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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社論

    周知意?還不知道自己的采訪會影響到很多未來的服裝設計師,目前《時裝》雜志十月刊給她帶來的影響是更紅火的生意?,還有聞名而來有著特別需求的新客戶群體。

    陳衛紅就是其中之一,她的丈夫是和港島人合作生產錄音磁帶,生意?做得很是紅火,平日里她還需要和那?些商人太?太?們?交際,對衣服的需求自然就和普羅大眾的需求不同,更追求款式和質感。

    “我是看了?雜志,你說的設計是不是和外國人做的衣服那?樣特別?”陳衛紅問周知意?,“那?你能給我設計一身衣服嗎?價錢什么的好說,我不差錢,缺的就是一身好衣服。”

    周知意?看著面前財大氣粗的中年女人,短暫的怔愣過后,她很快揚起笑臉,“當然可以。”

    不就是定制嗎?她也能做。

    還好周知意?看很多女孩等待拍照時一直站著,便在店里布置了?一套桌椅,這樣買了?衣服等待拍照的女孩們?、進貨的客商們?、抑或是偶爾過來玩的馮桂敏,都可以坐下歇歇腳。

    引領著富婆姐姐坐下,周知意?拿了?紙筆坐到她對面,態度認真,“您對衣服有什么要求嗎?”

    那?可就多了?,陳衛紅顯然也苦衣服久矣,“首先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必須要適合我。”

    “港島商人的太?太?們?都是穿得很時髦的,我總不能差太?多!彼蛊鹂嗨畞恚爸皇俏也粔蚋,很多外國牌子的衣服我看畫報覺得好看,真訂來貨,裙子的那?個腰都能提到我的胸口了?!我找裁縫改了?長?度,再穿上又沒有原本那?么好看了?!

    周知意?點?點?頭?,“一改短,整件衣服的比例就改變了?,自然就沒有原本好看了?!

    陳衛紅仿佛被?人一下子點?透般,雙眼晶亮,連連點?頭?,“對,原來是比例變了?才不好看的,我以前都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好看。”

    “方便問一下,請問您多高呢?”周知意?詢問道。

    “一米五五,”陳衛紅說完,又緊接著補充一句,“我可以穿高跟鞋的,十公分的高跟鞋一穿,我就能到一米六五!”

    周知意?搖搖頭?,“不用,適合的衣服可以在視覺上顯高,不需要非逼自己穿那?么高的鞋子。”

    進店的時候周知意?就觀察到了?,陳衛紅雖然個子不高,但身形纖細,找到適合的款式就能在縱向上顯高。

    “其實您可以試下焦點?轉移法,多在上半身打造視覺焦點?,通過帽子、眼鏡、項鏈耳環、絲巾、披肩等等,讓視覺重心上移,下裝則盡量選擇簡約款式,可以利用腰帶將腰線提高,在視覺上會顯得人高腿長?。”周知意?侃侃而談,“還可以背個小巧的腋下包,同樣是能讓重心上移的‘作弊方法’。”

    這下想動筆的人變成了?陳衛紅,她看向周知意?手?里的紙筆,“抱歉,能借我一張紙、和一支筆嗎?還有,您能再講一遍嗎?”

    周知意?莞爾一笑,“當然可以!

    “還有,小個子的衣服盡量選擇合體的版型,太?闊版的衣服反而會橫向拉寬,更不顯人高,如果是我來為您設計衣服的話,合體、腰線提高肯定是我首先要考慮的;在顏色上,小個子穿淺色會比穿深色衣服要好,深色是有重量感的、視覺往下沉,淺色反而會更有向上的輕盈感……”

    何萍看著店那?頭?相談甚歡的兩人,忍不住和鐘玲說悄悄話,“知意?可真有本事,她說的話連這種有錢人的太?太?都能洗耳恭聽?。給這位太?太?特意?設計一身衣服,怕是比在展銷會上賣衣服還要更賺錢!

    鐘玲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我也覺得,你看到這位太?太?身上穿的那?件大衣領子上的那?圈毛了?嗎?那?可是水貂毛,被?稱為‘軟黃金’的!

    商談了?顏色、大概的款式和價格,周知意?和這位陳太?太?約定好下周給她看設計稿,又拿出?特供給展銷會的那?些售價上百元的高級成衣,為其搭配了?好幾身日常穿的衣服,這位一口氣豪擲上千元的富婆姐姐這才心滿意?足的兩手?拎著衣服袋子離開,收獲頗豐。

    周知意?也是心情很好的揮手?道別,真可謂是賓主盡歡。

    但《時裝》十月刊帶來的影響遠不止如此,雖然沒有像過往那?樣t?用知名女星作為封面女郎,但雜志銷量仍然不錯,朱編輯來到南風服裝店報喜,順便又給了?周知意?另一份服裝雜志。

    “這是《華夏服裝》才剛發售的十一月刊,”朱昌盛說道,指點?周知意?翻到他做了?折角的那?頁,“上面發表了?一篇名為《服裝創作設計也是生產力》的社論,對你之前說的‘設計’給予了?高度肯定!

    周知意?低頭?去看,去讀一個個黑色鉛字。

    「科學技術是生產力,藝術也是生產力。服裝創作設計,既有科學技術的因素,又有文化藝術的因素,因此,服裝創作設計不僅也是生產力,而且是具有特殊性的生產力。」

    心潮激蕩,周知意?眼中涌上一股熱意?,她一直堅持的東西終于得到了?正名!

