟人的!”
“我跟我爸提議讓你過來采風,是為了讓你回來見孫奶奶,她想你!結(jié)果你不但不陪孫奶奶,還為了所謂的新聞熱度顛倒黑白!”
孫萬峰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陪她?她什么都不懂,我跟她根本就沒有話說,你那么喜歡孝順她,不如以后嫁給我做她的孫媳婦。”
厘央?yún)拹褐翗O,“你真令人惡心,根本不配做一個記者!”
孫萬峰絲毫不以為意,“筆在我手里,我愛怎么寫就怎么寫!我是媒體人,我才是有話語權(quán)的那一個。”
厘央深惡痛絕地看著他,咬牙道:“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媒體人該追求的是什么。”
她轉(zhuǎn)身就走,打開門見孫奶奶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孫奶奶顯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震驚地呆愣在那里。
厘央張了張嘴,終究一句話也沒說,抬腳走了出去。
蔣家仍然大門緊關,她進不去,不過里面已經(jīng)沒有打罵的聲音,想來已經(jīng)停了下來。
她剛想松口氣,卻聽到路過的人在竊竊私語,說蔣樹被打暈過去,被朋友送去了醫(yī)院。
厘央的心一瞬間揪了起來。
她拍蔣家的門,無人回應,她去拍冬迦的門,冬迦不在家里,也沒人回應。
厘央猜想,應該是冬迦他們得知消息趕過來,把蔣樹送到醫(yī)院去了,可她不知道是哪間醫(yī)院。
厘央茫然無措地站在十字路口,甚至不知道該去問誰,她不知道蔣樹現(xiàn)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該去哪找他。
十三鎮(zhèn)不大,找一個人卻很難,可消息傳的卻快,不到半天的時間,蔣樹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大街小巷,這里的人都知道了。
厘央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一路都在聽行人議論這件事。
“你聽說沒有?蔣家那個大兒子,原來不但喜歡穿裙子,還在背地里跟男人不清不楚!剛剛被他爹打進了醫(yī)院!”
“我早就猜到了,正常的老爺們,誰喜歡穿裙子啊?那就是不正常!”
“真是作孽喲!有他這樣的人在我們十三鎮(zhèn),會亂了我們風氣的!”
“他不只跟男人不清不楚,還勾的小姑娘們神魂顛倒,迷了心智,圍著他轉(zhuǎn)呢!照片照的可清楚了,他穿女裝就跟男人在一起,穿男裝就跟女人在一起,亂的很!”
不是這樣的!明明不是這樣的!
厘央痛苦地捂住耳朵,周圍人流如織,那些聲音不斷地往她的耳朵里鉆。
她想向他們解釋,可是她能向一個人解釋,能向每一個人解釋嗎?
他們又會信她這樣一個陌生人的話嗎?
他們愿意相信雜志上的內(nèi)容,也愿意相信媒體人的話,卻不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話。
雖然姜守安身處傳媒行業(yè),可他的職業(yè)更偏向教育,厘央是第一次意識到媒體這個行業(yè)的可怕,它傳播的太快、也太廣,就像蔓延的野火,轉(zhuǎn)瞬就把人吞噬。
厘央望著黑沉沉的天空,濃云席卷,風雨欲來,周圍的空氣壓抑而稀薄,讓人無力掙脫。
她強定心神,努力思索著,忽然想起一個人可以證明蔣樹的清白。
她尋著那天的記憶來到昨夜那個醉漢家里,醉漢的老婆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厘央連忙敲了敲門,走過去跟女人講明來意。
她想請他們出來作證,證明那天晚上蔣樹只是好心送醉漢回家。
女人聽她說完,猶豫了一會兒,見她目光懇切,帶著她來到了屋里,醉漢正在屋里睡覺,打著粗重的呼嚕,鼾聲如雷,依舊滿身酒氣。
女人把醉漢叫醒,然后把厘央的意思轉(zhuǎn)達給他,最后說:“虎子,這事應該是真的,我看到那本雜志了,一眼就能認出來里面沒露臉的那個男人是你,現(xiàn)在外面?zhèn)鞯姆蟹袚P揚,蔣樹那孩子應該確實是被冤枉了,你就去跟大家解釋清楚吧。”
厘央看到了希望,在旁邊連連點頭。
“你懂什么!”李衛(wèi)虎罵了自己老婆一聲,怒氣沖沖道:“別人又不知道那個人是我,如果我跳出去主動承認,那不是傻么!到時候還不知道別人要把我傳得多難聽呢!這事是能解釋得清的嗎?”
是啊,大家最喜歡說這些花邊新聞,就算解釋了,也總會有人不信,與其流言蜚語滿天飛,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參與進去。
女人愣了一下,也反應過來,沒有再勸。
厘央急了起來,“蔣樹那天晚上是為了幫你才會被人拍照,現(xiàn)在他被冤枉,只是想請你幫他解釋一句,這不難的。”
“說得輕松。”李衛(wèi)虎嗤了一聲:“我如果去解釋,大家就會知道那個男人是我,我可不想讓人在背后編排我,更不想讓人戳著我的脊梁骨說我是二刈子,與其那樣,我還不如像現(xiàn)在一樣置身事外!”
厘央啞然,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小樹,你就要睡大街了!現(xiàn)在他被人非議,還被他父親打個半死,你連幫他解釋一句也不愿意?”
“就是不愿意!”李衛(wèi)虎蠻不講理起來,噴著唾沫星子喊:“誰讓你們多管閑事的?老子就喜歡睡大街!我求你們把我送回來了嗎?是你們自己上趕子把老子送回來的!”
厘央突然意識到人性中的惡,怔在原地。
原來這個世界不只有光,還有暗。
生活就是光明與黑暗的斗爭。
李衛(wèi)虎見她站著不動,拿起掃帚往她身上打,“趕緊給我滾出去!”
厘央轉(zhuǎn)身閃躲,一直被趕到門外,鐵門轟的一聲關上。
她氣得全身顫了一下,卻語氣堅定地喊:“我不會離開的!我會一直等到你愿意站出來!”
被打過的地方很疼,可厘央想,她身上的疼恐怕連蔣樹身上疼的千分之一都不到,這樣想著,好像就沒有那么痛了。
厘央在李衛(wèi)虎家門口站了很久,夜不知不覺深了,家家戶戶都滅了燈,整條街巷漆黑而沒有光亮,狗叫聲不時傳來,陰森恐怖,涼風陣陣。
如果是以前,厘央一定會覺得害怕,現(xiàn)在她卻逼著自己站在那里,腳下像是生了根,一動也不動。
她知道自己不能走、也不能退。
風一陣比一陣涼,夾雜著雨點,雨越下越大,大雨滂沱,淚從厘央臉上滑落,水珠打在衣襟上,濕濕冷冷,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她臉上的淚。
厘央在李衛(wèi)虎家門口站了整整一夜。
凌晨時分,她全身都已經(jīng)凍得僵硬,雞鳴聲響起,四周漸漸開始喧囂吵鬧,可李衛(wèi)虎家里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天邊透出一絲光亮,天要亮了,厘央漸漸蹲下,抱著膝蓋,將臉埋在膝蓋上,眼睫暈濕,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怎么能這么壞!
怎么能都這么壞!
……
李衛(wèi)虎家鐵門打開,厘央聽到聲音驚喜抬頭,臉上掛著淚痕。
李衛(wèi)虎的老婆站在門口,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趕緊走!我們不會幫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你再不走,虎子就要報警了!”
厘央咬緊牙關,紅著眼睛看她,堅定道:“我不走!”
“沒見過你這么倔的小姑娘。”女人面露無奈,嘆了一口氣,聲音放軟了一些,“我跟你說實話吧,虎子剛才已經(jīng)從后門走了,他去市里干活,要半個月才能回來,你找不到他的,不信你自己進去看。”
厘央沖進屋里,屋內(nèi)當真空空如也,已經(jīng)不見了李衛(wèi)虎的身影。
_
厘央失魂落魄的回到十三巷,蔣家的門終于開了。
她推門走進去,不管不顧地闖進蔣家,院子里沒有人,她一路來到蔣樹的房間。
蔣樹的房間簡單而空曠,一張床、一張桌子,墻壁白白的,水泥地灰灰的,沒有多余的東西,不帶一絲溫度,就像一個臨時居所,一點也不像一個家。
蔣樹的床上放著他賽車贏來的三萬塊錢,還有一封信,手機就在桌子上,他什么都沒有帶走。
厘央心神一晃,手腳發(fā)涼。
蔣正德站在床邊,拿著信的手一直顫個不停,已經(jīng)不知道盯著信看了多久。
厘央仿佛預料到什么,一步一步艱難地走過去。
信上只寫著簡單的一行字——我走了,蔣樹。
屋里安安靜靜,厘央?yún)s好像聽到自己的心啪的一聲掉在了冰面上,涼的徹底。
蔣樹離開了十三鎮(zhèn)。
她找不到他了。
厘央茫然站在原地,她忙了一天一夜,卻連跟蔣樹好好道別都做不到。
她忽然很疲憊,身體搖搖晃晃,眼神渙散。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晨光熹微中,她喜歡的那個少年,帶著一身傷,孑然一身的離開了他最愛的十三巷。
蔣樹一直是愛著十三巷的,可惜十三巷并不愛他。
他成了人人口中那個十三巷的異類。
“……怪我。”不知過了多久,蔣正德抹了一把臉,突然像找到了一個傾訴對象一樣,聲音干澀地開口:“小樹上面其實還有個姐姐,是我跟云淑的第一個孩子,名字叫粥粥,那個孩子三歲大的時候,在公園玩滑梯,被一個小男孩不小心推下去,正好摔到腦袋,就那么沒了。”
厘央木訥地站在那里,麻木的聽著,沒有一絲絲表情變化,哪怕這也許就是害了蔣樹一生的根源。
“當時是云淑一個人帶粥粥去的公園,親眼看到了這一幕,她受不了刺激,再加上自責和悲傷過度,從那以后精神就不太正常,我?guī)еチ瞬簧籴t(yī)院,可都沒有起色,她一直對粥粥念念不忘……”
“我以為我們再生一個孩子,云淑也許就能忘了過去重新開始,很快小樹就出生了,小樹出生后,云淑一開始精神真的好了很多,我喜出望外,以為我們一家終于可以好好過日子……”
“可隨著小樹一點點長大,云淑開始精神錯亂,總把小樹當成當初推粥粥的那個男孩,小樹兩三歲的時候,云淑開始經(jīng)常打他。”
厘央眼眶瞬間就紅了,她一直以為哪怕蔣樹的父親不愛他,他至少還有一個愛他的母親。
如今才知道,事實永遠比她想象的要殘忍。
根本沒有人愛他。
蔣正德聲音沙啞,背脊像承受不住一樣佝僂著。
“我那個時候工作忙,沒有發(fā)現(xiàn)這件事,有一次回家看到小樹被打的奄奄一息,才知道情況,連忙把小樹送去醫(yī)院,回來后……”
蔣正德頓了頓,聲音像在砂紙上磨過一樣,艱澀地說下去,“回來后,我想了一個法子,把小樹打扮成女孩。”
“小樹長得跟粥粥有幾分相似,打扮成女孩就更像了,云淑果然把小樹認成了粥粥,沒有再打他,還對他很好,從那以后,我工作忙的時候就會給小樹穿上女裝。”
“可是我試了幾次,小樹只要穿回男孩子的衣服,云淑就會打他,小樹那個時候懵懵懂懂,正處于認知階段,他可能覺得自己穿裙子才是安全的,才不會被打,把女裝當作了他的一種自我保護,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即使我不給他換上女裝,他也會自動自覺的穿女裝。”
“云淑治病需要錢,我那段時間工作實在太忙了,不能時常在家,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小樹已經(jīng)習慣穿女孩子的衣服,再也改不過來了。”
蔣正德一個大男人,突然哭了出來,“我心里愧疚,覺得都是因為我當年的錯誤決定,才會影響了他,讓他有了這個毛病,就一直想把他這個毛病改過來,我試了各種方法,可就是不行!”
厘央難受地想大聲哭出來,卻強撐著,沒讓眼淚流下來。
她紅著眼眶望著蔣正德,聲音嘶啞地開口:“你錯了,小樹會穿裙子,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媽媽,他是發(fā)現(xiàn)他媽媽看他穿裙子會開心,他覺得媽媽愛的是姐姐,所以他愿意裝作姐姐讓媽媽開心。”
蔣正德愣了一下,手里的信掉落在地,“我不知道……我以為小樹養(yǎng)成了習慣……”
“后來云淑稍微清醒了一點,我覺得小樹不能再那樣繼續(xù)下去,否則會影響他的一生,所以就逼著小樹換上了男裝,并且明確的把小樹是男孩,而不是粥粥的事告訴了云淑,結(jié)果……”
蔣正德聲音愴然,“云淑承受不住刺激,跑出去被車撞到,沒幾天就過世了……都怪我沒處理好……”
蔣正德崩潰的捂住臉,是悔恨,也是茫然。
這個男人至今不懂自己錯在了哪里,他以為他只是想讓妻子恢復正常,把兒子教好而已。
“是我做錯了么?”他低低地問,像是在問厘央、問自己、問已經(jīng)離開的蔣樹。
厘央含淚抬頭,正好看到對面的房間。
那是蔣男的房間。
墻上貼著卡通海報,桌子上擺滿了各式玩具,地上鋪著厚厚的羊絨毯,床單是蔣男最喜歡的顏色和圖案,籃球擺在墻角。
處處都充滿了溫馨,跟蔣樹的房間形成鮮明的對比。
厘央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她抬起蒼白的臉,轉(zhuǎn)頭望向蔣正德,語氣平靜而緩慢:“蔣叔,您沒錯,您只是在孩子沒了之后,又生了一個孩子,在老婆沒了之后,換了一個老婆,在這個兒子讓你不滿意之后,又生了一個兒子,您哪里有錯呢?”
“涼薄從來都不是錯。”
“只是那些被你舍棄掉的、放棄掉的人,都有些可憐罷了。”
厘央流著眼淚說完這句話,語氣從頭到尾都很平靜。
窗外清冷的日光斜斜地照進來,在墻邊映出破碎的光影,模糊不清。
蔣正德激動地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駁什么,可他的喉嚨像堵住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后,他不堪重負般低下頭去,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不敢看厘央的眼睛。
厘央吸了下鼻子,聲音里夾雜著哭腔,“我曾經(jīng)跟小樹說‘人心總是偏的,這個多一點,那個就要少一點’,可是我現(xiàn)在才明白,不知不覺您已經(jīng)偏了太多。”
蔣正德頹然地佝僂著背,一瞬間蒼老了很多。
“小樹吃東西不挑,雖然喜歡穿裙子,卻也不挑穿什么款式,他很好養(yǎng)的。”厘央呼吸聲很重,聲音漸漸哽咽,她抬起被淚水浸濕的眸子,望向蔣正德的眼中帶著幾分恨意,“可即使是這樣,您也沒有養(yǎng)好。”
蔣正德像是被刺痛了一樣,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門口傳來腳步聲,朱春燕領著蔣男回來,看到他們的模樣,站在門邊不敢進來。
厘央最后看了一眼蔣正德,轉(zhuǎn)身往外走,路過朱春燕和蔣男,她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她紅著眼,咬著牙,嗓子啞得不像話,“不過您放心,小樹會生活的很好,一定會成長的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優(yōu)秀。”
她知道,蔣樹不會自暴自棄,也不會被打倒,雖然她看不到,但他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很好的生活。
……
曾經(jīng)色彩繽紛的十三巷,好像一息之間變成了荒野,厘央站在巷口,眼里再無色彩。
她全身脫力地回到房間里,孫奶奶和孫萬峰都不在,孟希也還沒有回來,屋子里靜悄悄的,很暗、很靜。
她一步步走到床邊,腳步一下子頓住。
她之前借給蔣樹穿的短袖和裙子,疊得工工整整的放在她的枕頭邊。
上面放著一張紙條——再見,小央。
原來他有跟她告別。
厘央膝蓋一軟,跪在床邊,把臉埋到衣服上,終于崩潰,泣不成聲。
蔣樹把她的裙子保護的很好。
她卻沒有保護好他。
第23章 五年后
五年后, 宜城。
午后的咖啡廳里一片靜謐,響著淡淡的鋼琴聲。
服務員端上兩杯飲品,擺到厘央和鞠怡遙面前的桌子上,然后離去。
鞠怡遙喝了一口咖啡, 抬頭看向?qū)γ娴睦逖搿?br />
厘央穿著純白的襯衫連衣裙, 長發(fā)扎在腦后, 露出巴掌大的小臉, 干凈又漂亮, 甜美中帶著一絲干練。
鞠怡遙叩了叩她面前的電腦, “實習期而已, 用這么拼嗎?”
厘央打完最后一個字,扣上電腦, 扔到旁邊的椅子上,“我不能輸。”
“跟誰比, 孫萬峰?怎么說他也比你早工作三年,在電視臺有一定基礎, 你剛來實習就想打敗他,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鞠怡遙搖了搖頭,抿了一口咖啡,“也不知道你跟他是什么仇什么怨,自從入行以來就一直跟他針鋒相對。”
她跟厘央是大學同學, 現(xiàn)在在同一家電視臺工作, 厘央在社會新聞部, 她在娛樂部,平時工作繁忙,只有午休時候才有時間一起出來喝杯咖啡。
認識這么多年,她只知道厘央跟孫萬峰有仇, 卻不知道這仇是怎么結(jié)的。
厘央低頭喝了一口桃子汽水,輕輕抿了抿紅潤的唇,沒有說話。
“你就這么喜歡喝桃子汽水?從大學喝到現(xiàn)在也沒見你喝夠。”
厘央晃了下玻璃杯,冰塊碰撞,泛起氣泡,她看著淡粉色的液體,輕聲說:“喜歡,喜歡很久了。”
她眼中涌動著鞠怡遙看不懂的情緒。
鞠怡遙手機響了一聲,她點開信息看了看,神色無奈,“又一個想追你的,我們部門小李跟我要你的手機號,給不給?”
厘央直接搖頭。
鞠怡遙抬頭看她,“你知道小李是誰么?”
“不知道。”厘央明顯沒有絲毫興趣。
“那你拒絕的這么快,你連他的長相、性格、工作能力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歡呢。”鞠怡遙覺得不能理解,苦口婆心地勸,“央央,從大學到工作,這么多人追你,你就沒有能看上眼的嗎?”
厘央人長得甜美,性格也好,除了孫萬峰外,從來沒見她討厭過誰,她走到哪里都受歡迎,可這些年卻一直單身,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厘央捋了一下頭發(fā),還是搖頭。
嘗過心動,方知不心動的樣子,她也沒辦法騙自己。
這些年來,厘她再也沒有遇到過讓她悸動的男生,也從未生出過那樣緊張無措的情緒。
也許心里藏著一個人,其他人就進不去了。
鞠怡遙一陣無力,“長著一張招蜂引蝶的臉,偏偏有一顆清心寡欲的心。”
厘央輕笑,“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
“那你跟我說說,你到底想要找一個什么樣的?”
厘央咬了下吸管,安靜了一會兒,說:“長得帥。”
“細心。”
“脾氣好……”厘央頓了頓,慢慢斟酌著說:“也不用太好。”
鞠怡遙攪著杯里的咖啡,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得比我高一個頭。”
“還有……”厘央笑了一下,睫毛垂下,十分輕軟,“穿女裝要好看。”
鞠怡遙手指頓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厘央攤下手,“沒了。”
鞠怡遙擰眉看了厘央一會兒,“央央。”
“嗯?”
鞠怡遙輕聲說:“我第一次知道你心里藏著一個人。”
……
恰好響起的鈴聲幫厘央遮掩住了那一瞬間的慌亂,她接電話的時候,手機掛飾搖來晃去,是一顆綠油油的常青樹。
掛斷電話,她匆匆忙忙站起身,“有采訪,江哥讓我現(xiàn)在過去,我先走了。”
作為記者,他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突然狀況。
鞠怡遙點點頭,目送著她走遠,心中不由好奇能讓她喜歡這么久的男生究竟是什么樣。
采訪車停在對面樓下,厘央上了車,看到孫萬峰坐在車里,上車的動作微微頓了下。
她神色冷淡下去,把東西放到后座,找了個離孫萬峰最遠的位置坐下,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唯獨略過了孫萬峰。
江津成坐在前面副駕駛的位置上,厘央平時跑新聞一般都跟著他,他是個老好人,今年四十多歲。
他回頭對厘央笑了笑,解釋道:“我們接到通知,景普區(qū)有人要跳樓,你在路上準備一下采訪內(nèi)容。”
厘央從來不掩飾自己對孫萬峰的厭惡,所以部門里多多少少知道她跟孫萬峰關系不好。
江津成也知道,所以又解釋了一句,“小孫正好有時間,跟我們一起去采訪。”
孫萬峰已經(jīng)在臺里工作幾年,他這個人最擅長溜須拍馬,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小組長,幾乎跟江津成平起平坐,只是資歷不如江津成,得叫江津成一聲前輩。
江津成跟孫萬峰相反,他平時跟同事都是能幫就幫,但在領導面前卻不會做人,升職困難,現(xiàn)在都快退休了還在帶新人,不過他整天樂呵呵的,倒不是很在乎職位高低。
厘央進了新聞部后就一直跟著江津成,孫萬峰仗著自己比厘央早進臺里,沒少找厘央麻煩,都是江津成在護著她,幫了她不少忙。
孫萬峰經(jīng)常喜歡搶新聞,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公開開搶江津成這一組的新聞了,不過江津成向來不計較這些。
孫萬峰帶著副眼鏡,轉(zhuǎn)頭對厘央虛偽地笑了笑,“厘央,姜老師身體怎么樣?我最近工作忙沒有時間去看望他,改日一定登門造訪。”
厘央聲音透著冷意,“我爸身體好得很,倒是你左右逢迎,小心身體吃不消。”
孫萬峰最近在追娛樂部部長的女兒,聲勢浩大,天天送花,弄得人盡皆知,他一直不喜歡新聞部,想去娛樂部,畢竟娛樂部接觸的都是明星名流,而新聞部要接觸的大多數(shù)都是普通老百姓,可厘央昨天剛撞見他和公司的女同事在茶水間里舉止親密,有說有笑的。
孫萬峰知道她昨天看見了,卻沒有太心慌,只看了她一會兒說:“厘央,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語氣里帶著幾分懷念,“我以前去你家找姜老師,你從來都是彬彬有禮,笑臉相迎,有一次還進書房給我們送水。”
“哦。”厘央微微一笑,把照相機掛到身上,“以前年紀小不懂事,現(xiàn)在才明白,對你這種人就該這樣。”
車里的氣氛一瞬間降到冰點,孫萬峰面色陰沉的盯著厘央。
這五年來,厘央從未給過他好臉色,處處跟他針鋒相對,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事情過去五年,他覺得早就該過去了,可厘央就是不肯放過他。
車開到地方,厘央拉開車門,直接下了車。
這里小區(qū)老舊,樓下密密麻麻站滿了圍觀的人,堵得水泄不通,車進不去。
厘央擠進人群,抬頭朝樓頂看去,樓頂坐著一個女人,因為樓有六層高,相距甚遠,厘央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女人低著頭在哭,身后站著勸說的警察。
她走到人群前面,拿起照相機,對著女人的方向調(diào)整焦距,鏡頭不斷拉進,看清楚女人的長相后,她動作微微一頓。
對方有喉結(jié)。
不是女人,是男人。
男人看起來年紀不大,穿著一條黑色緊身裙,頭上帶著大波浪假發(fā),臉上畫著艷妝,現(xiàn)在妝容已經(jīng)哭花了,看不清長相如何。
厘央遲疑地拍了幾張照片,男人看起來纖細瘦弱,比一般的男人要瘦弱,哭的有些可憐。
其他人陸續(xù)趕了過來,江津成動作迅速,很快打聽好了男人的身份,低聲告訴他們,“想跳樓的男子名叫朱韞,是這棟樓里的住戶,聽說是做主播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已經(jīng)在樓上待一個小時了,現(xiàn)在他母親和姐姐都上去了,正在勸說他。”
孫萬峰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的朱韞,回頭告訴攝像師,“不知道能不能勸下來,如果沒勸下來,一旦他跳了,就要抓住機會拍照,絕不能錯過任何一個鏡頭,還要留意群眾,如果有群眾幸災樂禍,一定要拍下來,都是可以吸引眼球的點。”
厘央往旁邊走了兩步,沒有將相機放下,一直注視著鏡頭里的朱韞。
似乎有人在跟他說話,他轉(zhuǎn)過身看著身后的方向,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勸說他的人成功地轉(zhuǎn)移了他的注意力,警方趁著他不注意,從天臺的另一個方向一點點靠過去。
厘央不自覺屏住呼吸,按動快門,拍了兩張照片。
朱韞情緒越來越激動,揮舞著胳膊在說些什么,圍觀的人發(fā)出驚呼聲,厘央緊緊盯著他,不敢眨眼睛。
幸好警察及時撲過去,很快控制住了他,把他從天臺上救了下來。
厘央松了一口氣,聽到孫萬峰可惜地咂了下舌,好像在為失去一個大新聞而可惜。
她收了相機,去門前等著。
過了十幾分鐘,朱韞在警察和家人們的陪同下下了樓,周圍人聲鼎沸,朱韞低垂著頭,神色黯淡。
記者們沖上去采訪,朱韞誰都沒理,厘央站在邊緣,知道現(xiàn)在應該問不出什么。
人群里有說風涼話的,也有好心勸說的,人聲吵雜。
朱韞的母親和姐姐哭哭啼啼地拽著他,誰也不敢松開手,護著他一步一步的在人群里艱難地往前走。
在朱韞踏上警車的前一刻,孫萬峰突然擠出人群,直接把話筒伸到了朱韞的面前,聲音尖銳而大聲地提問:“朱韞,大家都說你是娘娘腔,你怎么看?”
