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父子關系的事情解決了,還有要去打鬼王的事情。
謝道長耗費十年壽數，卜算出人間的一線生機在喬滿的身上，天命所歸,想要阻止鬼王為禍人間，盡管他只是個六歲的小孩子，也必須前往。
如果還有別的選擇，喬微生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接徒弟。
路見星憂慮：“可是，萬一……”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萬一,小滿出事了呢？
千年的鬼王,哪怕他對捉鬼算命的事情一竅不通,也知道鬼王的可怕之處,絕不是人間游蕩的普通小鬼可以相比。此行十分兇險,小滿的師父是個頂頂厲害的道士,卻也差點喪命,搶救了好幾天才搶回一條命,后面更是休養了大半年才好。更別說與他同行的還有許多人。
那么多道門精英遇到鬼王都損失慘重,小滿才六歲而已。
他才下山沒有多久,還沒有成年,還沒有看過世間的許多風景,怎么拯救世界的責任就壓在他一個小孩的肩膀上了？
成年人尚且會覺得壓力重大,何況他一個小孩子？
倒是喬滿自己擺擺小手，一臉鎮定地說：“沒關系，我很厲害噠。”
“但是……”
“星星，你要相信我呀。”喬滿自信地昂起腦袋,小臉上神采飛揚，“我超會抓鬼的！”
“……”
看著小孩天真稚嫩的臉蛋,路見星啞口無言。
小滿是很厲害沒錯。
但他還那么小，能懂這趟出差有多危險，自己要面對的事情有多嚴重嗎？
路見星想了想，起身踩在地板上。
驟然亮起的燈光讓喬滿馬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他放下小手，就看見一張熟悉的紙條出現在眼前。
“咦？”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上面寫了“愿望券”三個字，愿望兩個字比劃太多不會寫，用的還是拼音，上面還蓋著一個小小的巴掌印。
因為是自己做的，喬滿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他給星星的生日禮物。
在路見星的生日宴會結束自后，那三張“愿望券”就被好好收了起來，喬滿等了好久沒有等到他來許愿，差點忘了這件事，驟然看到“愿望券”出現在眼前，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星星？”
“我要許愿。”
“現在？”喬滿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小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蓋上，繃著一張肉乎乎的小臉，“嗯，你說，不管是什么愿望，我都會幫你完成的。”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路見星認真地看著他：“這次出差和以前不一樣，你面對的是一個強大的敵人，不是普通的鬼，我希望你能夠謹慎一些，小心一些，保護自己的安危。”
喬滿也表情嚴肅地點頭：“星星，你放心，我一定會……唔？”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喬滿眨眨眼睛，無辜地看著他，烏溜溜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唔唔？”星星？
“……不要立任何flag。”路見星謹慎地說：“總之，你要小心一點。”
“唔唔！”
喬滿用力點頭：知道啦！
……
在原定的計劃之中，第二天一早，喬滿會跟路見星一起出發去新的劇組。
計劃有變，路見星改簽了機票，改成下午的航班，空出半天時間，和自家的小孩好好道別。
這一次出差，助理星星就不能和他一起去了。
工作是其一，其二則是他幫不上什么忙。他既看不見鬼怪，也不會什么道術，更沒有特殊部門的黑西裝專業，就算跟過去也只能拖后腿。因此，兩人要暫時分道揚鑣，各自前往不同的目的地。
鬼王封印松動，重新封印刻不容緩，根本不給人多準備的時間。路見星買了一部新手機，插上卡后，幫喬滿安裝同步了所有社交軟件，裝進他的小黃鴨背包里。
比起電話手表，手機的功能更多，最重要的是，還可以視頻通話。
“有空的話記得給我發消息。”路見星不放心地叮囑道：“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也記得告訴我。”
盡管他能幫上忙的微乎其微。
喬滿乖乖點頭：“好噠。”
路見星揉了揉他的腦袋，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他站起身推上行李箱，目光留戀地看著自家小孩稚嫩可愛的面龐，又抬頭地喬微生交換了一個眼神。老人目光安定，兩個監護人在空氣中無聲地作視線交流。這一次行動，喬微生也會陪同在小徒弟的身邊。
片刻后，路見星垂下眼，一只小紙人站在喬滿的肩膀上探頭探腦，此時此刻，他無比地希望自己也能變成這樣一張小紙片了。
方腦袋的小紙人攀著他的褲腳爬了上來，在他的外套口袋里，為自己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好。
“咦？”
喬滿扒開路見星的外套口袋，腦袋湊過去看里面的小紙人：“你要跟著星星走嗎？”
方腦袋的小紙人窸窸窣窣一陣比劃。
喬滿看的連連點頭，煞有其事地說：“我沒法跟在星星身邊，你要幫我保護他，不能讓他被別的鬼欺負。交給你啦！”
小紙人一雙黑豆眼目光炯炯，表情堅毅。
昨天來過的黑西裝守在門口，毛毛過來接人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誤入了什么幫派決斗。他縮著腦袋從黑西裝們的眼皮底下走過去，接走路見星之后，他忍不住回頭探頭探腦。
“奇怪。”毛毛撓頭：“路哥，小滿不和我們一起嗎？”
路見星低聲應：“嗯。”
“路哥，那些人是誰啊？怎么都在你家？”
鬼王的事情不好和普通人說，路見星含糊說：“小滿的師父帶來的。”
“什么？！”毛毛大吃一驚：“小滿寶寶的師父不是死了嗎？”
“沒有，是小滿的誤會。”
“那……那……”那小滿寶寶是不是要跟師父走了？
毛毛憂心忡忡地看著路見星的側臉，長久合作的熟悉，讓他可以輕易地看出來，路見星的臉上雖然沒什么表情，但實際上心情沉重。他張了張口，沒把后面的話問出口。
一路走出去，經過小花園里的時候，花園里休息的老人們關心地湊過來。
“星星，你家怎么忽然出現那么多奇怪的人？”
“他們是誰？是小滿大師的客人嗎？”
“你這是去哪兒？小滿怎么沒跟在你身邊？”
大家都知道，小滿大師天天和他的兒子黏在一塊兒，走到哪兒都不分開的！
路見星把同樣的話和這些老人們解釋了一遍。
直到他到達機場，遇到在送機口送行的粉絲，也有粉絲大聲地問：“星星，小滿寶寶呢？”
“他怎么沒和你一起啊？”
“這次他不和你一起進組嗎？”
粉絲們也知道，路見星拍戲的時候，小滿寶寶都會跟著一起去劇組陪他的。
直到坐上飛機，才沒有人再追問。
起飛之前，路見星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并沒有收到新消息。他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望著窗外漸漸升起的風景，坐飛機的時候，旁邊少了一個趴在舷窗上津津有味地看藍天白云的小孩，他也感覺到處處不習慣。
不知道小滿現在在做什么呢？
在做什么呢？
喬滿坐在豪華的黑色車子里，正揮舞著毛筆，吭哧吭哧地畫符。
以往來接師父下山的黑色車子，他自己也坐了進去，比他以往坐過的任何汽車都舒服，行駛起來的時候，仿佛坐在平地上，平穩舒適，小桌板搭起來，他畫符的時候，筆尖都不會抖一下。
喬滿刷刷畫符，很快，旁邊就壘起了厚厚一疊。
雖然他這一身本領都是師父教的，他會的師父也會，但師父沒有小滿畫的快，每次，師父下山之前，都會讓他幫忙畫符，這次也不例外。
他們即將面臨的是可怕的鬼王，以防萬一，準備當然是越多越好。
喬微生又丟給他一本紙頁泛黃的線裝古籍：“在到之前，能學多少學多少。”
喬滿苦著小臉，放下毛筆，唉聲嘆氣地翻開書。
不是去抓鬼的嗎？怎么又要學習啦？
第92章
黑色的車子停下時,喬滿才把那本古籍翻了個開頭。
他沒上過學，之前還是個文盲寶寶，就算現在學了拼音認了字,也得靠拼音連蒙帶猜，簡體字都認不全，更別說古籍里用的還是繁體字。
但他只需要將上面的符文記住就好，而那些符文代表著什么意思，有什么用處，他一知半解,以前從來沒有學過,還要向身邊的師父求教。
但連喬微生都沒有將這上面的內容學透,遇到自己講不出來的地方,便言簡意賅道：“你自己猜一下。”
喬滿：“……”
就算他沒有上過學,也知道學習不能這樣子噠！
等喬滿學到頭腦發脹,從古籍里抬頭,就看見自己的面前停著一架大大的飛機,許多穿著道袍的道長站在飛機旁邊,背著背包或是行李箱,準備發出啟程的模樣。
看見兩人的到來,道士們陸陸續續打招呼。
“喬大師。”
“喬大師好。”
“這次又拜托您關照了。”
“小滿大師。”
向喬滿打招呼的道士還是個熟人,就是小滿大師的客戶之一,余大師。
喬滿高興地和他打招呼：“好巧啊，你也去打鬼王嗎？”
余大師頷首，撫了撫自己的胡子：“沒錯，這一回,我有幸能夠被挑選中，加入封印鬼王的隊伍。沒想到小滿大師竟然是喬大師的弟子,聽說此事時，我還吃了一驚。”
唉，這中間有好多曲折誤會，喬滿嘆了一口氣，肉嘟嘟的小臉上滿是沉重：“我以前也不知道。”
余大師：“……”
“小滿大師？小滿大師年紀這么小，也要去打鬼王嗎？”站在余大師旁邊的一個道士說。
旁邊的也是熟人，余大師身邊站的都是正陽觀的道士，有一個白胡子的老道士被人牽著，正好奇地探頭探腦看著四周，與喬滿看過來的視線對上，他高興地拍掌：“小弟弟，弟弟來了。”
竟是陳觀主。
這一次的行動，正陽觀的道長們出動了大半，因此，這段時間，正陽觀也不再接抓鬼驅邪的活，都在專心致志準備應付鬼王。他們還帶來了陳觀主，意在打敗鬼王后奪回陳觀主的殘魂，令他恢復神智。
除了陳觀主之外，在此出發的皆是各個道門的精英，不只是A市的正陽觀，其他城市的道士也都趕了過來，每一個都年紀不小，胡子或黑或白，或長或短，有的上一次也參與過封印鬼王的行動。
喬滿站在其中，雖然也穿了一身嶄新的小道袍，但矮墩墩的個頭尤為顯眼。
各自打完招呼以后，便有人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這么小的孩子？也去打鬼王？”
“喬大師的弟子？就算是弟子，也太小了吧。”
“打鬼王可不是什么游戲，讓一個小孩子去像什么話。”
這兒不只有正陽觀的弟子，其他地方的道士不一定聽說過小滿大師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厲害。
喬微生簡潔道：“這是謝道長的卜算結果。”
眾位道士面面相覷，一下子沒了話，只在心里嘀咕：一個小孩子？謝道長莫不是失手了？
人已到齊，眾人排隊上了飛機。喬滿牽著師父的手，坐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他爬上座椅，老老實實地給自己扣上安全帶，然后坐在原地左顧右盼，沒忘記提醒旁邊的師父：“師父，安全帶。”
喬微生睨了他一眼，也沒說什么，將安全帶扣上了。
諸位道長各自尋了位置坐好，便與身邊的同行開始交流起來，互相透底，好為之后的合作增加幾分配合的默契。
這架飛機上，有擅抓鬼的，有擅驅邪的，有擅做法的，無一不是道門精英。
待所有人坐穩，飛機正要關閉艙門，就聽外面傳來幾聲大喊：“等等！等等！”
機艙內的所有道士一頓，聞聲探頭看去，就見一個穿著長袍的長辮鬼飄了進來。
一踏進艙門，與無數個道士對上視線，一路飛奔過來的長辮鬼：“……”
他連忙舉起雙手：“等等，我是小滿大師家的鬼！”
“小滿大師？”
喬滿從座椅后面冒出毛絨絨的小腦袋：“什么？”
“小滿大師，是我啊。”看到他，長辮鬼連忙朝他飄了過去：“我聽其他鬼說你要去打鬼王，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帶上我呢？”
喬滿眨了眨眼睛：“帶上你？帶你干什么？”
長辮鬼一噎，訕訕道：“我……這……我雖不及鬼王，但活得久，也有幾分道行，在關鍵時刻，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說罷，不等喬滿回答，他便厚著臉皮擠進了他身旁的空位，像模像樣地給自己扣上了安全帶：“好了，人到齊了，出發吧。”
喬滿瞅瞅他，見他非要跟上，也沒拒絕。
等飛機起飛，喬滿重新拿出那本古籍，長辮鬼馬上就發揮了自己的用處。
古籍？他是個古代鬼，他熟啊！
古籍里是豎行的繁體字，滿行文言文，還沒有標點符號，現代人看起來都困難，對他一個生前考過秀才的鬼來說卻是如魚得水，便戰戰兢兢抱著古籍，念給喬滿聽。
之所以戰戰兢兢，則是因為里面介紹的都是抓鬼的方法，他讀出來，仿佛在列數自己的一百種死法。
喬滿聽了一會兒，安慰他：“對付你不需要這些麻煩的方法啦。”
喬微生頷首：“確實。”
長辮鬼：“……”
他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淚，堅強地繼續往下念。
發動機的聲音轟隆隆地縈繞在耳邊，長辮鬼的聲音不算多響亮，伴隨著他的讀書聲，機艙里，其他道士交流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最后全都閉口不言，紛紛豎起耳朵旁聽。
但沒等多久，就有道士搖著頭，在心里犯嘀咕。
聽其內容，似乎是古代一個法力高強的道士留下來的心得筆記，記載了他一生中捉鬼驅邪的事跡，并留下了不少當時使用的符文術法。但聽上面記載的內容，卻像是怪奇志異，許多都聞所未聞。
其夸張程度，只差與陰差稱兄道弟，下地府、入黃泉。在最后一章，書中也記載了一方鬼王，作者與他周旋數日，耗盡精血，最后成功將之封印。
長辮鬼合上書本，后排便有一個道長迫不及待地從座椅中間湊過來：“喬大師，這書上所說的，是真的嗎？”
喬微生沉聲道：“這是一回機緣巧合，我從一個古墓里得到的古籍，上面記載的內容還未參透，但已經驗證過一些前面的內容，確實可用。”
他是公認的第一人，聽見這話，所有道士都坐不住了。
“喬大師，能否讓我們看看？”
喬微生頷首，古籍傳到其他道士的手中。在場諸位道長都準備齊全，從包中拿出符紙毛筆，盡管條件簡陋，但此刻也顧不上這些，他們翻到第一頁，嘗試繪制上面記載的符箓。
但剛一下筆，立刻感覺到了筆尖凝滯，很快，畫符之人額前冒出豆大的汗水，沒多久，便無力地放下手中的毛筆：“不行，畫不出來。”
之后，又有幾個自認擅長繪制符箓的人出手，皆失敗收場。
諸位道長互相安慰道：“繪制符箓，要先沐浴焚香，心無雜念，飛機上條件有限，還有雜音圍繞，畫不出來也是正常。”
“等下了飛機，到酒店以后，再嘗試一回。”
“我已感受出其中一二道意，若是能再試幾回，說不定能繪制出來。”
喬微生也是畫符的一個。
在所有道士們議論之時，他還在凝神畫符，落筆堅定而緩慢，片刻后，他緩緩收筆，黃符上靈光一現，已是符成。
見狀，道長們紛紛夸贊道：“不愧是喬大師。”
“連在飛機上都能畫符，喬大師的心志實在堅定，令人慚愧啊。”