    她抑制住激動的心情,抬頭?看向朱昌盛,“朱編輯,這本雜志新寧有賣嗎?我想買一本收藏!

    朱編輯大方的說道,“這本你拿去好了?,同樣的雜志我們辦公室還有兩本!

    “太?感謝您了?!”周知意?珍惜的把這本雜志合上、收好。

    “上個月的《時裝》雜志銷量很不錯,我在想,其實可以繼續延續下去,甚至可以選用完全是普通人的讀者來作為封面女郎,鼓勵讀者和雜志社互動!敝炀庉嬚f著自己大膽的想法,不過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而且雜志社也沒多少錢,請明星來拍攝畢竟是筆不小的支出?。”

    周知意?想了?想,補充了?一點?想法,“還可以讓被?選中的女孩穿她最喜歡的衣服,這樣也能鼓勵服裝行業從業者更加專注開發款式新穎、做工優良的衣服,一箭雙雕!

    朱編輯聞言頓時雙眼一亮,“這主意?不錯。”

    臨走時,朱編輯看到南風服裝店里的何萍,又想起一件事,對她說道,“何萍,你想不想加入新寧市表演隊?紡織局那?邊正在組建一支服裝表演隊,想要在下一年四?月份首都舉辦的五省市服裝鞋帽展銷會上表演。”

    他又看向周知意?,“小周老?板,這個五省市聯合展銷會,你肯定是要代表我們?新寧市參加的吧?”

    周知意?點?點?頭?,“是!

    她已經?接到通知了?,所以下一年除了?二?月份的省內服裝展銷會、還有四?月份的五省市服裝鞋帽展銷會,周知意?有的忙了?。

    朱昌盛笑起來,又對何萍說道,“那?你到時說不定還能穿著「南風」牌的新款衣服走秀呢。”

    何萍興奮的說,“我要參加!”

    從海林制衣廠走出?來,到青春美大賽的舞臺上,現在她又能夠走出?新寧,這個機會何萍是一定要抓住的,她真的正在一步步走向更大的世界。

    回到城中村后,何萍就把這一好消息告訴給了?姜玉芝、穆霖等人,周知意?也拿出?了?那?本《華夏服裝》雜志,給其他人看上面赫然寫?著的對“設計”的肯定。

    今晚無線電通訊專業沒課,江遇便沒去蹭課,只拿了?傳呼機的技術資料回家研究,難得能早回來,他還帶來了?稀罕的榴蓮,敲了?敲村口那?家的院門。

    周知意?把門拉開。

    “我給你帶了?個榴蓮,”江遇舉起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對周知意?說,“還有今晚的遛狗,可以我來!

    周知意?接過榴蓮先放到了?一邊,牽著狗,“我和你一起!”

    她一邊牽著大發它們?和江遇一起往外走,一邊拿著雜志興奮的和他分享著,“我一直堅持的‘設計’終于得到正名了?!相信以后會有越來越多的服裝設計師出?現的!之前姚海林還覺得我的那?些設計根本不值錢,哼!”

    “那?他可真是目光短淺,”江遇和她同仇敵愾,很認真的說,“你明明就是塊金子……”

    姜玉芝看向兩人走遠的背影,何萍還在和嚴淑芳說著參加表演隊的事,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悵然。

    知意?的「南風」在整個新寧市、甚至是全國都有了?知名度,還被?雜志社采訪;

    何萍要去參加時裝表演隊,之后會去首都表演;

    穆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要給《時裝》雜志投稿,將他從周知意?那?里、從學校學到的打版知識寫?下來,讓更多的人能夠學會,這樣就不必像他之前那?般,為了?學技術只能向人低頭?;

    還有江遇,聽?說他的電子廠生產的一款電子元件很受歡迎,接下了?新寧大半電器廠的訂單,銷售額翻了?好幾番。

    好像所有人都在不停歇的向前,只有她停滯在原地、停滯在制衣廠里。

    姜玉芝想著,不由得落寞的垂下眼睫。

    周知意?和江遇遛了?一圈狗,再回來時看到了?兩個女人在村口拉拉扯扯,似乎是其中一個人想走,但被?另一個人拉住了?。

    越走近,周知意?認出?了?這兩個人,居然還是她認識的人。

    周知意?驚訝的喊出?她們?的名字,“秀敏姐?張英?”

    拉扯的兩人同時停住了?動作。

    半晌后,江遇目送周知意?和這兩個女人回了?家,他這才抬腳回自己的住處。

    黃秀敏拽著張英,硬是把她拉進了?院子里,恨鐵不成鋼的說,“要不是我看你也是個可憐人,我才不費這個勁。”

    周知意?好久沒見她們?兩人了?,她從海林制衣廠離開也有快兩年的時間,本來在制衣廠時周知意?和張英相處就平平,在她離開后更是再無聯系。

    黃秀敏和周知意?關系要更好些,但也是有一年半沒見過了?,上次見面還是周知意?把給江遇做褲子的活兒外包給了?黃秀敏。

    何萍倒是和兩人更熟悉些,好奇的問,“你倆怎么過來了??”

    黃秀敏搓搓手?,腆笑著,“我這不是想來問問小意?,能不能去她的制衣廠工作?”