周圍燈光閃動,厘央看到朱韞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孫萬峰看到朱韞的反應,不但沒有退卻,反而眼睛一亮,繼續(xù)逼問:“你承認你是娘娘腔嗎?我聽說你是主播,你今天是真的想跳樓,還是想要吸引眼球,給你的直播間增添粉絲和熱度?”
“我沒有!我不是!”朱韞抬起頭大聲否認,目光崩潰,臉上全是淚。
孫萬峰隱隱興奮,拿著話筒懟到朱韞面前,厲聲質(zhì)問:“那你為什么坐在上面一個小時都沒有跳下來!”
有一瞬間,厘央真的很想對孫萬峰說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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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韞被母親拉上警車,警車很快離去。
孫萬峰收了話筒,看著攝像機里的回放,唇角帶笑,顯然對剛才的采訪效果很滿意。
厘央冷冷看著他。
江津成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她心情不好,讓她先回采訪車里。
厘央往采訪車的方向走,身邊都是看熱鬧的人,朱韞雖然離開了,大家的議論聲卻沒有停下來。
“他本來就是個娘娘腔,喜歡穿女人衣服。”
“他父母在這里住了三十年,結(jié)果養(yǎng)了這么一個兒子,現(xiàn)在都沒臉見人了。”
“他那些朋友也跟他一樣,不男不女的,有男人喜歡打扮成女人,也有女人喜歡打扮成假小子,怪得很!”
……
“好好的男人,為什么非喜歡穿裙子!”
厘央的鼻子一酸,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往回走。
江津成去拉她,“你做什么去?”
厘央頭也不回說:“我想采訪一下朱韞家附近的鄰居。”
孫萬峰走過來,擋住她的去路,“寫稿子的素材已經(jīng)夠了。”
厘央抬頭看他,“我覺得還不夠。”
孫萬峰雙手抱胸,不緊不慢說:“我們有照片、有采訪,朱韞剛才的反應足夠精彩,可以給觀眾留下足夠的猜想空間,用來寫稿子綽綽有余。”
“記者是要給觀眾還原真相,而不是讓大家去猜。”厘央咬牙,眼中燃燒起幾分怒火。
“不猜怎么會有討論度?沒有討論度哪來的熱度?就是要讓網(wǎng)民去猜、去吵、去爭執(zhí),我們才能有流量。”孫萬峰語氣慢悠悠的,盯著厘央黑白分明的眼睛,“時代早就變了。”
“時代變了,可記者的職責沒變。”厘央毅然轉(zhuǎn)身走進了人群。
“浪費時間。”孫萬峰扔下這句話,直接上了采訪車。
江津成左看看右看看,無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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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漸漸散了,厘央抓緊時間采訪了幾個住在這個小區(qū)的人,從他們口中得知了朱韞的住址。
她走到樓上,敲了敲門,詢問了朱韞鄰居幾個問題,最后還去朱韞以前上小學的地方,找到了教過朱韞的老師了解情況。
她整整忙了一天,雖然沒有什么大的收獲,卻對朱韞這個人有了大致的了解。
朱韞從小到大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一個小男生,上學的時候很乖,學習很努力,但成績并不好。
上了初中后,他逐漸喜歡上穿女裝,后來靠在直播里扮女生來釋放這個樂趣,他直播間里的粉絲都不知道他是男生,全都把他當做女生。
有一次直播的時候不小心發(fā)生了意外,他的假發(fā)掉了,他被戳穿真實身份,在網(wǎng)上收獲了大量辱罵,當初喜歡他的粉絲都感覺被他騙了,全都大罵不止。
因為這件事,他不敢再上網(wǎng)直播,才會崩潰想要跳樓。
厘央回家之后,找來朱韞以前的直播錄像,靜下心看了許久。
她發(fā)現(xiàn)朱韞用女生的身份活躍在網(wǎng)絡上的時候笑的很開心,跟今天痛苦崩潰的模樣判若兩人。
厘央一直看到深夜,才開始寫采訪稿。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鐘擺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夜深人靜,厘央坐在書桌前打完最后一個字,將關于朱韞的新聞稿傳到江津成的郵箱里,然后關了電腦。
正值夏天,窗戶開著,她洗漱后疲憊地躺到床上,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夜風浮動,厘央閉上眼睛,莫名想起了那個叫蔣樹的男生,想起他那雙漆黑的眼睛,還有薄薄的唇角帶著的那點微彎弧度。
真神奇,五年過去,她還是能清晰的記起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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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央昨天睡的晚,上班的時候,趕在最后一秒才走進辦公室。
辦公室里氣氛熱鬧,孫萬峰被圍在中間,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孫哥,你的稿子才放上網(wǎng)就點擊量飆升,咱們這個月的業(yè)績絕對能超前完成。”
“估計領導等會又要夸你了,晚上記得請我們吃飯。”
厘央在座位上坐下,點開官網(wǎng),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關于朱韞的新聞稿,配圖是朱韞哭花妝容的照片,頂著巨大的標題——娘娘腔用跳樓博眼球。
厘央深吸了一口氣,才按下鼠標,點進了網(wǎng)頁。
這篇新聞稿是孫萬峰撰寫的,里面放著他逼問朱韞時的視頻,朱韞當時的慌亂和蒼白暴露無遺。
視頻還添加了許多滑稽的特效,把朱韞的自.殺以荒誕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全篇內(nèi)容充滿嘲諷,還暗指朱韞是假裝跳樓來嘩眾取寵,其實只是想給自己的直播增加點擊率。
文章里不斷煽風點火,引導大家網(wǎng)暴朱韞。
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時間,朱韞的新聞已經(jīng)迅速發(fā)酵,朱韞兩個字掛在熱搜榜的榜首,后面跟著一個‘爆’字。
新聞底下的評論不堪入目,要么是在嘲笑朱韞,要么是在罵朱韞,還網(wǎng)友逼迫朱韞去死,讓他真的自.殺看看,說他真死了,他們就信他是真的想自.殺。
厘央抬手撫額,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她退出網(wǎng)頁,看到自己昨夜寫的新聞稿在一個小角落里,江津成今天凌晨把這篇新聞傳了上去,新聞底下評論寥寥,她點進后臺,看著后臺的稀少的點擊量,一陣無力。
旁邊的同事們還在嬉笑著,孫萬峰得意洋洋地說著話,字里行間充滿了嘲諷,說完還故意看了厘央一眼,語氣陰陽怪氣,“媒體人是時代的先鋒,首先要學會適應這個社會,要知道觀眾想要什么,不然點擊量和熱度會教做人。”
厘央平靜地關掉網(wǎng)頁,去飲水間沖了一杯咖啡回來,捧在手心慢慢的喝。
孫萬峰俞發(fā)得意,看著厘央的側(cè)臉,慢悠悠舔了下嘴唇,繼續(xù)大放厥詞,“朱韞如果真的想死早就死了,他站在樓頂一個小時都不敢往下跳,就是一個孬種,不過是在嘩眾取寵而已,既然朱韞想紅,我就幫幫他。”
厘央放下茶杯站起來,椅子撞到身后的墻壁上,砰的一聲響:“到底是朱韞在嘩眾取寵,還是你在嘩眾取寵?”
一個想盡辦法博眼球的人說別人嘩眾取寵…實在是可笑。
眾人都愣了一下,整間屋子安靜下來。
孫萬峰看了厘央一眼,“你一直對我有誤會。”
厘央冷眼看著他裝。
“既然你不懂,師哥就教教你。”孫萬峰聲音高揚,“我們是記者,能夠博眼球、搶新聞版面就夠了,這才是我們的職責。”
厘央走過去,啪的一聲將資料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所以你就要去刺激一個剛要自殺的高中生?”
辦公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室里的人都驚了一下,隔壁組聽到聲音也跑了過來,鞠怡遙焦急的拉著厘央。
孫萬峰擰眉,“朱韞是高中生?”
“對。”厘央手撐在桌子上,雙目冷冷的看著他,“你連他還是個學生都不知道,你根本對他毫無了解,你那篇新聞稿里有幾分是真?”
江津成連忙過來打圓場,“工作上有爭執(zhí)是好事,有不同意見才能進步……”
孫萬峰打斷江津成的話,目光直直地看著厘央,“作為媒體人,我們要做的是報道這件事,至于他自殺與否,是學生還是成年人,那是警察要負責的事,關我們什么事?”
“你如果不想去調(diào)查,可以等警察調(diào)查出結(jié)果再報道,而不是為了搶新聞只靠猜測就發(fā)新聞稿。”厘央身體往前傾,“媒體人這個身份不是你手中的利劍!”
孫萬峰呵笑一聲,湊近厘央耳畔,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五年了,你還是這么天真。”
厘央瞳孔睜大,有一瞬間愣神。
“吵什么呢?趕緊都給我工作去。”吳部長站在門口吼了一聲。
眾人連忙都散了,孫萬峰也不僅不慢的回了座位。
江津成走過來拍了下厘央的肩膀,輕聲勸導:“你今天如果心情不好就先去隔壁幫忙,這兩天娛樂部忙得不可開交,你過去轉(zhuǎn)換一下心情。”
“對,央央,你過去幫我。”鞠怡遙連忙附和了一聲,抱著厘央的肩膀往隔壁走,“我剛才接了一份臨時采訪,正好跟之前定好的采訪撞時間了,我分不開身,你幫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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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央坐進出采訪車里,她暫時不想待在辦公室里看孫萬峰那張臉,幫鞠怡遙出去跑一趟采訪正好可以換換心情。
時間匆忙,她又心事重重,連鞠怡遙準備好的采訪稿都沒來得及看就趕到了采訪現(xiàn)場,地點是一個攝影棚,里面的工作人員正忙碌著,看來今天的采訪的對象還在工作。
對方經(jīng)紀人快步走過來,歉疚地跟厘央解釋,說工作還沒有結(jié)束,需要等一會兒才能開始采訪。
厘央正好需要時間準備,點了點頭,在采訪區(qū)坐下,經(jīng)紀人讓助理給她端來一杯咖啡。
厘央把采訪稿拿出來,遠處傳來吵鬧聲,她下意識抬頭望去。
女明星被眾人環(huán)繞著走向攝像區(qū),厘央只能看到一個清瘦漂亮的背影,她不以為意地垂下頭去,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燈光閃動,厘央再抬起頭時,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五官冷艷,唯有一雙漂亮的狐貍眼嫵媚動人。
是冬迦。
厘央陡然愣住,她快速低頭翻看采訪稿,采訪稿第一頁就寫著冬迦的名字,她沒料到今天的采訪對象竟然冬迦。
這些年冬迦火遍大街小巷,她和周繆、梁秋延和遲樂幾個人組成了一支樂隊。
唯獨少了蔣樹。
許多關于十三鎮(zhèn)的回憶在腦海中飛快閃過,厘央握緊手里的采訪稿,舌尖泛著苦澀。
拍攝完畢,冬迦換了衣服走過來,看到她驚訝地眨了下眼睛,厘央彎唇,兩人相視而笑。
時間緊迫,兩人來不及敘舊,就趕緊開始了采訪。
攝像頭打開,只照向冬迦,厘央聲音出鏡不露臉。
冬迦是樂隊的主唱,精致的面龐和富有故事的嗓音給她吸引了大批粉絲,是樂隊里人氣最高的,不過她這些年一直很低調(diào),甚少提及自己的生活,也很少接受采訪。
厘央按照鞠怡遙之前準備好的問題,一一提問,期間很順利,只在其中一個問題,厘央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后才按照新聞稿念出聲:“冬迦這個名字很特別,請問有什么美好含義嗎?”
冬迦沉默下來,眉心輕皺,厘央察覺到自己可能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正想換個問題,冬迦就輕聲開了口。
“美好含義沒有,不美好的含義倒是有。”冬迦像是開了一個小玩笑,她微微垂著眸,低聲道:“名字是我媽起的,原本是結(jié)痂的‘痂’,后來我爸覺得寓意不好,才自作主張隨便改成了同音不同字的‘迦’。”
“我媽說……”冬迦抬眸笑了一下,“我對她來說就是一道結(jié)痂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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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結(jié)束,厘央叫住要去換衣服的冬迦,抱著采訪稿跑過去,“迦姐,抱歉,剛才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沒關系。”冬迦微笑,語氣溫柔,“如果不愿意我會拒絕回答的,所以你不用有負擔。”
三言兩語,就好像回到了十三鎮(zhèn),冬迦還是以前的樣子。
厘央不再那么拘束,她笑了笑,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終于把在心口徘徊很久的問題問了出來,“迦姐,你這些年有蔣樹的消息么?”
冬迦抬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冬迦勾唇淺笑,眼里含著點笑意,什么都沒說,從手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厘央,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這是我朋友開的酒吧,你有時間可以去捧個場,也許會有驚喜。”
厘央低頭,名片黑底金字,字體自由灑脫,熨燙著幾個大字——‘自由人酒吧’,下邊是一串地址。
厘央攥緊名片,抬起頭來,眼睛驟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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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央下樓的時候,一個男人追了過來。
厘央剛才在攝影棚里見過這個男人,冬迦拍定妝照的時候,男人就坐在角落里,低調(diào)內(nèi)斂,全場的工作人員卻都聽他指揮。
他是電影導演,名叫許焰生,年輕有為,厘央聽過他的名字,冬迦剛才就是在拍電影的定妝照,聽說電影即將開機,冬迦是女一號。
“姜記者。”許焰生聲音低沉,“關于冬迦名字的那條采訪,可以刪掉么?”
厘央彎唇,“我原本也是要刪掉的。”
娛樂圈里關于明星的猜測總是很多,她知道這條采訪會對冬迦造成不好的影響,會讓大家想要刨根問底下去,作為朋友,她也不希望給冬迦造成困擾。
許焰生低聲道謝。
厘央看著他離去,又低頭看向手心一直握著的名片。
已經(jīng)到了下班時間,她讓采訪車先離開,自己坐地鐵回去。
她站在地鐵站里,戴著耳機,地鐵從她面前飛馳而過,氣流撲面而來,吹動她額前的發(fā)絲。
耳機里的歌剛好放到《虎口脫險》里的那一句:“愛你的每個瞬間,像飛馳而過的地鐵。”
她想起了那個午后,想起了那個跟她一起聽這首歌的少年,手里的名片被她握得緊緊的,手心微微出汗。
她要去見他。
她現(xiàn)在就想見到他。
第24章 酒吧
夜里九點, 正是市中心最熱鬧的時候,人聲鼎沸,四處都熱熱鬧鬧。
厘央穿過人群,根據(jù)地址, 一路找過去。
酒吧位置隱蔽, 厘央在附近繞了幾圈才看到角落里一個鐵門旁邊掛著一塊黑色小牌子, 小牌子上寫著‘自由人酒吧’幾個字, 大小就像門牌號一樣, 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到。
也許是近鄉(xiāng)情更卻, 厘央緊張地抿了下唇, 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推門走進去,一眼望去是長長的樓梯, 墻壁上是個性十足的涂鴉墻,藝術氣味十足。
她順著樓梯走到二樓, 門口有一扇玻璃門,她走近了才隱隱約約聽到里面?zhèn)鱽砺曧憽?br />
厘央忍不住在心里感嘆了一聲, 這間酒吧還真是符合蔣樹的性子,率性隨意,有緣者來,無緣者連發(fā)現(xiàn)都很難,看起來根本就沒想掙錢。
她推門走進去, 穿過一條昏暗的過道, 順著音樂聲的指引往里走, 她的手指微微扶著墻壁,穿過狹窄的過道后里面才豁然開朗。
跟她想象中不一樣,里面很大很寬闊,裝修得漂亮獨特, 不像其他酒吧那樣充滿煙酒氣,也沒有五顏六色的頻閃燈閃來閃去。
酒吧門口的牌子不起眼,酒吧里面卻比她想的熱鬧,場子里歌聲陣陣,四周零零散散的坐著人。
厘央遍尋一圈,沒有看到蔣樹的身影。
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拿到酒單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這里的酒水只有寥寥幾樣,每個后面都沒有標價。
她愣了一下抬頭問:“沒有標價么?”
“你是第一次來吧?”調(diào)酒師笑了一下,調(diào)了一杯果酒放到厘央面前,“我們老板說過,能找到這里的都是朋友,價格隨便,有錢就多給,有困難就少給。”
厘央看著杯里淺藍色的液體,無聲笑了一下。
現(xiàn)在夜色還不算深,客人不多,調(diào)酒師閑著無事,從吧臺底下拿出一把貝斯,輕輕彈奏著。
厘央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抬頭看向調(diào)酒師,“你會貝斯?”
調(diào)酒師望過來,“重新介紹一下,我叫韓亮,是一名音樂學院的在讀學生,來這里兼職,副業(yè)調(diào)酒師,等我出道了,將來會是最紅的歌手,如果你想要簽名,趁現(xiàn)在我還沒紅趕緊要。”
厘央笑了一下,舉了舉杯,“祝你早日出道,簽名就不用了。”
韓亮聳了下肩,小聲嘀咕,“這么輕易失去要大明星簽名的機會,你以后會后悔的。”
厘央啞然失笑,她手里端著酒杯,神色輕松地看著周圍的客人,想到這里是蔣樹的地方,她就不自覺放松。
來這里的客人應該都是常客,很多人見面后都會打招呼,說到感興趣的話題還會聚在一起,有些則比較頹廢,衣衫皺著,獨自坐在一旁喝悶酒。
厘央注意到門口左邊放著一個巨大的透明玻璃啤酒瓶,足足有半人高,里面是半瓶子硬幣,右邊是收銀臺。
“你們老板什么時候來?”厘央問。
韓亮撥弄著手里的貝斯,“不一定,也許等會兒來,也許不來了,我們老板很忙的。”
“忙什么?”
韓亮放下貝斯,一臉神秘地湊過來,“偷偷告訴你,我們老板可是燎原樂隊的御用音樂制作人。”
厘央神色一震,“省略號?”
燎原樂隊就是冬迦的樂隊,這幾年大街小巷都能聽到他們的歌,他們的歌以獨特的創(chuàng)作方式備受矚目,曲調(diào)新穎,很具有震撼效果。
厘央想要尋找蔣樹,自然一直有留意燎原樂隊,每次燎原樂隊出新專輯,她都迫不及待地去看作曲人是誰,想要尋找到蔣樹的名字,然而她每次都失望了。
燎原樂隊的作曲人一直非常神秘,每次只標一個‘……’,所以大家給作曲人取了一個代號叫‘省略號’,‘省略號’不止給燎原樂隊作曲,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很多流行歌曲當中,可沒人知道他是誰,甚至有人說也許是一整個制作團隊。
厘央不是沒有懷疑過省略號就是蔣樹,可燎原樂隊的專輯里并沒有出現(xiàn)過蔣樹以前寫的那些歌,一首都沒有,后來她才漸漸打消了這個念頭。
韓亮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
厘央算是明白冬迦當時為什么笑了,她自己都想笑,原來那人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她竟然不知道。
厘央想起那個一次次讓她失望的‘……’,真的很想捶蔣樹兩下。
韓亮說個不停,臉上寫滿了驕傲,“我們老板就是大名鼎鼎又才華橫溢的‘省略號’,來我們酒吧的客人大多數(shù)都是玩音樂的,你如果也玩,可以來這里試試,說不定能找到伯樂,那個最近很紅的流量歌手景謄就是我們老板的朋友,在我們這兒被投資人相中,直接出專輯給捧紅的。”
“還有前幾個月火了的那個唱民俗的歌手,之前一直懷才不遇,是我們老板把他引薦給投資人,他才有機會大展拳腳的。”
“我們老板人很好的,只要有才華,值得讓他欣賞,他就會幫忙,如果你會作曲,還可以加入他的團隊,他的工作室就在樓上,我們老板對員工特別好。”
“我就是因為我們老板才來這里工作的,總有一天我也能找到適合我的路,遇到我的伯樂。”
韓亮簡直是蔣樹的迷弟,提起蔣樹就一直說個不停,神態(tài)間滿滿都是崇拜之情。
厘央聽著蔣樹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新奇又驚喜。
直到來了新客人,韓亮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給客人調(diào)了一杯酒,然后坐回去繼續(xù)撥弄貝斯。
厘央靠在吧臺上看著舞臺,舞臺很暗,中間照下一束光,一位短發(fā)姑娘坐在那里彈唱,聲音清淺,音調(diào)暗啞,周圍的人漸漸安靜下來,靜心聆聽著她的歌曲。
韓亮的貝斯聲漸漸融進了姑娘的歌聲里,慢慢的,更多人加入了進來,服務員拿出兜里的口琴,酒桌上的客人拉起了小提琴,坐在吧臺前的情侶下場開始跳舞。
厘央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如韓亮所說,這里與其說是酒吧,不如說是音樂人聚集的地方。
這里的人既醉生夢死又野心勃勃,他們有想要一朝成名的野心,也有遍尋無知音的孤寂,有的自負才華,有的靈感枯竭,無論他們是什么樣的人,蔣樹都給了他們一個可以沉浸在音樂里的地方。
厘央忽然想起自己當年篤定的跟蔣正德說,蔣樹一定會生活得很好。
她莞爾微笑,心情倏然變得很平靜,不再那么緊張和焦急。
隨著夜色漸深,酒吧里越來越熱鬧,生意比厘央想象的要好,客人很多。
周圍的燈光忽然暗淡下來,大家像知道即將發(fā)生什么一樣,聚集到舞池里。
厘央也抬頭望了過去。
舞臺的燈光快速變換,強勁的音樂響了起來,是一首Hip-Hop歌曲,升降臺緩緩升起,兩名嘻哈打扮的男生拿著麥克風上臺。
厘央心如擂鼓,目光緊緊看向后面打碟的男人,男人低垂著頭,黑色皮衣配牛仔褲,牛仔褲外套著格子短裙,痞氣里帶著幾分隨性。
韓亮在她身后努了努嘴,語氣里帶著幾分崇拜,“那就是我們老板,很個性的,這里的客人有一半都是沖他的人格魅力來的。”
打碟的男人抬起頭來,厘央像被光吸引了一樣,直直地看著人群里的他,忘了移開目光。
燈光照在男人身上,忽明忽暗,面容褪去青澀,棱角更加分明,桃花眼、高鼻梁、薄唇,是厘央在夢里描繪了很多遍的那張臉。
音樂聲環(huán)繞在整個酒吧里,周圍的人全都興高采烈,全都舉著酒杯肆意歡呼,只有厘央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只單單看了那一個人,顯眼又格格不入。
當她看到蔣樹下半身的裙子,倏然濕了眼眶,然后傻笑起來。
她很開心這么多年過去,她喜歡的這個人仍然在堅持做自己。
他還是他,一直是他。
這就是她喜歡的少年,世俗打不敗他,流言和碰撞只會讓他成長得更加優(yōu)秀。
厘央眼里升騰起笑意,灼灼地望著蔣樹。
她的小樹果真生活的很好啊。
蔣樹閑閑地抬頭,目光穿過狂歡的人群,定格在厘央身上。
強烈的舞臺光正好頭射在他身上,厘央看不清他那一瞬間的表情,只看到他愣了幾秒,對旁邊勾了勾手指,換了個人去打碟,然后跳下臺朝她走了過來。
厘央眼眶驀地紅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她坐在原地,等著他來。
光影在蔣樹身上交相呼應,光與暗相接,一半是少年時的不羈,一半是沉淀后的成熟。
厘央看著他向自己走來,腦海里閃過很多畫面,有炎炎夏日里的初見,有來不及告別的分離,還有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酸澀又甜蜜。
回憶一幀一幀閃過,蔣樹也一步一步靠近。
他走過來,終于近距離的看清了厘央,眼中漾起笑意。
蔣樹抬指輕彈了一下厘央面前的酒杯,淺藍的液體晃了晃,酒杯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學會喝酒了?”