“比之去年，喬大師實力不減。”
“師父，是這樣畫嗎？”一道稚嫩的聲音插進來：“我畫好啦！”
喬微生接過徒弟遞過來的符箓，檢查一番，確認無誤，他點頭道：“繼續往下試試。”
“哦。”
諸位道長：“？？？”
諸位道長定睛看去，就見坐在喬大師身邊的小孩也在畫符，他趴在小桌板上，抓著手中的毛筆揮毫灑墨，沒一會兒就對著古籍刷刷畫好一張，翻一頁，再刷刷畫好一張。
沒一會兒，就畫出了好幾張古籍上記載的符。
喬滿的小腳在空中晃來晃去：“師父師父，我想喝可樂。”
穿著黑西裝的人馬上推著小推車過來，給他倒了半杯可樂。
喬滿抓著杯子，趁氣泡消失之前，趕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紙杯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他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刷刷畫好新的一張。
諸位道長：“……”
諸位道長：“…………”
等等，畫符是可以這樣畫的嗎？
剛畫好的黃符紙上朱砂未干，在各位道士的手中小心翼翼地傳遞了一遍，只見符箓之上靈光畢現，已是成符，其中威力更比普通符箓更甚一籌。
這……這……
正陽觀的道士們也習以為常地夸道：“不愧是小滿大師。”
“我就知道，對我們來說算難，對小滿大師來說定是在掌握之中。”
“有小滿大師在，這一路也安心許多。”
古籍上的內容由淺入深，越到后面越難，一開始，喬滿畫的游刃有余，到后面就動作慢了下來，越畫越慢，偶爾小臉皺起，滿臉苦惱。
喬微生直接替他翻到最后一部分，上面記載的對付鬼王的方法。
“試試看，這個可以嗎？”
根據長辮鬼的翻譯，這上面記載的是一種對付鬼王的符陣。
喬滿抓著毛筆蘸起朱砂，筆尖落到黃符紙上，留下一個鮮紅的墨點，第一筆卻怎么也畫不下去。
“咦？”
喬滿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師父，喬微生沒說什么，又取來一張空白符紙，展開在他面前：“再試試。”
這一回，下筆之前，喬滿認認真真把書上的內容又看了一遍。
他看了好幾眼，確認自己已經將符箓記在心中，這才深吸一口氣，抓起毛筆，落筆——
留下一個紅色的墨點，他感覺到筆尖凝滯，怎么也畫不下去了。
明明符的樣子熟記在心中，卻無法像往常一樣將之繪制出來。
喬滿抓著毛筆，整個人呆住了。
怎么會？
竟然還有他畫不出來的符？
第93章
一直到飛機落地,喬滿都沒能成功畫出古籍中記載的符陣。
他徹底茫然了，等到達安排的酒店，與路見星通視頻電話報平安的時候,還抱著符紙和毛筆不撒手。
于是，電話接通后，路見星就從手機屏幕里看見一本泛黃的書冊漂浮在半空中，時不時翻過一頁。
反應了幾秒，他才意識到，對面是有一只看不見的鬼。
還是熟鬼。
長辮鬼念書的聲音他聽不見,只能看見喬滿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偏偏小臉皺成一團,看上去頗為苦惱。
“畫不出來？”聽見喬滿的訴苦,路見星也愣了一下。
沒辦法,見慣了家里小孩神通廣大的模樣,驟然得知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難免要懷疑一下是不是自己聽錯了話。可喬滿丟在旁邊的符紙上,朱砂的線條斷斷續續,放眼望去,確實沒有一張成符。
聽說這是專門用來對付鬼王的強大符陣,路見星隱去眼中的擔憂,關心地道：“是怎樣畫不出來？”
喬滿也說不上來。
自從他有記憶跟著師父學習起,從來都一帆風順，畫符成功的經驗有不少，畫不出來還是頭一回！
別的道士還能說出一二三四，實力不濟,心有雜念，等等等等,對于喬滿來說，畫不出來就是莫名其妙畫不出來。
符已經在他的心中，閉著眼睛都能回想起符的模樣，可落筆卻總感覺差了點什么，怎么也找不到從前那種一氣呵成的感覺，把他急得團團轉，憋的小臉通紅。
別說是門外漢路見星，就算是整個酒店的道士們過來，都幫不上他的忙。
論道法高深，他們還比不上小滿大師呢！
“師父說，讓我不用著急，有些事情是緣分未到，強求不來。”喬滿抓著毛筆，有點不甘心地道：“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畫不出來的符！”
“那本古籍里還講了什么？”路見星問。
喬滿：“好多好多故事呢。”
他不但在飛機上聽了全程，尤其是在回來以后，還讓長辮鬼給他念了好幾遍關于鬼王的部分，這會兒倒背如流，看路見星有興趣，便興致勃勃地給他講了起來。
古籍內容不多，經過他的總結，有長辮鬼在一旁補充，他磕磕絆絆給路見星講完了故事。
“真的有地府嗎？”路見星發出疑惑：“你說這本古書的作者能夠在做夢時靈魂能與鬼神溝通，那和陳觀主靈魂出竅是一回事嗎？”
“我也不知道，我沒做過這樣的夢。”喬滿想了想：“我晚上試一下。”
小紙人吭哧吭哧爬上桌子，拍了拍喬滿的小手，喬滿把手機放到它們的面前，很快，屏幕對面就出現了一只方腦袋的小紙人。
兩邊的小紙人無聲地面對面，交流自己的工作心得。
喬滿也關心地問：“星星，你到新的劇組了嗎？”
“到了。”路見星臉上露出了一點無奈：“好多人來問我，怎么沒有見到你，柳導本來還想向你買符。”
大家都知道，他一向是帶爹進組，小滿大師的符很好用，但是沒有線上購買渠道，好多人只等著開機進組后可以找他買，誰知道，小滿大師竟然沒來！
新劇組里的工作人員們別提多失望了。
喬滿眼巴巴地看著他：小滿也很想去呀！
他還沒有和星星都沒有分開過，走到哪都是在一起，這一回卻天各一方，喬滿恨不得能夠長出一雙翅膀，連夜飛到他的身邊去。
他還想起來：“星星，昨天你說要給我驚喜，我還沒有看到呢！”
因為師父突然出現，打斷了星星的驚喜，過了一天一夜，喬滿才想起來這件事。
路見星也還記得，鑰匙還被他妥善保存著，但這會兒兩人都有重要的工作，一時半會兒無法抽身回去，那份驚喜自然也沒有辦法現在再送出來，要是在電話里就直接說了，哪里有親身踩在新房子的地板上驚喜？
他堅忍地將快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轉而提起別的事情，轉移喬滿的注意力。
視頻電話打了許久，直到路見星那邊有人敲門，毛毛來喊他去參加劇本圍讀會，隔著視頻看到喬滿，毛毛大呼：“寶寶，我好想你啊！”
喬滿熱情回應：“毛毛，我也想你！”
“寶寶，我今天遇到好多人，他們都向我打聽你去哪兒了。”毛毛說：“還有人給你帶了小禮物，我都幫你收好了。”
“真的嗎？！那你要幫我謝謝他們呀。”
“知道的，路哥說了，明天請全組的人喝下午茶，我都訂好了。”毛毛殷切地說：“寶寶，我還發現這邊有一家土豆泥牛肉餅好好吃，要是你在這里就好了。”
喬滿聽得心馳神往，隨著他的話想象味道，還是路見星看時間來不及，才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以后，和其他道士開完會的喬微生也回來了，他推門而入，就看見了一個嘴角眼睛都亮晶晶的小徒弟。
“師父。”喬滿星星眼看著他：“小滿想吃餅。”
喬微生：“……”
牽著小徒弟去吃了一頓宵夜，回來之后，又在小徒弟的要求下，給他在浴缸里放上泡澡小鴨子。
喬微生：“什么鴨子？”
喬滿理所當然地說：“就是泡澡的小鴨子呀，我都這樣泡噠。”
喬微生：“……”
老人心想：以前哪來的泡澡小鴨子？
小紙人們已經從他的行李箱里翻出了路見星幫他打包的橡膠小黃鴨，站在浴缸邊緣，把一只只小黃鴨撲通丟下去。喬滿樂陶陶地和小黃鴨玩了十幾分鐘，直到水有點變涼了，又喊著師父進來幫自己吹頭發。
“要吹得有點蓬蓬的那種。”喬滿坐在椅子上，小腳晃來晃去，美滋滋地說：“毛毛說了，那樣可以顯得頭發多，大人都是那樣吹的。”
喬微生：“……”
……吹風機怎么用來著？
最后還是小紙人們從他手中接過吹風機，像模像樣地給他吹了一個蓬松可愛的發型。
吹好頭發，喬滿又仰著肉乎乎的小臉蛋湊到他手邊：“師父師父，還要涂臉。”
喬微生：“……”
小紙人們從行李箱里翻出他的寶寶面霜，老人挖了一大坨，抹在他的臉上。涂完寶寶面霜，還有幼兒身體乳。
因為家里有一個需要營業的男明星，他也變成一個精致寶寶啦。
最后，喬滿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閉著眼睛乖巧地說：“師父，晚安。”
“睡吧。”
喬微生看著小紙人們站在智能面板前操作，不知道它們按到了什么，房間里所有的燈光一下子熄滅，陷入了黑暗之中。
聽著耳邊小徒弟均勻輕淺的呼吸聲，他也心事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
喬滿呼呼睡了一大覺。
一晚上過去，別說什么神魂出竅，什么地府陰差，睡眠質量好的連夢都沒做一個。
被門外走廊上動靜吵醒的時候，他抱著被子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頭發亂蓬蓬地翹著，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師父……”
喬微生并不在房間里。
喬滿坐在床上醒了一會兒神，只聽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響，還有人在高呼著“小滿大師”，連小紙人們都順著門縫出去看熱鬧，他也聽得心癢癢，趕緊爬下床去看動靜。
出去一看。
鬧事的還是個熟鬼。
長長的走廊上，長辮鬼與三個陌生鬼打成一團，他一打三也沒敗在下風，氣焰滔天地對對面三個鬼拳打腳。當然，對面的鬼也沒輸，占著數量的優勢，在長辮鬼的長褂上留下不少腳印。
住在這層樓的都是道士，這會兒，大部分道士去開會了，只有少部分人聽到動靜走出來看。
長辮鬼掐著對面一只鬼的脖子，自己腦后的辮子也被人揪著，罵罵咧咧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小滿大師家的鬼！敢動你趙爺，等小滿大師醒了，非把你們劈了不可！”
對面的鬼也毫不示弱，臉色猙獰：“你一個野鬼，亂報家門，胡扯一個什么大師，以為能嚇唬到我們？我們可是受崔門供奉，正經有出身的鬼！”
鬼口中的崔門，指的是G市的崔大師，他與其座下弟子都擅長馭鬼，道行高深，頗有名氣，在業界也是一個名氣響當當的大師。
此次封印鬼王的行動，崔大師也是成員之一。
因為G市離得遠，他并不從A市出發，半夜才到，所以喬滿還沒有與他碰著面。
只不過，人沒碰著，他們的鬼倒是先碰著了，還起了沖突。
喬滿從房間里探出一個腦袋，看兩波鬼打架，看的津津有味。正看著正歡，對面房間的門“咔嚓”一聲被人打開，一位胡子半白的道士走了出來。
“誰在鬧事？”
見到來人，那三個鬼精神一振，立刻大呼道：“崔大師，這只野鬼在你的門口鬼鬼祟祟，想闖你的房間，被我們給攔住了！”
長辮鬼大怒：“胡說八道，我明明是要進小滿大師的房間！”
“什么小滿大師？沒聽過！”
“你分明是只無主的野鬼！”
長辮鬼忿忿：“你們懂什么？等打完鬼王，我馬上就能上位了。”
長辮鬼有自己的小算盤。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要助小滿大師一臂之力，當然，話是真心的，但不代表他沒有私心。
作為小滿大師身邊的第一狗腿子，但他至今都還是個沒被承認的野鬼，雖然逢年過節少不了他一口吃喝，但到底是不是親生的鬼。
想小滿大師家里那些小紙片，還能占一格柜子空位，他明明是先來的，在那個家中還只是個過客。
都說打狗也要看主人，沒有靠山的鬼，在道士面前說話都沒有底氣，就像他面前這三個小鬼，道行不深，嗓門卻大的很，全因他們身后靠著是名聲響當當的崔氏。
更何況，小滿大師的師父出現了。
那可是個吃官家飯的嘞！
他生前好賴也是個秀才，死了以后，不得混個編制當當？
此行危險是危險，但富貴險中求，等他和小滿大師出生入死一回，豈不就是小滿大師的左膀右臂？這家鬼之位，不就手到擒來？
他本來在外面打工，要不是平時玩得好的鬼來給他通風報信，他差點就錯過了這個大好機會。幸好，一路緊趕慢趕，最后也趕上了。
這一路就是他的考察之路，當然要好好表現。
今天一早，他就去樓下的自助餐廳幫小滿大師考察了早飯菜單，還旁聽了道士開會，做總結歸納，算算時間差不多了，過來找小滿大師。但到了門口，他遲疑了。
直接穿墻過去，會不會顯得他沒有禮貌？道士們住的地方還有許多防鬼手段，要是按了門鈴，會不會吵醒小滿大師？
猶豫之間，就被突然冒出來的鬼抓了個正著。鬼王當前，大家神經敏銳，那三個鬼以為他是要對住在對面的崔大師圖謀不軌，當即掄起了沙包大的拳頭。
長辮鬼忿忿，陰陽怪氣地說：“這有靠山的鬼就是不一樣，冤枉好鬼還能倒打一耙，原來蠻不講理就是崔門的風氣，我算是見識到了。”
對面的崔家鬼們勃然大怒：“這一整層樓都住著道士，你這個野鬼敢冒死闖進來，還敢說不是心懷不軌？”
長辮鬼：“都說了，我是小滿大師家的鬼，我可是小滿大師打進來的！”
“呸！一個野鬼也敢冒充家鬼！”
“好了。”崔大師瞪了自己的鬼一眼：“此行是有重要的任務，不要多生事端。”
崔家鬼們面露忿忿，但還是老實地飄了回去。
長辮鬼拍拍身上的腳印，一回頭，就見自己的未來主家也站在門口，頓時眉開眼笑，腰板都挺直了一些。
“瞧瞧，這就是小滿大師。”長辮鬼自傲地說：“沒見識的家伙，讓你們開開眼界，我們小滿大師，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厲害。”
這下，不只是鬼，走廊里的所有道士都順著他的話低下頭，看向了他身后的小孩。
喬滿：“……”
喬滿：“…………”
喬滿緩緩低下頭，抓著自己小黃鴨睡衣的衣角，用力地吸了吸圓滾滾的肚子。
“小滿大師？”
對面的崔大師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走到了他的面前：“我已經聽說了，此次行動，重任在你，你……”
崔大師看著眼前矮墩墩的小孩，看著小孩圓嘟嘟的小臉，實在是說不出更多，只得干巴巴地說：“加油。”
“放心吧！”喬滿拍拍胸口，自信地說：“我很厲害的。”
不知是聽喬微生說過多少，崔大師點了點頭，臉上并未露出什么質疑或驚訝，寒暄幾句后，他領著自己養的三只鬼回了房間，路過地上的那些小紙人時，他的腳步頓了頓，但露好奇，但也并未追問。
很快，被走廊動靜吸引出來的道士們也各自回到了房間里。
長辮鬼殷勤地湊過來：“小滿大師，你瞧瞧，那幾個家鬼多可惡啊，聽見我是你家的鬼，竟半點面子也不給，這簡直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當然，這也不怪他們，主要是我這沒有經過官方認證，在所有的鬼眼里，還是個無依無靠的野鬼……”長辮鬼捏著寬大的袖口揩了一把眼淚，扮著可憐，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瞅他：“要是有人肯收我做個家鬼，想來應該也不會再發生這樣的意外……”
喬滿：“……”
他面露為難。
也不是很想收。
……
來自全國各地的道士陸陸續續抵達，在酒店里集合。
出發之前，所有道士都聚集在會議室里，針對此次的行動開了一個會議。當然，作為謝大師卜算出來的“生機”，這次，喬滿也參加了會議。
會議上復盤了上一次封印鬼王的行動，總結了經驗，并為這一次的行動規劃了路線與計劃。但他只聽了一會兒，便開始眼皮打架，發下來的材料，也是一個也看不懂。