    周知意?驚訝,在黃秀敏和張英身上左右看了?看,“你們?兩個是都不在海林制衣廠工作了??”

    “別提了?,”黃秀敏忍不住倒苦水,“姚老?板和老?板娘離婚后,沒多久就和羅鳳妹結婚了?!

    “羅鳳妹挺著個大肚子,又沒做過生意?,總不能叫她去看店,姚老?板只能自己去東壩街看店,讓羅鳳妹來制衣廠。”

    黃秀敏說著語氣變得陰陽怪氣起來,“現在羅鳳妹變成老?板娘了?,那?個架子可了?不得,再加上肚子里揣著的孩子,在制衣廠簡直是說一不二?,比前面的老?板娘派頭?還要足!”

    “要是像你一樣,有能和戴師傅有理有據爭論的本事,那?她羅鳳妹從和我們?一樣的縫紉女工變成管著我們?的人,我也是服的,”黃秀敏看著周知意?說道,“而不是沒理和我們?講,她就氣得抱著肚子喊疼,這算什么本事?”

    何萍像聽?樂子一樣,“廠子里現在這么精彩嗎?”

    姜玉芝微微擰眉,“她不能這么管廠子,服不了?眾的!

    黃秀敏點?點?頭?,“是啊,我看海林制衣廠未來發展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所以我才走了?,還拉上了?這個傻丫頭?!

    說著,她拽了?一把身旁的張英,又看向周知意?,求起情來,“小意?,我知道張英以前和你關系一般,但她也是聽?她師傅胡素芬的話,真正和你過不去的人是胡素芬。張英這丫頭?腦袋一根筋,其實沒什么壞心眼,做事也認真踏實,她做衣服什么水平你也是知道的,能做到100分,她絕對不會只糊弄了?事、做到80分,是個好縫紉女工!

    這點?周知意?倒是不懷疑,“我知道,你們?想來我的制衣廠工作也可以。”

    黃秀敏一喜,張英別扭的臉上也是一松。

    不過周知意?接著看向張英,問起了?另外的事情,“你現在賺到的工資還是拿回家里給你弟弟們?用嗎?”

    張英詫異,“你怎么知道的?”

    “這又不是什么秘密,”周知意?說,“你到我的制衣廠工作,但我有一個要求,工資你自己拿著,愿意?給一部分贍養父母我不管,但是不能全給,也不能給你弟弟用。”

    周知意?才不允許自己的制衣廠里有“扶弟魔”,她看著會生氣。

    張英連連擺手?,“那?怎么能行,我是大姐,兩個弟弟就是我的責任,我就應該照顧他們?,現在他們?才剛工作,又談了?女朋友,錢不夠花我貼補一下是應該的!

    周知意?和姜玉芝對視一眼。

    姜玉芝無奈的聳聳肩,她早說過,張英是個傻的。

    周知意?扶額,確實是個傻的,被?規訓傻了?。

    被?規訓養大的女孩,永遠在滿足別人,像張英這樣已經?被?PUA到失去自我,周知意?沒有直接教?她正確的觀念應該是什么,只是問,“如果t?我們?國家挖出?了?一種稀有的金屬,外國說他們?沒有,都是友好建交的關系,和兄弟一樣,直接就給要去了?。”

    張英驚訝,隨即又生氣起來,“他們?沒有就能直接要了??這不是無賴嗎?那?是我們?國家的東西!”

    周知意?攤手?,“你這不是知道嗎?那?你的弟弟們?問你要錢的時候,你怎么就給了?呢?”

    張英一怔,吞吞吐吐,“我……可那?是我親弟弟……”

    “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兒子,你對他們?沒有贍養的責任!敝苤?直截了?當的說,“反正你要來我的制衣廠工作,可以,我開的工資可比姚海林高,并且也沒有頤指氣使的老?板娘,工作氛圍很和諧。但我就只有這一個要求,你自己賺來的錢,花在你自己身上!

    張英猶豫。

    周知意?平靜的看著她,“我不是老?好人,幫一把已經?是我全部的善心了?!

    “況且,如果你自己立不起來,誰都幫不了?你!

    第82章 珍重

    不離婚就?要坐牢,姚海林迫于?無奈只能當庭同意了和鐘玲離婚,接著被?分走大半存款、還被?迫從才住了沒兩年的樓房搬了出去,還好他?之前給?羅鳳妹在騎樓里?租了間屋子,他?這才好歹不至于?落魄街頭。

    只是這番宛若被?掃地?出門,姚海林心中是有氣的。

    他?明?明?是為了鐘玲好,讓她這輩子能夠有一個?孩子,她反而?不領情、還毫不顧及過去十一年的夫妻情,把離婚這種丟臉的事情搬上了法庭,還請了個?那么厲害的女律師,險些送他?進去吃牢飯。

    姚海林憋著一股氣,他?又不是離開鐘玲活不了,現在制衣廠、服裝店都捏在他?手里?,錢肯定能再賺回來,到?時他?攜嬌妻稚兒?,孤家寡人的鐘玲看了可別眼饞!

    不就?是做生意嗎,她鐘玲能做到?的事,他?姚海林難道做不成?