厘央眼眶發(fā)紅,不敢抬頭看他。
蔣樹表現(xiàn)的那么云淡風輕,好像他們昨天才見過一樣。
可厘央?yún)s清晰的知道,他們分開了整整五年。
蔣樹見她沒有反應,以為她沒認出自己,換了種語氣,故意逗她,“小姐,需要我陪你喝一杯么?”
厘央愣了半秒,還是沒有看他,手指握著細細的杯腳,聲音微啞,“老板還負責陪酒么?”
蔣樹靠在吧臺上,吊兒郎當?shù)爻吨旖切Γ叭绻悄悖梢耘愠浴⑴阃妗⑴汩_心。”
厘央想起五年前自己打趣的話,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下意識笑了一下。
“我很霸道的,陪了我就不能陪別人。”
蔣樹發(fā)現(xiàn)她早就認出自己了,語氣愈發(fā)沒個正形,“是要包養(yǎng)我么?我很貴的。”
厘央沉默下來,低著頭不說話。
蔣樹怕玩笑開大了,正想解釋,厘央一把抓住他的手,開玩笑一般道:“我會努力掙錢養(yǎng)你的!”
“……行。”蔣樹噎了一下,神色復雜地看著她,聲音一如當年的慵懶,“這么多年沒見,可真是長大了。”
厘央把洶涌的情緒壓下去,抬頭對上蔣樹的眼睛,停滯兩秒,輕聲說:“好久不見。”
蔣樹眼里帶著笑意,看著她的目光專注又親切,情緒涌上來,厘央還是失控地紅了眼。
蔣樹微微低頭,“眼睛怎么紅了?”
厘央的手無聲捏緊,抬杯將酒飲盡,漂亮的眼眸在燈光的照射下好像蒙上著一層水霧,她心跳的很快。
韓亮把腦袋伸過來,驚訝又好奇,“老板,你們認識?怎么認識的?為什么很多年沒見?”
蔣樹把他的腦袋拍開,對厘央說:“這里太吵,我們出去走走。”
厘央輕輕點頭,跟著蔣樹走出去。
像當年一樣,蔣樹走在前面,厘央走在后面。
沿路都有人跟蔣樹打招呼,來到酒吧門口,厘央拿出手機,“我還沒付錢。”
蔣樹挑眉“來我這兒,你付什么錢?”
厘央抿了下唇,“韓亮剛才說,來你這間酒吧的,基本都是你認識的人,難道你也不收他們的錢嗎?”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
厘央目光灼灼地看向蔣樹,“我有什么特別的嗎?”
蔣樹想了想,“特別可愛算不算?”
“不算。”厘央失望垂眸,“如果沒有特別的,那我就要付錢。”
在她成為那個對蔣樹來說特別的人之前,她都會老老實實買單。
“行,付。”蔣樹拗不過厘央,勾唇一笑,“哥哥給你付。”
厘央被蔣樹的笑晃了眼,沒來得及拒絕。
她以為他們五年不見會生疏,可蔣樹三言兩語好像就將她拉回了過去,仿佛他們這五年真的沒分開過一樣輕松自在。
蔣樹問:“你現(xiàn)在是失意還是得意?”
厘央想起自己工作上面臨的情況,癟了下嘴,“失意。”
蔣樹掏出一枚硬幣,彈進那個半人高的玻璃酒瓶里,“在自由人酒吧,失意的人只需要付一枚硬幣。”
厘央看著那個玻璃瓶里滿滿的硬幣,“……”原來是這個用處。
她忍不住懷疑,“你這樣做生意,酒吧真的不會倒閉嗎?”
蔣樹一臉有恃無恐,“無所謂,反正我現(xiàn)在有人包養(yǎng)了,倒閉了就讓小央養(yǎng)哥哥。”
厘央在心里嘀咕一聲,她巴不得呢。
天已經(jīng)黑了,路燈一盞盞亮著。
厘央跟蔣樹并肩走在街上,遲來的喜悅在她心中蔓延。
蔣樹在厘央頭頂比劃了一下,“長高了。”
厘央愉悅的勾了勾唇,抬頭看到仍然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蔣樹,“……”
緊接著就聽蔣樹慢悠悠道:“不好意思,我也長高了。”
厘央:“……”語氣很欠揍。
她現(xiàn)在身高一米六七,雖然不是九頭身的大長腿,但也不算太矮,偏偏蔣樹能有一米八四,還是比她高出一個頭來。
一個小孩滑著滑板從旁邊飛快略過,蔣樹拉了厘央一下,厘央撞在他的胸前。
蔣樹長高了,身體也變結(jié)實了,厘央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線條清晰的腹肌。
她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往旁邊挪了一步,心臟小心翼翼地跳動著。
他們走在路上,沒有太多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五年時間匆匆而過,經(jīng)濟橫飛,科技發(fā)達,大家的包容性越來越強,即使看到男孩穿著裙子上街,也不會投去異樣的眼光。
如果不是像朱韞那樣轟動全城的新聞,引來討論和矚目,不會有太多人注意,現(xiàn)代人大家都很忙,忙著工作,忙著生活,其實沒有太多人有閑心去管別人穿什么。
想到朱韞,厘央失落地垂了垂眸,網(wǎng)上關于朱韞的討論依舊持續(xù)著,話題高居不下,夾雜著很多惡言惡語。
蔣樹雙手插在兜里,隨口問:“怎么找到這兒的?”
“我在電視臺工作,今天幫同事去采訪迦姐,迦姐給了我一張這里的名片。”
“哪個電視臺?”
“宜城電視臺。”
“哦。”蔣樹聲音很淡,“最近新聞首頁總能看到的那個。”
他說的應該是關于朱韞的那個新聞,現(xiàn)在各大新聞頭條都滾動著孫萬峰的那篇文章。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孫萬峰的名字。
厘央咬緊下唇,一瞬間竟然覺得很窘迫,這兩日胸口持續(xù)攀升的無力和壓抑感都在無止盡蔓延。
噴泉突然亮了起來,打亂了她的思緒,映照燈閃著五顏六色的光,照亮周圍的一切。
蔣樹左右看了看,“等我一會兒。”
厘央站在原地等他,目光落在噴泉的水流上。
幾分鐘后,蔣樹拿著一支冰淇淋回來,遞給厘央,“你剛?cè)ナ?zhèn)的時候不是想吃冰淇淋嗎?”
厘央接過冰淇淋,冰淇淋是香草味的,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蔣樹打趣,“隔了五年才吃到,會不會太晚了?”
初夏微暖的空氣里,夏風徐徐,路邊的野花隨風搖曳。
蔣樹笑得很好看。
厘央低頭咬了一口冰淇淋,遮住眼中的慌亂。
冰淇淋在她的舌尖一點點融化,涼涼的、甜甜的,像她喜歡蔣樹的感覺。
厘央嘴角一點點抿起微笑,“不晚,只要是喜歡的,多久都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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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厘央躺在床上,拿著那張名片看了又看。
名片背面有蔣樹的手機號,她把號碼存進手機里,加了蔣樹的微信,蔣樹的頭像是一張他戴著頭盔的照片,看不清臉,厘央?yún)s盯著看了很久。
她想起蔣樹手機里還沒有她的號碼,發(fā)了一條信息過去。
【小樹你好,我是小央。】
手機很快‘叮’響了一聲。
【小央你好,我是小樹。】
厘央抱著手機,盯著那兩行字看了又看,最后傻乎乎地笑了。
第25章 只接受姜記者的采……
朱韞的新聞熱度持續(xù)攀升, 孫萬峰又挖到了一些朱韞的隱私,在網(wǎng)上放了幾篇煽動情緒的小文章,還把朱韞以前直播的內(nèi)容重新剪輯放到網(wǎng)上,把熱度引到了最高點。
厘央不愿意在辦公室看孫萬峰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 早上去了一趟電視臺, 直接找了個理由出去采訪, 一整天都沒有回去。
傍晚, 到了下班的時間, 她本來想直接回家, 半路卻接到鞠怡遙的電話。
“央央, 晚上同事聚會,你來不來?”
“怎么突然有聚會?”厘央隨口問, 一般大家想聚都會提前在群里說。
“孫萬峰嘍,他今天又被領導夸了, 聽說有升職的希望,被大家吹捧了幾句就說要請客, 臨下班前才決定的。”鞠怡遙頓了下,低聲問:“你前兩天跟他鬧的有點僵,要不要過來緩和一下關系?”
“不要。”厘央捋了下頰邊的頭發(fā),“我不去了。”
“好吧。”鞠怡遙知道她的性格,沒有多勸, 小聲抱怨道:“其實我也不想去, 可我脫不開身, 孫萬峰非要去市中心商品街那里的酒吧,離我家好遠,打車回去要不少錢。”
厘央留了下心,“商品街哪家酒吧?”
“自由人酒吧, 聽說在商品街最繁華的地段,孫萬峰看來是真高興,今天下血本了。”
厘央眉心一下子擰了起來,“怎么會去那?”
“孫萬峰挑的地方,他最近為了追宋柔美可是花了大價錢,今晚宋柔美也去,他當然要挑好的撐面子。”
宋柔美就是娛樂部部長的女兒,跟他們年紀相當。
厘央改了注意,“我也去。”
鞠怡遙驚訝了一下,厘央能去,她當然高興,聲音都高了幾分,“聽說酒吧地點比較隱秘,你來了給我打電話,我出去接你。”
“不用了,我知道在哪。”
厘央掛了電話,一邊往自由人酒吧的方向走,一邊給蔣樹發(fā)信息。
【你在哪?】
【家里。】
厘央收了手機,沒有告訴蔣樹她要去酒吧的事,她不想讓蔣樹和孫萬峰碰上。
酒吧里依舊一片熱鬧,厘央推門走進去,熟門熟路的來到里面,鞠怡遙隔著老遠就對她招手。
厘央走過去,部門里的同事大多數(shù)都在,大家圍坐在一起,桌子上擺滿了酒瓶子,看到她來了全都笑著打招呼。
孫萬峰春風得意,旁邊坐著宋柔美,宋柔美穿著酒紅色的收腰連衣裙,臉上化著濃妝,長長的卷發(fā)披肩,性感嫵媚。
孫萬峰一邊討好宋柔美,一邊頻頻看向厘央,厘央坐在那里不聲不響,巴掌大的小臉白皙精致,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
厘央長得甜美耐看,孫萬峰看了這么多年都沒看夠,就算厘央總是對他冷若冰霜,他每次看到厘央依舊心癢難耐。
要說喜歡,他最喜歡的女人始終是厘央,可惜,她性子太倔,這么多年了,還在為當年的事跟他過不去。
鞠怡遙看著四周,跟厘央說話,“這里環(huán)境不錯,沒有亂七八糟的人,給人感覺挺舒服的,酒還很好喝。”
厘央道:“這里一般只有熟人知道,孫萬峰是怎么知道的?”
鞠怡遙剛想問她怎么對這里這么了解,旁邊的同事就插嘴道:“這個地方是萬峰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問出來的。”
同事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開口:“萬峰想采訪這里的老板,聽說這里的老板就是大名鼎鼎的音樂制作人‘省略號’。”
厘央微微一曬,低頭抿了一口清水。
鞠怡遙感嘆,“省略號前段時間剛給官方寫了一首正能量歌曲,現(xiàn)在歌曲走紅,他風頭正勁,圈子里不少人都想找他寫歌,他身份神秘,這么多年也沒有露過面,想采訪他簡直難于登天,如果孫萬峰能搶到這個新聞,估計就能成功升職了。”
“省略號不會接受他的采訪。”厘央語氣篤定。
她向來跟孫萬峰不合,大家只當她在說氣話,沒有當真。
鞠怡遙身在娛樂部,對‘省略號’自然好奇,打量著酒吧里的環(huán)境,感慨道:“我本來以為省略號應該是不食煙火的一個人,放在古代就是隱士高人,沒想到他竟然在這里開了一家酒吧,不過這家酒吧挺特別的,就連客人都很多才多藝。”
厘央但笑不語。
眾人到齊之后,氣氛更加熱鬧,俗話說吃人嘴短,今是孫萬峰請客,同事們知道孫萬峰在追求宋柔美,現(xiàn)在宋柔美在這里,他們?nèi)紭O力撮合起他們來,當著宋柔美的面連連夸贊孫萬峰。
“‘省略號’從來沒接受過專訪,如果萬峰能拿到這個專訪,升職的事就一定沒問題。”
“等你升職可別忘了我們啊!宋美人這么漂亮,你小子好福氣!”
“古人說得好,人生最美不過是金榜題名時和洞房花燭夜,等我們?nèi)f峰升了職,再抱得美人歸,我們可羨慕不來!”
大家意有所指地看向宋柔美,宋柔美嬌美的笑了笑,態(tài)度曖昧,卻沒有其他表示。
孫萬峰心里有些窩火和著急,這段時間他追宋柔美追得熱火朝天,花了不少錢,可宋柔美一直釣著他,既沒有答應跟他交往,也沒有明確拒絕,態(tài)度一直曖昧不清。
同事們紛紛當起說客,不斷地夸獎著孫萬峰,試圖撮合他們兩個,只有厘央那里安安靜靜,就像跟他們形成了分明的界線一樣。
孫萬峰被眾人夸獎的有些飄飄然,他看向厘央,抬了抬手,讓服務生送來一杯烈酒,放到厘央的面前,“厘央,你今天能給我面子來捧我的場,我很高興,來,陪師哥喝一杯。”
厘央語氣冷淡,“我不喝。”
宋柔美噗嗤笑了一聲,似乎覺得有趣,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孫萬峰卻覺得難堪,冷下臉來,“你不喝酒來這里做什么?”
“想來就來了。”厘央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我喝的酒自己會付賬。”
周遭氣氛漸漸變冷,同事們面面相覷,不懂這兩個人怎么又杠上了。
孫萬峰沉了沉面色,端著酒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厘央面前,“厘央,你把這杯酒喝了,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不跟你計較。”
厘央抬眸,冷冰冰一笑,“可我跟你計較啊。”
她長得甜,突然這樣冷下臉來,神色格外的冰冷。
孫萬峰受不了厘央眼底的譏諷,她用這樣的目光看了他整整五年,無論他成功與否,她都一直用這種眼光看著他。
孫萬峰剛才就喝了不少酒,現(xiàn)在心底那幾分妒忌和不甘涌上心頭,讓他從未有過的憤怒。
他面色漲紅,燈光照在他的臉上,看起來陰晴不定。
他手里握著酒杯,揚聲怒吼:“你跟我計較什么?你為了蔣樹跟我較勁較了整整五年!你還為了他一頭扎進新聞界,可你連他在哪都不知道!”
同事們都安靜下來,從孫萬峰的話語中窺探出幾分他們的過往,一時之間都覺得孫萬峰對厘央的態(tài)度有些古怪,像是夾雜了不少愛恨,可厘央看起來卻很平靜,看向他的眼神簡單分明,只有厭惡,沒有愛恨。
厘央眼眸冷厲,“你不配提他。”
孫萬峰酒意上頭,聲音更加尖銳,“我不配提他?是他不配被我提!你以為他能有什么出息?他只能一輩子活在陰暗的角落里,穿著他那條裙子被人指指點點,一年的工資連我們的零頭都掙不到!我們跟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大家不知道他們兩個的恩恩怨怨,此時聽的云里霧里,只知道厘央和孫萬峰的恩怨似乎跟一個叫蔣樹的人有關。
幾個同事見孫萬峰情緒激動,都站起來拉他,攔著他不讓他動厘央。
“萬峰,你消消氣,你等會兒不是還想去認識‘省略號’么?別耽擱正事。”
“大家都是同事,低頭不見抬頭見,沒必要鬧得那么僵,今天出來玩就是要開心。”
“采訪‘省略號’才是大事,萬峰你快去醒醒酒。”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孫萬峰根本不聽勸,一把甩開他們。
他把酒杯重重的放到厘央面前,酒漬從杯里濺了出來,滴落在桌子上。
他逼近厘央,語氣隱含威脅,“今天你不喝這杯酒,就別想離開。”
宋柔美皺了皺眉,雙手抱胸靠在沙發(fā)背上,擰眉看著酒氣熏天的孫萬峰。
孫萬峰今天確實有些得意忘形,把平時隱藏的極好的那一面暴露了出來。
鞠怡遙擋住厘央,對孫萬峰怒道:“孫萬峰,你還沒成領導呢,再說了,就算你成了領導,也沒資格逼迫央央喝酒。”
同事們也漸漸不悅起來,他們平時跟厘央關系都不錯,今天給孫萬峰面子才過來,誰都看不慣孫萬峰這么欺負厘央,氣氛僵持起來。
孫萬峰卻不肯放過厘央,步步緊逼,“你現(xiàn)在還在實習期,乖乖把這杯酒喝了,不然你別想留在電視臺。”
厘央唇線緊閉,正想把酒潑到孫萬峰臉上,旁邊的沙發(fā)扶手忽然陷了下去。
蔣樹身上的氣息在她周圍散開,她心里的那根弦驀地一松,又驀地一緊。
蔣樹抬起手臂,撐在厘央后面的沙發(fā)背上,把她圈到自己身邊。
他抬了抬眸,慢條斯理地看向?qū)O萬峰,“孫萬峰,幾年不見你真是越發(fā)的不長進了,威脅誰呢?”
孫萬峰眼睛猛地睜大,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蔣樹?”
周圍樂聲陣陣,這里的氣氛卻降到了冰點。
眾人聽到蔣樹的名字,不由面色訕訕,都替孫萬峰感到尷尬,背后說人,卻被人抓個正著。
孫萬峰看了看厘央,又看了看蔣樹,一時之間分不清是什么狀況,萬般疑惑涌上心頭,最后只問出一句,“你怎么在這里?”
蔣樹扯了下嘴角,莫名懶散,“隨便過來看看,這不是怕有人欺負我們小央么?還真被我撞見了。”
孫萬峰臉色難看,瞪向厘央,“你們什么時候聯(lián)系上的?”
“我們需要告訴你么?”厘央低低笑了一聲:“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
孫萬峰沉了眼眸,半天都沒有說話。
心念轉(zhuǎn)動,他突然哼笑一聲,重逢正好,如果不重逢蔣樹怎么能知道他現(xiàn)在的成功?如果不重逢,厘央又怎么能分得清究竟誰好!
成年人的世界跟少年時可不一樣,現(xiàn)在比的是金錢和地位,厘央總要認清現(xiàn)實。
孫萬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腕表,正想得意揚揚的炫耀,順便貶低蔣樹幾句,韓亮正好過來送酒,打斷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的炫耀。
韓亮把酒放到桌子上,看到厘央熟捻的打了聲招呼,又扭頭對蔣樹道:“老板,剛才正空娛樂的老板來了,正在樓上喝酒,他說有事想跟你談,請你過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孫萬峰瞬間變了面色,難以置信地望向韓亮,聲音變得尖銳,“你叫誰老板?”
韓亮瞥他一眼,用‘你是誰,關你什么事’的語氣道:“還能叫誰?當然是我們英俊帥氣的蔣哥。”
孫萬峰如遭雷擊,這才注意到蔣樹手腕上也帶了塊表,價格是他那塊表的十倍,他心口一沉,趕緊把手藏了回去,順便拉了拉衣袖。
他正心思起伏不定,鞠怡遙又雪上加霜的問了一句,“孫萬峰,你不是想采訪人老板么?現(xiàn)在老板來了,你趕緊問問,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接受你的采訪。”
孫萬峰剛才對厘央那副囂張的態(tài)度,大家早就看不過去了,現(xiàn)在紛紛附和起來,簡直是把孫萬峰的臉面往地上摔。
孫萬峰現(xiàn)在無比后悔剛才跟他們提起這件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不敢自己剛才拿出來炫耀的對象竟然是蔣樹。
可他心里還抱著一線希望,咬緊牙關道:“我想采訪的是‘省略號’,他又不是‘省略號’,這中間一定是弄錯了,他不過是一間酒吧的老板而已,還不配讓我采訪。”
厘央揚起微笑,轉(zhuǎn)頭看向蔣樹,“你是省略號嗎?”
“我當然不是省略號。”蔣樹在孫萬峰迫切的目光中,不緊不慢道:“都是網(wǎng)友喜歡亂叫罷了。”
旁邊的同事掏出打火機,給蔣樹點了一根煙。
孫萬峰被煙嗆的眼睛發(fā)紅,瞇了下眼睛,像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整個人僵在那里。
眾人聽到蔣樹就是‘省略號’,瞬間像炸開了鍋,紛紛去跟蔣樹套近乎。
“厘央,你跟省略號竟然是朋友,怎么不跟我們說?可太不夠意思了,罰你明天早上給我們泡咖啡。”
厘央滿口答應下來。
鞠怡遙看著蔣樹清雋的長相,忍不住感嘆,“省略號從來沒有露過面,如果網(wǎng)友知道‘省略號’這么帥,討論度一定會很高,誰能采訪到,肯定能拿到頭條!”
厘央轉(zhuǎn)頭看向蔣樹,蔣樹嘴里叼著煙,靠坐在椅背上,面對大家的熱情仍游刃有余,漫不經(jīng)心里透著幾分冷漠的疏離感,眼神卻安靜又沉穩(wěn),煙霧漫漫,他性感的讓人發(fā)慌。
鞠怡遙湊近厘央耳畔,小小聲問:“你心里的那個人是他吧?”
厘央垂眸淺笑。
是他,從懵懂年少到步入職場,她的少女心事一直都是他。
鞠怡遙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豁然開朗。
她笑了笑,小聲嘀咕:“難怪你從來都不讓別人叫你小央。”
厘央耳根發(fā)燙,幸好酒吧里燈光昏暗,看不到她臉上飄的紅。
蔣樹抖了抖煙灰,煙在他兩指之間燃燒。
他抬頭看著孫萬峰,把打火機扔到桌子上,語氣算不上友善,“說說,你剛剛在做什么?”