黑西裝們給他拿了符紙和毛筆，就在所有道士們的眼皮底下，喬滿開始刷刷畫起符。
不是那個對付鬼王的符陣，而是其他可能會用上的符。
等一場會議結束，幾乎沒有道士再去聽黑西裝們講話，眼睛都往小孩身上瞟，而喬滿手邊畫好的符箓堆起了好幾摞。
會議結束，便有人立刻來到他的身邊，拿起他畫的符翻來覆去地看。符面靈光畢現，效果卓然，竟是每一張都成功了。
“這么快？這么多？！”其他沒看過他畫符的道士們驚詫。
早就見識過的道士們拍拍同行的肩膀：“這可是謝大師算出來的‘生機’。”
車子行駛了多久，喬滿就畫了多久。
等車子離開公路，路上開始變得顛簸，他才收起毛筆，趁休息的時候，將自己畫的符分給其他道士。
護身的，驅邪的，能對鬼怪造成傷害的，還有一些從古籍里學來的新符。凡是可能用上的符箓，他都畫了許多。
收到他給的符，道士們道了謝，但沒有接，并道：“我們也做了準備，這些符，不如小滿大師留著自己護身。”
喬滿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小黃鴨背包里裝滿了符，全是他的準備，他毫不在意地揮揮小手，大方地說：“沒關系，那些都是多的。”
道士們：“……”
“再說了，你們畫的符，質量不怎么好。”喬滿關心地說：“我師父說了，這一次很危險，你們要保護好自己呀。”
道士們：“……”
還是頭一次打那么富裕的仗，道士們道過謝后，便心情復雜地收了下來。
這一路上，喬滿又試了好幾次，每一次睡前都做好做夢的準備，可不知怎么的，他竟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做夢，每天都抱著枕頭睡得非常香甜。
經過一路奔波，他們已經接近了西邊的鬼王所在地。
此處已經遠離城區，人跡罕至，越是靠近，道士們越能感受到一股不詳的氣息。身處在其中，天上的太陽熱烈，所有人卻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越是往里，連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
相比起道士們，長辮鬼與崔家鬼們卻是容光煥發，青白的面龐看起來臉色都好了許多。
“這兒鬼氣太重了。”長辮鬼說：“對人類來說有點難捱，對我們鬼來說，實在是太舒服了。”
喬微生將符貼在身上，又往小徒弟的身上拍了一張，臉色才變好一些。
其他道士也紛紛從口袋里拿出符箓。
車子繼續往前，已經駛入了無人區的范圍。黑西裝們為喬滿解釋：“根據上一次行動的報告，鬼王被封印的地方在無人區中央，鬼王出世以后，那里會出現一座地宮，釋放出源源不斷的鬼氣，隨著封印松動，范圍也會漸漸擴大……”
正說著，領頭的車子忽然停了下來，跟在后面的車子也接連停下。還未到達原本目標的地點，黑西裝們拿出對講機：“怎么回事？”
“導航失靈了，我們一直在同一條路繞圈。”對講機里傳來應答：“車子已經過不去了。”
普通人看不見，在道士們的眼中，眼前卻是黑氣繚繞，肉眼所及之處，漫地黃沙都被覆蓋，連日光都無法穿透鬼氣，還有意識渙散的野鬼從車窗外飄過。
車內檢測陰氣的儀器很早就開始閃爍起不詳的紅光。
車輛做了防護手段，普通的野鬼進不來，喬滿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外面的野鬼沒有意識，一只形容枯槁的男鬼正站在車窗外，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這里面有活人的氣息，憑本能驅使停了下來，空洞的眼神直愣愣地往里面看，與里面的小孩大眼對小眼。
喬微生頷首：“既然如此，剩下的路便交給我們，你們回去吧，小心為上。”
說罷，他驅散了車外的野鬼，拉開車門走了出去。
其他道士們也紛紛背上背包下車，喬滿背著自己的小黃鴨背包，從車上跳了下來，小紙人們成群跟在他的身后。
黑西裝們很快駕駛著車輛離開，原路闖進了濃重的黑霧里。
“這里陰氣太重，大家小心一點，不要和身邊的人分散，也注意分辨身邊的同伴，別中了迷障。”
崔大師表情凝重地看著周圍飄蕩的野鬼們：“這里的鬼是不是太多了？”
這里是無人區，本來不會有這么多鬼，這些野鬼幾乎都沒有意識，大部分魂魄不全，受鬼王出世的應召，從其他地方飄過來，上一回來的時候，鬼還沒有那么多，如今卻多的像是節假日里的景點，人們走在其中，與鬼怪們摩肩擦踵。
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被召來的鬼越多，說明鬼王也許比上一回來的時候更加強大。
隊伍里好多都是來過一回的道士，道士們拿出羅盤指路，引燃符火作燈，從野鬼中開辟出一條道路，踩著腳底的黃沙往地宮的方向走去。
喬滿抓著背包的肩帶，好奇地左顧右盼，喬微生在前面喊了他一聲：“小滿，跟上。”他才邁著小短腿噠噠噠跑過去。
“我來啦！”
第94章
黑霧漫漫,鬼影憧憧。
手電筒的光只能照清腳邊的路，伴著隊伍往前，形成一道歪歪扭扭的光蛇。
這里的路并不好走,地面崎嶇不平，四周的野鬼們憑著本能向活人靠近，靠近又被符火驅開，受陰氣的影響，羅盤轉動不停，時不時就會迷失方向,隊伍不得不暫時停下,重新尋找前進的目標,這也大大拖慢了隊伍的前進速度。
被不只是眼前,連頭頂的天空都被森森鬼氣遮掩,而在遠方觀察的人員眼中,這里也被層層陰云籠罩,大霧彌漫,日光無法穿透進來。
喬滿磕磕絆絆地跟在師父的后面,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覺到肚子都走餓了,發出咕嚕嚕的叫聲。
也不只是他,其他道士也差不多。
領頭的喬微生發出停下休息的指令,隊伍停了下來，在原地休整。
喬滿一屁股坐在地上，在小紙人們的幫助下，把腳上的鞋子脫了下來,反過來嘩啦啦倒出一堆沙塵。道士們打開帶來的背包，從里面拿出食物和水。
背包里準備的都是一些方便儲存的耐放食物,味道不算多好吃，讓喬滿一下子回想起了剛下山那會兒，跟著路見星錄制綜藝節目的時候。他看看周圍，現在怎么不算是一種荒野求生呢？
只不過，那會兒地點在山林里，到處都是可以果腹的食物，而現在卻是到處光禿禿的，只有滿地黃沙，連個活的都沒有。
喬滿摸摸圓滾滾的小肚子，嘆著氣說：“好想吃雞啊。”
喬微生把手里的水遞過去，喬滿就著師父的手小口小口喝了兩口，就搖搖頭不要了。這兒連湖都沒有，水也是珍貴的資源。
“師父，我們要多久才能到？”
喬微生看著看著手中的羅盤，沉著臉說：“快了。”
“快了是多久？”
“……”
“喬大師。”崔大師吃完飯走了過來，臉色不太好看：“剛才，我讓我手下的鬼去前面探路了。”
對于道士們來說，這些路很難走，對鬼來說卻不算什么。它們可以飄在空中，趕路一點也不累，而四周濃郁的陰氣于它們而言也是大補品。崔家鬼們去的很快，回來的也很快。
“據他們所說，以我們的速度，還要再往前走兩天才能到目的地。”
“兩天？”
喬滿看向師傅：這一點也不快啊。
他們的背包里倒是準備了充足的食物，只是……
喬微生看了一眼被黑霧籠罩的天空。情況比他們預計的嚴重，原本，車子不該在那個地方停下，還可以再將他們送到更靠近的距離，可這片擴散的黑霧卻擋住了汽車前進的路。
只靠步行，大大拖延時間不說，就算有黃符護身，一直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下，無法好好的休息，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消耗，等到地宮入口，他們必定筋疲力盡，他們還要再進入地宮面對鬼王，如何能夠面對變得更為強大的鬼王？
崔大師也想到了這一層，臉色也變得更加凝重。
他惡狠狠地說：“那些人就不能研究出點什么抵抗陰氣的高科技嗎！”
如果不是汽車進入這些地方就失靈，他們也不至于靠雙腳走。
更別說……
崔大師看了一眼旁邊好奇地耳朵高高豎起的小孩。
更別說，這次的隊伍里還有一個小孩子，腿那么短，他們大人能走兩天，小孩能走的動嗎？
長辮鬼知道，這該是他表現的時候了。他馬上自告奮勇地舉起手：“小滿大師，我可以抱著你走。”
喬滿眨眨眼睛：“抱著我？”
“我飄的可快了。”長辮鬼說：“我可以馬上帶你去那個地宮，不用你出一點力，更不用出一滴汗。”
“可我和他們一起的呀。”一開始就說了，不能掉隊的。
長辮鬼語塞：“那我回來再接其他人……”他看了看四周年紀一大把的道士們，閉上了嘴巴。
帶小滿大師是情分，抱這一大群糟老頭子算什么？糟心。
崔大師道：“既然如此，我也可以讓我的鬼幫忙。”
崔大師越想越覺得可行，汽車用不了，鬼車也可以，他以前怎么沒想過可以用鬼來運人？
喬滿又眨眨眼睛：“可是，你就那么幾只鬼……”
崔大師哈哈一笑：“怎么會？這里不全是鬼嗎？”
崔大師拿出自己的法器，有點像喬滿之前在正陽觀見過的招魂鈴，只是更大一些，上面雕刻著怪異的符文。
他擅長馭鬼之術，能夠號令鬼魂為自己的仆從驅使，聽起來有些像陰邪之道，但崔大師與門下弟子日常供奉自己驅使的鬼，也不干邪門歪道的事，所以才被邀請合作。也因為他擅長馭鬼，使用的術法大多都針對鬼怪，才會加入封印鬼王的隊伍。
崔大師拿出幾根線香點燃，口中低聲默念，手腕搖動，鈴聲隨風傳遠，伴著香灰飄散向四方，原本漫無目的游蕩的野鬼們聞著香灰，漸漸朝人群聚攏過來，呆滯地看著眾人。
忽然被鬼包圍，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道士們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連忙握緊武器站了起來。
就聽崔大師道：“諸位道友，請上座！”
眾位道長：“……”
長辮鬼搶先一步，將地上的喬滿抱了起來。小紙人們抓著他的衣角，掛在上面當裝飾。
其他道士們看著近在咫尺的野鬼們，眼皮重重地跳了跳。
這些野鬼們不知游蕩了多久，更不知從哪里被召喚過來，魂體殘缺，全都沒有了意識，大部分形容枯槁，有的瘦的皮包骨，像一具掛著破布的骷髏架子，呆滯地看著前方，又臉色青白，一群野鬼包圍過來時，很像曾經大熱過的喪尸片。
一個胖乎乎的道士估摸了一下自己與面前野鬼的體型，總覺得自己能一下子把鬼壓扁。
但都這種時刻了，也不能挑挑揀揀，總不能真的靠自己的雙腿走過去。
道士們捏著鼻子，認命地爬上了野鬼的背。
修為低下的鬼碰不到實物，背著人也只會穿過去，但不知道崔大師用了什么術法，竟然真的讓這些鬼將人背了起來。
眾人又檢查了一遍身上的符箓，確定護身卻邪的符箓還在生效，不會被陰氣所傷，這才又重新出發了。
喬滿坐在長辮鬼的懷里，抓著他的衣服，好奇地掛出半邊身體，朝崔大師那邊看過去。
這是什么術法？師父沒教過！
喬滿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崔大師：小滿想學！
崔大師本在專心馭鬼，一下子操控那么多鬼，就算是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但架不住從旁邊投來的視線太過閃亮，讓他想沒發現都難。轉頭看去，果然對上了小孩亮晶晶的眼睛。
崔大師笑了：“你想學？”
喬滿雙眼放光：“嗯嗯！”
“想學我的本事，得先入門當我的徒弟。”崔大師故意說：“我不和別人共用弟子，你要不要叛出師門，投入我的門下？我看你那紙人的做法，于馭鬼一道也很有天賦，假以時日，說不定能超過我。”
喬滿：“……”
喬微生默不作聲看了過來，對上他的視線，崔大師哈哈大笑。
喬滿縮回腦袋，捂住眼睛，不敢學了。
崔大師笑著收回了目光，繼續專心馭鬼。
有了這些野鬼的幫助，他們的前進速度果然變快許多，可以比預計的更早到達。
但很快，崔大師就感覺到，好像有一點不對勁。
跟在他們隊伍后面的鬼，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他擅長馭鬼之術，對于鬼的存在也比一般道士敏感，他們的隊伍里似乎多了一些不屬于他操控的鬼。
如果說，崔大師只是感覺到的話，其他道士就是和鬼面對面了。任誰本來趴在野鬼的背上，旁邊忽然多出一張青白的鬼臉貼在旁邊并行，一轉頭就會看見，就算是道士也被嚇得夠嗆。
剛開始還以為是無意跟上來的野鬼，可趕了好久的路，旁邊的鬼還陰魂不散，隊伍慢了它也慢，隊伍快了它也快，待在這些鬼旁邊的道士們實在是忍不住了。
“崔大師！這個時候就別嚇人了！”
“留點力氣對付鬼王吧。后面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有個道士哆哆嗦嗦的從懷里掏出符：“崔大師，其實我膽子也不大……我怕我誤傷啊……”
崔大師趕緊反駁：“什么？我什么也沒干，我在專心趕路呢……”
忽然，他想到什么，狐疑地朝著不遠處的長辮鬼看去，某個小孩坐在長辮鬼的懷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只露出一個動來動去的頭頂。
喬微生意識到什么，回頭喊了一聲：“小滿，別嚇人。”
“知道了，師父。”喬滿乖乖放下小手。
伴隨著他的應答，很快，那些莫名跟上來的野鬼漸漸的放慢速度，遠離了前進的隊伍，它們停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又漫無目的地繼續游蕩。
與此同時，崔大師也感覺到，那些突然出現的鬼都消失了。
他心中大駭，不敢置信地看向小孩，心神震蕩之下，他差點就要脫手對那些野鬼的操控。
“是你做的？”崔大師不可思議地說：“你什么時候學的馭鬼術？”
喬滿無聊地掰著手指頭：“剛剛呀。”
“剛剛？”崔大師又問：“是誰教你的？你師父？”
“沒有呀，我師父不會這個。”
喬滿理所當然地說：“剛才你念咒語的時候，我聽到啦。”
他的耳朵可是很靈敏的哦！
崔大師瞠目結舌：“聽、聽到了？”
光是聽了一遍，就能學會馭鬼嗎？
更何況他方才施展馭鬼之術時，并沒有刻意演示，更沒有講解如何操控，他的座下弟子們各個學了大半年才有些成效，可眼前這個小孩，看了一遍就會了？！
他不想承認此事，可方才發生的事情就在眼前，讓他想不接受都不行。
令他引以為傲的馭鬼術，就這么簡單被這個小孩學會了！
崔大師不由得看了一眼喬微生，老人輕輕頷首，證實了他的猜想。
難怪，難怪他是“生機”！
有這樣的天才，何愁鬼王出世。哪怕是昔日的喬微生，也沒有這等可怕的天賦。
崔大師不由得心潮澎湃。
同時，他在心中有微微的遺憾。
這孩子還太小了，若是他的年紀再大一些就好了，學的本事再多一些，實力更加精進，他們的生機也就越大。
“對了。”崔大師問起來：“你的紙人是如何做的？我看它們與普通的紙人術不同，不但能夠自由行動，還有自己的想法，倒是有些像生出了自己的神魂，但細看之下，卻還是一死物。”
“不知道呀。”喬滿一臉萌萌地看著他，說：“我做好就這樣了。”
崔大師：“……”
……天才們真的太討厭了。
……
在野鬼們的快馬加鞭下，原本需要兩天的路程，兩個小時后，一行人到達了目的地。
從長辮鬼的懷里跳下來，喬滿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黑黢黢的入口，再往后退幾步，他仰起腦袋看去，一座巍峨大氣的宮殿映入眼簾。
“哇——”
說是地宮，可這也不在地下哇！
喬滿拿出手機，舉起來拍了好幾張照片，他美滋滋地說：“我要給星星看。”
拍好照片，他打開社交軟件，找到路見星的賬號，正要發過去，卻發現一路上若有若無的信號消失了。