    一個?月過去,十月底,姚海林照例盤這個?月的賬,曾經的豪言壯語變成了現在的沉默不語。

    做生意還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的事,至少姚海林做不了。

    南方男人服裝店里?賣得主要是西裝、西褲和仿版梵特杰襯衫,都是抄別人的款式,這些衣服他?們店能賣、別的店自然也能賣。

    款式沒有獨特性,拉攏住客戶全靠交情。

    愿意來南方男人服裝店采購的老客戶們大多與鐘玲更熟識,聽說是因為姚海林對婚姻不忠、亂搞婚外戀兩人才離婚的,制衣廠和服裝店一樣沒分給?鐘玲,頓時覺得不恥,哪里?還會再來姚海林接管的服裝店進貨,紛紛轉頭去了其他?服裝店。

    為了能有訂單,姚海林只能降價,少賺一些,但好歹先把衣服賣出去,總好過賣不出去一分不賺。

    能被?低價吸引來的那些客商往往更善于?討價還價、很是摳門,姚海林沒有鐘玲那般能容忍、見人三分笑,經常是被?氣到?和對方爭吵起來,其他?客商見這服裝店里?吵得激烈,更不會踏足。

    就?這樣,氣沒少生、錢沒多賺,十月份的賬簡直慘不忍睹,甚至在減去制衣廠那邊的支出后?,出現了入不敷出。

    姚海林本以?為是生財的母雞,但現在感覺更像是兩輛笨重的馬車,而?他?根本帶不動。

    生意冷清,苦熬到?關店的時間,姚海林煩悶的回出租屋。

    羅鳳妹也從制衣廠那邊回來了,同樣的心情不好,對姚海林說道,“黃秀敏和張英拿了這個?月的工資就?說不干了。”

    “怎么這么突然?”姚海林先是擰眉,但很快又松開,“算了,走就?走吧,反正現在生意不好,走幾個?人也行,正好能少發一點?工資。”

    羅鳳妹氣不過,“她們就?是不想在我手底下做事,瞧不起我,覺得我以?前和她們同樣是縫紉女工,現在卻搖身一變做老板娘了,不配管她們……”

    姚海林聽著她無休止的抱怨聲更煩了,“她們這么覺得也沒錯,你不就?是從縫紉女工變成老板娘的!

    羅鳳妹一下子噎住,隨即整個?人“炸”了,“所?以?你也是瞧不起我是嗎?姚海林你后?悔了是嗎?”

    “但你現在后?悔也沒用,”羅鳳妹趾高氣揚,不只因為肚子里?的孩子,還有目睹離婚訴訟給?她打開的新大門,“現在你和我已經結婚了,就?算想要再回頭去找鐘玲,也要先和我離婚才行,并且也要分我一半的財產!”

    “離什么婚,你別無理取鬧!币A譄┰甑恼f,他?都沒剩下多少錢了,那還經得起再被?分走一次。

    “我無理取鬧?”心中有底氣,羅鳳妹也不再忍氣吞聲去伏低做小,“我每天挺著個?大肚子去廠子里?盯著衣服的生產,工人們不服我,你也瞧不起我,還說我無理取鬧?”

    她越說越氣,大口喘著氣,胸口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大。

    羅鳳妹突然表情變得痛苦起來,抱著肚子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痛吟著,“我的肚子好疼……”

    姚海林連忙上前去扶她,看到?衣服布料上洇濕的深色血跡,他?整個?人呆住,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浮上來,難道他?姚海林這輩子就?是沒有子女緣嗎?

    當然這些事情周知?意她們并不知?道,就?像是已經扔掉的垃圾,沒多少人會去關心垃圾是被?回收了還是繼續發爛發臭。

    她們有自己的事情正在發生。

    清爽的秋風拂面,新寧市度過了漫長的夏季,十一月的的氣候最為宜人,在新寧第一紡織廠一處清理出的庫房里?,新組建出的這支時裝表演隊正在訓練中。

    國家對服裝行業大力支持的同時也帶動了很多相關產業的發展,紡織廠更加努力開發、生產出更多種類和花樣的布料,同時,能將服裝立體的展示出來的表演隊也應運而?生。

    這一支可謂是新寧市第一支時裝表演隊一共有七個?小伙子和十個?姑娘,除了何萍外,其余十六人都是從新寧市的三個紡織廠中選出的。

    組建的過程也是相當的不容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何萍那樣被選中就欣喜的立刻答應,大多數人都很是顧慮,畢竟他們的父母都曾經歷過被?剪小腳褲、誰穿得洋氣些就?會被?批判,即使現在社會風氣有所改變,大家好像又擁有了穿得漂亮的權利,但特立獨行、走到人們面前仍然是一種失去安全感的事情。

    敢于?“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盡管這支表演隊中大多數人都是瞞著父母,將自己做時裝表演員的事情死死捂住。

    新寧戲劇學院形體表演的老師擔任表演隊的教練,讓這些年輕人們排成一列,她挨個?糾正她們的走路姿勢。

    排在何萍后面的一個短頭發的女生向庫房另一邊坐著的那幾人看了一眼,說起悄悄話,語氣中難掩艷羨,“你朋友們人可真好,每次排練都有不同的人等你!

    何萍聞言也向那處望去,笑起來,“這不是大家都是紡織廠的同事,總能有一塊兒?走的,只有我一個?人是在別處工作的,我朋友們不放心我一個?人走夜路回家,才過來接接我!