孫萬峰被蔣樹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盯著,莫名心虛,蔣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垃圾。
他虛張聲勢地咳了一聲,底氣十足道:“我跟厘央是同事,敬杯酒沒什么吧?”
蔣樹把孫萬峰剛才倒的那酒杯端起來,指了孫萬峰一下,“你以后想喝酒,可以來找我。”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酒倒進了垃圾桶里。
孫萬峰額頭青筋凸起,臉色晦暗難看,可在蔣樹的地盤上,他連句話都不敢多說。
蔣樹站起來,掐了煙扔進垃圾桶里,輕輕拍了拍厘央的后腦勺,“走了。”
孫萬峰還在原地站著,蔣樹站起身,正好跟他面對面。
蔣樹比孫萬峰高,身材高挑,壓迫感十足,即使酒吧燈光昏暗,也難掩他周身獨特的氣勢。
孫萬峰這些年整天坐辦公室,缺少運動,又喜歡喝酒應酬,早早長出了啤酒肚,又隱隱有禿頂?shù)嫩E象,這樣跟蔣樹迎面站著,對比起來顯得油膩而浮腫。
眾人不自覺都打量著他們,心中暗暗對比。
孫萬峰咬緊牙關,至今都覺得難以置信,他的臉頰火辣辣的疼,想起剛才自己那些得意揚揚的話,更是覺得難堪,不提蔣樹那一首歌頂他十年工資的版權(quán)費,光是這一間酒吧就夠他奮斗一輩子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每次厘央為了維護蔣樹跟她作對,他只要想到蔣樹活得不如他,就能在心里樂開花,可現(xiàn)實卻給了他狠狠的一擊,他自以為是并沾沾自喜的一切,原來根本不堪一擊。
蔣樹看著他的目光又黑又沉,雖然神色平靜,但孫萬峰卻總覺得他在嘲諷自己。
孫萬峰難堪地低下頭去,正好看到蔣樹黑色褲子外隨意套的短裙。
他眼睛一亮,像抓到了蔣樹的痛楚一樣,找回了幾分底氣,揚著聲音,有恃無恐道::“蔣樹,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么喜歡穿裙子。”
眾人如他所愿都看向了蔣樹身上的裙子,反應卻不如他所料,大家都面色平淡,還有人夸贊起蔣樹有個性。
他們在媒體行業(yè)工作,經(jīng)常接觸各種類型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但凡是搞創(chuàng)作的人,都有幾分獨特的個性和喜好,更何況蔣樹穿得很自然,既不夸張,也不難看,反而增添了一種獨特的氣質(zhì)。
宋柔美饒有興致地看著蔣樹,莞爾一笑,輕飄飄說:“很好看啊。”
孫萬峰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一時之間控制不了表情,狠狠瞪了宋柔美一眼。
宋柔美嗤笑一聲扭過頭去,興致勃勃地看著蔣樹,眼中閃動著欣賞的光。
厘央站起身,跟大家告別,然后跟著蔣樹往外走,路過孫萬峰身側(cè)的時候,她低聲開口:“五年了,時代都變了,只有你還在原地踏步,用老招數(shù)對待蔣樹,把穿裙子當獲勝的砝碼。”
孫萬峰喉嚨滾動,差點大罵出聲,可對上蔣樹的目光,他卻沒敢開口,現(xiàn)在的蔣樹莫名讓他懼怕。
厘央越過孫萬峰,跟著蔣樹往前走。
同事見孫萬峰站在那不動,忍不住提醒,“萬峰,你不是想采訪蔣哥么?快去問問。”
孫萬峰聽到同事的稱呼,臉又黑了一個度。
“對了。”蔣樹回頭,看著孫萬峰的方向,吊兒郎當?shù)匕戳艘幌吕逖氲念^頂,“我只接受姜記者的采訪。”
厘央:“……”心臟好像被輕輕戳了一下。
第26章 我陪你
厘央跟著蔣樹從酒吧里走出來, 痛快地吐出一口濁氣,如果繼續(xù)對著孫萬峰那張臉,她擔心自己回去會做噩夢。
她心情很好,不是因為狠狠打了孫萬峰的臉, 而是因為蔣樹活的很好, 他完成了自己的夢想, 還堅持著自己的喜好, 這五年他過得充實而成功。
孫萬峰再怎么用力把他往下拉, 也沒能阻擋住他。
厘央笑了笑, 轉(zhuǎn)頭看向蔣樹, “你剛才不是在家么,怎么過來了?”
“我家就在附近, 猜到你想來酒吧,就來看看。”
厘央眨了下眼睛, 慢吞吞問:“你是為我來的?”
“這不是怕你包養(yǎng)別人么。”蔣樹語調(diào)拖沓著,“所以得盯緊點。”
“……”厘央嗆了一下, 瞥了蔣樹一眼,學著蔣樹的語氣,輕飄飄說:“不用盯,我只想包養(yǎng)你一個。”
她努力裝作游刃有余的模樣,其實差點咬到舌尖, 不敢去看蔣樹的面色, 偷偷摸了下臉頰。
厘央, 你膽肥了,竟然敢撩蔣樹了!
沒想到,蔣樹沉默幾秒,回了句更撩的, “我也只想給你包養(yǎng)。”
聲音清冷,尾音卻莫名勾人。
厘央愣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聽到噗通的心跳聲。
她抬頭看向蔣樹。
蔣樹低頭一笑,然后捏住她的臉頰,使勁往兩邊扯了扯,“姜小央,沒喝酒就醉了?怎么大晚上就開始做起白日夢了。”
厘央:“……”就很累!
蔣樹捏了一會兒才松開手,稍微正色了幾分,“孫萬峰剛才說,你是因為我才做記者的?”
厘央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從那么早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她垂了垂眸,聲音含糊,“確實是因為五年前那件事,我才決定做記者的。”
“為什么?”蔣樹微微擰眉。
厘央微微吸了一口氣,看著路邊隨風輕輕晃動的行道樹,輕聲開口:“因為我發(fā)現(xiàn)傳媒是一把雙刃劍,它能救人、能幫人,也能殺人于無形,全然看它在誰的手里,而我想要做那個執(zhí)劍人,身為記者,我手里的筆就是劍。”
厘央的十六歲,喜歡上了一位少年,厘央的十六歲,被深深上了一課,這一課,奪走了她喜歡的少年。
她就此改變了自己人生的軌跡,尋找到了方向,她并不后悔走上記者這條路。
街道上車輛來來往往,偶爾傳來幾聲或遠或近的鳴笛聲。
厘央嗓音微啞,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是我好像失敗了。”
“為什么這么說?”蔣樹低頭看著她,聲音是不自覺的溫柔。
厘央在臺階上坐下,看著不遠處的噴泉,“你知道朱韞嗎?”
蔣樹坐到厘央旁邊,“知道,最近手機一直在推送他的消息。”
厘央撫了下耳邊的碎發(fā),在蔣樹面前,不自覺說出了這幾日的煩惱,“朱韞有異裝癖,前幾日坐在樓頂要自殺,后來好不容易才被解救下,我去現(xiàn)場跟了這個新聞,當時孫萬峰也去了。”
厘央低垂著頭,聲音輕了輕,“我前前后后跑了一天,向朱韞家周圍的鄰居仔仔細細詢問關于朱韞的事,又用了一晚上的時間看朱韞過往的直播視頻,然后寫新聞稿,可等我把新聞稿發(fā)出去,孫萬峰的新聞稿早就已經(jīng)熱度飆升,他什么都沒做,只是在現(xiàn)場問了朱韞幾個尖銳的問題,回去直接寫的稿子發(fā)到網(wǎng)上。”
厘央聲音頓了頓,“他那篇新聞稿這幾天熱度高居不下,而我那篇新聞稿至今都無人問津。”
這些話埋藏在她心里幾天,讓她不自覺對自己產(chǎn)生了的質(zhì)疑,她忍不住懷疑她所付出的努力是不是都白費了,她甚至開始擔心,擔心她有一天會堅持不下去,從而跟孫萬峰那樣的人同流合污,忘記了自己最初的夢想。
蔣樹單手插兜,安靜了片刻問:“你覺得你那篇新聞稿寫的怎么樣?”
厘央想了想,笑了一下,透著幾分憨氣道:“我覺得挺好的。”
蔣樹彎唇,又問:“孫萬峰那篇稿子呢?”
厘央在蔣樹面前從來都無需掩飾,她毫不留情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全篇文章言之無物,根本沒有深入調(diào)查過,對朱韞的事一知半解,只抓住朱韞的異裝癖和直播的事不放,全篇文章都在煽風點火,靠臆想和猜測挑起網(wǎng)友的情緒,引動討論,我不喜歡。”
蔣樹沉吟片刻,道:“作為記者,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看這篇新聞的人,作為你自己,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對得起你自己,既然你這兩點都做到了,就可以了。”
厘央若有所思地點頭,“不求結(jié)果,但求問心無愧?”
蔣樹像以前那樣揉了下她的頭,語氣輕松起來,“我們小央很冰雪聰明嘛。”
厘央坐在臺階上,手托著腮,想了一會兒,“可我還是不甘心,網(wǎng)上關于朱韞的謾罵到現(xiàn)在沒有停,有人說朱韞用自.殺博眼球,有人說朱韞浪費警力,還有人說朱韞是想紅,可據(jù)我了解到的資料來看,朱韞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他很老實,因為喜歡穿女裝,性格又不夠陽剛,所以從小到大沒有什么朋友,從直播開始,他才找到了快樂,他很珍惜這份工作,每天準時上播,就連發(fā)燒都沒有耽誤過,也從來沒有做過什么嘩眾取寵的事,應該不會用這種事來博眼球。”
“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生出自殺的念.頭。”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查。”
“查完又有什么用呢。”厘央低落道:“我寫的新聞又不會有人看。”
“我看。”蔣樹轉(zhuǎn)頭看向她,“我陪你查。”
厘央眼睛亮了亮。
“你查幾天,我就陪你幾天。”蔣樹看了眼她眼底的青黑,“不過要從明天開始,現(xiàn)在先送你回家睡覺,養(yǎng)足精神才有力氣調(diào)查下去。”
“你送我回去?”
“嗯。”蔣樹歪了下頭,笑問:“摩托車坐不坐?”
厘央的答案當然只有一個,“坐!”
夏風吹拂著厘央的裙擺,搖搖晃晃,她站在路邊,看著蔣樹騎著摩托車來到她面前,恍然如夢。
蔣樹跨坐在摩托車上,把一頂淺粉色頭盔扔給她。
厘央抱著頭盔,低頭解開頭盔扣,癟著嘴不滿問:“這個頭盔又是給誰準備的?”
蔣樹挑了挑眉,用中指和食指輕輕敲擊了一下頭盔,“自己看。”
厘央翻動頭盔,在底部的位置看到了刻得深深的四個字:小央專屬。
厘央眼睛睜大,驚訝又無措地盯著那四個字,像不識字一樣,看了又看。
蔣樹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發(fā)什么呆?”
厘央欣喜抬眸,“你還記得?”
厘央笑的時候目光總是很清澈,眉眼彎彎,細長的眼尾顯得純凈又無辜,此時眼睛里盛滿星星點點的驚喜,看起來既乖且甜。
蔣樹不知道為什么慌了一下,下意識移開視線,“嗯。”
“什么時候準備的?”厘央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清澈的瞳孔里只倒映著他一個人。
“你十八歲那年生日。”蔣樹低頭把玩著手里的打火機,火苗一亮一暗的照在他的臉上。
三年前厘央十八歲生日那天,他莫名想起了她,想起了曾經(jīng)承諾過她的事,鬼使神差地跑去買了這個頭盔。
他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本來以為要一直放在屋子里堆灰,沒想到還有用得到的一天。”
厘央胸腔震動,她當年只在蔣樹面前隨口提過一次自己的生日,沒想到蔣樹竟然記得。
她摩挲著頭盔上面的字,看了很久,聲音低低的,“從十六歲那年起,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能重新遇到你。”
蔣樹把玩著打火機的手指頓了一下。
“小樹,我今年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厘央抬眸看著他,彎眸笑了笑,小梨渦深深地陷進去,“原來連續(xù)許愿五年就可以實現(xiàn)愿望。”
蔣樹看著她,素來冷峻的眉眼染上了一抹溫柔,抬指在厘央眼尾輕輕抹了一下。
厘央眼里沒有淚,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厘央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他低頭看向厘央手里的頭盔,“喜歡嗎?三年前的款式了,如果不喜歡,我再給你買新的。”
“還行。”厘央嘴硬,卻抱著不舍得松手,“不許買新的,也不許給別人戴。”
蔣樹挑眉,“就這樣?”
厘央坐到摩托車后座,嘴角無法抑制地上揚,心情很好地夸道:“還有……你超帥!”
蔣樹嘴角勾起,轉(zhuǎn)動摩托車把手,“才知道?”
摩托車轟隆隆駛了出去,厘央抱緊蔣樹的腰,在風聲里小聲說:“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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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厘央把頭盔放到床頭,抬手摸了又摸,越看越喜歡。
她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找各種角度對著頭盔拍了好多張照片,最后挑了兩張滿意的發(fā)到了朋友圈,一張是頭盔的獨照,一張是她拿著頭盔的自拍照,配文很簡單,是軟件自帶的emoji表情——一棵樹。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蔣樹給她點了一個贊,還評論了一個梨的表情,厘央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厘央’的li。
蔣樹明白那棵樹代表他!
厘央抱著手機,紅著臉鉆進被窩里,使勁蹬了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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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厘央早早就起床了。
她洗漱后,挑了幾條裙子在鏡子前試來換去,后來想起采訪不方便,才不得不把裙子換成簡單的短袖和牛仔褲,將披散的長發(fā)梳成利落發(fā)尾。
收拾完已經(jīng)到了約定的時間,她匆匆忙忙叼了片面包往外走,走到門口又返回去,手忙腳亂的給蔣樹帶了瓶草莓酸奶,然后神清氣爽地下了樓。
她背著雙肩包等在樓下,本來以為蔣樹會騎摩托車過來,沒想到他卻開了一臺黑色的吉普車。
她上了副駕,把雙肩包放到后座,隨口問:“怎么沒騎摩托車?”
蔣樹轉(zhuǎn)動方向盤,唇邊噙著笑,“騎摩托車風太大,姜記者等會可能要入鏡,總不能披頭散發(fā)嚇到觀眾。”
厘央看著反光鏡撥了撥頭發(fā),“真的有那么可怕?”
蔣樹彎唇,“騙你的,披頭散發(fā)也很好看。”
厘央:“……”這個人是怎么做到明明對她沒有意思,說的每句話卻都能在她心尖上撩一下。
厘央狠狠地把安全帶扣上,發(fā)出啪的一聲響,然后把草莓酸奶放到蔣樹面前,“補鈣。”
蔣樹瞟了一眼粉紅色的草莓標志,“小孩子才喝。”
每天都要喝一罐草莓酸奶的厘央,“……”
“我們?nèi)ツ膬海俊笔Y樹按亮導航,看著上面的路線圖。
厘央拿出手機,找出昨天晚上做好的計劃表,“先去朱韞以前讀過的初中看看,我上次采訪的時候只去了他的小學,今天是星期一,我們?nèi)ピ囋嚹懿荒芤姷街祉y的初中班主任。”
蔣樹點點頭,把車開了出去。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衛(wèi)衣,搭配牛仔褲,頭上戴著鴨舌帽,看起來青春活力,跟學校里的學生似的。
學校正在升旗,學生們排排站著,紅旗在清晨的陽光下迎風飄揚,奏樂聲鏗鏘有力。
蔣樹今天沒有穿裙子,他站在學校門口,帶著驕陽般的少年感,明明已經(jīng)二十三歲,少年氣卻仍然很重,雙手插兜靠在鐵門上,眼眸半垂,唇色很淡,額前的發(fā)隨風晃動,透著一股懶懶散散的味道。
厘央看著蔣樹身上的裙子,忽然想起那天在朱韞家樓下聽到的謾罵聲,眉心漸漸蹙起。
“小樹,朱韞應該是真正的跨性別者,我采訪的過程中可能會觸及到女裝的問題,有些人說話可能會比較難聽,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在外面等我就好,可以不用陪我。”
蔣樹睜開狹長的眼睛,“現(xiàn)在問會不會太晚了?”
“……好像確實晚了。”厘央心虛地眨了下眼睛,她當時只想到能跟蔣樹見面,沒想那么多。
蔣樹笑了一下,挑挑眉,“我像那么脆弱嗎?”
厘央想起蔣樹以前對旁人眼神全然不在乎的樣子,不自覺松開皺著的眉心,使勁搖了搖頭。
等升旗儀式結(jié)束,厘央才請門衛(wèi)幫忙給朱韞的班主任帶了句話,表明來意,希望朱韞班主任能出來見她。
十幾分鐘后,朱韞的班主任從學校里走了出來,是位四十多歲的女老師,帶著眼鏡,面容溫和。
厘央上前,先自報家門,然后說了想要采訪對方的事,班主任雖然不愿意出鏡,卻愿意接受采訪,只要求播出的時候能給她打上馬賽克。
厘央欣喜萬分,直接答應下來,拿出錄音筆,跟著班主任來到附近的石凳上坐下。
學生們都回到教學樓里上課了,操場上很安靜。
蔣樹靠在旁邊的柳樹上,靜默地看著對面的教學樓,聽著他們說話。
班主任嘆氣,“這幾天我看到關于那孩子的新聞也很心疼,哎……朱韞不壞,就是癖好有些特殊,有很多人接受不了,其實我一開始也不能理解,后來查了很多資料,才漸漸理解他的。”
厘央能看出對方是一位好老師,低聲問:“朱韞以前在學校有好朋友嗎?”
班主任搖了搖頭,“那孩子話少,本來就不容易引人注意,性子又有些懦弱,他剛開學就被班里的壞學生們欺負了,讓他幫忙寫作業(yè)。”
“后來他假期穿女裝的時候被同學撞見了,這件事在學校里傳開,男生都躲著他走,女生還好些,偶爾還會跟他交流一下穿裙子的心得,但那些壞學生經(jīng)常以此戲弄他,還拍了他穿裙子的視頻到處傳播。”
“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就連隔壁學校的學生都會在放學后跑過來看他,對著他指指點點。”
“據(jù)我所知,朱韞的爸爸很早就過世了,這可能是他性子軟弱,缺乏男子氣概的原因之一。”
班主任說到這里,又嘆了一口氣,“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跟我說,我一直沒發(fā)現(xiàn)這件事,后來他畢業(yè)了,我才無意中從他同班同學的口中知道這件事情,心里一直很愧疚。”
“現(xiàn)在知道他有困難,我想幫他澄清一下,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幸好有你來采訪我。”
厘央淺笑了一下,把話筒伸過去,“您有什么話想對大家說嗎?”
班主任點點頭,看向鏡頭,“身為朱韞的班主任,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大家,他真的不是為了嘩眾取寵,而是從很久之前就有穿裙子的習慣了,他更不會為了博眼球而自殺,我相信他。”
朱韞班主任的采訪,堅定了厘央的信心,也許還有許多人跟朱韞班主任一樣想要為朱韞發(fā)聲的人,只是他們苦于沒有機會。
她要把這個機會給他們,也要讓朱韞看到這個世界對他的善意。
從學校離開之后,厘央和蔣樹又來到了朱韞家那棟樓,去找他的鄰居,鄰居里愿意接受采訪的人很少,能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就更少,只知道朱韞一直很有禮貌,看到大家會主動打招呼。
厘央從小區(qū)樓里走出來,“我有兩個疑問,一朱韞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會突然想要自.殺,二當時是什么使朱韞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蔣樹問:“朱韞要自殺的時候,是誰上去勸的?”
厘央回憶那天的事,“警察、他媽媽和姐姐。”
蔣樹分析,“看來他跟家人關系不錯,應該不是因為家人而自殺,我們或許可以去采訪他的媽媽和姐姐。”
厘央認同地點了點頭,手機響了起來。
鞠怡遙聲音刻意壓低,似乎躲在哪里給她打電話,“央央,你有沒有看新聞?”
“什么新聞?”厘央跟在蔣樹身后,往車的方向走,“我剛剛一直在忙,沒注意看。”
鞠怡遙聲音壓得更低,“朱韞禁不住刺激又自殺了!”