汽車進了這里就失靈，手機在這里也沒信號。一路上，喬滿試圖給路見星發好多條消息，但最后只在好運符的加持下發出去一條。
“小滿，過來。”喬微生喊他。
“我來啦！”
喬滿收好手機。
等回去以后，再給星星看。
他噠噠跑過去，還沒站穩，喬微生往他腦袋上套了個防毒面具。
喬滿有點不適應地抱住腦袋上的怪東西，想要摘下來，卻被老人按住了手：“好好戴著，里面有毒氣，不能摘。”
“噢。”
喬滿乖乖地縮回小手。
喬微生也戴上防毒面具，不只是他，其他道士們也都是這樣的裝扮。
“好了，進去吧。”
喬微生率先踏進幽黑的入口：“接下來才是一場硬仗。”
第95章
在封印松動之前,這里本來是一片荒涼的石灘，黃沙漫天，直到某日,地面下陷，一座地宮顯露出來。
露在地面的部分看起來已經像一座宮殿，實則底下更加寬闊，長長的坡道往下，好像走不到盡頭，道路又彎又繞,地下陰冷潮濕,鬼氣森森,兩旁的石壁上爬滿了青苔。
喬滿跌跌撞撞地跟在師父的身后,透過防毒面具觀察著四周,小紙人們趴在他的身上,幫他抱著手電筒,地下一片漆黑,只有手電筒帶來的光,亮光從石壁或路邊晃過,偶爾會照到一具散落的尸骨,喬滿連忙轉過了腦袋。
以前他住在山上,山上已經很偏僻了,但也沒有這邊荒涼，而下山之后，客戶也都居住在城市里。相比起好奇的他，各個道長們卻是反應平靜,只打起精神警惕著四周。
有些鬼魅會出現在古墓或者山野作亂，他們受命去處理,經驗豐富。
更別說，這個地宮，之前已經走過一回。
為了預防外敵，下地宮的一路上布置了許多機關，走到半路，兩邊墻壁會忽然冒出箭雨，或是地板的石磚消失一塊，更別說無處不在的毒氣，諸如此類，手段百出。
喬滿只在電視劇里看到過，一路上被嚇了好幾回，有一回腳下踩空，好險被身后的道士抓住了。
因為已經來過一次，道士們很有經驗，遇到機關時也能從容不迫的應對。
后面的道士把他放在安全的地上，看著手中的羅盤，提醒道：“別踩你左腳邊的石磚。”
喬滿心有余悸地抓著背包帶子：“噢。”
另一個道士看著手中的筆記：“接下來往右走，左邊是條死路。”
“大家小心一點，越往下，我們就越接近鬼王，陰氣越來越重了。這樣的地方，容易滋生鬼魅。”
轉過轉角，走入一條陰暗的長廊，相比起前面伸手不見五指的道路，這里的石壁上鑲嵌著明亮的寶珠，顆顆滾圓，喬滿伸手過去比了比，足足有他的拳頭那么大，照亮了一整條長廊。
“這里墻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喬滿盯著寶珠旁邊的石壁看，上面有著奇怪的花紋。
那些花紋像是被雕刻在上面，經年累月后，有些圖案已經有了殘損，還有的被青苔覆蓋。花紋大小不一，有些排列整齊，有些繪制著人樣的圖畫，就像是……
“這里好像是記載了什么。”長辮鬼飄了過去，借著寶珠的瑩輝，仔細分辨上面的內容：“好像是西琹文。”
道士們停了下來。
道士們面面相覷：“西琹文？那是什么？”
喬滿也湊過去看。
這些花紋歪歪扭扭，比符文還難辨認，竟然是一種文字？
但他連中文都認不全，更別說這種陌生的文字，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
“西琹曾經是西域方向的一個小國，我也是從一些野史上看見過相關的記載。”長辮鬼說起來：“據說，他們的國王超凡的力量，一力能擋萬軍，西琹國人不信仰神明，只信仰他們的國王，于是，他們的行為觸怒上天，天上的神明降下懲罰，西琹國也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
“因為不信仰神明，就要被懲罰？”一個道士忍不住說：“這也太離譜了。”
要是這樣的話，現代的地球不就完蛋啦？
“書上是這么說的。”長辮鬼饒有興致地飄回到入口處，從開頭看起來：“這里是西琹國的遺跡，說不定記載了什么呢？我來看看……”
喬滿噔噔噔跟上去：“你認識這些字嗎？”
長辮鬼一臉謙虛地擺擺手：“科舉之余，花了些時間研究。”
喬滿：“你好厲害呀！”
長辮鬼：“除了這西琹文，我對其他國家的文字也略有研究。”
喬滿：“哇！！！”
隊伍里，一個年輕的道士小聲說：“我會英語。”
其他道士：“……”
如果被封印在這里的鬼王與這個西琹國有關，也許對他們這次的行動提供幫助。而且，如果這里真是什么西琹國的遺跡，會有有很大的考古價值。
只是，上一次封印鬼王后，這座地宮就跟著一起消失，處理后續的工作人員什么都沒有發現。就算這里真是遺跡，存在著一個古代國家，也會隨著封印成功后而重新沉入地底。
這條長廊上沒有什么危險，檢查過后，道士們從背包里拿出了食物和水，稍作休息，等待著長辮鬼將上面的西琹文翻譯出來。
幾個道士跟在他旁邊，拍攝墻壁上的內容。等出去以后，說不定他們記錄的東西就是這個遺跡唯一留下的東西了。
只是，長辮鬼從頭開始看，原本看的興致勃勃，很快，他的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
“這上面講了什么？”喬滿問。
“這上面說，最后一任西琹王罹患重病，藥石無醫，有一日，他在夢中游歷三界，發現了成神的方法，打算帶著自己的所有子民飛升。”
喬滿歪頭：“飛升？”
在古代，尋仙求藥想成仙的皇帝不少，但同雞犬一起升天的卻少見。
“于是，西琹國人開始建造登天臺，百姓們奉上金銀財寶，黃金做磚墻，寶石做裝飾，所有人民都放下手中的勞作，齊心協力來完成登天臺的建造。”
道士們環顧四周：“難道這里就是那個登天臺？”
登天，登天，這不是在地下嗎？
“說起來，底下確實是有不少金銀財寶。”一個道士說：“上次來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了，但并沒有你說的什么黃金磚。”
“這也不奇怪，這個地宮這么大，就算是再富有的國家，也拿不出這樣多的財寶。”
長辮鬼指著上面的文字，繼續翻譯：“……于是，登天臺完成后，西琹王以人牲來祭天。雖然上面沒明說，但我猜，他應該是抓了自己國家的百姓。”
道士們嘩然。
抓捕國民祭天？！
這聽起來也太殘暴無度了！
大家很快想到，在野史記載中，西琹國觸怒上天，神靈降下懲罰，這個西琹國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野史固然有夸張的成分，但也不是無跡可尋，既然確實存在西琹國這個國家，結合起石壁上記載的內容，一個毛骨悚然的念頭出現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
難道說，是西琹王殺光了自己的子民？
喬滿感覺后背涼颼颼的，和自己的小紙人們抱做了一團。
喬微生摸了摸胡子，忽然開口：“這是祭壇。”
“師父，你說什么？”喬滿的腦袋轉了過去。
“如果鬼王就是西琹國王。”喬微生說：“我猜，他應該用了某種邪惡的術法，以全國子民的性命為代價，將自己轉化成了鬼王。”
因為下來的全是道士，沒有考古學家，這條長廊里的秘密現在才被發現。
喬滿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崔大師忽然嘆出一口氣：“生老病死，皆有命數，以亡靈之身不死不滅，這也算成仙嗎？”
“那后面呢？”
喬滿眼巴巴地問：“后來他被抓了嗎？”
“后面沒說。”長辮鬼遺憾地看著石壁上的空白部分：“上面的記載只到這里為止了……等等！這里還有字？”
喬滿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吹走石壁上的符灰，在寶珠瑩瑩光輝的照耀下，上面有一行隨著時間而干涸的血字。
是繁體字，他不認識。
長辮鬼一眼就認出來了：“……安道和到此。”
“安道和？”
“那是誰？”
道士們面面相覷。
小滿知道！
這段時間，他天天聽長辮鬼念書，對里面的內容也快倒背如流。
喬滿呆呆地從書包里拿出師父給自己的古籍，翻到扉頁一看，上面寫著的作者名字，比劃果然和墻上的一模一樣。
竟然是這本古籍的作者！
也就是說，這本古籍里封印了的鬼王，就是他們即將遇到的這個？！
所有道士都振奮起來：“這書上是否還有其他關于鬼王的線索？”
“那個符陣是怎么畫的？”
“小滿大師，你學會這里面的符陣了嗎？”
喬滿呆呆地搖頭，這下真的有點慌了。
因為他還是畫不出來。
從拿到這本古籍開始，坐飛機的時候，來無人區的路上，已經過去了好多天，他每天都在嘗試畫出上面的符陣，可至今沒有一次成功過。
方法已經擺在面前，卻無法使用，就像隔著玻璃看一盤酥脆多汁的炸雞，讓人著急的不得了，卻怎么也找不到砸破玻璃的辦法。
喬微生摸了摸他的腦袋：“別慌，再試
幾次。”
喬滿緊張地點頭，小臉繃得緊緊的。
短暫休息完畢，大家重新出發，這一回，喬滿坐在了一只崔家鬼的懷里，用背包墊著，嘗試繼續畫符，長辮鬼飄在旁邊，給他讀古籍上的鬼王篇的內容。
內容不長，聽了幾遍，所有的道長都能倒背如流。
古籍記載中，安道和與鬼王殊死搏斗后，最后用一個自創的符陣重創鬼王，才找到機會將他封印。問題就出在這里，不知道他的自創符陣到底用了什么辦法，誰也畫不出來。
一桃木劍揮退一只厲鬼，反手一張黃符拍在厲鬼的身上，黃符無火自燃，將厲鬼包裹，厲鬼凄厲地嘶嚎著，喬微生在戰斗中分神回頭問：“那本書中還有寫別的方法嗎？”
長辮鬼在一群厲鬼的咆哮中滿頭大汗地翻書，靠著自己生前考科舉的經驗提煉重點：“……這里，有提了一句愿力什么的，沒細說，不知道有沒有用。”
“愿力又是什么？”喬滿問。
長辮鬼苦著臉看向他：“小滿大師，我要是知道，我也不做鬼了。”
其他道士們在戰斗中搖頭：“我們也沒聽說過。”
喬滿抓著毛筆，憂愁地嘆了一口氣，地上全是畫失敗的符箓。
他還是繼續研究怎么做夢吧。
第96章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喬滿看著黑黢黢的屋頂，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他還是什么都沒夢到。
以前他還會做一些天馬行空的夢，可自從拿到這本古籍后,就再也沒做過夢。
這本古籍里提到過很多次，安道和經常在夢中魂游天地，既然如此，也許夢就是關鍵。可是心中越是著急，就越是做不到想做的事。喬滿怎么也做不到想做的夢。
他從腦袋下面拿出古籍，長辮鬼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沒人可以給他念書。地上的道士們到處亂睡,只有貼在四面的黃符在微微發著光,崔大師的家鬼們在四周巡邏,提防可能出現的敵人。
地宮里一片漆黑,不分日月,越是往下,鬼氣越重,滋養出來的厲鬼也就越多,道長們一路戰斗下來,到筋疲力盡時才躺下來休息。
他稍稍一動,喬微生就從沉睡中睜開了眼睛。
老人隨手一抓,就把剛爬起來的小徒弟抓了回來。
“去哪兒？”
喬滿“哎呀”一聲,一屁股坐回地上，他沮喪地說：“師父，我還是沒做夢。”
“……”
自從小滿學道法以來，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挫折。
在來打鬼王的一路上,他遇到好多道士，大家聊天的時候,提起學道路上遇到的困難。以前喬滿聽不懂，現在他簡直是太深有感觸了！
不知道那個叫安道和的人是個多么厲害的道士，而小滿連給自己畫好夢符都沒用，他的腦袋一沾枕頭就呼呼大睡，怎么也做不到古籍主人說的辦法。
這間石室里一片漆黑，只有黃符微微散發著光，喬微生看不見徒弟的臉，他語氣平靜地說：“那就不想了。”
“師父？”
老人在黑暗中低聲說：“他有他的道，你有你自己的道，只會照本宣科的是蠢才，靈光往往在一瞬之間，你只需靜待它出現的時機。”
喬滿捧著小臉，美滋滋地說：“師父，你的意思是不是夸我特別厲害，抓鬼王也很容易？嘿嘿，我也沒有那么厲害啦。”
喬微生：“……”
小孩打了個滾，滾到他的懷里，毛絨絨的腦袋在胸口蹭來蹭去，“師父師父，等回去以后，你和我一起住在山下，好不好呀？我會買一個好大好大的房子，你和星星都住在里面，我們還可以在院子里養雞養鴨，師父，我養雞給你吃，我可會養雞了，好不好呀？”
喬大師一直隱居在山中，避世修行，只在幾年前多了一個小徒弟。下了一回山，小滿就不想回去了，城市里那么方便，那么好玩，要是師父也住在城里就好了。
在黑暗中，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師父。
還沒聽到回應，就有一道哭天喊地的聲音穿墻而來：“小滿大師！小滿大師！救命啊！”
地上休息的道士們一下子被他的呼喊聲驚醒，下意識地抓起手邊的武器跳了起來。很快，布置在周圍用于示警的符箓發出明亮的光芒，不詳的氣息包裹住了這間石室。
喬微生反手打開手電筒，就見長辮鬼驚慌失措地穿過墻壁闖進來，身上掛了彩，一只青黑猙獰的鬼手緊追在他的身后，在穿過石墻后被符箓乍起的亮光燙到，很快縮了回去，而符箓也跟著化為灰燼。四周的陰氣陡然變得濃重，黑霧涌動，泛著不詳的紅光。
“出什么事了？”
崔大師閉目感受著外面傳來的陰氣，眉頭皺起：“你把什么招過來了？”
長辮鬼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到喬滿身后，躲在他后面瑟瑟發抖：“我看你們都睡了，就想著去四周看看，打探一下周圍有沒有什么危險……”
相比起道士們，他是只鬼，毒氣傷不到他，利箭會穿過他，就連地宮底下隨陰氣聚集起來的厲鬼也不會主動來攻擊他，地底錯綜復雜的道路對他來說也不算什么，因為他可以從墻壁上穿過去。
崔家鬼們在眾人休息的時候巡邏警衛，作為小滿大師帶來的鬼，他當然也不能比其他鬼差。
誰知道……
“我就一直往里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進去是一個很空曠的房間，屋頂很高，中央有個棺材，還有一把劍插在上面，還沒等我靠近去看，忽然就出現了一群厲鬼！”
那真是一群好兇的鬼啊！他活了幾百年，有些道行，在外面可以橫著走，在這里卻完全不是那些厲鬼的對手，剛開始沒察覺被打了一下，差點被打斷一條胳膊，要不是他跑得快，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去投胎了。
長辮鬼抹著眼淚：“我真的什么也沒做，我都沒看清那個棺材里面有什么呢！”
“一個棺材上，插著一把劍？”喬微生沉吟道：“照你說的，你可能已經去到了地宮最底下，鬼王被封印的地方。”
長辮鬼的哭聲戛然而止：“什么？！”
“那個棺材里面就是鬼王？”喬滿好奇地問：“那追殺他的鬼呢？”
喬微生：“它們應該是鬼王身邊的將士。”
長辮鬼忙不迭說：“沒錯沒錯，它們身上還穿著盔甲，看上去年份比我還久。”
就像是外面的野鬼會隨鬼王應召而來，越是接近鬼王的所在地，陰氣越是濃重，滋生出來的鬼魅也就越多。而守候在鬼王身邊的厲鬼們，它們生前就是鬼王手下的得力將領，死后日日夜夜受著鬼王的鬼氣滋養，已經成了可怖兇猛的一方霸主，一旦有人意圖傷害鬼王，便會得到它們毫不留情的反擊。
在上一次的封印鬼王行動中，這些鬼將士們也對道士隊伍造成了重創。
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倒霉，長辮鬼一去就闖進鬼王的所在地，卻又從鬼將士們的圍剿中逃出生天。
但不幸的是，他逃出來了，鬼將士卻又追著他逃到這邊來了。
四面的符箓全都燃燒了起來，化作灰燼消失，鬼將士帶著咆哮猙獰的厲鬼們涌進了這間石室里，道士們才剛醒過來，就不得不抓著桃木劍加入了突如其來的戰斗。
喬滿在地上打了個滾，抱著背包躲過一只青黑的鬼手，他從背包里摸出一張黃符拍在前面一只鬼的后背，那只惡鬼很快咆哮著燃燒起來。