    時裝表演隊不管教練還是成員,白日里?都有各自的工作,所?以?只能在晚上進行排練,正如何萍說的,其他?人排練結束都三兩作伴共同回各自工廠宿舍,只有她一人要回城中村的住處。

    這周知?意哪里?放心得下,她自己穿越伊始就?是險些被?便宜表叔帶去某個?發廊,像何萍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太容易在某個?時刻被?人盯上。

    在周知?意的堅持下,住在北發村的眾人甚至還特意排出了一份接何萍的“值日表”。

    姜玉芝和穆霖在夜校下課后?正好過來接人,在兩人夜校沒課的日子就?是姜佑青和嚴淑芳夫妻一天、周知?意和江遇一天,這樣子輪著來。

    今天來的人就?是周知?意和江遇,另外還捎帶一個?羅良白。

    江遇跟過來的原因和周知?意一樣,她放心不下何萍,而?江遇同樣也放心不下周知?意,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就?算結伴一起走也說不準會有危險。

    至于?羅良白,他?是過來看個?新鮮的。

    表演隊的教練讓每個?人單獨向前走,其他?人就?站在后?面看,這讓每一個?獨自走上前的年輕人覺得不自在,好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便走得更加扭捏,手都不敢擺,甚至有人同手同腳起來。

    “現在整個?庫房里?攏共才二十來個?人,你們都不敢走,以?后?站在舞臺上,會有更多的人看你們,到?那時怎么辦?”

    聽教練這么一說,后?面的年輕t?人終于?放開了些,走得稍微好點?了。輪到?何萍時,她明?顯比其他?人自若多了,鎮定的向前一步一步走著,仿佛舒展開枝葉的花,盛放著自己的美麗。

    作為教練的徐歌贊賞的看著她點?點?頭,“不錯!

    坐在庫房另一處傍觀的羅良白看著何萍被?指導過后?第二遍明?顯走得更好的步子,忍不住小聲嘀咕,“真是看不出來,她認真起來居然還挺像模像樣……”

    他?沒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居然一刻都沒有移開,被?仿佛發光體的何萍吸引著。

    一旁,江遇正聽著周知?意說話,所?以?并沒有聽到?羅良白這聲嘀咕。

    周知?意正講著張英的事,“……聽完我的要求后?,張英說她要回去想想。”

    “我其實還是希望她能答應的,”周知?意嘆了口氣,“但我還真是沒有任何把握,畢竟她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都在接受規訓,可能都已經理所?當然的認為,女孩就?應該乖順、勤快、無私,要不斷的照顧好他?人的需求,才能得到?肯定,才是值得稱贊的姐姐、女兒?、妻子、母親!

    “她總是在滿足他?人,忽視并壓抑自己的感受和需求;她習慣了聽父母的話,即使是對自己無益的;她不敢拒絕,害怕別人對自己失望或是指責自己……可是這樣連她自己都在乎自己、不愛自己,又有誰會真的在乎她!

    像張英這樣被?規訓的女孩在歷史的長河中不計其數,好在隨著時代?的發展、文明?的進步,矮了幾千年的身子慢慢挺直,現代?的一些女孩已經敢于?反駁這些規訓,懂得了自愛。

    周知?意看向江遇,開玩笑般說道,“不過我就?沒這么有奉獻精神了,我永遠會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江遇沉默不語,似乎陷入了某種思考中。

    周知?意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僵硬,心好似也在一寸寸下墜。

    果然她的觀念對于?這時代?的男性太過超前了,他?們早已習慣了像菟絲花一般去汲取另一個?女人的生命力,來使自己活得更好。

    男人被?她的皮囊吸引,卻無法與她的靈魂產生共鳴。

    周知?意深吸了一口氣,這個?道理她不是早就?從之前的齊廷錚、段明?禮、宋思泉等人身上看透了嗎,現在不過是再加上一個?江遇。算了,在沒有開始之前就?結束也挺好的,不過就?是再退回到?普通朋友界限內。

    迅速整理好心情,周知?意聳聳肩,“我的話嚇到?你了嗎?”

    江遇回過神來,搖搖頭,“不是,我剛剛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看向周知?意,唇邊露出一抹苦笑,“要是我娘在張英這個?年紀能夠遇見你就?好了。”

    周知?意怔住。

    “其實我娘把恨意轉移到?我身上這事,我能理解一些,誰讓我長得和他?那么像,但要說沒有怨,那是謊話!苯鎏拐\的說道,“但是聽你剛剛說完,我才想通,她都不愛自己,怎么可能會恨自己,她又不能去恨父母,那只剩下一個?我了,她只能恨我!

    有些人會因為自己的聰明?而?沾沾自喜、驕傲自大,有些聰明?人卻能放低姿態、反而?更善于?思考,江遇就?屬于?后?者,他?并不覺得周知?意方才的話有多驚世駭俗,只不過是揭開了表象,道出了事實。

    “早些年還是叫安山大隊,我外爺是大隊長,我娘作為他?最小的孩子,即便如此她也仍像你說的,被?規訓著要勤快、要多做事,再加上她覺得自己嫁的是個?知?青,還是個?長得很好的文化人,所?以?更是有好的都給?別人、自己反而?排在最后?!苯隹酀恼f著,“就?像你說的,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又有誰能在乎她呢?所?以?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才會走得這么毫不留戀吧。”

    這樣的例子不過是被?規訓的女性悲劇一生的縮影。

    “要是她能在年輕的時候遇見你,也許就?能改變她的命運。”江遇有些悵然的說道,他?相信周知?意有這樣的能力,她總能給?身邊的人帶來正面的影響。

    周知?意心情變得沉重,干澀的開口,“我也沒那么厲害,現在連張英的思想我都不一定能改變……”

    遠處那些年輕的女孩們越走越舒展,有種青春靚麗、向上生長的美感。

    江遇看向周知?意,輕輕一笑,他?慶幸的說,“還好你不是那樣!