厘央腳步一下子頓住,蔣樹回頭看她。
鞠怡遙繼續(xù)道:“他這次是割腕自殺,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全身是血,現(xiàn)在正在急救室里搶救。”
“他被救護車拉走的照片傳到網(wǎng)上,現(xiàn)在全網(wǎng)都在討論這件事,我們電臺因為孫萬峰那篇文章,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大家都說是我們臺引導了輿論,對朱韞進行網(wǎng)曝,才導致朱韞再次自殺。”
“現(xiàn)在你們部門領導正在發(fā)火,孫萬峰被罵得狗血淋頭,你快回來。”
厘央匆忙掛了電話,打開網(wǎng)頁,到處都是朱韞的消息,朱韞被醫(yī)護人員抬走的照片看起來觸目驚心,他緊閉著眼睛,面色蒼白的躺在擔架上,血順著他的手腕滴落,了無生機。
這一次大家終于知道,朱韞沒有博眼球,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一夕之間,風向徹底變了。
當初孫萬峰那篇文章有多火,現(xiàn)在孫萬峰需要承受的罵名就有多重。
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沖上熱搜,被大家罵的狗血淋頭,大家都記住了有一個叫孫萬峰的記者,他寫了一篇充滿謊言的文章,從此以后他著手的新聞再也沒有可信度。
厘央定定看著屏幕上的那攤血,手抖了一下,“我得回臺里一趟。”
蔣樹跟她一起看著新聞,聲音低沉,“我現(xiàn)在送你回去。”
兩人急匆匆地往電視臺趕,厘央一路刷著新聞,迫切地想要知道朱韞的消息,車內(nèi)靜默無聲。
蔣樹把車停在電視臺門口,厘央解了安全帶,抬頭望去,電視臺門口圍滿了人。
孫萬峰被堵在人群中間,朱韞的母親正用力拍打著他,朱韞的姐姐在哭嚎,孫萬峰打著發(fā)蠟的頭發(fā)被拽得變了形,領帶歪了,臉上有幾道血痕,被朱韞的親人們用力推搡、怒罵著。
記者們圍在外面,周圍都是閃光燈,孫萬峰努力抬起胳膊擋著臉,可他狼狽的模樣依舊在燈光下無所遁形。
每次都是他把別人送去成為群嘲的對象,這一次換他被圍觀、辱罵和嘲諷,位置互換,他同樣逃無可逃。
厘央靠在椅背上,跟蔣樹一起冷眼看著孫萬峰。
蔣樹手搭在車窗上,指尖夾著一支沒點的煙,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朱韞的姐姐沖過去拽住孫萬峰的衣領,狠狠打了孫萬峰一巴掌,孫萬峰臉上全是怒容,可周圍都是記者和鏡頭,他無可奈何,根本不敢反抗。
身為記者,他清楚明白,他現(xiàn)在的任何舉動都只會讓新聞熱度直線攀升,他也將承受更多的罵聲,他不敢還手。
前幾天他有多春風得意,現(xiàn)在反噬的就有多厲害。
厘央望著孫萬峰的方向,低聲說:“過去的五年里我經(jīng)常想,如果孫萬峰第一次利用輿論攻擊別人而從中獲利的時候,能有人站出來阻止他,用現(xiàn)實告訴他那樣是錯的,那么他是不是就不會繼續(xù)做這么多孽了。”
如果孫萬峰當年抹黑蔣樹的時候,她有能力反抗和制止就好了。
蔣樹轉(zhuǎn)了下手里的煙,轉(zhuǎn)頭看她,“現(xiàn)在阻止也不晚。”
當年的事,厘央能猜到是孫萬峰做的,蔣樹當然也能。
“嗯。”厘央彎唇,跟他相視一笑,背著包開門下車。
陽光傾灑,驕陽正好。
厘央從孫萬峰旁邊走過去,目不斜視,跟他擦身而過。
孫萬峰這才注意到她,注意到車里的蔣樹。
蔣樹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他身上,淡漠、冰冷、輕飄飄的,連一點多余的情緒都沒有。
孫萬峰從未像這么狼狽難堪過,他們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仿佛他是一個罪人,現(xiàn)在正在經(jīng)受時隔五年的審判。
他擋住臉,窘迫又艱難地走出人群,像個過街老鼠一樣,打了輛出租車落荒而逃。
蔣樹將煙點燃,輕輕呼出一口煙。
煙霧散去,孫萬峰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辦公室里亂成一團,因為孫萬峰一個人,整個宜城電視臺背了黑鍋,電話鈴聲不斷地響,同事們忙得焦頭爛額,領導在辦公室里大發(fā)脾氣,所有的指責聲都朝他們而來。
鞠怡遙看到厘央走進來,連忙跑了過來,“我的個乖乖,孫萬峰這次可闖大禍了,咱們官微底下的評論已經(jīng)不能看了,不得不開了精選。”
厘央放下包,“我剛剛在樓下看到他了。”
“領導把他趕回家了,你是沒看到,領導把他罵得灰頭土臉的,他連句話都沒敢說,不過領導讓他回家也是為了他和咱們電視臺好,不然等會其他媒體聞訊趕過來,擾得我們也不能清靜,到時候誰都別想干活了。”
厘央靠近窗邊,低頭看了一眼,樓下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不但有記者,還有看到新聞后義憤填膺的網(wǎng)友。
鞠怡遙雙手合十晃了晃,“可千萬保佑朱韞沒事,不然孫萬峰罪過就大了!我們恐怕未來半個月都得加班。”
對于媒體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公信力,一旦失去公信力,做出的新聞報道便沒有價值,這次的事對于宜城電臺是不小的沖擊,如果處理不好,恐怕會是無可挽回的后果。
鞠怡遙聽到有人喊她,連忙跑回去工作了。
厘央走回辦公區(qū)坐下,什么也沒做,她盯著手機,安靜地等著朱韞的消息。
辦公室里吵吵鬧鬧,很多人打電話過來詢問孫萬峰的事,同事們都有些暴躁,辦公室里的氣氛很低沉。
厘央腦海中一直浮現(xiàn)起那天朱韞崩潰的樣子,她握緊手機,在心中默默祈禱朱韞可以挺過來。
直到朱韞被搶救過來的消息傳來,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毫不猶豫的站起身,拿起關于朱韞的所有資料,直接往吳部長的辦公室走。
她敲門后,抬腳走進去,直接說明了來意。
現(xiàn)在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由宜城電視臺繼續(xù)進行后續(xù)報道,彌補之前的錯誤,問題是朱韞一家根本不會接受宜城電視臺的采訪。
而厘央有信心可以做這個采訪。
她要給朱韞做一篇獨家專訪,也是宜城電視臺唯一的一篇專訪稿。
吳部長正在打電話,聽到她的話愣住。
厘央還在實習期,按理來說不可能把單獨采訪的任務交給她,況且還是在電視臺這么艱難的時刻。
但厘央準備充分,還把所有資料擺在吳部長面前。
整個電視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朱韞這件事情的始末。
十五分鐘后,厘央拿到了代表宜城電視臺采訪朱韞的資格。
厘央走出辦公樓,撥通蔣樹的號碼,“在哪?”
“你對面的咖啡廳里。”蔣樹聲音低沉悅耳。
厘央腳步頓了頓,原來他沒走。
她微微低頭,無聲的彎了下唇,“那你愿意陪我繼續(xù)查下去么?”
蔣樹隔著玻璃,望著對面臺階上站著的厘央。
“是我的榮幸,姜記者。”
第27章 過夜
蔣樹開車帶厘央來到醫(yī)院。
朱韞剛轉(zhuǎn)危為安, 朱母和朱韞的姐姐朱婉柔守在病房外,眼睛都還紅腫著,臉上不見了剛才質(zhì)問孫萬峰時的歇斯底里,只剩下滄桑而疲憊。
厘央走上前, 吸了一口氣道:“你們好, 我是宜城電視臺的記者姜厘央……”
朱母聽到宜城電視臺幾個字, 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她站起來用力推了厘央一下, 嘶聲怒吼:“給我滾!你們這些無良媒體再敢來打擾我兒子, 我就跟你們拼命!”
厘央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在面對朱母怒火的時候還是有些猝不及防,她被推的后退兩步, 踉蹌了一下,幸好蔣樹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蔣樹把她擋在身后, 對朱母道:“伯母,請你們相信, 我們沒有惡意。”
厘央看著蔣樹寬闊的背有一瞬間的晃神,好像一直以來蔣樹總是擋在她面前。
這一點從來沒變。
朱婉柔攔住朱母,遲疑地看了厘央一眼:“你叫姜厘央?你是不是寫過一篇關于韞韞的報道?”
厘央點了點頭,“很抱歉之前沒能幫到你們。”
朱婉柔身上的敵意少了一點,“你那篇文章說的還算人話, 可你的同事卻不干人事, 我們是不會接受宜城電視臺的采訪的。”
“姜記者跟孫萬峰不一樣, 你們沒有必要因為一個人就打死一竿子的人。”蔣樹接著道:“正是因為之前的報道是由宜城電視臺發(fā)出去的,那么由宜城電視臺站出來澄清,效果才會更好,你們難道不想替朱韞澄清那些惡意的揣測嗎?”
厘央對著朱母, 鄭重地鞠了一躬,“我替宜城電視臺向你們真誠道歉。”
她直起身,看著朱母滄桑的眼睛,誠懇道:“我會做一篇如實的報道。”
朱母和朱婉柔打量了厘央一會兒,最后將目光落在蔣樹的裙子上,眸色微動,對視一眼,都紅了眼眶,終于點了點頭。
厘央看到她們的目光,有些明白下車前蔣樹為什么突然找了條裙子穿上了。
他們和朱母、朱婉柔來到一個寂靜的角落坐下,蔣樹臨時充當起了攝像師作用,舉著攝像機對著她們。
厘央先是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讓她們適應了一下采訪的節(jié)奏,然后才開口詢問:“你們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朱韞喜歡穿女裝的?”
通過剛才的問題,朱母和朱婉柔見厘央對朱韞有一定的了解,都放下了戒心,愿意配合,也愿意如實說出朱韞的情況。
朱婉柔捏了捏眉心,疲憊開口:“韞韞從小就喜歡穿女裝,享受穿女裝的樂趣,我們試圖改正過,但是沒有用,他非常喜歡我和媽媽的衣服,還有高跟鞋。”
厘央問:“他是異裝癖,還是跨性別者?又或是兩者都是。”
只有正式而直接的問出問題,才能讓觀眾直面了解朱韞的情況。
朱婉柔頓了頓,“應該是異裝癖,我媽當初帶韞韞看過心理醫(yī)生,醫(yī)生是這么說的。”
朱母在旁邊點了點頭。
厘央放輕聲音問:“你們知道朱韞第一次想要自殺是為什么嗎?”
朱母眼睛含淚,擦了擦眼角,“韞韞因為喜歡穿女裝,上學一直被排擠,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穿女裝的欲.望,所以越來越不愿意上學,他性子很內(nèi)向,也不愛說話,后來他開始穿女裝直播,裝作女生的樣子,漸漸找回了自信,性格變得開朗很多,我們本來支持他,也為他感到開心,可是后來……”
朱母說不下去,朱婉柔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接著說下去,“韞韞做直播的時候一直扮作女生,偶爾會做吃播,他前段時間在燒烤店直播吃東西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個調(diào)皮的小男孩,小男孩到處跑,撞在桌子上差點被炭燙傷,韞韞急著救他,沖過去的時候把頭上戴的假發(fā)甩掉了,手背還被燙傷了。”
朱婉柔嘆了一口氣,“這一幕正好被直播了出去,韞韞的粉絲都知道了他男扮女裝的事,那個小男孩看到韞韞的樣子嚇得哇哇大哭,小男孩的母親雖然感謝了他,但也像躲瘟疫一樣躲著他,趕緊把小男孩帶走了。”
“韞韞的粉絲情緒很激動,從那天起直播間里每天都烏煙瘴氣,基本都是罵他的,什么污言穢語都有,韞韞再次變得變得郁郁寡歡起來。”
“其實韞韞直播從來不收禮物和打賞的,他就是太寂寞了,想找人說說話,也希望有人能認同他穿女裝的樣子。”
朱母低聲啜泣,“韞韞自殺那天其實怪我,我看韞韞總不出門,所以勸他多出去走走,然后我就出去買菜了,回來的時候韞韞就已經(jīng)坐在天臺上想要自殺了。”
厘央低聲問:“你們知道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嗎?”
朱婉柔抬手捂著臉,“韞韞出去的時候遇到了他直播間里的男粉絲,男粉絲認出了他,出言侮辱,還打了他,他一時想不開,才會想要跳樓。”
厘央又問:“網(wǎng)友很好奇朱韞在天臺的那一個小時在想什么。”
厘央問得比較婉轉(zhuǎn),其實這是引起爭議的一個熱點,很多人覺得朱韞是故意引人聚集。
朱母解釋道:“韞韞那天一直沒有跳,是看到樓下有很多鄰居小孩,怕嚇到他們。”
厘央點點頭,“你們那天是怎么將朱韞勸下樓,讓他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這也是網(wǎng)友一直好奇的問題。
朱婉柔掩面哭泣,漸漸泣不成聲,“因為我告訴韞韞,如果他從那里跳下去,整棟樓的房價都會降下去。”
厘央震驚了兩秒,才繼續(xù)發(fā)問:“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一直沒有跳?”
朱母嘶聲開口:“我丈夫過世的早,我一個人帶著孩子,這些年來日子過得很苦,家里很拮據(jù),幸好韞韞和婉柔長大后很孝順我。”
“這幾年我腿腳不好,家里住在頂樓,爬樓很辛苦,婉柔就想湊錢幫我換個住處,把家里的房子賣了,她再添些錢,買個矮點的樓層。”
“如果家里的老房子不值錢了,那么我就買不上新住處了,而且街坊鄰居在一起住了這么多年,韞韞向來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當然也不想影響到其他人。”
厘央心中觸動,給了朱母和朱婉柔一些緩沖情緒的時間,然后才繼續(xù)發(fā)問:“可以說說朱韞為什么會再次選擇自殺嗎?”
這個問題基本是直面了宜城電視臺這次的錯誤,如果提及,必然會提到宜城電視臺在這次事件里充當?shù)膼毫佑绊懀龥]有回避,而是直接正視了這個問題。
朱母痛哭出聲:“我已經(jīng)把家里的電視、網(wǎng)絡、手機都關掉了,可還是讓韞韞看到了網(wǎng)上對他的質(zhì)疑和詆毀,那個姓孫的記者一直給他潑臟水!他承受不了那些惡意,才會再次自殺的。”
朱婉柔在旁邊跟著哭了起來,喃喃道:“韞韞也不想穿女裝的,可是他忍不住,控制不了自己,他真的很想獲得認同感,很想交到朋友,如果可以選擇,他也想像大家一樣普普通通的活著。”
“韞韞如果有什么錯,我代他道歉,大家要罵就罵我,都是我教的不好。”朱母抬起猩紅含淚的眼睛,對著鏡頭,哀聲懇求,“求大家放過我的孩子吧。”
最樸素的話,往往最令人動容。
畫面停在朱母蒼老而懇切的面容上。
采訪結(jié)束。
厘央留下來跟朱母和朱婉柔確認采訪稿。
蔣樹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想到吸煙區(qū)去,他抬腳往前走,路過朱韞的病房,發(fā)現(xiàn)朱韞已經(jīng)醒了,正呆呆地望著屋頂,神色空洞。
蔣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掐了煙推門走進去。
朱韞緩慢轉(zhuǎn)頭,首先看到蔣樹身上的裙子。
他精神一振,抬頭望去,蔣樹站在床邊看著他,眉眼間帶著一絲桀驁,周身氣場自信而強大,不像他畏畏縮縮,穿裙子的時候總是低垂著頭,手指緊張的揪著裙擺,旁人的目光只要落在他身上,他就會緊張的想要逃跑。
蔣樹看了朱韞一會兒,手撐在床邊,俯身看著他的眼睛,“你都不能正視自己的喜好,憑什么讓大家接受你?”
朱韞眼睛睜大,雙手不自覺握緊床單。
蔣樹淡淡收回目光,轉(zhuǎn)身離開,“你先接受自己,別人才能接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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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央收拾好采訪的東西,跟朱母告別。
蔣樹把東西都接過去,自然而然的拿在手里。
外界對于宜城電視臺的怒罵和猜測不斷,吳部長打來催促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厘央一概沒有理會,按部就班的做著采訪,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朱母握緊厘央的手,淚眼婆娑,“孩子,你不會騙我吧?你真的會如實報道吧?我不需要你幫韞韞說好話,只要你真實的報道這件事,我就很感激你了。”
厘央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您放心,等新聞發(fā)出去,我第一個發(fā)給您看。”
朱母放下心來,跟朱婉柔一起送他們出去。
“等等!”朱韞踉踉蹌蹌的扶著墻跑出來,他看了一眼蔣樹,像下定決心一般,對厘央道:“我想親自接受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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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韞穿著病號服,手腕上纏著繃帶,因為太過瘦弱,病號服空空蕩蕩的,他的面色很蒼白,幾乎沒有血色,眼睛卻很亮。
鏡頭打開之后,他先是對著鏡頭鄭重地鞠了一躬,“我是朱韞,首先我要為我扮女生直播的事向關注我的粉絲道歉,因為我的軟弱,我欺騙了大家,我深刻反省過,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我真誠的跟大家說對不起。”
隨后,朱韞斷斷續(xù)續(xù)解釋了這次事件的始末,還有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以及一直以來異裝癖讓他收到的困擾。
最后,他沉默片刻,才紅著眼眶開口:“一直以來,我既想要讓大家接受我,又無法面對真正的自己,現(xiàn)在有一個人告訴我,只有我先接受自己,別人才能接受我。”
他抬頭看向蔣樹,目光堅定,“從此以后我會好好活著,會坦誠的面對自己、接受自己、保護自己,不再讓家人為我擔心。”
厘央驚訝地看了蔣樹一眼,注意到鏡頭,才收回詫異的目光。
收尾的時候,厘央含笑提問:“今后的人生,你有什么打算?”
朱韞對著鏡頭傻傻的笑了笑,撓了下頭,“如果可以,我想交很多朋友。”
厘央微笑,對著他調(diào)皮地眨了下眼睛,“你對著鏡頭打聲招呼吧,說不定會有人想跟你成為朋友呢。”
朱韞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鏡頭,害羞地笑了笑,“大家好,我是喜歡扮女生的朱韞,性別男,愛好讀書、游戲,擅長做手工,你愿意跟我成為朋友嗎?”
朱母和朱婉柔站在旁邊,淚光閃閃,目光中帶著欣慰。
攝像頭關閉,厘央站起身,對朱韞伸出手,彎唇微笑,“我可以做你的第一個朋友嗎?”
朱韞驚喜抬頭,蒼白的面容煥發(fā)出幾分精神,看了看厘央,又看了看蔣樹。
蔣樹雙手插兜,吊兒郎當?shù)目吭陂T邊,“我勉強可以當?shù)诙䝼。”
……
朱韞驚喜收獲厘央和蔣樹這兩個朋友之后,異常的熱情,非要留他們兩個用飯,實在沒有辦法,厘央和蔣樹不得不陪著他在醫(yī)院吃了兩個盒飯,直到他體力不支睡了,厘央和蔣樹才離開醫(yī)院。
離開的時候,朱母和朱婉柔真心實意的對他們說了句謝謝。
夜幕已經(jīng)深了,天空上繁星點點,街道上仍然有很多人。
蔣樹開車把厘央送到公寓樓下,厘央下了車,卻站在門邊,沒有關車門,她猶豫了一下問:“要不要上去坐坐?”
“行。”蔣樹熄火下車。
厘央公寓不大,很舒適,看起來很溫馨,雖然稍微有些凌亂,但處處干凈明亮。
蔣樹換了拖鞋走進去,厘央手忙腳亂地去廚房給他倒咖啡,想了想,夜深了,怕蔣樹喝咖啡會睡不著,又改成倒了杯溫水。
她向來不是細心的人,在自己生活方面從來都是大大咧咧,可面對蔣樹的時候,她總是會不自覺變得細心很多。
她把水杯放到蔣樹的面前,看到沙發(fā)上堆著兩件衣服,趕緊收拾起來,她左右看了看,早上走得匆忙,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忍不住有些后悔今天忽然邀請蔣樹上來,應該好好挑個時間的。
蔣樹抿了口溫水,“你這里挺好的,比我那里像個家。”
厘央微微松了一口氣,“你上次說,你家在酒吧的附近?”
“嗯。”蔣樹語氣輕描淡寫,“就在商業(yè)街后面,你有時間可以去玩,樂隊的成員經(jīng)常過去,還挺有意思的。”
厘央:“……”商業(yè)街后面是片豪華別墅區(qū)。
厘央后知后覺意識到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男人,現(xiàn)在是一個集金錢與才華于一身的黃金單身漢。
那他豈不是很多人追?會不會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
厘央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頓時緊張起來,不知不覺把想的說了出來。
蔣樹笑了一下,放下水杯,“沒有女朋友。”
“那就是很多人追嘍?”厘央警覺。
蔣樹未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小朋友少管大人的事,還有把‘黃金單身漢’這個詞換掉,很土。”
厘央抱著水杯,小聲喃喃:“我才不是小朋友,我也到了可以戀愛的年紀了。”
蔣樹聽見,笑了一下,“我們小央喜歡什么樣的男人?”
厘央想像面對鞠怡遙的時候一樣,清晰明白地列出自己喜歡的類型,可對上蔣樹的目光,最后只是扭過頭去,帶著點不甘心的說了句,“不知道。”
蔣樹見她臉頰泛紅,知道她臉皮薄,沒有再問,“你去忙吧,不用把我當客人招待。”
厘央點點頭,不舍得離蔣樹太遠,去屋子里搬了一臺手提電腦出來,放在茶幾上。
她在地板上坐下,把今天采訪的內(nèi)容導入電腦。
“地上涼。”蔣樹往她旁邊扔了一個墊子,讓她墊著,“有多少工作要做?”
厘央把墊子拖到屁股底下坐好,掰著手指數(shù),“要寫新聞稿,要把視頻剪輯、整理好,最好明早天一亮就能把新聞發(fā)出去。”
新聞都是有時效性的,現(xiàn)在朱韞熱度正高,大家都在搶新聞版面,越早能把獨家新聞發(fā)出去越好。
蔣樹擰眉,“你今晚還有時間睡覺嗎?”
“應該沒有。”厘央聳了下肩膀,手上動作不停,一直啪啪的敲著電腦。
“怎么不找同事幫忙?”
“太晚了,為了給孫萬峰善后,大家都忙了一天,如果現(xiàn)在被叫起來工作,估計想哭的心都有。”
蔣樹笑了一聲,坐在沙發(fā)上看厘央忙了一會兒,忽然想到,“我會簡單的剪輯視頻,能不能幫到你?”
他平時剪輯歌曲要用到類似的軟件,也在工作人員為歌曲配上MV的時候看過視頻剪輯過程,偶爾他覺得不滿意,還會自己動手剪。
厘央遲疑,還沒說話,擔心太麻煩蔣樹。
蔣樹就坐到她旁邊,躍躍欲試地擼起了袖子,“我試試。”
厘央把電腦給了蔣樹,又把手邊的備忘錄推過去,“按照備忘錄上寫的順序剪輯就行,上面都標注清楚了。”
蔣樹點點頭,點開剪輯軟件試了幾下,又問了厘央幾個問題,弄懂之后,就開始剪輯起來。
厘央拿著平板窩到沙發(fā)上,低頭寫新聞稿,不時抬頭看看蔣樹,電腦屏幕的冷光映在蔣樹臉上,他神色專注,唇微微抿成一條直線。
厘央微微笑了笑,垂下頭,專注地開始寫新聞稿。
蔣樹一開始還有些生疏,后來漸漸上手,偶爾遇到不會的地方就問問厘央,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蔣樹把所有視頻剪輯好,合上備忘錄,看到備忘錄第一頁上畫著一個燈塔和一棵樹,是棵纖細的椰子樹,畫得歪歪扭扭,他看了一會兒,莫名覺得眼熟,很像他家門口以前的那棵椰子樹。
他以為是厘央沒畫好,笑了笑,不以為意地把備忘錄放到一旁。
蔣樹抬頭望去,厘央已經(jīng)窩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懷里抱著抱枕,平板倒在她的手邊,采訪稿已經(jīng)寫完了。
天快要亮了,晨光伊始,厘央闔眼睡得正香,呼吸清淺。
蔣樹不知道為什么沒移開目光。
他怔怔看了一會兒,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傻,抹了一把臉,站了起來。
……
厘央醒來的時候,時鐘剛走過數(shù)字七,她身上蓋著米色的毛毯,廚房傳來沸騰的咕嚕聲,還有淡淡的食物香氣。
她走到廚房門口,看到蔣樹正在煎蛋。
他站在平底鍋前,偶爾給煎蛋翻一個面,閑暇中透著一絲有刃有余。
蔣樹聽到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去洗臉,馬上就可以吃了。”
厘央踩著拖鞋,顛顛跑去洗臉,等出來的時候,蔣樹已經(jīng)把早餐端上桌。
“早、早啊。”厘央站在桌邊,呆呆打了聲招呼,還沒從一覺醒來看到蔣樹在給她做早餐的夢幻中醒過來,感覺像在做夢一樣。
蔣樹隨手給她拉開椅子,“早,幾點上班?”
“八點半。”
“時間夠用。”蔣樹看了下表,“慢慢吃,等會我送你過去。”
厘央坐下,“你今天不忙嗎?”
她拿著叉子,先吃了口煎蛋,煎蛋兩面焦黃,吃起來很香,比她自己做的好吃。
“不忙。”蔣樹問:“合口味嗎?”
厘央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我很喜歡。”
蔣樹輕輕笑了一下,給她倒了一杯草莓酸奶,“小朋友記得補鈣。”
厘央微微瞪了他一眼,看著自己最喜歡的草莓酸奶,有點不好意思喝。
“我陪你一起喝。”蔣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低頭嘗了一口,濃郁的草莓味在嘴里散開。
厘央這才迫不及待的端起來喝了一口,舔了舔嘴角,目光期待的看著他,“好喝吧?”
蔣樹感覺著嘴里甜膩的余味,“還行。”
“明明很好喝的。”厘央捧著杯子咕嚕咕嚕把酸奶都喝了下去。
蔣樹啞然失笑。
吃過早餐,厘央去廚房煮咖啡。
蔣樹無聊,在廚房轉(zhuǎn)了轉(zhuǎn),走到冰箱前,停住了腳步。
冰箱上貼著很多照片,有厘央跟朋友一起玩鬧的照片,有厘央高中時的自拍照,還有兩張厘央小時候的照片。
厘央小時候眼睛就很大,又圓又亮,肉乎乎的小臉蛋白白凈凈,穿著公主裙,看起來乖巧可愛,笑的時候小梨渦會浮現(xiàn)。
蔣樹看了一會兒,嘴角漸彎,眼睛里不自覺蔓延起笑意。
他一張張看過去,最后在中間的位置看到了他和厘央的合照,是在十三鎮(zhèn)拍的那張。
當年孟希拍下這張照片后,蔣樹一直沒有機會看到,現(xiàn)在時隔五年才看到。
他不自覺聚精會神看了很久。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當時笑得很開心,嘴角彎起的幅度雖然不明顯,但眼里充滿了濃濃的笑意。
這是他臉上很少出現(xiàn)的表情,他自己看了都有一瞬間的陌生和稀奇。
原來他跟厘央在一起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厘央端著咖啡走過來,腳步微微頓了頓,尷尬地停在了蔣樹一米之外。
蔣樹用指尖點了一下照片,“這張照片你還留著?”