惡鬼對面的道士來不及朝他道謝，連忙又舉起桃木劍擋住了另一只惡鬼的攻擊。
“小滿大師。”一個正陽觀的道士朝他喊：“去喬大師那！”
喬滿轉頭看去，不遠處，喬微生正與那個追長辮鬼而來的鬼將士纏斗在一起。
他神色一凜，彎腰又躲過一只惡鬼，旁邊的道士幫他引開了攻擊，他左拐右拐，從一條條腿間穿過去，跑到了師父的身邊。
鬼將士身著漆黑的甲胄，頭戴著一副盔甲，底下的面孔被黑霧籠罩，模糊不清，它的身材高大，手中舉著一把大刀，一刀重重砍下，堅硬的石壁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喬滿從背包里摸出幾張雷符，飛快地拍在鬼將士的身上，霎時，雷光大盛，電閃雷鳴，鬼將士發出痛苦的嚎叫聲，但往常能夠輕易將普通厲鬼劈散的雷符卻未能發揮出以往的效果，反而激怒對方，雷光之后，鬼將士周身黑霧翻滾，攻勢比之前更加兇猛。
雷符尚且不管用，其他的符箓更無法對鬼將士造成什么傷害。哪怕是小滿大師繪制的也是如此。
“你將這只鬼定住。”一邊躲避著攻擊，喬微生一邊飛快地說。
“知道了！”
崔大師與他的鬼被鬼將帶來的其他厲鬼糾纏住，喬滿默念起從崔大師那里學來的馭鬼術，不比尋常野鬼，越是危險的厲鬼，就越難控制，很快，他的額頭上冒出微微細汗，但那個鬼將士的動作卻漸漸慢了下來，揮砍大刀的動作漸漸遲滯，最后，舉著大刀停在了半空之中。
在他嘗試控制鬼將士的時候，喬微生也并未停下動作，他的左手飛快掐訣，口中默念咒語，在鬼將士的身形停頓時，桃木劍尖穿過一張符箓，直直地刺入了鬼將士的胸口。
霎時，喬滿耳邊響起一聲尖銳刺耳的凄厲嘯聲，幾乎要穿透他的耳膜，也感受到鬼將士那邊傳來的掙扎反抗之意愈來愈重。
兩只小紙人一左一右啪地貼上了他的耳朵，他腦袋暈乎乎的，感覺頭暈目眩，卻不敢有半點松懈，仍然緊緊控制著鬼將士，直到那尖嘯聲越來越低，鬼將士周身翻滾的黑霧也越來越淡，喬微生說了一句“放開吧”，他才總算松開對鬼的控制。
喬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感覺比跑了一場馬拉松還累。
而那個鬼將士的身形也變得黯淡，從它身上傳來的氣息也不再有剛才的恐怖，手中的大刀咣當落在地上，已經拿不住，幾乎奄奄一息。
“師父？這是什么招數？”喬滿眼睛亮晶晶地蹭過去：“我都沒學過！”
喬微生把他趕到身后，并未松懈，欲對鬼將士發出最后一擊。
只是，就在他手中的桃木劍劈下時，鬼將士忽然轉過身，與此同時，石室內所有正在攻擊道士們的厲鬼都停下了動作。
喬微生心下一驚，手中的桃木劍飛快斬下，破空聲響起，卻劈了個空，劍尖只重重地撞在了石壁上。
鬼將士穿過石壁飄走，那些厲鬼們跟在它的身后離開，眨眼之間，原本正進行著激烈戰斗的石室，很快連一只惡鬼都沒有了。
“師父？”
喬滿不解地仰起頭，卻看見喬微生臉色凝重。
“這些鬼怎么忽然都走了？”
道士們面面相覷。
自從他們下地宮以來，每每遇到厲鬼，都是要將之除掉才能前進，第一次遇到惡鬼主動離開。
“它們應該是受到了召喚。”喬微生沉著臉，看著鬼將士消失的方向：“我有個不好的猜想，也許鬼王快要蘇醒，所以它們要回去守護鬼王。”
“什么？！”
道士們面色巨變：“鬼王蘇醒，怎么會這么快？！”
“這一次，鬼王封印的松動本來就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快，外面的情況也比我們預想中的嚴重。”喬微生從背包里取出食物與水，飛快地補充完能量，幫助其他受傷的道士處理好傷勢，他道：“不能再按原計劃慢吞吞走下去了，我們得加快進度。”
“小滿。”
喬滿舉起小手：“我在呢！”
喬微生問：“有沒有爆裂符？”
喬滿：“啊？”
喬微生言簡意賅：“現在畫。”
……
“轟隆——”
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濃煙四起，砂石從頭頂滾滾落下。
喬滿戴著防毒面具，坐在崔家鬼的懷里，視野處一片模糊，連手電筒的光都穿不透沙塵。
鬼能穿墻，但人不行。
人可以用其他的方法。
在地下引爆符箓，炸穿石壁，是一個很危險的方式，萬一爆炸引起石洞崩塌，就會將他們所有人壓在底下。但為了節省時間，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順著路慢慢繞過去，他們只能采用這種激進的方法。
好在，在這里行動的都是道行高深，經驗豐富的道士。
他們不但很會抓鬼，算命也很在行。
負責掐算的是謝大師的弟子。謝大師本人并未前來，但派來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與他一樣在卜算一道十分精通。
“這面墻不行。”謝大師的弟子搖搖頭，又說：“右邊那面可以。”
喬滿也掰掰手指頭，點點頭。
沒錯，右邊那面可以。
道長們將爆裂符貼在右面墻壁上，而后紛紛退開，退出安全距離后，便催動爆裂符，霎時，又是“轟——”地一聲，濃煙四起，腳下的地面都開始顫動起來。
“還是小滿大師的符威力無窮。”一個道士感嘆道：“且不說這里的石壁太厚，就算是普通的磚墻，爆裂符根本炸不穿，我從來沒想過，符箓還能這么用。”
一隊抓鬼的道士，在鬼王的地盤上干起了拆遷工作。
待濃煙散去，長辮鬼往前飄去，辨認了一下方位，確認是自己之前來過的地方，又指著前方道：“再往那邊。”
謝大師的弟子手中掐算，片刻后，他點了點頭，馬上又有道士帶著爆裂符上前去炸墻。
一個道士開玩笑道：“兩次下地宮，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這次確實是比上一回更有余力。”
不提別的，光是來之前小滿大師給他們的符箓，就好用的不得了。
符箓的威力比他們自己畫的更強，對付起厲鬼來也更加得心應手，連那些小紙人都能幫忙對付鬼怪。而他們也不用害怕符箓用光了，小滿大師還帶了很多空白符紙，隨時隨地都可以畫，各種符箓，一應俱全。
而且，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次他們知道自己會遭遇什么，也做了充足的準備。
跟在長辮鬼的身后，眾人一直往前，轟隆隆的聲音不絕于耳，與此同時，他們也感覺到陰氣越來越濃稠，幾乎化作流淌的水流，將眾人包裹。
代表著危險靠近的符箓光芒愈來愈明亮，連小紙人們都有些不安地躲進了喬滿的背包里，眾人一開始還有說笑的興致，隨著離鬼王越來越近，心理壓力越來越大，隊伍間也沉默了下來。
一直看到兩扇高聳的大門，長辮鬼才停了下來，回頭對道士們說：“就是這里，過去之后，就能看到那個棺材了。”
大門上面雕刻著奇異的花紋，纏繞著不詳的鬼氣，濃郁的陰氣從門縫里泄出，還未走進去，眾人便已經隔著門感受到了鬼王的恐怖威壓，冷汗爬了滿身。
相比起人們，幾個鬼的感受卻像是泡在溫泉里一樣舒服，鬼王的鬼氣于他們而言像是大補之物，吸一口就讓鬼覺得精神振奮。也正是如此，長辮鬼才在無意間被吸引著靠近了這里。
“像剛才追殺我的那個鬼一樣的，后面足足有四個。”長辮鬼一邊提醒，一邊躲到了最后面：“你們小心一點啊，我就不進去了。”
道士們：“……”
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道士們合力再一次推開了沉重的大門。
伴隨著沉悶的聲響，大門滾落下厚重的沙土，被推開時，里面濃郁的鬼氣迫不及待地翻涌而出。喬滿小手一揮，驅散了迫不及待將道士們包裹的鬼氣。
轟隆隆的巨響，像一把鑰匙，打破了里面醞釀已久的寂靜。
大門之內，鬼將士們跪在棺材下方，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他們從沉默中抬起頭，看到入侵者，臉上的虔誠很快變成了冷酷的殺意。
這其中，赫然有剛才被喬滿與師父打成了重傷的鬼將士。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在鬼王鬼氣的滋養下，他竟轉瞬恢復傷勢，身形重新變得高大可怖。
將門推開至能容納人進去的程度，道士們魚貫而入，按照出發前的計劃，分散開與幾個鬼將士纏斗在一起。
“青云觀弟子，隨我結陣！”
“正陽觀的弟子們，搶回陳觀主的魂魄，沖啊啊啊！”
“崔大師，這里！”
喬滿站在門后，目光全然被中央的棺材吸引了過去。
門后是一個寬敞的大殿，任它從前如何輝煌燦爛，如今已經遍布斑駁青苔，中央是一處高臺，高臺之上，一具玉棺靜靜地躺著，棺身纏滿黃符封印，千年過去，黃符上的朱砂依舊如血色鮮紅，一柄桃木劍插在其中，在月光的照耀下，此刻劇烈地顫動著。
喬滿仰起腦袋，向上看去，大殿頂上竟有個四方空洞，伴隨著地宮的出現，竟有小片天空出現在地底之中，他們下來不知過去多久，外面正是夜深，一縷月華照落在玉棺之上。
“小滿，快。”喬微生喊了他一聲。
喬滿回過神，跟在師父的身后，飛快地朝棺材的方向跑過去。
在出發之前，大家都被分配到了任務。
其他道士負責吸引走鬼王身邊的鬼將士，而他和師父的重要任務，就是將即將出世的鬼王封印回去！
高臺下數道階梯，在千年以前，西琹國的王高坐于在階梯之上接見臣民，而今，喬滿爬上一層層階梯，來將它封印回地底。
來不及多看玉棺里的內容一眼，喬滿剛拉開小黃鴨背包的拉鏈，忽然，“咔嚓咔嚓”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好看見一道裂痕出現在桃木劍的劍身，如蛛網般漫布開來，很快爬到劍柄上方，鐫刻在上方的主人名字也被裂痕覆蓋。
喬滿驚恐地睜大眼睛，作戰計劃里沒說過這個，他從未見過這副畫面，下意識向身邊的師父求助：“師父……”
“咔嚓！”
只在呼吸之間，這把用來鎮壓鬼王的桃木劍，就在兩人的眼皮底下碎成了一堆木屑。
玉棺之中，鬼氣沖天而起，棺材上用以封印的符箓霎時被陡然升起的青黑鬼火吞沒，喬微生回身將徒弟撲倒在地，喬滿緊緊地抓著他的道袍一角，驚恐地看著他的身后。
一個無比高大的黑影，自他的眼中，緩緩從棺材之中坐了起來。
鬼王蘇醒了。
第97章
那是一只很大很大的鬼,比喬滿見過的任何鬼都要高大，它從棺材之中坐起，身形緩緩膨脹,鬼氣所及之處，皆化作他的手腳。
遮天蔽日的陰影漫過了喬滿的眼睛，漫過了長階，漫過了高臺之下的所有人類，喬微生一把夾起地上的小徒弟，三步并作兩步,老人飛快地從高臺之上跑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了所有人的計劃。
在原本的計劃里,大家要趁鬼王出世之前將它重新封印回去,一旦鬼王蘇醒,封印難度就會大大增加。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封印松動的速度太快,鬼王蘇醒的速度也比之前更快,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之時,鬼王已經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沒有想過鬼王這么快就在眼前蘇醒,不只是喬滿,連正與鬼將士們顫抖的道士都被驚住。
伴隨著鬼王的出現,所有鬼將士們士氣大盛,就在所有道士因為鬼王的突然蘇醒而怔愣時，它們陡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將糾纏在身邊的道士震開，飛快回到高臺前跪下。
鬼將士們的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陰森低吼,對著高臺上的高大影子頂禮膜拜，在一聲高過一聲的虔誠呼喚中,鬼王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它已經不復生前的人貌，身形像石塑的雕像一樣高大偉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螻蟻一般的人類，青黑的臉，赤紅的眼，如一團漆黑的濃墨，連月華都被烏云遮掩，大殿之中，只余下鬼火烈烈的森森冷光。
喬滿松開師父的衣服，落到地上，仰起腦袋看著它。
他要將腦袋仰的很高很高，才能看清它的全貌。當他看過去的時候，仿佛有無數凄厲的哭嚎，穿透千年的時光傳到他耳朵里。
喬滿轉過腦袋，有些難受地把臉埋進師父的衣服里。
“喬大師，這怎么辦？”
被震飛的道士們重新圍了過來，惶惶地看著遠方的鬼影：“鬼王提前醒來了，我們……”
按照夢境的提示，鬼王出世，將帶來疫病與災難，致使天下大亂。即使鬼王已經出世，他們也必須將鬼王留在這里，重新封印回去。
喬微生眉頭緊鎖，道：“按照原來的計劃，你們解決其他厲鬼，我會拖著鬼王。小心別被這里的鬼氣纏上，用最好的辟邪符護身。”
“可是……”
上一回，他們闖下地宮，先與鬼將士們決戰過后，鬼王才蘇醒過來，所有人齊心協力對付鬼王，才勉強將他封印回去。可現在，面對強大的鬼王，只有喬大師一人怎么行？
喬微生抽出了桃木劍：“既然上次能將它封印回去，沒道理這一次不行。有誰想要離開，現在就可以走。”
道士們不再發問，拿出護身的符箓貼上，默默地分散開來。
既然選擇再一次到達這里，他們就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就算計劃出現意外，也不會改變結果。
道士們率先發動攻擊，將幾個鬼將士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剛才是一時驚訝，才讓鬼將士逃脫，這一次他們打起全部精神，信任地將后背交給同伴，集中注意力解決眼前的鬼將士。
也許是察覺到他們對鬼王的惡意，幾個鬼將士咆哮一聲，很快便憤怒地朝他們攻了過來。
“小滿。”喬微生嚴肅地說：“我要教你幾個新術法，你聽著。”
喬滿連忙挺直脊背：“師父，我聽著呢。”
喬微生不給他反應的時間，飛快地念完幾句咒語，甚至來不及多解釋這些術法的用途，也來不及驗證小徒弟是否學會，以血為墨，在桃木劍身上畫下符文，伴隨最后一筆畫完，符文靈光畢現，劍身上微微泛起華光。
話音落下，老人便提劍，身姿矯健地朝鬼王沖去。
喬滿站在原地，默默消化新學的道術。
他年紀太小了，學了算命，畫符，一些旁門左道，但還沒學會抓鬼，也沒有太多與妖魔鬼怪對敵的經驗。
所幸他天生神通，一點就通。
不需要多余的解釋，當師父將術法口傳給他，便如刀刻斧鑿一般，將之熟記在心中，他心念一動，小手抓緊桃木劍，劍身也很快泛起華光。
為他量身定做的小號木劍，在華光的映襯下，竟有了些許劍鋒一樣的冷銳。
兩道攻擊落在身上，鬼王睜開了赤紅的雙眼。
“又是你們……”鬼王的喉嚨里發出沉悶地低吼：“又是你們這些道士……”
算上上一回，這次已經是第二次碰面。
心知拖得越久，只會對對方更有利，喬微生一言不發，手中的符箓飛快的消耗，桃木劍次次都朝著對方的死穴指去。
但這一回，鬼王卻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他的動作。
兩次交手，不只是道士們有了經驗，鬼王也有了經驗，在一次攻擊不成，他忽然反手一掌拍向喬微生，老人連人帶桃木劍一起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上一次是我的疏忽大意，才讓你們得手，你們這些道士用的手段無外乎這幾種，不過凡體肉身，也敢與我作對。”鬼王仰天大笑，猖狂道：“安道和已死，天下有誰能攔我！”
