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一百九十一
“······什么【我們暫時不考慮180以下的副攻,試試轉自由人怎么樣】,什么【先花幾年四處看看機會,如果打出成績了我們可以再討論】。”
體育館昏暗的角落, 四下無人。
聲音被墻壁反射,帶來隱隱的回響,于是周圍越發顯得安靜。
“日向他,是有才能的!”
飛雄將雙臂搭在膝蓋上,仰起臉看著我,滿臉都是倔強不甘的神情,咬著牙低聲說道。
“明明是這么明顯的事情。”
我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日向翔陽, 我不知道他準確的身高, 但大概跟我差不多,頂多170多一點。
在身高很重要的職業排球運動中······即使是放在女子組, 也是偏矮的數字。
況且日向尤為出色的速攻,對與二傳手的配合要求太高了。如果和飛雄不是在同一支隊伍上的話,大概會產生【他還能復刻那樣的進攻嗎】的疑慮吧······
“其他地區呢。”
看著飛雄異常煩躁不安的臉色,我下意識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感受到了有些發燙的溫度,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
“啊, 我們有音駒的前輩去了俄羅斯的聯賽。如果擴大范圍的話, 說不定可以找到適······”
“俄羅斯嗎。”
飛雄輕輕皺了皺眉,喃喃道。
“好遠啊。”
“靜, 你還記得及川前輩嗎。”
他的表情終于平靜了一些,看著我,低聲問道。
“及川······國中時那個你崇拜的二傳手前輩嗎。”
我很快就回想起了記憶中飛雄說著【我一定要讓及川前輩教我發球】的樣子,點了點頭。
我并不認識這位名叫及川的前輩,但我認識他在飛雄口中的樣子。
有時候會性格跳脫,有時候又很可靠,總之是作為飛雄目標的厲害存在。他比我和飛雄大兩屆,高中應該是去了北川第一中學的學生常去的青葉城西。
我稍微愣了一下。
啊,我記得飛雄之前說過,白鳥澤已經連續很多年作為縣代表參加春高的全國比賽了。
那位及川前輩······
“他現在在阿根廷。”
飛雄低聲說道。
他沉默了一下,隨即站起了身,將運動服外套的拉鏈妥帖地拉到了最上面,轉過身低聲說道。
“走吧。時間差不多快到了。”
他將雙手揣進了外套的口袋里,走起路時脊背自然地挺直著,從背影看上去已經完全是成年人的輪廓了。
然而那頭柔軟而沒怎么打理的黑色短發,依舊能看出一些學生特有的少年氣。
“等等。”
我抓住了飛雄的手腕,凝望著他轉過頭時略微睜大的眼睛,輕聲說道。
“······你在擔心日向君的事情,告訴他了嗎。”
“哈?怎么可能說啊。”
飛雄哼了一聲,低下頭看著我,理所當然地說道。
——“那家伙不需要任何人去可憐吧。”
那雙眼角銳利的深色眼睛直視著我,視線沒有任何的躲閃。
簡直像一柄剛剛開刃的利劍一般,鋒銳得直擊人心。
啊,明明睡著的時候,光看臉完全像是個乖巧俊秀的優等生的。
但是一睜開眼睛,不擅長交流、只會用同樣的倔強表情表示一萬種心情的笨蛋本質就一覽無余了。
“我了解了。”
我垂下眼,松開了抓住飛雄手腕的手,轉而輕輕地張開了手臂,無聲地看向他。
“干什么啊,靜。”
我沒有說話,只是固執地維持著張開手臂的姿勢,安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家伙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發。
“喂,該走了······喂。”
他平日里總顯得冷淡而脾氣不好的聲音,此刻正在極其細微地顫抖著。
我收緊了手臂,閉上了眼睛。
然后感受到了近在咫尺,顯得有些沉重的心跳聲。
咚、咚。
“可惡······”
飛雄低下頭,將臉搭在了我的發頂,低聲說道。
——
全國第三名,是影山飛雄在烏野的高中時期,獲得的最好成績。
——
一月與二月,研磨前輩參加了大學的入學考試,成功考進了黑尾前輩所在的學校里。
每年的冬季學期總是過得格外快,只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也總會讓我覺得才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那我就在這站下了。”
電車里,已經畢業的研磨前輩從我的身邊站了起來,手上拖著一個行李箱,背著雙肩包,心情不錯地淺笑著說道。
因為怕冷,他在初春依舊穿著厚實的冬裝。毛衣圍巾帽子一應俱全,戴著方便玩手機的露指手套,外套兜帽的邊沿有一整圈毛茸茸的白色絨毛,簡直一副要去遠征的樣子。
“嗯。到了訓練營那邊給我發消息。”
我單手扶著豎著放在地上的電吉他琴盒,抬頭笑了笑,如是說道。
剛剛放春假的第二天,研磨前輩就打算搬到電競隊的青訓營那邊去了。如果坐電車的話距離他的大學也并不遠,大概開學了之后也會住在那里吧。
而我也沒有休息的心情與打算,一放假就打算白天泡在排練室,晚上泡在隔音室里了。
話說vtuber能不露臉參加電競比賽嗎,我看到的一些娛樂賽好像可以誒。
“哈······”
又坐了幾站,我走出電車站,仰頭往空氣中哈了一口氣,看到白色的水蒸汽如同煙霧一般蒸騰而起,又很快地消失了。
夏天,要是快點能到來就好了。
——
到了排練室里,我一邊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一邊看向室內神色格外嚴肅的三人,愣了愣。
“怎么了?臉好可怕。”
啊,沒想到竟然有我對她們三個說這句話的一天。感覺也不像是出了什么事,但是為什么大家看上去有點緊張的樣子。
“咳咳。”
相卜南手里拿著幾頁紙,左手握拳搭在嘴邊輕咳了兩聲,看向我,小聲說道。
“關于上次說的構思曲子的事情,大家的初稿好像都已經做出來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底色,上面帶有粉色愛心的毛衣,微卷的金色頭發披散了下來,加上神色躊躇,罕見地看上去有點乖巧。
“喔!速度不錯啊,讓我看看。”
我驚喜地眼睛一亮,大步走了過去,低頭攤開手向南要稿子。
“等、等等,不能看!”