“……嗯。”厘央面色微窘,像被發(fā)現(xiàn)了小秘密一樣手足無措。
蔣樹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眉心漸漸蹙起。
厘央緊張起來,“你如果不喜歡,我……”
蔣樹頭也不回的對厘央勾了勾手指,“過來。”
厘央猶豫了一下,踩著拖鞋走過去,低頭看著咖啡杯里的熱氣。
蔣樹回過身,掏出手機,“我們重照一張。”
“……”厘央一下子抬起頭:“嗯?”
蔣樹點開手機里的相機,把厘央勾到身前,抬起胳膊,“我也要有合照。”
厘央眨了下眼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看鏡頭。”蔣樹提醒。
厘央下意識抬起頭望向蔣樹手里的手機,臉上還帶著沒有消退的呆愣表情。
晨光熹微,陽光灑進屋內(nèi),在他們身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蔣樹站在厘央身后,身材高挑,吊兒郎當?shù)男χ逖肟吭谒砬埃劬Ρ爤A,手里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畫面看起來溫暖又彌漫著咖啡香。
照片就定格在這個瞬間。
厘央讓蔣樹把照片傳給自己,蔣樹不肯,說五年前那張合照只有她有,他也要有一張獨屬于他的合照,讓厘央想看,只能去找他。
坐在車里,厘央只能拿著他的手機看了又看,一會放大,一會兒覺得自己照的不夠好,看起來呆呆的,想找個修圖軟件修一修,可蔣樹不同意,非說她這樣就很可愛。
厘央放在包里的手機不斷的響起提示音,因為工作群里經(jīng)常有人說話,厘央一開始沒注意,后來又接連不斷響著,她才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
工作群里面已經(jīng)炸開了鍋,厘央一眼望去,頁面被孫萬峰的名字刷屏了,有人在陰陽怪氣,有人在發(fā)火,還有人在不斷@孫萬峰,大家對孫萬峰的不滿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點。
“當初孫萬峰寫那篇采訪稿的時候,我不是沒有阻止過,可他根本不聽,非說他心里有數(shù),后來他那篇文章點擊量暴增,我勸過他適可而止,可他把我的話當耳旁風,現(xiàn)在出事了憑什么讓我跟著背鍋?”
“他發(fā)表的那些文章,我們明明一個字都沒有碰過,有好事的時候怎么不說分給我們?被夸獎的時候連提都不提我們這些同事,現(xiàn)在被人罵了,倒是想起我們了。”
“孫萬峰,你出來解釋一下,大家昨天替你忙了一天,加班加到半夜,結(jié)果你現(xiàn)在要拖我們下水?”
……
厘央懵了懵,不斷的往上翻看聊天記錄,半天才找到最開始說話的那個人,那個人發(fā)的是一段視頻。
她點開視頻,是一段孫萬峰接受霞光電視臺電話采訪的視頻。
霞光電視臺是宜城電視臺的老對家,這些年一直明爭暗斗,搶新聞、搶頭條,沒想到孫萬峰竟然會接受霞光電視臺的采訪。
厘央微微皺眉,按了按音量加號鍵,孫萬峰的聲音傳了出來。
“雖然那幾篇新聞的署名人只有我一個,但那些新聞是我和同事一起寫的,經(jīng)過領導的審核才發(fā)了出去。”
“我只是一個小記者,權(quán)力沒有那么大,我也是迫于壓力才這么做的,大家都是打工人,應該可以理解我。”
“我已經(jīng)決定向宜城電視臺遞交辭呈,不再跟他們狼狽為奸,以此向大家贖罪。”
厘央眉心擰緊,孫萬峰這是把路走絕了,徹底斷了他在宜城電視臺的后路,一點情面都沒留。
他恐怕是知道這次的事牽連甚廣,已經(jīng)徹底鬧大了,他就算留在宜城電視臺,以后也是升職困難,沒有前景可言,所以決定徹底放棄宜城電視臺,轉(zhuǎn)去霞光電視臺,并且最后給宜城電視臺潑了一盆臟水,算是給老對家霞光電視臺的見面禮。
孫萬峰打的一手的好算盤,對過去的同事不留絲毫情面,以后大家都在一個圈子里工作,低頭不見抬頭見,再見面恐怕只剩尷尬了。
蔣樹聽完了錄音,手指輕輕敲了敲方向盤,神色淡淡的,“急功近利是孫萬峰最大的弱點,注定他走不遠。”
“嗯。”厘央關掉手機,眼不見為凈。
其實當初對孫萬峰阿諛奉承的同事不少,不是所有人都是無辜的,經(jīng)過這次的事,也算是給了大家一個教訓。
車停在宜城電視臺樓下,厘央下了車,跟蔣樹告別。
蔣樹叫住她,“低頭。”
厘央不明所以,低頭看他。
蔣樹隔著車窗摸了下她的頭頂,“加油,我相信姜記者會成為最好的記者。”
厘央眼眶發(fā)熱,她為了這個人一頭扎進了媒體行業(yè),現(xiàn)在這個人給予了她最想要的肯定。
她直起身,對蔣樹揚起微笑,轉(zhuǎn)身進了辦公大樓。
上午九點整,厘央把關于朱韞的采訪稿和視頻發(fā)到了網(wǎng)上,同時電視臺開始滾動播放這條新聞。
不出所料,這條新聞引起巨大的反響,通過這次的采訪,大家意識到異裝群體的無奈和痛楚,還有平日里受到的歧視,明白到其實他們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沒什么可怕的。
評論漸漸變得溫和起來,有許多人說要跟朱韞成為朋友,還有很多人對之前的言語感到抱歉。
大家都鼓勵朱韞好好活下去,還保證以后不會用有色的眼光看他,當然其中還是有人怒罵和質(zhì)疑朱韞的人,不過這些聲音都被淹沒在了善意的聲音里,不會再傷害到朱韞分毫了。
作為報道這次新聞的記者,厘央的名字第一次被關注到,大家還找到了她之前寫的那篇新聞稿,都說她那篇新聞稿寫的真誠可靠,給宜城電視臺帶來了正面影響。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一開始宜城電視臺就有記者為朱韞說過話,只是那個時候大家都沒有注意到。
孫萬峰那段電話采訪的熱度很快被厘央的新聞壓了下去,并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他想要潑給宜城電視臺的臟水,也因為厘央的報道不攻自破。
厘央和孫萬峰之間的正面對決,厘央這一次終于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
第28章 項鏈
從朱韞這件新聞出發(fā), 大家對網(wǎng)絡暴力和傳媒的公信力等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
宜城電視臺也進行了內(nèi)部反省,領導幾次召開會議,著重講述了新聞真實的重要性,還做了相關課題, 嚴格禁止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不等孫萬峰辭職, 內(nèi)部就已經(jīng)給了他辭退處分。
當初支持孫萬峰的同事紛紛來給厘央道歉, 通過這次的事, 大家意識到了自己作為傳媒人的責任和危險, 徹底敲響了警鐘。
作為媒體人只要稍有越線, 就有可能給他人帶來滅頂之災, 這次的事幸好還有挽回的機會,不然他們后悔就晚了。
朱韞出院的那天, 宜城電視臺派人去接朱韞出院,還送上了鮮花水果, 同事們下班后也都自發(fā)的跟去了。
朱韞沒有為難大家,反而跟大家相處的很愉快, 大家接觸下來發(fā)現(xiàn)朱韞這個人靦腆、喜歡笑,其實性子很好,都愿意跟他成為朋友。
從醫(yī)院出來,厘央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她忙了這么多天, 終于可以告一段落, 她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機想要聯(lián)系蔣樹, 想快點把朱韞出院的好消息告訴他。
蔣樹像跟她有心靈感應一樣,信息正好傳了過來,“下班來酒吧,給你慶祝。”
臨近傍晚, 厘央推開酒吧的門,里面已經(jīng)很熱鬧,大家說說笑笑,放著悠揚的慢音樂,看起來愜意放松。
鞠怡遙跟在厘央后面,她聽說厘央要來玩,也要跟來放松一下,她們就一起來了。
韓亮正在表演花式調(diào)酒,周圍圍著一圈小姑娘,他看到厘央,熱情洋溢地打了聲招呼,并且抬手指了指樓上。
厘央和鞠怡遙順著樓梯往上走,樓上比樓下要安靜一些,環(huán)境相對清幽。
厘央在最里面的環(huán)形沙發(fā)上看到了蔣樹,他正垂眼按著手機,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下頜輪廓流暢又利落。
蔣樹周圍還坐了幾個熟人,除了冬迦不在,周繆、梁秋延和遲樂都在,冬迦去隔壁市拍戲了,暫時回不來,其他人還是老樣子。
他們在一起打打鬧鬧,好像一點也沒變。
厘央站在樓梯口,看到這一幕有些恍惚,好像他們還是十三鎮(zhèn)那群自由的少年。
鞠怡遙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想起往前走。
厘央走過去,遲樂登時大喊了一聲:“妹妹!好久不見!”
他望向厘央的身后,又喊了一聲:“呦!還有一位新妹妹!你好!”
鞠怡遙認出他們是燎原樂隊的成員,掩唇而笑,“大明星啊。”
厘央還沒適應眼前這些人都已經(jīng)變成了大明星,聽到她這樣說生出了恍然隔世之感,時光匆匆流逝,很多東西好像變了,又好像都沒變。
蔣樹在遲樂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后腦勺拍了一下,要笑不笑的,“你上來就叫妹妹這習慣什么時候能改?”
周繆在旁邊打趣,“明明你年紀最小,怎么那么喜歡給別人當哥?”
遲樂無辜摸頭,叫她們過去坐,周繆和梁秋延紛別抬頭笑著跟她們打了招呼。
蔣樹拍了下旁邊的位置,厘央自然而然走過去坐下,鞠怡遙挨著厘央,另一側(cè)是遲樂。
酒吧里冷氣開的有些大,蔣樹拿了條毯子搭在厘央腿上,厘央把包遞給蔣樹,蔣樹掛到了旁邊的鉤子上,兩人全程沒有對話,卻很有默契。
周繆和梁秋延對視一眼,彎唇笑了笑。
鞠怡遙和遲樂莫名聊得來,兩人很快就聊了起來,說說笑笑,氣氛熱鬧。
韓亮端了幾杯酒上來,興致勃勃地推薦給大家,“這是我新研發(fā)的口味,大家捧個場,幫我鑒賞一下,嘗嘗味道怎么樣。”
大家一人一杯分了,蔣樹嘗了一口,確定酒味不濃還有點甜,才遞給厘央。
過了一會兒,蔣樹說去上廁所,厘央沒留意,她一邊小口抿著酒,一邊看著遲樂和鞠怡遙玩牌,遲樂輸?shù)闹ㄍ蹃y叫,笑得前仰后合。
周圍的燈光忽然暗了下去,蔣樹推著蛋糕走過來,大家紛紛站了起來,含笑望著厘央。
厘央愣住,在蔣樹推著蛋糕走到她面前的時候,詫異地站起來,呆呆問:“慶祝工作而已,用吃蛋糕這么隆重嗎?”
蔣樹失笑,“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厘央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蛋糕上寫著‘生日快樂’四個字。
今天是六月初九,她的生日。
她最近忙得不可開交,連看私人信息的時間都沒有,早就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蔣樹把蛋糕推到她面前,彎起唇角,“小央,生日快樂。”
大家紛紛祝福,酒吧里的客人也聚集了過來,他們都是蔣樹熟人,第一次看到他幫人慶祝生辰,都趕過來湊熱鬧。
厘央站在人群中央,直直地看著蔣樹。
蔣樹站在她面前,給她準備了驚喜,幫她慶祝生日,這在幾個月前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
鞠怡遙在旁邊大笑,調(diào)侃道:“這場景怎么那么像求婚現(xiàn)場?”
厘央耳根發(fā)燙,趕緊彎腰吹蠟燭。
蔣樹伸手擋住她,“先許愿。”
燭光晃動,明明暗暗地照在蔣樹臉上,清雋帥氣的面容被染上了暖色,眉眼比往日要柔和,夾雜著幾分繾綣溫柔。
厘央看著蔣樹的眼睛,胸口帶著滾燙的熱意,有一瞬間她甚至想要在這里將五年前沒敢說出口的表白就這樣說出來。
可周圍的喧囂聲讓她忍住了,她閉上眼睛,許愿的時候腦袋卻一片空白,感覺耽擱了許久,最后匆匆忙忙吹了蠟燭,什么愿望也沒有許。
因為她的愿望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
蔣樹掏出一個首飾盒,里面放著一條燈塔形狀的水晶項鏈,看起來晶晶亮亮的。
“禮物。”蔣樹簡短道:“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款式,之前看你的備忘錄上畫著一個燈塔,就選了這條項鏈。”
厘央心虛,她喜歡的明明是畫在燈塔旁邊的小樹。
鞠怡遙跳出來助攻,“蔣老師,你快幫央央戴上。”
厘央偷偷瞪了鞠怡遙一眼,讓她別這么明顯,鞠怡遙沖她眨了眨眼睛,滿臉都是笑。
蔣樹不疑有他,拿著項鏈走到厘央身后。
厘央身體微微僵住,努力讓自己表現(xiàn)的自然一些,挽了下耳邊的頭發(fā)。
蔣樹撩開她身后的發(fā)絲,將項鏈戴到她的脖頸上。
厘央肌膚白,脖頸細長,戴著項鏈很好看,水晶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柔和又漂亮,像在夜里真正閃爍的燈塔一樣。
厘央低頭摸了摸項鏈,越看越喜歡,軟聲說:“我一個月內(nèi)收到了兩個生日禮物誒。”
蔣樹低頭將項鏈扣上,說話的時候熱氣撲到耳邊,“你如果喜歡,我可以把過去二十年的生日禮物都給你補上。”
厘央明知道蔣樹對她沒有男女感情方面的心思,心卻依舊像是被什么撓了一下。
她手指收縮,握緊項鏈,沉默了一會兒,轉(zhuǎn)身看向蔣樹,“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蔣樹勾唇,在她鼻尖上輕點了一下,“因為你是小央。”
厘央不甘心,“就這么簡單?”
“不然還能有多復雜。”
蔣樹語氣輕松,去把把蛋糕分了,然后讓客人們散了,挑了一塊帶最大顆草莓的蛋糕給厘央,“記得你以前喜歡吃草莓。”
厘央接過蛋糕,拿著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蛋糕很甜,她心里卻有點酸。
看,她的習慣、她的喜好、她的生日,蔣樹都記得清清楚楚,可就不是愛情,多無奈。
鞠怡遙趴在厘央耳邊,輕聲說:“央央,我真是羨慕你又同情你,你怎么喜歡上一個笨蛋?”
沒錯,就是笨蛋,她也是笨蛋。
厘央又往嘴里塞了一塊蛋糕,嘴巴塞得鼓鼓的,像只氣憤的小松鼠。
鞠怡遙被遲樂喊回去喝酒,兩人興之所至,酒意上頭后還比起了背詩,比著誰會背的多,背的時候聲情并茂,拿著酒瓶當話筒,惹得周圍的人連連大笑。
厘央悶頭吃蛋糕,一句話不說,蔣樹在她鼓起的臉頰上戳了一下,“過生日干嘛悶悶不樂的?”
厘央無奈抬眸,最后只憋出一句,“工作太累了,沒什么精神。”
“那就好好放松一下,在這玩會兒,等會我早點送你回去。”
厘央說了聲好,低頭專心吃蛋糕,繼續(xù)當一只怨氣沖天的小松鼠。
燎原樂隊似乎想要解散,大家一直聊著這件事,他們雖然沒說,但厘央能看得出來,他們其實很不舍得,但冬迦的嗓子出了問題,不適合繼續(xù)唱歌,他們不想拖累她。
蔣樹也是同樣,他坐姿懶散隨意的靠在沙發(fā)上,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眉心會蹙起,深深的一道褶。
他應該也不希望樂隊解散,但這是目前來說最好的解決方式。
厘央吃完一塊蛋糕,端起旁邊的杯子,小口地喝著杯里的甜酒,不知不覺把一杯酒都喝了下去,等蔣樹回頭的時候,厘央手里的酒杯已經(jīng)空了。
蔣樹皺眉,奪過她手里的酒杯,“全喝了?”
厘央抿了抿濕潤的唇,眼神渙散的點了點頭,狀態(tài)微醺。
“小酒鬼。”蔣樹拍了拍她的腦袋,看著她濕漉漉的眸子,“醉了?”
“沒有。”厘央抬起泛著水光的眸子,抓住他的手,臉頰帶著酡色,“小樹,你不要一直晃,我都要抓不住你了。”
坐著沒動的蔣樹:“……”
他頭疼的把韓亮叫了過來,“你新調(diào)的這個酒有度數(shù)?”
“當然。”韓亮一臉得意,“我這個酒叫情淺緣深,特點就是喝起來酒味淡,但后勁十足,一杯酒下肚,足以醉得七葷八素。”
蔣樹腦殼愈發(fā)的疼了起來,“你研究這個做什么?”
“這個酒用來騙不勝酒力的小姑娘正合適,如果男人知道了,一定能大賣!”
蔣樹抬指點了點他,“不準賣。”
“為什么?”
“我們是正經(jīng)酒吧。”
韓亮不服,“我調(diào)的也是正經(jīng)酒。”
蔣樹態(tài)度堅決,懶得跟他廢話,轉(zhuǎn)頭讓遲樂等會把鞠怡遙平安送回家,駕著厘央的胳膊,把厘央扶了起來。
厘央聲音含含糊糊,“去哪?”
“回家。”蔣樹扶著厘央往外走。
韓亮趕緊跟了過去,一路喋喋不休,“老板,我還沒說完呢!這個酒又名‘試金石’!它雖然酒勁兒來得快,但消的也快,等男人想做點什么的時候,女生酒已經(jīng)醒了,正好可以讓女生用來試男人是不是正經(jīng)人!”
“我不是給臭男人研究的,是給我姐妹研究的!其實我發(fā)現(xiàn)我在調(diào)酒方面還挺有天賦的,我以后如果做不成歌星,可以繼續(xù)調(diào)酒……”
蔣樹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把韓亮關在里面,帶著厘央出了酒吧。
……
厘央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被風一吹,酒意反而上來了,臉頰泛紅,人也變得更加迷糊起來。
“能走么?剛才這里堵車,我把車停在隔壁街了。”蔣樹問。
“能……”厘央聲音軟綿綿的,為了證明自己行,直接往前走了兩步,結(jié)果腿一軟差點跌倒,還好蔣樹一直沒敢放手。
蔣樹無奈,把她扶穩(wěn)后,在她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
厘央?yún)葏赛c頭,趴在蔣樹的背上。
蔣樹把她背了起來,她看著周圍搖搖晃晃的街燈,努力眨了眨眼睛,指著路邊隨風晃來晃去的行道樹說:“小樹,你看,椰子樹在向我招手。”
蔣樹抬頭看了一眼,“那是棕櫚樹。”
“可是我覺得跟你家門口那棵椰子樹好像。”厘央頓了頓,語重心長說:“小樹啊,你眼神是不是不好使了。”
“……”蔣樹決定不跟小醉貓計較,“是,是我眼神不好使。”
“笨蛋小樹。”厘央嘀咕一聲,把頭換了一個方向,路邊那些燈光晃得她頭暈。
“哪里笨?”蔣樹穩(wěn)穩(wěn)地背著厘央往前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人家遲樂和怡遙會背詩,你會背什么啊?還說不是笨蛋。”厘央半闔著眼,說話沒有邏輯。
“我會背小豬。”
“豬?哪有豬?”厘央睜了睜眼。
蔣樹顛了顛身上的小豬,玩世不恭地一笑,“在我背上呢。”
厘央氣得咬他耳朵。
蔣樹疼得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差點把她甩下去,“姜小央,你屬狗的么?”
厘央松開嘴,滿意地看著上面的兩個小牙印,軟乎乎的叫,“小樹……小樹……”
蔣樹兩只手都背著她,想揉下耳朵都做不到,她又在耳邊叫個不停,讓人連氣都生不出來,他無奈道:“你叫的這么甜,是不是打完人再給人顆甜棗?”
厘央抱著蔣樹的脖子,像小貓一樣蹭了蹭,“我才舍不得打你。”
蔣樹愣了一下。
厘央晃動的時候項鏈跑了出來,她拿在手里看了看,“這是什么?”
“燈塔,你見過的,十三鎮(zhèn)的海上就有。”蔣樹一步步往前走,語氣極有耐心。
水晶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看起來純凈漂亮。
厘央?yún)s松開手,搖了搖頭,把蔣樹抱緊了一些,“不,你才是我的燈塔,你在哪,我就知道方向在哪。”
蔣樹心神一晃,腳步停住。
厘央語氣忽然低落下去,“我把我的燈塔弄丟了。”
蔣樹微微側(cè)頭,聲音沙啞,“沒丟,他回來了。”
晚風吹拂過來,很快就把他的聲音吹散了。
他頓了頓,想讓氣氛輕松一點,問:“你剛才許了什么生日愿望,可不可以告訴我?我來幫你實現(xiàn)。”
厘央眼眶紅著,把臉埋在蔣樹的肩膀上,“過去五年,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可以重新見到小樹。”
蔣樹怔在那里。
厘央把他抱緊,哭濕了他肩膀上的衣襟,“現(xiàn)在我的愿望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所以我剛才沒有許愿。”
燈火闌珊,蔣樹站在那里聽著小姑娘小小的哭聲,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后悔。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再把小姑娘弄丟了。
厘央從重逢以來一直壓抑的情緒毫無征兆的爆發(fā),她吸了下鼻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當年是我看孫奶奶可憐,所以跟我爸說,讓孫萬峰來十三鎮(zhèn)采風的,我就是想讓孫萬峰去陪陪孫奶奶,可我沒想到他那么壞。”
“那天晚上也是我讓你把那個醉漢送回家的。”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孫萬峰就不會去十三鎮(zhèn),你也不會被拍下照片,就不會發(fā)生那些事。”
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個結(jié),她憋在心里這么多年,一直愧疚難安,想起來就忍不住自責。
是她把蔣樹卷到了那次的事件當中,是她害得蔣樹離開了十三鎮(zhèn)。
如果她沒有去過十三鎮(zhèn),也許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蔣樹擰眉,他從不知道厘央竟然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里,一直自責著。
他把厘央放下,握住她的肩膀。
厘央眼眶紅著,眸里水光閃閃。
蔣樹不偏不斜地看著她,“小央,你認真聽我說,那不怪你,當初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怪你,那些問題早就存在了,只不過是在那個時候揭開了而已,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其他契機,這一切都跟你無關。”
厘央凝視著蔣樹,聲音已經(jīng)帶著哭腔,“那天……我去找孫萬峰,去找你送回家的那個醉漢,可他們都不肯說出實情,我在那個醉漢家門口等了一夜,可他趁我不注意從后門跑了,我回到十三巷,就連你也走了……是我沒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很多年,蔣樹很多記憶都模糊了,可他記得自己離開十三鎮(zhèn)的那天夜里下了雨,他是淋著雨離開的十三鎮(zhèn)。
原來那天夜里有個傻姑娘陪他淋了同一場雨,還淋的比他久、比他長。
蔣樹心底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痛到呼吸困難。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真想回到那天夜里,去把厘央抱進懷里,讓她不沾風雨,也不必為他難過。
他把厘央抱進懷里,安撫地摸著她的頭發(fā),低低地說:“是我不好,沒有跟小央好好告別,讓小央這么難過。”
他頓了頓說:“我當初離開,的確有逃避的成分,當時年紀小,只想快點離開。”
少年時總是倔強又沖動,不信任自己的父親、處處壓抑的家庭、四處都是流言蜚語的十三鎮(zhèn),這一切都讓他想要逃離,所以他拋下了一切,斷絕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就那樣毅然決然的帶著一身傷離開了十三鎮(zhèn)。
厘央靠在蔣樹的肩膀上,眼淚滑落,“你這些年過得好么?”