他的笑聲剛脫口而出，轟隆一聲，一道粗壯的雷霆落在他的頭頂。
猝不及防，鬼王怒火孑然，回頭看去：“誰人——”
一個小孩站在不遠處怒氣沖沖地瞪著他，手中抓著一把雷符。
轟隆！轟隆！轟隆隆！
雷霆噼里啪啦落下，陰氣與雷光齊齊震蕩，雷火與鬼火互相抵消，鬼王卻愣在原地，沒有第一時間從雷霆的攻擊下躲開。
鬼王匪夷所思：“一個……一個……一個孩子？！”
這里怎么會有孩子？！
做了千年的鬼，但生前也做過人，從沉睡中復蘇的西琹王難得啞然。
忽然，他感覺到什么，低頭看去，就見一群被他的龐大身形對比得像是螞蟻一樣的小紙人趴在他的腳上，揮舞著牙簽似的小劍賣力地砍著他的腳。在小劍的作用下，他像是一只被扎破的氣球，體內的鬼氣泄露出來，腳上到處都在漏氣。
這又是什么？
這點微不足道的攻擊就跟破了點皮一樣無傷大雅，但卻叫人看的心煩。
鬼王滿頭霧水，一拂衣袖，正要摁死這些小螞蟻，小紙人們卻像是先感覺到了危險，率先收起小劍，飛快地爬下去跑走了。
它們實在太小，地下又實在太黑，多跑兩步就找不見蹤影，在寬闊幽暗的殿中尋找紙片，如同大海撈針。
鬼王的目光很快落回到了不遠處的喬滿身上。
短暫的震驚過后，他拂開手，一團黑霧將頭頂的雷霆包裹，很快，那些雷霆悶響幾聲后，便消失不見。
“小滿……咳咳！”喬微生從地上爬起來：“用我教你的術法。”
“知道了，師父！”
“師父？”鬼王饒有興致地左右看看，師徒倆一老一小，“這么小的道士？”
會用符的當然是道士，但那么小的孩子，能做得了什么？
不管是人是鬼，天然就不會覺得小孩會產生什么威脅，鬼王也并未將那個小孩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落在不遠處的喬微生身上。
他記得，上一次他醒來時，就是被那個老頭帶頭封印回去。在這群道士之中，就是這個道士最厲害。
“你雖然比不上安道和。”一團青黑的火焰在鬼王的手中凝聚：“但勉強也算過得去，由我送你一程，也不……”忽然，他身形一頓，手中的火焰明滅幾下，消失在空中。
鬼王不可思議地低下頭。
一柄小號桃木劍穿過他的心口，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小洞。
他已經死了，修煉成鬼身，金剛不破，這柄桃木劍卻破了他的鬼身，沒有血液，只有森森鬼氣從洞口泄出。
怎么可能？！
而那柄桃木劍還飛在空中，角度刁鉆地朝他發出攻擊。一時不察，身上又被劃破幾下。不像喬微生親手操控，這柄桃木劍竟是自己在飛！
鬼王扭頭看去，不遠處，喬滿憋紅了小臉，正在隔空操控那把桃木劍，注意到他的目光，小木劍的攻擊更加兇狠。
他人小，跑得慢，也不像師父那樣身手矯健，于是靈機一動，向旁邊擅長使用劍的青云觀弟子偷學了一把。事實也證明，這也確實是個好方法。
桃木劍如同一支利箭，從鬼王的身邊穿過，它幾次伸手，卻始終無法抓住亂躥的劍，反而還被它身上所帶的符光劃傷，身上的鬼氣泄出又凝滯，凝滯又泄出。這柄桃木劍明明小一號，威力卻比以往任何攻擊都厲害。
很快，喬微生也重新加入進來。
鬼王怒吼一聲，拋下礙眼的道士老頭，轉身朝不遠處的小孩伸出了手。
它由鬼氣凝聚而成的身形是如此高大，兩步就能邁下高臺，彎下腰大手一伸，陰影就將喬滿整個人覆蓋，根本來不及逃脫。
“小滿小心！”
喬滿又連忙在心中想起另一種術法。根本來不及默念，術法隨心意而動。
鬼王的大手落下，就在快要得手之時，在半空中僵持不動了。趁這個機會，喬滿趕緊往旁邊跑，跑出了它的手掌范圍。
鬼王用力掙了掙手臂，卻發現手臂不聽自己使喚地抬了起來，反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連他的腦袋也朝另一邊歪去。
“什么？！”
鬼王連忙抓住自己不聽控制的左手，很快，另一只手也失去了控制。
“怎么回事？”
他發出憤怒地低吼。
在與鬼將士打斗的崔大師眼角的余光瞥見，眼皮重重地跳了跳。這馭鬼術，用的比他還好。他咬牙控制住鬼將士雙腳，趁其反應過來之前，崔家鬼們與同行的道士趁機去攻擊，很快占得上風。
另一邊，喬滿滿頭大汗。
鬼王的強大，根本不是普通鬼能夠比擬，光是集中精神控制住鬼王，他就要耗費好多好多的力氣。
但是……
一只手，兩只手，先是手，然后是腳，再然后蔓延全身……
喬滿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鬼王高大的身形，他慢慢抬起另一只小手，很快，小桃木劍也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
再然后……
喬微生臨時教會他的術法，一道一道落在鬼王的身上。
汗水順著他圓嘟嘟的臉頰淌下，要努力集中注意力，連呼吸都快要顧不上。
鬼王驚恐地發現，自己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只能被動的承受著攻擊，落在身上的攻擊也一道比一道威力強大。
而造成這一切的，竟是那個小小的孩子？！
它發出憤怒慌張的怒吼，感應到鬼王的召喚，四周的鬼將士紛紛拋下身邊的道士，朝他趕了過來，卻又在半路中被道士組團攔住，一時自顧不暇。
大殿之外，門外有無數厲鬼被召喚而來，在惡鬼們的嘶吼中，等候在外的長辮鬼吱哇亂叫：“啊啊啊！吃你趙大爺一拳！”
鬼將士們發出可怖的低吼，慌亂之下亂了分寸，很快被道士們聯手壓制住。在眾人的默契配合中，以那個被喬家師徒倆聯手打過的鬼將士為起點，剩下的鬼將士們也很快被打敗，奄奄一息。
道士們放下鬼將士，直奔鬼王而來。
“喬大師，小滿大師，我們來助你！”
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再一次涌向了鬼王。
比上一回更加兇猛，也比上一回更加無法抵抗！
鬼王無法動彈，無法反擊，更無法阻攔，每當他掙脫出束縛，給予道士們回擊后，很快又會被定住，只能夠被動地承受著攻擊，感受到自己體內的力量在眾人圍攻下飛速的流失，卻無法阻止。
鬼王仰起頭，爆發出憤怒的咆哮，大殿之內，所有的陰氣都伴隨著他的憤怒而震蕩起來。
給予回應的，卻是眾人合力打在他胸口的全力一擊。
重重一擊，象征著力量的黑霧自他的口鼻溢出，他的由陰氣凝聚起的身形迅速的消瘦下去，還有一道被符紙包裹著的光團從它的口中飛了出來。
“那是什么？”
比所有道士反應更快的，是小滿的小紙人們。它們飛撲上去，抓住那個飛在空中的光團，帶著它吭哧吭哧地跑了回來，跑到正陽觀道士的面前。
“什么？”正陽觀的道士們還沒回過神。
馬上有人認出：“那是陳觀主的殘魂！”
眾人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在上一次的戰役之中，陳觀主的魂魄被鬼王吸走，吞吃入肚，在緊要關頭，喬微生甩出一張符箓，黃符隨之一起被吞下。
但誰也沒想到，那張符箓竟然發揮了作用，真的在鬼王的肚子里護住了陳觀主的魂魄，沒讓陳觀主的殘魂在腹中被消化。也正是因為如此，當鬼王封印松動，殘魂互相吸引，陳觀主屢次離魂，才讓大家發現了封印松動的事情。
正陽觀的弟子們本就是抱著救回陳觀主殘魂的念頭而來，這會兒忙不迭取出一個瓶子，將光團小心翼翼地放入瓶中，等待回去之后交還給陳觀主。
眾人士氣大盛：“太好了！陳觀主有救了！”
“這次一定能順利封印鬼王的！”
“吼——”
“你們這些該死的人類！”
鬼王周身的鬼氣，伴隨著他的怒火，如暴風雨中的波濤一般洶涌震蕩開來，濃稠的鬼氣幾乎要化為實質，龐大的力量將圍繞在身邊的道士們全都推開。
沒想到他會忽然爆發，叫人猝不及防，也根本無法抵擋，道士們剛舉起桃木劍，撞上鬼氣的瞬間，就連人帶劍一起被彈飛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小滿，小心！”
喬滿正集中精神對付鬼王，根本來不及躲避，喬微生眼疾手快地抱住徒弟，在地上打了個滾，替他擋住了大部分的攻擊。
與此同時，鬼王也重新拿回了身體的掌控權。
怒火滔滔，鬼氣滾滾，青黑色的火焰包裹著鬼王的全身，他看著自己被削弱的魂體，喉嚨里發出雷鳴般的隆隆怒吼。
目光看到那幾個早已被打的奄奄一息后縛在地上的鬼將士，化身為鬼的西琹王大手一伸，將生前為他出生入死的鬼將士隔空抓來，來不及多慘叫一聲，鬼將士們便被他吸入口中。
他虛弱的身體也變得更加凝實。
但是不夠，還不夠。
鬼王的目光看向四方，同樣是大手一伸，崔大師的家鬼們也被他吞入肚中。
不夠，還不夠！
鬼王仰天長嘯，四面八方的陰氣向他聚集，地宮內的厲鬼，外面的野鬼，他張開如黑洞的大口，主動或被動受召喚而來的鬼們化作滋養的補品，被他吸入腹中。
“救命啊啊啊啊！我不想死啊啊啊！”長辮鬼死死地抱著大門，發出凄厲的慘叫。
變故只在一瞬之間，道士們連忙從拿出定魂符貼在身上，以免被他攝走魂魄，喬微生指尖彈出一張符箓，飛向了長辮鬼。
在鬼魂的滋補下，鬼王迅速的恢復了實力，仿佛先前的一切全都并未發生，他的身形鼓起，變得比之前還要更加高大。
“咣當！”
一把飛過來偷襲的小木劍被他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揮開，撞在旁邊的石壁上，斷成了兩截，劍身上泛光的符文一下子黯淡下去。
喬滿脫力地坐在地上，兩眼茫然地看著眼前重新恢復實力的鬼王。
被吹到各處的小紙人們慌慌張張地朝他奔來，卻在半路時腳下一崴，化作幾張輕飄飄的紙片，撲到了地上。
……
遙遠的某個酒店里。
路見星拿著劇本，正在看明天要拍攝的內容。
他莫名的心神不寧，方整的鉛字從他的眼底路過，明明是早就背誦熟記的內容，卻一個字也記不住。
小滿已經出發好多天了，剛開始，他偶爾還能收到小滿發來的消息，但這幾天，他守著手機，發出去的消息再也沒有收到回復，那個特殊部門留給了他聯系方式，打過去也說沒有新的進展。
路見星心不在焉，幾次想集中注意力去看手中的劇本，可沒看兩眼，腦子里總是泛起
一個小紙人吭哧吭哧爬上桌子，無聲地比劃了兩下，小紙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后仰起腦袋，黑秋秋的兩只眼睛看著他。
路見星回過神，放下手中的劇本：“時間到了嗎？”
小紙人點點頭。
路見星摘下臉上的面膜，去衛生間將剩下的精華沖洗干凈。
主人不在的時候，它每天都有幫主人好好照顧星星！
方腦袋的小紙人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吭哧吭哧地爬上洗手臺，站在一個角落盯著他。
“小心。”路見星打開水龍頭：“別被水濺到。”
小紙人們不防火也不防水。
小紙人呆呆地看著他，沒有回應。
忽然，立著的小紙人往后倒去，直直從洗手臺邊沿跌落。路見星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碰到后才意識到自己手上沾了水，他下意識縮回手，道：“抱歉，我……”
他的話戛然而止。
小紙片躺在他的手中，邊緣處微微洇濕，用黑色水彩筆點的眼睛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如同一張普普通通的幼兒手工剪紙作品，失去了生機。
第98章
局勢霎時逆轉。
原本處于上風的道士們,在經歷了與鬼將士與鬼王的戰斗以后，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傷，體力消耗殆盡,符箓也不剩多少，能用的手段都用過，偏偏鬼王靠著吞食其他惡鬼，重新恢復了實力。
鬼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自己重新變得凝實的青黑雙手，感受著身體里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臉上露出明顯的暢快之意。
“千年了。”他深深嘆道：“自從被安道和封印之后,我已經等待了千年,而今安道和已死,我也在這千年里養精蓄銳,變得更加強大,在這世上,我已無敵手,也無人能再攔我。”
生前的夙愿,而今終于要達成！
他的氣勢比之前更加強大,氣息也比之前更加恐怖,伴隨著他的大笑,代表著疫病與災厄的不詳黑霧從他的身體中溢出,朝四周擴散，眨眼漫布殿中。
人們身上的護身符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如風中殘燭，閃爍不定,有一個道士忽然發出慘叫，喬滿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就見黑霧爬上他的身體，如同有形的惡鬼一點一點將他蠶食。
他的辟邪靈符不知何時失去作用，沒來得及替換新的，當黑霧襲來時，便毫無準備，被襲擊了正著。
他身邊的道士很快反應過來，掐訣驅邪做法，等靈光褪去，他的身上只余下血淋淋的骨肉。那是個青云觀的弟子，他虛弱的臉色慘白，出氣多進氣少，已發不出慘叫來。
喬滿看著，也小臉發白。
他還是個小孩子，沒見過這樣血腥的畫面，下意識地尋求大人的求助，可這回，連喬微生都顧不上捂住他的眼睛。
老人抓緊了手中的桃木劍，其他的道士們也抓緊機會一擁而上，各自使出了自己會的最強大的術法，數道攻擊直朝著鬼王而去。
但沒有用。
喬滿想幫忙再控制住鬼王，但這一回，不知是他已經耗費完了力氣，還是鬼王變得更加強大，鬼王輕松的擺脫了馭鬼術的桎梏，也輕松化解了所有的攻擊，反手給所有人身上添了更重的傷。
道士們像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落到了地上。
喬滿慌慌張張地跑去人群里找自己的師父，手足無措地看著他胸口的血，連碰都不敢碰他，只能眼淚汪汪的：“師父……”
“別怕，小滿。”喬微生喘著粗氣：“還記得治傷的術法嗎？”
喬滿點點頭，含著眼淚幫他止住了血流不止的傷勢。
他也沒忘了其他道士。
崔大師傷的更重，一半是被鬼王打傷，另一半是自己供奉的鬼消失的反噬，此刻連爬都爬不起來。喬滿往身上拍了一張符，費了好大勁把他拖到旁邊。
做完后，他下意識回頭去找小紙人們幫忙，很快想起自己的小紙人們已經沒氣了，頓時癟了癟嘴巴，好努力的把眼淚憋回去了。
這和小滿的任何一次出差都不一樣。
自從他學道法以來，就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面，也沒見過那么多人受傷，更沒有像現在這么不知所措。在來的路上，他自信的不得了，覺得自己超厲害，可是在鬼王面前，小滿連它的腳趾頭都比不了。
因為道士們一路直面厲鬼，也保護著他，現在他卻成為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完好無損的了。
師父說他是生機，可是小滿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怎么辦？
要怎么辦才好？
喬滿拿小手手背抹了抹眼睛，臉上黑灰糊成一團，他找回自己的背包，從背包里拿出空白的符紙和毛筆，重新嘗試畫符。
一道螞蟻一樣的小影子在眼皮底下跑來跑去，鬼王原本不想在意，與他要做的事情比起來，這只小螞蟻太微不足道。
但這不是一只普通的小螞蟻。
他還記得不久之前自己在這個小螞蟻身上吃的虧，就是這個小孩子對他造成重傷，只差一點點就要被重新封印回去。
待看清這個小孩所做的事情之后，鬼王的臉上便只露出幾分譏諷。
“安道和的符陣？”