    周知?意望進他?真誠又認真的黑眸中。

    江遇只是假設性的把他?娘那些行事套到?周知?意身上,只是想想他?都覺得不行,“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不論是誰……”

    不論未來周知?意會和誰在一起,是他?,抑或是別人,不論是誰。

    “甚至是你以?后?有了孩子,”江遇看向周知?意,認真的說,“你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雖然好像一直以?來人們都在歌頌吃苦耐勞的女人是多么的偉大,但我不希望你變成這種‘偉大’,我不想你吃這種苦!

    江遇突然懂了,真心愛一個?人,是看不得她卑微的。

    除了父母以?外,周知?意再一次感受到?被?珍重的感覺,她一時好似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胸膛中充斥著一道難言的情緒,心臟一下下有力的跳動著,震得她只覺有些發麻,無法自持的攥緊了拳頭。

    何萍突然插入,好奇的看著沉默的兩人,“你倆怎么了?”

    周知?意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時裝表演隊的眾人四散開來,“你們這是訓練結束了?”

    “對啊!焙纹及奄M爾島毛衣穿上,這種周知?意設計的自領口向下一層層拼接的花邊、菱格、麥穗的提花針織圖案毛衣,襯得人有種復古又俏皮的時髦感,所?以?這款毛衣當下在南風服裝店里?很是熱銷。

    何萍把頭發從毛衣里?攏出,動作間余光看到?一旁正和時裝表演隊里?的一個?女孩說話的羅良白,忍不住說起來,“這人該不會是來找對象的吧?”

    江遇想都沒想就?否認了,“他?不會。”

    羅良白事業心比他?還強,而?且還有種在感情方面還沒開竅的感覺。

    何萍不信,“羅良白那人看著跟狐貍精似的,說不定你是被?他?騙了呢!

    周知?意失笑,“你怎么叫他?狐貍精?”

    “又不是只有女人才能被?叫狐貍精,男人就?不能被?說是狐貍精了嗎?”何萍說著,雙手提起自己的眼角,同時瞇起眼睛,故意學起羅良白笑瞇瞇的樣子,“你們看嘛,這不和狐貍笑起來差不多樣子,他?平時不就?總是這副樣子,見誰都笑瞇瞇的,簡直就?是狐貍成了精。”

    周知?意一直給?她使眼色,可何萍吐槽起來越說越在興頭兒?上,根本停不下來。

    “咳——”周知?意只能明?顯的用力清了下嗓子,忍不住捂臉,不忍直視。

    只是聽那女孩說她家開了個?生產電風扇的電器廠,羅良白不過是多和人聊了幾句,熱情推銷了一下他?們廠生產的鋁電容器,轉頭就?聽到?自己成了“狐貍精”。

    他?恍恍惚惚,現在社會風氣不是開放多了,現在都可以?談戀愛了,男人反而?要守貞德了嗎?也是,不守貞德的男人沒有好下場,就?像之前那個?被?掃地?出門的姚海林。

    何萍一扭頭就?看到?自己剛剛提到?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不遠處,嚇得險些蹦起來,外厲內荏的先發制人,“你怎么走路沒有聲音。俊

    周知?意腹誹,何萍如果說得沒有這么心虛,聽起來會更有氣勢一些。

    羅良白毫不客氣,“你見哪只狐貍走路有聲?”

    何萍一下子語塞。

    夜晚的道路本該靜悄悄的,卻因為這一對年輕男女的斗嘴變得熱鬧起來。

    “我可真是大人有大量,居然還愿意好心的載你一程,簡直是以?德報怨!

    “哦,謝謝狐貍精!

    “哇何萍你現在都不是背后?說,而?是當面說了嗎?那我也要給?你起個?外號……就?叫你小孔雀好了!”

    “我要是真是孔雀,現在就?開屏扇你……”

    周知?意聽著被?風穿過來的說話聲,屁股下的自行車后?座上被?人妥帖的加裝了一個?軟墊,即使經過不平的路面也不會再硌得骨頭疼,她不由得笑起來,抓著江遇腰間衣服的手悄悄地?向前移動了一些。

    騎著自行車的江遇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分出了注意力低頭向下一看,他?看到?自己腰間“得寸進尺”的手,再抬頭看向前面道路的臉上也帶上了笑意,雀躍的把自行車蹬得更快,沒一會兒?就?超車前面的羅良白和何萍兩人。

    一前一后?兩t?輛自行車上的兩對男女,讓夜色都變得青春飛揚起來。

    ——

    第二天,江遇讓羅良白先跟一會兒?電子廠流水線上工人們生產,他?則出了廠子,找到?外面的公共電話,打了通電話。

    等電話那頭被?接通,江遇沉靜的開口,喊了對方一聲,“外爺,我是江遇,我能和我娘說兩句話嗎?”