“我離開十三鎮(zhèn)后就提前去大學報道了,后來燎原樂隊被娛樂公司相中,出道后一炮而紅,我從大學起就在給他們寫歌,學費、生活費都不成問題,雖然沒有跟家里聯(lián)絡過,但過得也還算好。”
厘央默默聽著,心里舒服了一點。
厘央心情漸漸平復下來,猶豫了一下,問:“你的大學同學有沒有人看過那篇報道?”
蔣樹停頓了一下,老實承認,“有,不過都解決了。”
厘央知道,那篇報道不可能對蔣樹的生活沒有造成影響,甚至這份影響是深遠的、傳播極廣的,這就是傳媒的厲害之處。
不過蔣樹說都解決了,那就是都解決了,即使過程艱難,結(jié)果總是好的,厘央相信,蔣樹這樣的人只要認真了解過,就不會有人能繼續(xù)誤會他。
“唔,對了。”厘央擦擦眼淚,準備秋后算賬,“你騙了我,我后來打聽過,你學習很好,次次考年級第一。”
蔣樹失笑,他也不懂當初自己為什么要騙厘央,他在厘央面前好像總是有點壞,似乎從很久以前起,他就喜歡看厘央因為他而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情緒,開心的、憤怒的、喜悅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樣,但好像一直不知不覺的做著。
他看著厘央憤怒的小眼神,自動自覺把另一只耳朵伸過去,頗帶無奈道:“要不我再讓你咬一口?”
……
厘央酒意昏沉,靠在車里睡著了,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已經(jīng)停在了她家樓下。
韓亮說的沒錯,那酒勁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的酒意基本都退去了,剛才的記憶卻洶涌的涌進她的腦海里。
厘央只恨韓亮的酒為什么不帶失憶功能,說好的醉酒后什么都不會記得呢!她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樣,記得清清楚楚,連她咬在蔣樹耳朵上的牙印是什么樣的形狀她都記得。
她捶了捶頭,懊惱的想找個地縫鉆。
蔣樹坐在駕駛座,聞聲側(cè)過身,“醒酒了?”
厘央身體僵了一下,靠到車窗上,聲音放輕,“沒有,還醉著。”
蔣樹勾唇,“哦,那就是醒了。”
“……”厘央睜開眼睛,被蔣樹捏了一下臉頰。
她無奈的在心里嘆息一聲,覺得自己被這個人吃得死死的,她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猜得明明白白,只有她喜歡他這件事,他一無所覺。
也不知道是她藏的太好,還是他太遲鈍。
“回去喝點蜂蜜水或者酸奶,省得明天睡醒頭疼。”蔣樹解開安全帶,摸了摸她的頭,“太晚了,我就不上去了。”
厘央點點頭。
第29章 甜度加量
厘央回到家, 發(fā)現(xiàn)燈亮著,姜守安和沈容秋來了。
她在本市念的大學,大學期間住校,實習后就搬出來獨居, 沒有回家住。
這幾年姜守安和沈容秋都退休了, 多了不少時間關心她這個女兒, 經(jīng)常過來看望她, 偶爾幫她收拾一下房子, 厘央早就給了他們家里的鑰匙, 她不在的時候, 他們會自己開門進來。
厘央進屋換了拖鞋。
沈容秋站在窗邊。
厘央住的房屋樓層不高,沈容秋站在那里, 應該能看到樓下的情況。
厘央把鞋放到鞋架上,“爸、媽你們來了。”
沈容秋回過身, 走過來幫她把包掛起來,隨口問:“誰送你回來的?”
厘央下意識說:“一個朋友。”
沈容秋點頭, 沒有多問,夜里燈光暗,她沒看太清楚,只隱隱約約看到好像是個男生。
厘央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多接觸男生不是壞事。
她只叮囑道:“看人眼光要準。”
厘央胡亂點了下頭, 去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 徹底清醒了才出來。
“喝酒了?”姜守安從廚房里走出來, 聞到她身上隱隱約約的酒味,不濃,還有點甜。
厘央沒有隱瞞,“喝了一杯甜酒, 朋友幫我過生日。”
姜守安給她煮了一碗長壽面,姜守安和沈容秋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吃。
沈容秋含笑說:“我們的寶貝女兒生日快樂。”
“謝謝爸媽。”
厘央將一碗面條都吃了,姜守安和沈容秋陪她說著話。
放下筷子,她不自覺揉了下太陽穴,她的頭有些疼,酒勁確實不小,她在心里偷偷把韓亮罵了一遍。
沈容秋注意到她的動作,去廚房給她沖了一杯蜂蜜水,厘央喝了幾口才覺得舒服多了。
一家三口坐在沙發(fā)上,這才說起了正事。
姜守安道:“你這次采訪做的不錯。”
姜守安身在傳媒界,自然知道了這件事的始末,厘央的采訪這幾天一直在電視上滾動播放,他們都看到了。
姜守安不常夸人,現(xiàn)在夸贊起厘央來也有些不自在,但厘央能看得出來,他挺高興的,厘央不自覺也有些開心。
沈容秋坐在姜守安旁邊,說話的時候帶著教育的姿態(tài),“央央,你當初非要學傳媒,我本來是反對的,但既然你堅持,我也只能同意,現(xiàn)在看你做的還不錯,是值得表揚,但凡事貴在堅持,切記不可沾沾自喜,更不能像孫萬峰一樣走到歧途,想回頭就晚了。”
她一直不喜歡丈夫的工作,沒想到女兒也入了這一行,她本來是不愿意的,現(xiàn)在看到厘央做的不錯,她才稍微放心。
厘央低聲道:“我知道了。”
她雖然是為蔣樹成為了記者,但早就已經(jīng)真正愛上了這個行業(yè),她不會忘記自己的初心,更不會忘記自己的責任。
提起孫萬峰,姜守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當年一直以為孫萬峰是位德智體美的好學生,后來厘央從十三鎮(zhèn)回來,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他仔細詢問后才知道了孫萬峰做過的那些事。
他跟厘央一樣不認同孫萬峰做事的手段,所以從那之后就疏遠了孫萬峰,但作為老師,他還是屢次提點了孫萬峰,希望孫萬峰可以改正,可孫萬峰根本就不聽。
如今孫萬峰走到這一步,他也很無奈。
次日一早,厘央回到公司覺得氣氛有些怪異,大家都很安靜,神色還有些忿忿不平,等孫萬峰抱著東西從辦公室里走出來,她才了然。
她站在走廊里,直視著孫萬峰,目光淡漠平靜。
孫萬峰這幾天應該過得并不如意,胡子拉碴,衣服滿是褶皺,眼底青黑一片,整個人陰沉又疲憊。
他走到厘央面前,停住腳步,面容露出幾分猙獰,“厘央,你看我的目光越來越像蔣樹了。”
厘央挽了下頭發(fā),“是么。”
孫萬峰眉梢沉下,“你這一次雖然贏了,卻不代表你次次都能贏,我一定很快就能扳回一局。”
“孫萬峰,只有走正確的路才能到終點。”厘央繞過他走了過去,對他的挑釁不為所動。
“在一個魚塘里,小魚都是被大魚吃的!”孫萬峰氣急敗壞。
厘央頭也不回,“可也總有小魚長成大魚。”
_
接下來幾天,厘央都沒有見到蔣樹。
蔣樹去隔壁市給冬迦探班,要去幾天,順便談樂隊解散的事。
厘央這次采訪做的很出色,不但自己名氣大增,還提升了宜城電視臺的聲譽,可謂是功不可沒,領導給她提前結(jié)束實習期,正式轉(zhuǎn)正。
很少有實習生能夠提前轉(zhuǎn)正,而且厘央還沒有畢業(yè),這種情況更是少見,同事們紛紛祝賀她,大家晚上一起去了自由人酒吧慶祝,不知不覺這里已經(jīng)變成了他們經(jīng)常聚會的地方。
進門的時候他們在門口遇到了宋柔美,宋柔美打扮的光鮮亮麗,正推門從酒吧里出來。
看到她,大家都怔了一下,宋柔美反而神色自然,大大方方的跟眾人打了招呼,然后踩著高跟鞋婀娜離去。
鞠怡遙走在厘央旁邊,小聲說著聽來的八卦,“你聽說沒有?宋柔美徹底拒絕孫萬峰了,連理都不理他,孫萬峰現(xiàn)在是情場職場兩失意。”
“不關我們的事。”厘央繼續(xù)往里走,對孫萬峰的事一點興趣也無。
鞠怡遙輕笑,“宋柔美拒絕孫萬峰的確不關我們的事,但她拒絕的理由可就關你的事了。”
厘央微微停住腳步,“什么理由?”
“宋柔美說,上次見面她對蔣樹一見鐘情,孫萬峰聽后,臉快黑成了鍋底灰,就是孫萬峰去辦離職手續(xù)那天的事,當時不少人都看到了。”鞠怡遙撇了下嘴,“不然你以為宋柔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厘央眉心皺了起來。
鞠怡遙在身后用胳膊捅了捅她,“你再不快點,蔣樹恐怕就要被搶走了。”
“如果能被搶走,早晚都會被搶走。”
“你這么從容淡定,是不是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厘央嘆氣,她哪里有數(shù),如果她跟蔣樹之間有一百步,那么他們連一步都沒有開始走。
她甚至連告訴他心意的勇氣都沒有,關系越是親密,越怕表白會破壞現(xiàn)在的關系,所以只能停滯不前。
鞠怡遙戀愛的經(jīng)驗也不多,對于他們的情況同樣束手無策,想不出對策,準備陪厘央借酒消愁。
她們叫來韓亮,讓他多送些酒過來。
韓亮拿著酒單站在那里,問:“誰喝?”
鞠怡遙愣了愣,看了一眼同事,“我們都喝。”
韓亮抿了下唇,“其他人喝可以,央姐喝就不賣。”
厘央眼睛睜圓,“哪來的規(guī)矩?”
“我們老板定的。”
厘央:“……”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韓亮給蔣樹通風報信了。
蔣樹的信息很快跟了過來,“這次喝醉了可沒有人背小豬回家,也沒有人讓你咬,想喝等我回來再喝。”
下面配著一張牙印的照片。
厘央想起自己上次醉酒后又哭又笑還咬人的糗事,默默放棄掙扎,改喝果汁。
_
厘央轉(zhuǎn)正之后,領導給她派發(fā)了不少任務,她的工作越來越忙,幾乎天天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
蔣樹不在宜城這段時間,她和蔣樹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絡著,偶爾會抽出時候聊天。
她給蔣樹講她每天采訪接觸到的新事物,蔣樹會給她拍臨市的風景照傳過來。
厘央雖然沒跟蔣樹見面,但這種每天都有聯(lián)系的感覺,讓她覺得生活每天都帶著一點甜。
她很喜歡這種繁忙中的小驚喜,不論她多忙,好像蔣樹就在那里,伸手就可以聯(lián)系到。
蔣樹就像是她的振奮劑一樣,總能讓她很快恢復活力。
……
中午剛要吃飯,厘央就接到任務,有開發(fā)商拖欠工資,工人們正在鬧事,她只得放下沒來得及吃的飯,跟幾名同事坐著采訪車趕到現(xiàn)場。
鬧事現(xiàn)場是蓋到一半的大樓,在機場附近,周圍沒什么人,工人們?nèi)呵榧^,正鬧得不可開交,場面一度失去控制。
厘央忙得焦頭爛額,工地灰塵大,不一會兒她身上就沾滿了灰塵,天氣漸熱,她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身后傳來車鳴聲。
厘央回頭望去,蔣樹坐在車里,戴著墨鏡,肌膚冷白,穿了件黑色大衣,襯得身姿挺拔高大,把一身不羈的氣質(zhì)都壓了下去,比往日多了幾分成熟穩(wěn)重。
幾天沒見他好像變得更帥了。
厘央眼睛一亮,立即抬腳走過去。
蔣樹把車停在路邊,降下車窗。
厘央彎腰看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厘央看著她沾著灰的臉,抽了張紙巾給她擦了擦,“干什么呢?”
“采訪,開發(fā)商拖欠工資。”
蔣樹看了眼她身后的工地,“還需要多久?”
“可能還得等一會兒。”厘央笑著,滿臉陽光。
“我在這等你,結(jié)束后送你回家。”
“不用了,還不知道要耗多久呢。”厘央雖然很想跟蔣樹在一起多待一會兒,但她忙起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蔣樹剛下飛機,她不想讓他這么辛苦。
“沒事,反正我今天閑著。”蔣樹把座椅往后調(diào)了調(diào),“你快回去忙吧,不用管我。”
厘央只得點了點頭。
蔣樹坐在車里看了一會兒,厘央在那里忙忙碌碌,工人們心情不好,面對記者的時候很不耐煩,開發(fā)商的工作人員則是趾高氣揚,記者夾在中間左右受氣。
蔣樹看著忙前忙后不停說話又受盡冷眼的厘央,擰了擰眉。
天氣炎熱,太陽火辣辣的,像是要把地面上的水汽全蒸發(fā)干一樣,厘央嘴唇干涸,已經(jīng)有些起皮了。
蔣樹開車門下車,拿了瓶水走過去,“喝點水。”
“不用。”厘央搖了搖頭,急著想去采訪下個人。
蔣樹拽住她帽衫上的帽子把她拉了回來,把水瓶喂到了她唇邊。
厘央只能張嘴喝了幾口水,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說得口干舌燥,嘴干的厲害,她抱住水瓶自己喝了起來,最后差不多把一瓶水都喝了。
厘央唇上沾了水漬,清水淌到白皙的下巴上,手上卻都是灰,沒辦法擦。
蔣樹抬手用手背蹭了下她的下巴,又在她干涸的唇上抹了一下,蹭掉上面的水漬,“多久沒喝水了?”
厘央紅著臉搖搖頭,“不記得了。”
幸好太陽很大,大家都熱的臉頰泛紅,她臉紅也不那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
蔣樹擰眉,抬手幫她遮住太陽,“那吃午飯了嗎?”
厘央搖了搖頭,剛才出發(fā)前午飯沒來得及吃,來了這里后一直在忙,根本沒時間吃。
蔣樹沒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片刻后拿著兩袋子食物回來,給厘央的同事們也帶了飯。
同事們早就餓得饑腸轆轆,連連道謝,回采訪車里吃了起來。
蔣樹和厘央去了花壇旁邊,在那里的石凳上坐下。
蔣樹拆了筷子遞給她,又幫她把飯盒打開,“附近只有這一家飯店,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現(xiàn)在就算給我一盤清水煮菜,我估計也會覺得是人間美味。”厘央聞到飯菜香,才發(fā)覺自己有多餓,低頭吃了起來。
飯菜的味道不錯,就是不知道是因為飯菜本身味道好,還是因為她太餓了,又或者是因為是蔣樹給她買的。
“慢點吃。”蔣樹怕她噎到,左右看了看才想起來忘了買水,剛才那瓶已經(jīng)喝光了,他站起身,“我去買水。”
厘央搖了搖頭,指了指不遠處的采訪車,“我?guī)Я吮乇锩嬗袦厮陔p肩包里。”
蔣樹走過去幫她拿保溫杯,打開采訪車車門,問里面的同事:“哪個是小央的包?”
同事們吃著蔣樹買來的飯菜,全都極為熱情,立刻把厘央的包拿了過去,隨口道:“有樹木標志的東西都是厘央的。”
“嗯?”蔣樹接過雙肩包,低頭望去,發(fā)現(xiàn)雙肩包的肩帶上有一個綠色棕櫚樹的布貼。
同事解釋,“我們的背包、相機經(jīng)常都是同一個款式,容易弄混,所以會做個標記,免得拿錯了,厘央的標記就是樹。”
蔣樹怔了一下,抬頭望去,厘央正在打電話,微微低著頭,臉小,膚白,額頭上沾了一點灰塵。
蔣樹福至心靈,忽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那天厘央醉酒后說的話讓他滿懷疑問,他現(xiàn)在就都懂了。
蔣樹的心臟像被什么敲擊了一下,發(fā)出震顫的轟鳴,既麻又暖。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去,厘央正好掛了電話。
蔣樹目光落在她手機的掛墜上,那里有一顆小小的常青樹。
蔣樹目光頓了頓,看向厘央放在旁邊的照相機,照相機的邊緣貼著一張貼紙,是一顆卡通松樹圖案。
無一例外都是樹。
他想起了那天在備忘錄上看到的燈塔和樹的圖案,原來是十三鎮(zhèn)那片海上的燈塔,和十三巷巷口那棵本不該存活在那里的椰子樹。
他在厘央旁邊坐下,頓了片刻,才想起把保溫杯遞給厘央。
“怎么了?”厘央見他不說話,歪了歪頭。
“沒什么……”蔣樹看向厘央,低聲說:“就是覺得我們小央太辛苦了。”
蔣樹不敢想,如果他是厘央藏在心里的那棵樹,那么厘央這些年該過得有多難過。
厘央以為他是說今天采訪的事,把掉落的發(fā)絲攏到耳后,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今天特殊情況,平時不用這么累的。”
蔣樹輕輕點頭,揉揉她的腦袋,聲音干澀,“以后不會讓小央這么累了。”
自從知道小姑娘因為他獨自傷心了很久,又因為他的粗心大意,把心事藏在心里,內(nèi)疚了那么久,他就恨不能對厘央更好一些,是最好的那種好。
厘央心臟露跳了半拍,低頭胡亂撥了兩下飯菜,轉(zhuǎn)開話題問:“你去探班看到迦姐了么?”
她不像剛才那么餓了,吃的速度慢了下來。
“看到了。”蔣樹笑了一下,“迦姐說我新耳飾挺別致。”
厘央疑惑抬眸,看了看蔣樹的耳朵。
蔣樹的耳朵干干凈凈,別說耳飾了,連個耳眼都沒有。
“什么新耳飾?”
“牙印。”蔣樹瞟了她一眼,“迦姐說一邊一個挺對稱的,咬的人很有藝術天分。”
“……”厘央噎了一下,嗆咳兩聲,又故意挑釁,“既然迦姐也覺得我很有藝術天分,那我以后要不要多多練習?”
蔣樹輕輕扯了下她的耳朵,笑意溫柔,“行,別人是舍命陪君子,我是舍耳朵陪小央。”
厘央莫名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你怎么一直不摘墨鏡?”
“啊。”蔣樹聲音閑散,把墨鏡摘了下來,“這不是怕給你丟人么。”
厘央轉(zhuǎn)頭一看,蔣樹左邊眼角有一片烏青,她這才注意到蔣樹嘴角也有些破皮,不由緊張起來,“跟人打架了?”
“嗯,跟許焰生打了一架。”蔣樹語氣輕描淡寫,嘴角還噙著一點笑意,“以前就想打了,隔了這么多年可算痛痛快快打了一次。”
厘央略微驚訝,“你們以前就認識?許焰生不是一直在國外,今年才回國么。”
她身為記者,手里還是有些消息的,許焰生現(xiàn)在是最受關注的新銳導演,他的資料厘央也看過。
“出國前他在十三鎮(zhèn)的高中讀過一段時間。”
厘央猶豫了一下問:“他是迦姐的初戀?”
“不是初戀,沒戀。”蔣樹轉(zhuǎn)著手里的墨鏡,“不過他的確喜歡過迦姐。”
“迦姐應該也喜歡過他。”厘央想了想,“不對,應該把‘過’字去掉。”
“你怎么知道?”蔣樹轉(zhuǎn)頭看她。
厘央眼睛彎了下,“那天采訪的時候,迦姐朝許焰生的方向看了不下十次。”
蔣樹這次沒有否認,“小孩子知道的還不少。”
厘央皺眉,“你為什么總說我是小孩?”
“因為你在我心里就是個小……”蔣樹想到某種可能,頓了頓,改了口,“從今天起會把你當作大人的。”
厘央滿意了,繼續(xù)吃飯,“你以前答應過我,等我過了十八歲,就不再把我當作小孩子了。”
“知道了。”蔣樹想,他這次真的記住了。
用過飯后,他沒有再打擾她工作,把空了的飯盒丟掉,一個人坐進車里,默默消化剛知道的事。
他看著外面的厘央,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仔細琢磨,才在厘央那一次次染紅的臉頰中瞧見一點端倪。
他輕輕閉眼,心中有些懊悔,他如果早些知道,至少不會讓小姑娘一個人傷心難過,更不會匆匆離別。
少年時的青春懵懂,不足以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他那個時候更不知道,一次分開就讓他們差點無緣再見,幸好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他雖然還分不清自己對厘央的心意,但他知道厘央對他而言從來都是特別的。
等厘央忙完,天色已經(jīng)黑了,她累得一點力氣也沒有,坐進車里后,整個人癱在座椅上。
蔣樹幫她系上安全帶,開著車看了她一眼,“回家有力氣弄東西吃么?”
厘央聲音有氣無力,“不吃也行,累得沒胃口了。”
“不吃會傷胃。”蔣樹拐了個彎,來到一家大型超市門口,找到停車位把車停下,“你在車里等我,我馬上回來。”
厘央提起一點精神,“干什么去?”
“買菜。”蔣樹眼里帶笑,解開安全帶,“喂小豬。”
姜·小豬本豬·央:“……”
她在繼續(xù)癱著和能跟蔣樹一起逛超市之間艱難的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蔣樹,她攢足力氣下了車,“我也去。”
蔣樹回頭看她,“不是累么?”
“……不累了。”
蔣樹看了她兩秒,就在厘央懷疑他看出點什么的時候,他低頭笑了一下,“行,累了告訴我,我背你。”
“背我還是背小豬?”厘央記仇的瞪了他一眼。
蔣樹嘴角上揚,低頭笑了笑。
超市里商品琳瑯滿目,蔣樹推著推車,厘央負責往里面扔零食,蔣樹沿路看著果蔬,一邊問厘央想吃什么,一邊往推車里放。
“你會做飯?”
蔣樹低頭看著菜品,“嗯,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多少會一點。”
厘央心情愉悅,看什么都想吃,她只要一想到是蔣樹做的,就覺得什么都好吃,蔣樹問什么她都點頭,最后推車實在放不下,她才不得不放棄。
蔣樹失笑,“急什么,以后慢慢做給你吃。”
厘央眼睛唰的一下亮了,“你以后還給我做?”
“嗯,想吃什么給我打電話。”蔣樹隨意答應著,答應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厘央心情好的想唱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跟蔣樹重逢后,一切好像都在變得越來越好。
兩人回到家里,姜守安和沈容秋剛走,厘央家里比上次整齊很多,蔣樹換了拖鞋走進去,左右看了一眼,“收拾家了?”