喬滿頭也沒抬，趴在地上專心畫符，他的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可這回也和從前的任何一次一樣，畫到一半就再也無法往下畫。
為什么？
為什么他畫不出來？！
“安道和死了那么久，沒想到，他的符法卻流傳了下來。”鬼王居高臨下，憐憫又諷刺地看著他：“可你不是安道和，安道和魂游天地，得授地官心印。你沒有心印，畫不出他的符。”
說著，鬼王抬起手指，隔空一點，喬滿面前發揮不出作用的符紙，連帶著他的背包與毛筆，都被憑空冒出的一團青黑色鬼火吞噬。
“以你的年紀，天賦確實非同一般，要是你再長大一些，或許有能與我匹敵之力。可惜……”鬼王眼底沒有一絲憐惜：“你就到此為止了。”
有過前車之鑒，它絕不會留一個威脅在自己的身邊，放任他再長大。再驚才絕艷的天賦，若不是自己的，只會成為阻礙。
鬼王彎下腰，重新朝他伸手抓了過來。
“小滿大師，快跑！”
巨大的手掌朝自己伸過來，喬滿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跑。
道士們也連忙撐起身，替他掩護。各式攻擊打在鬼王的身上，卻并未傷到他分毫，也并未令他的動作遲緩半分。
但喬滿的兩條小短腿根本及不上鬼王的速度，哪怕是用盡全力奔跑，那雙巨大的手投射下來的影子還是一步一步逼近了他，將他整個人覆蓋。
鬼王收攏手掌，正欲攥緊手心，很快感覺到掌心的不同。他攤開手掌，卻見原本應該在掌心里的小孩不見蹤影，留下一張邊緣粗糙的小紙片人。
“什么？”
不遠處，老人撐起身體，將小徒弟擋在身后，他的手中赫然是幾張一模一樣的小紙片。
這些紙人是喬滿親手所做，被賦予神智，與喬滿連在一起。就在先前，喬微生趁亂抓住了幾張被風吹過來的紙片，以紙人為替身，在鬼王眼皮子底下做戲法，將喬滿換了過來。
鬼王大怒：“你找死！”
算上上一回不慎被封印的仇，這個老道士，已經屢次三番壞他的事！
他怒而揮出一掌，有如實質的鬼氣凝成手掌的形狀，重重地拍在喬微生的身上。老人干瘦的身體被打飛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喬滿的心也隨著他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大睜著眼睛，連“師父”都叫不出來了，看著老人靜靜地躺在地上，身體好像失去了起伏。
“我改變主意了。”鬼王盯著眼前這個小小的人影，說：“你們這些道士，最喜歡悲天憫人，覺得自己是救世主，當年，我求安道和救我一命，他行善積德，要修行人仙，卻對說我生死有命。”
他咧開嘴角，鬼面上浮現起邪惡的獰笑：“他錯了，我為鬼神，天命在我！”
生前，他是西琹國的王，受萬民敬仰，百官朝拜。生后，他是萬鬼之王，擁無邊歲月，與日月同輝。
他要日月所照之處，盡為他的國土，這世上的萬生萬物，盡為他的掌控。
讓這些道士眼睜睜看著卻無力回天，才是最快意的事情！
代表著不詳的黑霧自他的身體之中漫出，磅礴的力量使所過之處的一切盡為黑霧侵蝕。辟邪的符箓再也無法抵擋，躺在各處的道士們很快呻吟起來，疾病爬上他們的身體，苦難掐住他們的喉嚨，四面八方響起了痛苦的哀嚎。
黑霧漫出了大門，向地宮之外蔓延開來。
人的哀嚎，鬼的低吼，無論是人是鬼，都無法逃脫這場災厄。
“等你死后。”鬼王寬容地對小孩說：“我會第一個吃掉你。”
喬滿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沉重，就像是以前生病發燒的時候，腦袋暈乎乎的，好像快要暈過去。他握緊拳頭，仰著圓滾滾的眼睛怒瞪著對面的鬼：“我……我死了也要做鬼王，把你吃掉！”
鬼王哈哈大笑出聲，像是聽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話。
喬滿看向四周，小紙片們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與他一路走來的道長們也都受了重傷，師父躺在他的不遠處，一動不動，生死未知。
他還有什么辦法可以保護他們？
以往學過的所有道法在喬滿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卻沒有一樣能在此刻派上用場。
那些痛苦的哀嚎聲傳進他的耳朵里，好像一只大手將他胸口里的東西捏成皺巴巴的一團，他感覺自己病得好厲害，呼吸都變得艱難，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開始分不清耳邊的哀嚎究竟自己還是別人的聲音。
好難過、好難受。
小滿會死掉嗎？
小滿答應了星星要安全回家的。
星星也會死嗎？
鬼王出世，將疾病與災難帶來人間，使天下大亂，沒有人能逃過。在千里之外的路見星，慢一步也會經受同樣的痛苦。
小滿、小滿超厲害的，可以保護星星！
靈光只在一瞬之間。
喬滿似有所覺地仰起頭，目光穿過大殿上方，那個四方的洞口，不知何時，天上的烏云散去，露出了漫天的星星。
這里的星星格外好看，也許是人煙罕至，沒有塵煙，星空也格外的清晰，深藍色的夜幕里繁星閃爍，此時此刻，透過那四方的空洞，落在了小孩烏黑澄澈的眼瞳里。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星星，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呆呆地看著天空。
明明在先前的戰斗中他已經耗盡力氣，可此時此刻，卻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從遠方而來，格外的陌生，尋不到來處，從四面八方奔涌到了他的身體之中。
小滿不會抓鬼。
師父教小滿抓鬼，小滿學了好久沒學會，對付鬼怪，他從來只用一種方法。
不用朱砂，不用符紙，符在心中，隨心念而動。
小手在空中描摹，星光化作符光，于半空中綻放成型。
引雷符！
鬼王只看到他的小手在空氣中亂揮。
他嗤笑：“無用的抵抗。”
無人區之外。
一直觀測著無人區方向的黑西裝們站直了身體。
他們放下手中的儀器，跑到窗邊，用肉眼去看，遠方被烏云籠罩的黃沙戈壁，在那深藍色的夜空里，漫天星辰劃破長空，如同一場盛大絢爛的流星雨，直直地往下落去。
“那是什么？！”
星華在無人區上方凝聚起，化作一道萬丈雷霆，帶著氣吞山河之勢，將天空也劈做兩半，日月也不敢爭輝。
轟隆！
幽深晦暗的地宮大殿中，霎時如白晝一樣明亮。
黑霧眨眼被驅散，一切災厄在雷光之中遁于無形，那道由星光凝聚的雷霆，直指向世間最大的邪惡！
鬼王運轉鬼氣抵擋，以鬼神之身與這股力量撞上，他已是世間最強大的鬼王，可對面的力量卻強大到不可思議，如匯聚天地山海，磅礴浩瀚，好似無窮無盡，雷火比烈日還灼燒，比巖漿還滾燙。
咔嚓。
他的手指如同干脆的紙皮，寸寸龜裂，像是被燒完的符箓，化作黑灰消散在空中。
鬼王睜大了眼睛。
“不——”
“怎么可能！！”
以手指為起點，進而是他的手臂、雙腳，連臉頰都都泄出了灰燼。
僅僅是一道雷霆而已！
他是萬鬼之王，不入輪回，不死不滅！
他不可能會死！
狂怒的咆哮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雷光與鬼氣激蕩，整個地宮都因之震動起來，濃郁的鬼氣在一瞬間爆發出來，又馬上被雷光壓下。
掀起的風浪讓喬滿連站都站不穩，被吹翻之前，他只來得及看到漫天雷光將鬼王籠罩，那道黑色的巨大的影子在萬丈光芒中化作一縷輕煙消散。
魂飛魄散。
再沒留下一點痕跡。
第99章
喬滿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腦袋昏昏沉沉，感覺暈的不得了，連外界發生了什么都沒察覺,好像身體里有什么東西被掏空了，累的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過來確認他情況的道士松了一大口氣，回頭沖大家喊道：“小滿大師還活著！”
人群中的歡呼聲更大了。
“太好了！”
“贏了！我們贏了！”
“鬼王死了，小滿大師贏了！”
喬滿抱著腦袋，暈乎乎地坐起來，道士關心地問：“小滿大師,你覺得身體如何？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腦袋有點暈,其他倒什么事也沒有。喬滿搖了搖頭,道士便放心的放下他,去搶救其他重傷的人。
喬滿看向四周,還是在那個地宮里的大殿之中,可鬼王不見了蹤影,月光穿過頂上的空間照落進來,連地宮中無處不見的惡鬼都消失了,安安靜靜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重傷的道士們躺在地上,幾個傷勢輕的道士正在照顧傷患,聯系外面的工作人員。
打鬼王之前的記憶漸漸回籠,在鬼王消失之前，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師父被打飛的畫面。喬滿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目光向四周尋找一圈，果然在地上找到了熟悉的蒼老身影。
喬微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快消失了。
喬滿一下子呆住了,慌慌張張地朝老人跑過去，在半路就“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
“師父！”喬滿小手去搖他，眼淚嘩嘩地流：“師父你不要死！”
喬微生猛然深吸一口氣，重新睜開了眼睛，像一臺老舊的機器人嘎吱嘎吱地重新開始運轉，他虛弱地咳了幾聲，抬起手在小徒弟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要我死，還早得很。”喬微生覷著他道：“你師父我長命百歲。”
喬滿含著眼淚重重點頭：“嗯！”
“在這等著。”喬微生閉上眼：“等過一會兒，救援的人就來了。”
有道士已經先發出了信號，黑西裝們正在趕來救援的路上。
喬滿在附近找了一圈，他的背包被鬼王燒掉了，他把地上的小紙片人們都撿回來，裝進口袋里，然后回來在師父身邊找了個位置，乖乖貼著師父躺了下來。
這是鬼王曾經存在的地方，不久前剛經歷過一場大戰，說不定還隱藏著其他的危險，本該精神緊繃，四處警惕，可他一閉上眼睛，睡意便洶涌而來。
喬微生重新睜開眼。
躺在身邊的小孩抱著一兜的紙片人，臉上黑灰糊成一團，身上也滿是打滾蹭出來的灰，但呼吸平穩，胸膛規律的起伏著，已然睡沉過去。
他轉過頭，視線眺向遠方，看向高臺之上那口空蕩蕩的玉棺。
群星落下的景象仿佛還在眼前，那個盤亙在頭頂的陰影，在璀璨星芒之中消失的干干凈凈，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而完成這道連許多大人們都無法達成的任務的，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孩子。
喬微生手掌動了動，輕輕落在身旁孩童的后背。像是感覺到他的動作，喬滿在睡夢中閉著眼睛往他懷里蹭過來，熱乎乎的身體貼著他，睡得更沉了。
道士的夢會帶著特別的預示。
六年前，喬微生也做過一個夢。
他夢見群星落下，其中一顆最閃耀的星星落在了他隱居的山頭。
第二天醒來，他出門在山上撿到了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孩。
……
所以，小滿究竟是怎么打敗鬼王的呢？
等到再睜開眼睛，喬滿已經在醫院里，他睡了好長好長的一個覺，醒來時，外面的天空已經接近黃昏。
他長那么大，還是第一次住院，乖乖地配合好幾個醫生把自己檢查了幾遍。檢查結果很快出來，醫生說他健康的不得了，營養充足，只受了一點皮外傷，就是消耗有點多，所以今天吃飯胃口有點大。
于是，做完檢查后，喬滿抓著勺子，猛猛干完了一大份營養餐。
吃完后，他還意猶未盡，仰起頭星星眼看著站在自己病床前的黑西裝：“叔叔，我想吃炸雞和可樂，還有小蛋糕。”
黑西裝馬上拿出手機下單：“小滿大師，還需要什么嗎？”
喬滿想了想，眼睛亮晶晶地說：“還想喝奶茶。”
“還有呢？”
“薯片！”
“還有呢？”
“我還想看動畫片！”
不管是任何要求，黑西裝們有求必應，沒多久，喬滿面前的小桌板就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
他摸摸自己圓鼓鼓的小肚子，還有余力，高興地抓起了面前香噴噴的炸雞，一邊看著電視機里播放著的動畫片，一邊享用起美味。
等他填飽肚子以后，就有許多事情要忙了。
“叔叔，我師父在哪？”喬滿問他們：“你們看見我師父了嗎？”
黑西裝說：“喬大師醒的比你早，就住在隔壁病房。”
喬滿眼睛一亮，連忙掀開被子跳下床，帶著一身炸雞香味，噠噠噠沖進了隔壁病房里。
“師父！”
隔壁病房里，喬微生正倚靠在床頭，聽見小孩的聲音，他抬起頭，就見自己的小徒弟生龍活虎地跑了進來。
雖然穿著兒童病號服，但面色紅潤，一點也不像有事的模樣，看起來，與鬼王的一戰并沒有給他留下什么心理陰影。
作為此次攻打鬼王的主力，老人受的傷不輕，喬滿趴在他的病床邊，目光擔憂地看著他身上纏著的繃帶：“師父，你還好嗎？痛不痛呀？”
“沒什么。”喬微生說。
“真的嗎？可是……”
“沒缺胳膊斷腿，我好的很。”喬微生：“再過幾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喬滿滿臉關心地看著他：“那等你出院以后，我去抓雞給你補身體。”
喬微生點頭，理所當然地接受了。
病房里的其他人樂呵呵地笑了兩聲。
喬微生的病床旁邊還坐著一位老人，白胡子白頭發，慈祥寬和，有些眼熟，直到他朝自己眨眨眼睛，喬滿才認出來，這人是陳觀主。
他們從鬼王那里救出了陳觀主的殘魂，魂魄融合后，陳觀主的神智也清醒過來，不復之前的癡傻模樣。
“小滿大師，初次見面。”陳觀主笑呵呵地同他打招呼。
喬滿提醒：“不是第一次，我們見過好幾次的。”
“先前我魂魄殘缺，神志不清，那時發生的事也是模模糊糊，印象不深。”陳觀主說：“不過，我已聽觀中弟子說起來，在我失魂之后，多得小滿大師關照，實在是感激不盡。”
喬滿擺擺小手：“不用客氣，我收錢了噠。”
陳觀主用的定魂符，價格也不低呢。
“也不止是失魂以后，我的魂魄為鬼王吞食，在他腹中卻安然無恙，全是因為得喬大師的符箓庇佑。”陳觀主看了一眼喬微生，繼續道：“我也是剛剛才得知，原來喬大師近幾年所用的符箓，皆是小滿大師所畫。”
喬滿畫的符又快又好，同樣的符，他畫出來的符的質量是別人的數倍。也正因為如此，陳觀主的殘魂才沒那么快被鬼王消化，又得以及時救出，才有如今魂魄圓滿、神智健全的陳觀主。
而之所以能被及時救出，則又是因為喬滿率先發現了他的兩邊殘魂在互相吸引。
因果循環，在無意之間，他欠下了一筆大恩情。
“……不過，小滿大師是如何打敗鬼王的？”陳觀主好奇地問：“我聽親到現場的弟子們說，小滿大師引動了星辰之力，這是何種術法？”
他先問喬微生：“你教的？”
喬微生搖頭道：“不是我，我也想知道。”
兩位老人一起看向了小孩。
對于大人們的詢問，喬滿也只是扣扣小手，一臉萌萌地看著他們：“我不知道呀。”
喬微生：“……”
陳觀主疑惑：“你不知道？那你是如何用出來的？”
“只是我覺得應該這樣做，然后我就做了，沒想到竟然就成功了。”喬滿美滋滋，自夸道：“我真厲害哇！”
陳觀主：“……”
不只是陳觀主，所有人都好奇的很。