    對方應了一聲,聽筒中有一段時間沒有聲音,應該是江圖強去村子里?的劉勇家叫女兒?去了。

    江遇一雙黑眸平靜的望著電話線,只是等待著。

    過了半晌后?,電話那頭變成一個?女聲,只是語氣和音調略微有些刺耳。

    “我還以?為你和你親爹一個?德行,走了就?沒人間蒸發,再沒音訊了!苯裉m嘲諷道,“沒想到?你還能稍微強一點?,兩年過去,還能接到?你打來家里?的電話,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要向我要錢?”

    要換做以?往,江遇也許會直接把電話掛了,而?現在他?只是靜靜聽著,聽他?娘說完,才開口說他?想說的話,“我現在做生意賺了點?錢,打電話只是想和你說,以?后?我會每個?月給?你匯錢,你記得去取,是給?你用的,別都花在劉美娜、劉平磊兩個?孩子身上!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愣住了,沒有半點?聲響。

    江遇也不在意,繼續說道,“雖然你不喜歡我,但至少還愿意帶著我這個?拖油瓶,能給?我一口飯吃,讓我能長到?這么大。所?以?錢你就?安心拿著,我應該給?的!

    江玉蘭吹了半輩子西北凜冽風霜的臉上露出怔愣的神色,沒了刻薄的表情,依稀能看出年輕時她也同樣是個?漂亮英氣的姑娘。

    接著江玉蘭聽到?的那句話更是讓她愣住了好一會兒?。

    “娘,對自己好一點?吧,現在還不算太晚,把自己看得重一些。”

    第83章 打江山

    螞蟻窩般的?小?房子面?積不大,卻因?住的?人多仍分割出?了好幾間屋子,張有福和李紅一間、張文張武雙胞兄弟一間,至于?張英……

    廚房唯一能落腳的?空地攤開一張不算大的?鐵架子折疊床,就算睡在上面?的?是個年輕瘦弱的?女孩,都需要蜷縮著?身子。

    張英平時都是住在制衣廠,所以家?中并沒?有她的?房間,雖然她在去制衣廠工作前也沒?有,這張折疊床她從小?睡到大,所以現在才顯得這么局促。

    張文一大早就要去鍋爐廠工作,早早起來走進廚房里找吃的?,順便把他姐叫醒。

    “姐,給我二十塊錢唄,”張文叼著?塊餅,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燕燕想去西南口路上那家?西餐廳吃飯,我的?錢不夠!

    張英剛醒,還有些迷迷糊糊,撈起旁邊的?兩用衫外套,從口袋中摸出?前一天剛發的?八十元工資,點出?了兩張大團結習以為常的?就要給弟弟,她突然想到了昨天周知意和她說的?,這要是國家?被別的?國家?要錢……

    國家?從前被外國要走的?還少嗎?

    張英一下子捏緊了手里的?錢,愛國魂燃起來了。

    張文去接那二十塊錢,捏住大團圓的?一角,拽了一下沒?拽動,他疑惑,“姐?”

    李紅起床過來給一家?子人做飯,見狀連忙幫忙拽了一把,“你這丫頭怎么還不想給呢?你弟弟和人呂燕正談戀愛呢,這可是人生大事,你可別給他掉鏈子!

    張武也起了,看到自己哥哥剛要到二十塊錢,立刻嚷道,“我也正談對象呢,姐,也給我二十唄!”

    他生怕少占一點便宜。

    李紅自作主張的?從女兒手里搶走那些錢,點出?兩張大團圓分給了小?兒子,接著?只還給了張英十塊錢,剩下的?錢被她折了折塞到自己口袋里,“錢我給你拿著?,省得你亂花!

    張英是被教育的?懂事、聽話,但又不是真的?傻到極點,她心里不舒服,“媽,十塊不夠,我現在又沒?有工作了!

    李紅這才想起來,她這個大女兒回家?住就是因?為不在制衣廠工作了,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只給留個飯錢就行,她眉頭一擰,數落起來,“我還沒?說你呢,好好的?工作說不干就不干了!”

    張英癟著?嘴,“那還不是因?為換了老板娘,自從羅鳳妹當了老板娘接管工廠,李菊因?為和她關?系好開始偷懶,方紅梅又在好幾個月前就已經辭職嫁人去了,羅鳳妹又管不了胡師傅和戴師傅,什?么活兒都先找我和秀敏姐,我們兩個人當然有意見!

    說著?,張英想到自己也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了,“阿文阿武都談著?對象,我是不是也要抓點緊了,要不干脆也像方紅梅那樣去結婚!

    李紅聞言趕緊打消她的?念頭,“你才二十二,著?什?么急?現在還是要抓緊再找個工作賺錢才是第一位!

    張英心有些冷,她兩個弟弟還比她小?,家?里都著?急上心他們談戀愛的?事,連她賺來的?工資都拿去用了,怎么到她這里就變成不著?急、先賺錢了?

    想起周知意那句話“你自己立不起來,誰都幫不了你”,張英突然有些醒悟,這個家?里沒?人會?真的?為她考慮,她依靠不了任何人,她爸媽心中更看重兒子,兩個弟弟只知道從她這里摳錢拿去花。

    張英苦笑,她還真的?只能自己立起來,立不起來就要像老黃牛一樣繼續賺了錢供養這個家?。

    李紅還在絮絮叨叨念著?,“你這么大個姑娘家?哪能整天待在家?里不出?去干活,你會?做衣服,再去別的?制衣廠問問,有沒?有招人的?——”

    張英聽得心里覺得厭煩,打斷道,“秀敏姐去了一個制衣廠,本來叫我也去的?。”

    李紅一喜,隨即又拉扯了一把女兒,“那你怎么不去?人好心叫你一起,你不快些跟著?過去干!”