然而相卜南臉頰都漲紅了,伸出一只手阻止我的動作,另一只手緊緊把稿子抱在懷里,閉眼大聲喊道。
“誒,到現在才害羞嗎。不覺得有點晚了嗎。”
明明初稿都寫好了。我抱著雙臂,有些無奈地說道。
“總、總之!你先去找別人······”
“真是糟糕的對話啊。”
一旁的山田涼側過臉看向班長,吐槽了一句。班長沒忍住撲哧地笑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所以誰先來?我都行。”
我從琴盒的夾層拿出了電腦和硬盤,一邊插上電源等待開機,一邊放松地隨口說道。
“啊,我昨晚整理了一下文件夾,里面沒發表過的demo已經排到63了,雖然里面差不多六十個都是垃圾,不知道能不能回收的那種······”
“不能用的,你一般會留著嗎。”
山田涼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我的身邊,疑惑地問道。
“以前是不留的。”
我裝轉過頭嗤笑了一聲,低聲說道。
“但是上次那個老是讓我們修改的煩人合作······萬一再遇見了我就把這些交上去。”
“天才嗎。那次不是瞳拉著我的話我真的想說【滾出去】了。”
山田涼摸了摸下巴,點頭道。
“那我回家也去翻翻垃圾桶······”
“誒,不愧是紙質派。”
“······剛才的我就當作沒聽到了。”
班長無奈地清了清嗓子,隨后看向我們,認真地說道。
“開始吧,今天的正事。”
——
第二張專輯,我們沒有做任何風格方面的限制,每首曲子都來源于大家的自由發揮。
“但涼和瞳的這兩首曲子,風格竟然合上了誒。”
相卜南看向攤在桌上的歌詞,感嘆道。
由班長作了詞和副歌部分旋律的【Too Young To Be This Smart(對于年紀太過聰明)】,竟然是全英文歌詞,而且按照班長的構想很有英倫搖滾的風格。
以及由涼作曲并取名,但還沒有填詞的【Spoiled Child(被寵壞的孩子)】。
“沒想到會在曲子的動機上也跟你撞上啊。”
山田涼抬頭看著班長,無聲地笑了笑,說道。
“原來你有自覺的嗎。”
班長用兩根手指支撐著臉側,笑著說道。
“唔,你還夸自己聰明呢。”
山田涼低頭看向班長在歌詞旁注解的日語,輕聲說道。
雖然風格上相似,但曲子的大意卻很不一樣啊。
我注視著涼的曲子,沉吟了一聲。
班長的視角,是對一個過于早熟的聰明孩子的勸解。明明讀起來很溫柔,卻透露著憂傷自持的氛圍。
而涼的視角,是來自一個被寵壞的孩子的自白,寥寥寫下的幾句歌詞里是散漫到溢出紙張的自由。
果然······無法用語言說出來的事情,用曲子表達的話會容易一些。
我心想。
不管是什么事情,沒有一個宣泄的口子的話,都會有一次性爆發或者自傷的風險吧。
隨著漸漸成年的進程,如果壓抑的東西太多,就會成為郁悶的大人啊······
“南的這首曲子,我也很喜歡。”
我拿起手中竟然是五線譜的稿紙,點了點頭,說道。
“名字就叫做【預知未來】嗎。”
鉛筆印經過反復的擦改,讓我不太能分辨出這是隨手的草稿還是真正的名字。
“還沒有定。”
相卜南看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因為太苦惱了,我求了姐姐占卜應該取什么名字,但是她完全不肯告訴我······一氣之下就取成這個名字了。”
“這種程度的小事就幫幫我嘛~明明我從來不會找她占卜未來的。”
相卜南扁了扁嘴,隨即認真說道。
“但是這首曲子還得進行很多修改。最初的構想里,開場應該是鋼琴的協奏曲,太不現······”
“啊,我能寫。”
我點了點頭,說道。
“誒?但是伴奏的管弦樂······”
“能寫。管弦樂團的話我也能聯系。”
如果我們有一天能在幾萬人大型場館中演出,而不是幾十幾百人的live house中的話,邀請樂團來開場的效果感覺會很好啊。
我一邊神游著,一邊低頭記下了要做的事項。
抬起頭,只看到眼前的三人默默地看著我不說話。
“怎么了?雖然這么說很失禮,但眼神微妙的有點惡心······”
“是感動啦感動!”
相卜南雙手捧著臉,無奈地反駁道。
“靜一直都會出現有趣的驚喜······太好了。”
山田涼將下巴搭在桌子上,淺淺地笑了笑,說道。
“真可靠啊,靜。”
班長推了推眼鏡,笑瞇瞇地說道。
“嘶,突然這么肉麻······”
我有些不適應地輕咳了咳,手速飛快地從電腦上調出了我想展示的一首demo。
“這首的歌詞還沒有填完,不過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填。”
我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三人,笑了笑,說道。
——“名字暫時,就叫【寂寞共享宣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