尤其是特殊部門的黑西裝們。
當鬼王消失以后，盤亙在無人區上方的烏云與濃霧也散開，黑西裝們十分的順利地到達了地宮門口，根據道長們留下的提示，一路深入底下大殿，連夜將眾人送到了醫院里。
前去鎮壓鬼王的道長們都得到了治療，一些重傷搶救的道長還在ICU里，傷勢輕的，則已經配合相關部門做好了后續的記錄匯報。由于大家都是同進同出，口述的內容也差不多。
根據所有人的說法，在最后關頭，是小滿大師大發神威，消滅了鬼王。
而那群星落下的景象，不只是當時在場的大師們，連遠在無人區外觀測的他們也看到。
事后，他們也發現，鬼王沒有被封印回去，而是直接魂飛魄散了，死的干干凈凈，連原本充斥整座地宮的鬼氣也被凈化。
可是，關于小滿大師是如何做到的，連道長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沒有一個人懂那樣的術法，就連小滿大師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在戰后的會議上，也提到了這個問題。
作為打敗了鬼王的主力，這一回，喬滿坐在正中央的位置，面對眾人的詢問，他對著話筒，一本正經地把自己的回答又重復了一遍。
“我覺得可以這么做，就這么做啦！”
眾人：“……”
看著小孩肉嘟嘟的可愛小臉，眾人齊齊陷入了沉默。
所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個……”
角落里，一個年輕的道士舉起了手：“我覺得我可能知道。”
眾人刷刷轉頭朝他看了過去。
這是個正陽觀的弟子，在此次大戰中，他也出了一份力，所幸受的傷不重。
頂著所有人的目光，年輕道士硬著頭皮說：“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今天早上我玩手機的時候，看到小滿大師在熱搜上。”
“熱搜？”
眾人又齊刷刷地轉頭，喬滿也很茫然。
“什么熱搜？”
年輕道士拿出手機，打開今天早上看到的頁面。很快，那條熱搜經由投影儀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來源是一個明星發的微博，配圖是喬滿的一張生活照片。
@路見星V：【轉發這個小滿……】
喬滿經常在自己的社交賬號上轉發送好運，這個格式并不少見。
最開始是路見星發出來，他的粉絲們第一時間響應，也許是因為小滿大師的符很靈驗，在網絡上有許多粉絲平時經常轉發他的微博求好運，被實現的也很多，于是，網友們看到這條微博后，也紛紛轉發。
@裴西望V：【轉發！所以轉發后可以得到一個小滿大師嗎？】
與此同時，邵菁秋，金導，楊導等娛樂圈內喬滿的熟人也紛紛轉發，路見星的圈內朋友也跟上，他們的粉絲好奇地跟著湊熱鬧，轉發的轟轟烈烈，沒多久，就將這條內容送上了熱搜，不明真相的網友們也插了進來。
時間正好是在昨天晚上，喬滿的名字一直在熱搜待到了天亮才下去。
喬滿愣愣地看著屏幕上的內容，人已經呆住了。
“這和鬼王有什么聯系呢？”有人問。
“這是我的一個猜測，在路上，我聽小滿大師的鬼念一本古籍，上面提了一種名叫愿力的力量。”正陽觀的年輕道士又點開另一個頁面，這回是喬滿的社交帳號主頁。
小滿大師是個網紅，粉絲數量龐大，比在座各個道觀的粉絲加起來都多，每次一發符箓，轉發者無數。
愿力。心愿，意愿，都可以做解釋。
觀中的神像日日受香火環繞，接受香眾虔誠的朝拜，聆聽信眾的心愿。在喬滿的賬號底下，也天天有人許愿打卡，若是信念也有力量，這么多人的信念加在一起，會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從入門起，我就聽師父說要行善積德。三千功滿，八百行圓，最后得道成仙。”年輕道士說：“我猜，那位安前輩說的愿力，或許與這些息息相關。”
在古籍的記載中，安道和已能通天地，或許看到了在場所有人都未能看到的世界。
這個解釋玄之又玄，眾人面面相覷，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路見星為何忽然發出這個內容，眾人不得而知。
或許是靈機一動的玩梗，或許是分別多日，有點想念。又或許是察覺到了喬滿遇到危險，為他祈福許愿。
但就在那個時候，大家面對鬼王，已經山窮水盡，他發出了那一條內容，吸引大家紛紛轉發，短短時間內，無數人的心愿如天上的星子繁密，如潮水洶涌所至，匯聚于喬滿一個人的身上，令他有了引動星辰的力量。
天吶！
喬滿震驚地捧住了自己的小臉。
小滿的包被鬼王燒掉了，連帶著里面的古籍與手機，因此，醒來以后，他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聯絡星星，告訴星星自己打敗了鬼王的好消息。
也因此，他也沒有看到路見星發來的消息，沒有看到自己出現在熱搜上。
他更不知道，原來他能打敗鬼王，星星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
他、他現在好想見到星星哇！
第100章
黑西裝們給喬滿重新拿來一部手機,幫他打通了與路見星的視頻通話。
白天的時候，路見星正在拍戲，沒有接到,晚上的時候，兩人才順利見上面。
電話一接通，喬滿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喊他：“星星！”
“小滿。”
視頻通話里的小孩穿著病號服，電話接通的一瞬間，路見星心頭一緊，可看喬滿面色紅潤、滿臉開心的樣子,桌子一角還有零食的包裝,他才稍稍放下擔憂,關心地問：“小滿,你怎么在醫院？是哪里受傷了嗎？”
“我沒有受傷。”喬滿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病號服,才拍拍胸口,說：“星星,你放心,我一點事情也沒有,醫生叔叔說我可健康了,晚上我還吃了兩碗飯,吃的可飽啦！”
他一點也不挑食,就算是醫院里難吃的盒飯,也吃的干干凈凈。
當然了，零食配餐也不能少，晚飯后還吃了美味的點心。
當然，最重要的是……
“星星,我好想你啊！”喬滿湊到屏幕前，嘴巴叭叭不停：“我給你發了好多消息,你都收到了嗎？我跟你說，我見到了好多好多鬼，還到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宮殿，我還拍了好多照片！我想帶回去給你看的，可是你給我的手機壞掉了……”
自從進入無人區后，喬滿就再也沒和路見星聯系過，以前，他和星星天天待在一塊兒，還從來沒分開過那么久，憋了一肚子的話要分享，恨不得能一口氣全說完。
從無人區的野鬼，說到崔大師的馭鬼術，再說到找回殘魂的陳觀主。雖然分開的時間不長，能說的事情卻多的不得了。
路見星耐心地聽著，不時應和一聲。
等到喬滿說的口干舌燥，拿起水杯喝水的中途，他才插話問道：“小滿，那個鬼王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嗎？”
“解決了，而且……”
“寶寶！”毛毛從屏幕邊緣冒出頭。
喬滿停下話頭，高興地和他打招呼：“毛毛！”
“寶寶，你怎么在醫院里？”
喬滿說：“我來檢查身體，醫生說我很健康噠！”
“那就好。”毛毛放下心，繼續說：“寶寶，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好想你，我之前還做夢夢見你了。”
“夢見我？”
“對啊，不只是我，好多人都夢見你了。”毛毛：“我夢見你和一個長得好黑好大的怪物站在一起，差一點就把你吃掉，把我嚇了一大跳，結果一覺醒來，路哥說他也夢見了。”
喬滿驚訝：“真的嗎？星星也夢見了？”
路見星點頭：“嗯。”
當然，相比起不明真相的毛毛，他隱約有些猜測，也許夢中的怪物就是小滿要去封印的鬼王。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夢見。一想到喬滿可能與這樣可怕的怪物面對面，他就擔心的不得了。
喬滿卻聽得眼睛亮晶晶，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快要放出光了，他湊到攝像頭前，肉乎乎的小臉貼上了屏幕，恨不得能夠鉆進手機里，擠到路見星的懷里使勁蹭腦袋，“星星，你真好，你太好啦，謝謝你！”
“謝我？為什么要謝我？”路見星疑惑。
喬滿說：“因為你幫了我好大好大的忙呀！”
“我幫了你？”
“對啊對啊，我都看到了，你把我的照片發上去，我還上了熱搜，好多好多人轉發。全都多虧了你呀！”
路見星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毛毛又插進話來：“這個啊，我知道！那天晚上，路哥發了那條微博以后，就找所有熟人轉發，還讓云姐找水軍宣傳，云姐還納悶了好久呢。”
喬滿睜大了眼睛：“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
要不然，光是路見星發出一張照片，也沒提什么重要內容，除了他自己的粉絲之外，怎么會有那么多路人網友配合轉發。是云姐聯系水軍團隊將這條微博的話題炒了起來，網友們又有跟風湊熱鬧的心理，這才一舉將喬滿轉發上了熱搜。
當然了，也是小滿大師經常在網上發符箓，次次都很靈驗，網友們才會來湊這樣的熱鬧，想知道轉發這個小滿大師會怎么樣。
這條熱搜還有后續。
轉發這個小滿會怎么樣？
當天晚上，許多人都做了夢，和毛毛一樣，一致地夢見了喬滿。夢醒之后，網友們都紛紛表示：轉發這個小滿，晚上就會夢見他。
因此，事后還有不少人再去轉發，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靈驗。
毛毛撓頭，納悶地說：“不過說來也是奇怪，路哥平時很少要求宣傳什么，怎么忽然要水軍轉發那條內容呢？”
路見星咳了一聲：“毛毛，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可以啊，要我幫你拿什么東西嗎？”毛毛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打開門看見走廊上空空蕩蕩，沒有想象中的，他回頭：“路哥……”
“砰”地一聲，房門在他的面前關上。
毛毛：“……”
等路見星回到桌前，就見屏幕里的小孩托著肉乎乎的下巴，眼睛笑瞇瞇，嘴角翹高高，連整個人都隨著雀躍的心情搖來晃去。
路見星這才問出來：“我那條微博幫到你了嗎？”
喬滿用力點頭：“幫到我了，都是多虧了星星，我才能打敗鬼王。”
于是，他又講了一遍打鬼王的過程，重點講述了過程有多艱難，當時有多絕望，最后又是如何的靈光一閃，福至心靈，還把戰后會議上大家關于愿力的猜測說給了路見星聽。
“……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可是因為星星，我就忽然有了可以打敗鬼王的力量。”喬滿捧著臉，喜滋滋地說：“隔著那么遠，肯定是我和你心有靈犀，對不對？”
畢竟，他們是父子嘛！
就算不是親生的，可小滿和星星的父子之情一點也沒有減少，因為他們的親緣線還緊緊地連在一起。
路見星點頭：“我是猜到你遇到了什么危險。”
他把放在旁邊的小紙人拿了過來，失去生息的小紙人出現在屏幕里的時候，喬滿失落地“啊”了一聲。
“它忽然倒下去了，我就猜測，是不是你那邊出事了。”路見星低聲說：“可是我離你那么遠，也沒有辦法到你身邊保護你，我也不知道我那樣做行不行，我只是想到你以前說過，就算是隔著網絡，你的符也是有效果的。”
以前，喬滿把符箓放到網上，讓大家轉發接好運，當時他很困惑，隔著網絡，那些符箓也會有效果的嗎？
那時候小滿說，只要相信，就會有靈。
他是一個擁有很多粉絲的明星，也會常常感覺到粉絲的愛有多強大。
他不懂玄學，只是學著小滿那樣試著給他祈福，一個人不夠，那就多來幾個，如果能夠聚集世界各地的人，那么多人里面，總會有幾個像他這樣相信的吧？
萬萬沒想到，他做的這些事，竟然在關鍵時刻為小滿帶來了助力。他雖然沒在自己家小孩的身邊，卻也成了他的羽翼。
在此時此刻，路見星由衷地感謝自己曾經選擇了這個行業。
如果他沒有成為一個明星的話，也許一開始也不會出現在那個城市，也不會遇見剛下山的喬滿，也不會被一個奇怪的小孩纏上，因此帶他上綜藝節目，小滿大師也不會爆紅出圈，吸引大量粉絲…………如果沒有這些粉絲的愿力，喬滿也不會擁有打敗鬼王的力量。
世間萬物都有因果，經歷種種的選擇，最后才達成了一個完美的結局。
就在當初喬滿選擇跟著路見星回家時，生機在他身上煥發。
只是算命不算己，他無法預知到后來發生這一切。
他只在給路見星算命的時候，在那天機忽閃而過的一霎之間，看見了自己與路見星未來深厚糾纏的親緣。
從兩人相遇起，親緣線就將兩人綁在了一起，隨著感情的日益深厚，這條親緣線也越來越粗，緊密連接著兩人。
千言萬語盤繞在心頭，脫口而出時，也只剩下一句。
“小滿，我想你了。”
喬滿也大聲地回答他：“星星，我也想你！”
……
就算是很想念，也沒有辦法立刻見到。
盡管鬼王的事情解決了，但喬滿也不能立刻回家。
因為師父還在醫院里。
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喬微生的檢查結果卻不怎么好。他在去年剛重傷一回，療養了大半年才休養好身體，這會兒又受了不輕的傷，年紀大了，恢復起來也不容易，他還要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所以，喬滿當然是義不容辭地陪師父住院了。
他自己的身體棒的不得了，檢查結果十分健康，連續大吃大喝幾天后，消耗的也補充回來，肉乎乎的小臉蛋也圓了一圈。因此，喬滿成了醫生的小助手，每天在病床前跑前跑后，盯著師父吃藥做檢查，再在黑西裝們的陪伴下，每天去最近的菜市場打獵抓雞。
在喬滿每天辛勤打獵的照顧下，喬微生的臉一天比一天紅潤起來。
在師父出院之前，他與路見星就只能在手機里見面了。
每天晚上，只要是沒有夜戲拍攝，路見星就會準時給他打來視頻電話。
這天晚上，視頻電話一接通，路見星就看見他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
“小滿，你在寫什么？”
喬滿頭也沒抬，抓著鉛筆認真寫字：“我在寫日記。”
“寫日記？”
“嗯嗯！”
寫完最后一個字，喬滿檢查了一遍日記本上的內容，滿意地點點頭，獻寶似地舉起來給他看：“我把打鬼王的事情記下來了。”
路見星夸獎道：“寫的真好。”
喬滿抿著嘴巴直樂。
他才不是寫日記那么簡單。
“之前師父給我的那本古籍，后來，陳觀主去查了，那個叫做安道和的人原來是個很了不起的道士，他留下來的書也很有用，就是被燒掉了。”
不過，燒掉了也沒關系，長辮鬼給他念過很多次，考過科舉的腦子早就背了下來，這段時間里正在幫忙重新默寫。
喬滿舉著日記，煞有其事地說：“我很厲害的，以后也會抓很多鬼，肯定比他還要厲害，所以，我也把我抓的鬼記下來，說不定以后也可以幫別人的忙。”
路見星看著他的拼音與歪歪扭扭的大字組成的日記，旁邊還搭配了他自己畫的水彩筆畫示意圖，代表著鬼王的圖案黑乎乎一團。
幾百幾千年以后，要是有人從古墓里挖出這一本日記……
路見星：“……”
路見星配合地夸獎道：“真是太棒了。”
喬滿昂起驕傲自信的小臉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