厘央老實承認,“我爸媽在這里待了幾天,是他們給我收拾的。”
蔣樹拎著菜進了廚房,“你去歇會兒,飯好了叫你。”
厘央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塵,身上也沒干凈到哪去,她這副樣子不敢亂走,點了點頭,進屋把臟衣服換下來,去衛(wèi)生間沖了一個澡,然后把臟衣服都丟進洗衣機里。
等她忙完,擦著頭發(fā)走出來,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三道菜,蔣樹正在煮最后一道湯。
蔣樹的廚藝出乎意料的不錯,飯菜看起來色香味俱全,而且速度很快。
厘央沒有出聲,靠在門口靜靜的看他,屋里飄散著淡淡的飯菜香,她明明很餓,卻覺得很滿足。
廚房的燈光是暖暖的黃,照在蔣樹身上柔化了他的棱角,他做菜的時候動作不緊不慢,看起來游刃有余,很是好看。
如果可以,厘央真想把這一幕錄下來,可她不舍得移開目光,只站在那里定定看著。
等湯出鍋,蔣樹關了火,回過頭來,厘央才匆忙移開視線。
蔣樹看到她慌亂無措的眼神,垂眸淺笑,只能當作什么都沒看到。
兩人坐到桌前,厘央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蔣樹做的飯菜很好吃,她的眼睛亮了亮,夾菜的速度比剛才快了不少。
厘央每嘗一道菜,就要夸獎一句,夸到最后,蔣樹都忍不住笑了,“怎么什么你都說好吃,連我洗的水果都好吃?”
厘央咬了一口草莓,使勁點頭,“就是好吃!”
在她心里蔣樹無論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沒有道理可言。
蔣樹給她剝了一個蝦,“那就多吃點。”
厘央十分捧場,整整吃了一碗飯,比往常吃的都要多,她吃飽后困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她累了一天,吃飽喝足后困意就涌了上來。
蔣樹沒讓她洗碗,自己一個人去把碗筷洗了,出來的時候,厘央已經(jīng)歪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手里抱著抱枕,身體微微蜷縮著。
蔣樹在她對面坐下,厘央睫毛很卷,閉著眼睛的時候,睫毛在眼底遮下一小片陰影,鼻子小巧,唇形姣好,看起來總是很乖。
厘央打了一個盹兒,很快就醒了過來,頭往旁邊倒了一下,睜開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望向?qū)γ妫皫c了?”
蔣樹收回目光,低頭看表,“九點十五,我該回去了。”
蔣樹離開后,厘央沒有再睡,去洗了一個臉,稍微清醒了一點,堅持著想等蔣樹到家。
她算算時間差不多了,還沒等問,蔣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厘央立刻接通,“到家了?這么快。”
“嗯。”蔣樹關上門,低頭換鞋,“怕有的人在等我報平安。”
“誰啊?”厘央明知故問。
蔣樹聲音含笑,跟著重復。“誰啊?”
“誰啊?”厘央笑著在被窩里翻了一個身,自問自答,“是我。”
覺得有點傻,兩人都笑了起來。
“你跟朋友出去,到家后都會報平安嗎?”厘央問。
“不會。”蔣樹像說什么秘密一樣,壓著聲音說:“是小央一個人的獨家福利。”
蔣樹低沉磁性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厘央耳根發(fā)燙,耳尖到脖子都紅了。
……實在是太犯規(guī)了!
厘央用被子遮住臉,腦袋里亂哄哄的,總覺得蔣樹今天有哪里不一樣,又好像他們一直都是這么相處的,只不過甜度好像加量了。
第30章 兩情相悅
厘央在茶水間倒咖啡, 鞠怡遙走進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喂!公司里可都傳遍了,姜厘央有個大帥哥朋友,昨天慷慨解囊, 給大家買了豪華午飯!大家一致懷疑二人關系不純, 很有可能是在戀愛。”
厘央遞給她一杯咖啡, “哇, 這么精彩, 要不要寫下來, 發(fā)到八卦周刊做新聞?”
鞠怡遙抿唇笑了笑, “是不是蔣樹?”
厘央含糊應了一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鞠怡遙看著她的面色, 打趣道:“有情況啊姜厘央,快點如實招來, 你們發(fā)展到哪一步了?”
“沒到哪一步……還是老樣子。”厘央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咖啡。
鞠怡遙不信, “那你緊張什么?說話為什么猶猶豫豫的?”
“就……”厘央用勺子輕輕攪了攪,往咖啡杯里放了一顆糖,“覺得怪怪的。”
“哪里怪?”
“說不上來。”
好像和以前一樣,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手機響了一聲,厘央掏出來, 是蔣樹的信息。
“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鞠怡遙看見了, 頓時叫了起來, “喲喲喲!都要登堂入室了還不算發(fā)展?”
厘央不好意思,撞了她一下。
鞠怡遙嬉笑著躲開,端著咖啡往外走,“我不打擾你了, 趕緊給人家回信息。”
厘央手指放在打字界面上,猶豫了一下,才輸入了一個‘要’字。
本來說好下班后蔣樹來接她,但厘央今天任務少,提前下班了,她正好在商業(yè)街附近,就讓蔣樹把地址發(fā)給她,自己打車過去。
厘央順著地址來到一棟三層高的小型別墅前,確認門牌號后,才按響了門鈴。
蔣樹踩著拖鞋過來開門,應該是剛洗過澡,穿著干干凈凈的白t恤,底下是一條寬松的運動褲,頭發(fā)微濕,看起來清爽利落,厘央隔得遠遠的好像都能聞到清爽的洗發(fā)水味。
蔣樹拿著雙拖鞋放到她面前,“今天下班這么早?”
“嗯,今天不忙。”厘央看到拖鞋是粉紅色的,還是女式的,愣了一下,“迦姐的?”
“專門給你準備的。”蔣樹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看看上面的圖案。”
厘央看著腳上踩的兩只粉紅豬拖鞋,“……”真是又氣又忍不住開心。
蔣樹家里整體是黑白色調(diào),很干凈明亮,但沒什么生活氣息,相比起住家,更像是工作室。
厘央把想法說出來,蔣樹笑了一下,“也算是工作室,不然我自己住沒必要買這么大的房子,當初買這個房子就是為了方便樂隊活動,有時候我寫完新歌,會讓他們過來試唱,是一個活動基地。”
厘央輕輕點頭,蔣樹其實也算是樂隊的一員,只不過是隱形的,他不喜歡去幕前,所以一直待在幕后,但他們是一體的。
蔣樹帶著她四處看了看,有兩間屋子里面放著樂器,應該是給樂隊活動用的地方,還有一間屋子里全是專業(yè)作曲的東西,應該是蔣樹自己的工作室,屋子里有一面巨大的書架,書架上放著作曲和投資類的書。
厘央猜想,蔣樹平時應該還有做一些投資,他自己就是音樂制作人,應該有投資一些項目,所以平時會看投資類的書籍。
屋里還擺放著許多有趣的擺件,厘央看著有趣,在里面多待了一會兒。
蔣樹去廚房做飯,厘央想去幫忙,被蔣樹推了出來,往她懷里塞了一盆紅彤彤的草莓,“乖乖在外面等著,我煎個牛排,很快就好,冰箱里有冰淇淋,想吃自己去拿。”
厘央看著懷里滿滿的一盆草莓,覺得再這么下去她可能真的要變小豬了。
厘央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兩圈,看到書架上有燎原樂隊演唱會的碟片,便挑了一張,去影音室看了起來。
冬迦、周繆、梁秋延和遲樂熟悉的面龐出現(xiàn)在舞臺上,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他們臉上化著舞臺妝,唱著蔣樹寫的歌,每一個眼神都帶著默契,他們的歌自由而暢快,舞臺充滿活力。
厘央想起他們當初在十三鎮(zhèn)的山坡上快樂唱歌的樣子,心中覺得惋惜。
如果樂隊真的要解散了,那么這樣的演唱會就再也看不到了。
蔣樹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進來,跟厘央并排坐著,一起看著投影儀投射出的畫面。
直到碟片播放結(jié)束,蔣樹的目光還落在屏幕上。
他安靜了一會兒,說:“兩個月后燎原樂隊會舉辦一場告別演唱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厘央轉(zhuǎn)頭看他,可惜道:“真的要解散了嗎?”
蔣樹搖了搖頭,“大家最后一致決定樂隊不解散,但是不會再舉辦公開活動,就讓燎原樂隊永遠停留在那里,這場演唱會是用來跟歌迷們告別的。”
厘央眼眸彎起,“太好了,樂隊不散,人也不散。”
蔣樹笑了笑,“想去嗎?”
“當然想!”
厘央早就想去看了,只是以前還沒有重逢,她擔心看到他們會想起蔣樹,心中會難過,所以才一直沒有去看過燎原樂隊的演唱會,現(xiàn)在蔣樹陪她一起去,她當然想去。
“想去就要先吃飯。”蔣樹笑了一下,伸手把厘央拉了起來。
兩人在餐桌旁坐下,桌上擺的都是厘央愛吃的食物,有的是厘央無意中說過,有的是蔣樹跟她吃飯的時候自己發(fā)現(xiàn)的。
厘央看著滿桌子的菜,手指微微蜷縮,“你會不會太慣我了?”
蔣樹懶散地挑了一下唇,眼神帶笑,“我還能更慣。”
厘央心跳不爭氣地偷偷加快,“……”犯規(guī),又犯規(guī)!
吃飯中途,厘央手機響了兩聲,是工作群里發(fā)來的消息,領導給她派了一個出差的任務,不急,但處理起來耗費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江津成正在問需不需要多給她派兩個人。
厘央手指滑動,瀏覽著采訪事件的信息,目光最后落在采訪地上,微微擰眉。
蔣樹今天買了不少海鮮,正在幫她剔出蟹肉,見她半天不動,抬頭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厘央把手機推到蔣樹面前,“我可能要去十三鎮(zhèn)一趟。”
蔣樹輕輕挑眉,把手擦了擦,低頭看向手機界面,入目望去看到一張照片。
蔣樹看著照片上的男人,覺得有些熟悉,低頭想了片刻,眸色微凝,“是他。”
“你認識他?”
“你不記得了?當年你去十三鎮(zhèn)的時候,有天夜里一個男人跑進了迦姐家,警察調(diào)查后得知他有精神病史,后來這件事不了了之。”蔣樹把手機還給厘央,“我們有天晚上回去的路上還遇到他了,就是這個人。”
厘央想起來了,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蔣樹,滿心滿眼都是蔣樹,根本就沒有看那個男人長什么樣。
她伸手在手機上點了兩下,低聲道:“這個男人死了。”
蔣樹目光落在她蔥白的指尖上,微微停頓,“怎么死的?”
“案件還沒終結(jié),警方調(diào)查結(jié)果暫時判定是他侄子殺了他。”
蔣樹一愣,“嗯?”
“他二十多歲的時候被診斷為精神病,一直是他大哥全家照顧著他,現(xiàn)在他大哥的兒子錯手殺了他,那個少年才剛滿十八歲。”厘央手撐著下巴,“所以這件案件很有采訪價值,結(jié)合了倫理、道德,還有一些社會層面的探討。”
蔣樹沉默須臾,“正好我很多年沒有回過十三鎮(zhèn)了,我陪你回去。”
厘央詫異抬眸,擔心問:“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蔣樹已經(jīng)五年沒有回去了,他現(xiàn)在回去很有可能會遇到熟人,厘央不知道他有沒有做好心里準備面對他們,畢竟當年他會選擇離開,就是為了逃離當初遭受的一切。
蔣樹眸中閃過一道復雜之色,搖了搖頭,“沒事,我本來也要回去,有件事情要處理。”
“什么事?”厘央追問。
蔣樹頓了一下,看著她吃到一半的飯,說:“吃完飯再說。”
厘央沒有多想,回復了江津成后,開開心心用完了一餐飯。
用過飯后,蔣樹拿出一封信,遞給厘央,“我前幾天收到一封律師信,你看看。”
厘央將信瀏覽一遍,眼眶微微紅了,“孫奶奶三個月前過世了?”
她想起孫奶奶慈祥的模樣,心中忍不住難過,回憶起孫萬峰這幾個月吃喝玩樂樣樣不誤的樣子,就更難過了。
“嗯,孫奶奶離世前故意沒讓人告訴我她病重的消息,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蔣樹摸了摸她的頭,“別難過,我打聽過了,孫奶奶走的很安詳。”
厘央平復了一會兒心情,才繼續(xù)看下去,幾分鐘后驚訝抬眸,“孫奶奶要把財產(chǎn)留給你一半?”
“對,我要回去處理的就是這件事。”蔣樹點點頭,聲音低低的,“我收到信的時候也很驚訝,沒想到她會這么做。”
厘央咬緊下唇,“早知道我就找時間回去看看她了。”
當年蔣樹離開后,她正在氣頭上,不想看孫萬峰那張可憎的臉,收拾好行李后就匆匆忙忙離開了,這些年都沒有再回去過。
那里對蔣樹來說是傷心地,對她來說亦是不想面對的地方,她曾經(jīng)一度想再也不要回那個地方了。
“不要不開心。”蔣樹在她頭頂輕輕拍了拍,“孫奶奶就是不想讓我們傷心,也不想讓我們再為她奔波,才故意不告訴我們的。”
厘央心情有些沉重,看著手里的律師信,平復了一會兒情緒,才問:“你這幾年跟孫奶奶有聯(lián)絡嗎?”
蔣樹點頭,“我這些年雖然沒有回過十三鎮(zhèn),但是一直有托人照顧孫奶奶,每年會定期給她打錢,后來孫奶奶生病,來宜城看病,住院期間一直是我照顧她,她回去后一直告訴我已經(jīng)徹底康復了,沒想到她會突然過世,她應該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不想再麻煩我,所以才瞞著我。”
厘央抿了抿唇,孫奶奶會這樣做并不奇怪,她其實多少可以理解一些孫奶奶的想法,她把一半財產(chǎn)留給蔣樹,是愛護,也是補償。
蔣樹對她比她親生孫子都要好,又是她看著長大的,跟親孫子沒什么兩樣,當年因為孫萬峰的事,蔣樹受到了那么多傷害,孫奶奶一定很愧疚,她估計是想要補償蔣樹。
蔣樹把律師信放到一旁,“我知道孫奶奶留了一筆錢給我后,本來想看看孫萬峰的表現(xiàn),如果他對孫奶奶有感情,我就把錢還給他,不過……看來這么多年他一點沒變。”
“孫萬峰的父親前幾年因為意外過世了,當時為了賠償金,孫萬峰把孫奶奶叫來宜城簽名,當時我和孫奶奶見過面,孫萬峰把賠償金都拿走了,從那以后就跟孫奶奶斷了聯(lián)系。”
蔣樹低聲道:“據(jù)我所知,孫奶奶過世后孫萬峰從來沒有回去過,就連孫奶奶生病,他也沒有看望過,當初孫奶奶來宜城看病,他找各種理由推脫,一次都沒有見過孫奶奶。”
厘央輕輕點頭,她以前向?qū)O萬峰打聽過孫奶奶的情況,但孫萬峰是一問三不知,后來她就沒有問過了。
她跟孫萬峰是同事,如果孫萬峰前幾個月有請假回去看望孫奶奶她一定知道,由此可以斷定,孫萬峰根本沒有回過十三鎮(zhèn)。
“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厘央問。
蔣樹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既然孫萬峰不值得,孫奶奶也不想把那一半財產(chǎn)留給他,那么我想把孫奶奶留給我的那部分財產(chǎn)捐給附近的慈善機構(gòu),具體要怎么做我還沒有想好,需要去實地考察一下。”
厘央沉默了一會兒,抬頭道:“那我們回去看看吧,回去后你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們立刻就離開。”
蔣樹莞爾,“沒有那么夸張,那里畢竟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雖然有些不好的回憶,但也有很多好的回憶,例如我們就是在那里認識的。”
厘央眨了下眼睛,“認識我對你來說是好的回憶嗎?”
過去的幾年里,她一直愧疚不安,擔心蔣樹會后悔認識她。
蔣樹失笑,“姜厘央小朋友,你整天在胡思亂想什么?現(xiàn)在我明確的告訴你,認識你對我來說是特別好的回憶。”
厘央抬眼,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都變得明亮了。
“以后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有什么事直接問我。”蔣樹說。
厘央在心里應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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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跟蔣樹踏上回十三鎮(zhèn)的路程,厘央都還有些恍惚,她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快略過的景致,微微出神。
她跟蔣樹初次在十三鎮(zhèn)見面是在夏天,現(xiàn)在他們重逢,一起回到那個地方,還是在夏天。
外面春意盎然,草長鶯飛。
這些年科技飛速發(fā)展,十三鎮(zhèn)的交通變得便利很多,那八千里的距離好像也變得不再那么遙遠。
抵達十三鎮(zhèn)的時候是晚上,剛下過雨,空氣里帶著冷意。
厘央只穿了一件短袖,從溫暖的車里出來,冰冷的空氣讓她打了一個冷顫,還沒等她說冷,蔣樹的外套已經(jīng)披在了她的身上。
厘央側(cè)頭,路燈的光讓蔣樹看上去有幾分柔和,甚至帶著幾分溫柔。
蔣樹提前訂了酒店,酒店足足有二十幾層高,應該是這幾年新蓋的大樓,以前十三鎮(zhèn)從沒有這樣高的樓房。
生活日新月異,十三鎮(zhèn)的街道已經(jīng)變了,道路更加寬闊,四周建起了高樓大廈,燈火輝煌,只有遠處的海還沒變,空氣里彌漫著熟悉的海風味,還有淡淡的月季香。
夜已經(jīng)深了,蔣樹和厘央拿著房卡上樓,他們的房間緊挨著,就在隔壁。
厘央進了房間,這里的夜景很美。
他們住的樓層很高,從陽臺能看到一望無垠的大海,還能看到遠處那個熟悉的燈塔,燈塔在寂靜的海面上閃爍著,照亮黑沉的夜。
厘央站在陽臺上,抬手輕輕摸了摸脖頸上的項鏈,水晶在燈光下微微閃爍,跟遠處的燈塔相映生輝,她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十三鎮(zhèn),心情有些復雜。
這個地方曾經(jīng)因為蔣樹對她來說變得美好而充滿憧憬,可也是因為蔣樹,這里成了她心里的一道傷。
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失去蔣樹的恐懼又籠罩了上來。
厘央拿出手機,給蔣樹發(fā)去信息,“你在嗎?”
蔣樹很快發(fā)來視頻邀請,厘央點了接通。
蔣樹剛洗完澡,頭發(fā)上還滴著水,他靠在床頭,只穿了件單薄的白色短袖,領口松松垮垮,神色散漫。
厘央想到他就在自己幾米之外的地方,不自覺松了口氣。
蔣樹看了鏡頭里的厘央,“你在……陽臺?”
風吹動厘央的頭發(fā),背后是十三鎮(zhèn)絕美的夜景,她撩了下頭發(fā),點了點頭。
蔣樹看了眼窗外,“我這間房沒有陽臺,只有一個很大的落地窗。”
“可惜了。”厘央看到蔣樹后,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這里的風很舒服。”
蔣樹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海面上明亮的一點,“看到燈塔了嗎?”
厘央想起自己那日醉酒說過的話,不自然的點了點頭,頭發(fā)被風吹得有些亂,她抬手捋到耳后。
蔣樹輕聲說:“小央,燈塔也許不會一直在,但我會一直在。”
厘央下意識笑了笑,即使被蔣樹看穿了她的緊張和擔心,也沒有關系。
次日醒來,天公作美,陽光大盛。
厘央本來有點認床,換了地方第一晚一般都睡不好,可這一晚卻睡得不錯,也許是因為心中安定,她很快就睡著了。
現(xiàn)在醒過來精神也很好,幾乎是神采飛揚。
她拿手機放著歌,踩著拖鞋去衛(wèi)生間洗漱,然后又噠噠去鏡子前化了個淡妝,柔軟的長發(fā)垂下來,一邊頭發(fā)用珍珠發(fā)卡別在耳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耳唇小巧圓潤。
蔣樹站在門口敲了敲門,等她開了門,勾唇一笑,“心情很好?”
“沒有啊。”厘央揚著壓不下去的嘴角,“就一般般的好。”
“把什么都寫在臉上。”蔣樹嘴角噙笑,“收拾好了么?吃早餐去。”
道路兩旁的梧桐樹又高又直,藍天白云,賣早餐的街巷依舊熙熙攘攘。
蔣樹帶著厘央繞過兩條小巷,來到一家不起眼的早餐店,早餐店很小,但里面坐滿了人,厘央和蔣樹沒有進去,就在門口露天的桌子前坐下。
“小餛飩、胡辣湯、油條、小籠包、蒸餃……”厘央拿著菜譜,萬分苦惱,“好多都想吃,可我吃不了這么多。”
“讓老板多拿兩個空碗,我們分著吃。”蔣樹拿著餐巾紙擦了擦厘央面前的桌子。
厘央滿意彎眸,“那我點了!”
上菜很快,老板娘親自把東西端了過來,看到蔣樹愣了一下,“你是……小樹?”
蔣樹抬頭,“趙姨,好久不見。”
老板娘唏噓地看著蔣樹,神色有些激動,朝著屋里喊:“虎子!快來看看是誰回來了!”
“媽,我忙著呢。”一個年輕人手里端著盤子從屋里走出來,看到蔣樹眼睛猛地睜大,“蔣哥!”
厘央看了年輕人一會兒,才從他喋喋不休的說話習慣里回想起來,他是當初的‘自行車少年’里的一員。
錢虎在蔣樹旁邊坐下之后,就一直激動的說個不停,一會兒說十三鎮(zhèn)這幾年的發(fā)展,一會說老熟人的變化,一會兒又詢問蔣樹這幾年的生活。
蔣樹沉默地聽著,偶爾應答幾句,看厘央一直沒動筷子,抬了抬頭,示意讓她先吃。
厘央拿勺子吃了一個餛飩,頓時胃口大開,難怪蔣樹會帶她走這么遠來吃早餐,這里的早餐味道確實好,爽口又不會膩,早上吃起來很開胃。
厘央給蔣樹夾了一個煎餃,放到他面前的盤子。
錢虎這才停了停,一拍腦門道:“瞅瞅我太激動了,蔣哥你先吃,不然等會兒涼了。”
蔣樹這才拿起筷子,“你也一起吃點。”
“不用,我早就吃過早餐了。”錢虎搖了搖頭,看到蔣樹和厘央分吃食物,舉止親密,厘央長得又有些眼熟,不由笑道:“蔣哥,你什么時候交的女朋友?真漂亮。”
厘央吃油條的動作一頓,蔣樹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正好跟她的眼神撞上。
厘央不自在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向旁邊的馬路,幾個穿著校服的少年騎著自行車飛快掠過。
十三鎮(zhèn)街上的自行車少年們已經(jīng)換了人,但同樣衣襟帶風,一個個拼命的踩著腳蹬,看起來少年氣十足。
蔣樹的聲音夾雜著笑意響起來,“從哪看出來是我女朋友?”
錢虎左看看右看看,“不是嗎?可是你們長得很有夫妻相啊,一看就很配。”
蔣樹看了一眼厘央紅彤彤的耳尖,眼里的笑意更濃,“這不是還沒追到么。”
厘央一愣,詫異轉(zhuǎn)頭,對上他含著溫柔笑意的眼睛,差點淪陷在里面。
錢虎震驚,“蔣哥,還有你追不上的姑娘?”
他立刻轉(zhuǎn)頭看向厘央,往厘央旁邊挪了挪凳子,當起了說客,“大妹子,我跟你說,我們蔣哥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不但人長得帥,還特別有才華的,人品性格都沒得挑,以前全靠他罩著我們,你要是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這可是我們十三鎮(zhèn)最好的男人,你好好考慮一下……”
厘央聽到面頰通紅,在桌子底下踩了蔣樹一腳。
蔣樹也不躲,趴在桌子上低低的笑。
此情此景不知怎么跟五年前的燒烤攤重合,厘央眉目柔和下來,聲音小小的說:“你說得對。”
正說得來勁的錢虎,聲音一滯,“什么?”
“我說你說的對。”厘央壓低的聲音,沒讓蔣樹聽見,“他……確實很好。”
錢虎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他怎么越看越覺得他們像兩情相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