    張英難得頭腦靈光一回,沒?有像以往那樣老老實?實?說出?實?情,“但這個制衣廠工資太低了,只有之前制衣廠的?一半!

    實?際上周知意開出?的?工資還比姚海林開的?高二十塊,每個月有一百塊。

    李紅猶豫,一個月四十塊是少了點,“那這家?新的?制衣廠包住嗎?”

    張英點點頭,“包吃包住!

    周知意給她廠子里的?女工待遇很好。

    “那工資少點就少點吧,”李紅說,“家?里實?在是也沒?有你住的?地方,孩子大了,這屋子就顯得尤為小?了……”

    張英微微低頭,掩蓋住臉上的?那抹譏諷,她不過是在家?才住了一晚上,就覺得她礙事了嗎?

    心一寸寸的?涼透。

    收拾好心情,張英再抬起頭,“那我以后每個月拿回家來三十塊錢,我自己留十塊錢。”

    李紅訝異,“那制衣廠不是包吃包住嗎,你還留錢干嘛?”

    張英起身收拾折疊床上的?被單,“我都大了,手里總要有點錢買個衣服、發卡什么的。”

    她轉頭看向她媽,“我也是個大姑娘了!

    李紅一時語塞。

    第二天一大早,周知意很是意外的?看到來找她的?人,她前一天才和江遇說沒?什?么把握能勸動張英,沒?想到張英居然這么快就想通了。

    周知意再次和她確認,“你答應我的?條件了?我可是要你賺得錢自己花的!

    張英點點頭,“我以后每個月只會給家?里三十塊錢,當作贍養父母,我不管是他們是自己花了還是給兩個弟弟,反正我盡了自己的?孝心,其?余的?錢我會花在自己身上的?!

    見她思緒清晰,周知意很高興張英能自己想通,回屋子拿了紙筆和印泥,“這是勞動合同?,一式兩份,我已經都簽好字按了手印,你簽了字就是制衣廠的?正式員工了!

    “你識字嗎?如?果不識字的?話也可以找別人幫忙看看,放心,這不是賣身契!敝苤饨忉尩,“上面?的?條例只是制約我按時發工資、以及你就算辭職也不能把制衣廠在做的?衣服泄露給其?他人。”

    當個體戶當久了,又是第一次做老板,周知意都忘記勞動合同?這回事了,還是她見江遇因?為之前和帕格通訊公司簽訂的?技術保密合同?,后?來給電子廠的?工人們都制定了雇傭合同?。周知意知道后?,立刻想到了之前偷設計稿的?程嫂子,才發現自己在這一方面?也疏漏了,于?是也找寧律師幫忙制定了勞動合同?。

    “我識字的?!睆堄⒄f著?,低頭認真看起來,這種“合同?”對她來說還是新鮮事物,自然會?小?心又謹慎的?對待。

    半晌后?,她才在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周知意收t?走其?中一份,笑看著?張英,“歡迎你加入知意制衣廠!”

    張英捏著?那薄薄一張紙,突然發現這張紙都比她的?家?人更為可靠,她眼眶中微微濕潤,抬頭看向周知意,重重的?點了下頭,“我會?努力工作的?!”

    ——

    精致的?白色呢子面?料很有質感,V領的?翻駁領拉長脖頸線條,露出?小?面?積的?內里針織衫打底,腰線提高、收緊,然后?又散開,形成優雅的?A字衣擺,無論是衣服前裝飾的?兩排鑲嵌著?珍珠的?圓形銀色紐扣還是袖口拼接的?同?色毛邊,都讓整件大衣顯得格外貴氣。

    陳衛紅踩著?不算高的?小?皮鞋在鏡子前轉了一圈,看著?剛到小?腿長度的?衣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好看的?弧線,心里滿意極了。

    陪同?她一起過來的?好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由得稱贊,“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靠衣裝,衛紅,你穿這身衣服,整個人好看極了!”

    陳衛紅有些小?得意的?睨了朋友一眼,“我都說了小?周老板很會?設計衣服、又很懂衣服,你還不信,非說這種服裝檔口的?衣服都是不上檔次!

    她朋友連忙求饒,“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就別提這一茬了!

    周知意只是站在一旁含笑看著?兩位富商太太,目光比看狗還柔情,畢竟這兩位簡直可以說是行走的?大團圓,一會?兒功夫已經又買走了好幾件上百塊的?衣服,還有陳衛紅身上這件特別為其?設計制作的?白色大衣,周知意更是收了上千元。

    陳衛紅扭頭看向周知意,“不過要我說,小?周老板你可真應該把店開到人民西路上,像那些外國品牌一樣在我們新寧市最繁華的?街上開店。雖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像我和汪媛這樣的?人,肯定還是逛人民西路上的?服裝店更多!

    汪媛在一旁附和著?說,“是啊,小?周老板你要是在人民西路開了新店,我肯定叫上朋友們多多過去逛!

    周知意心頭一動,笑著?順承下來,“行,那我可就真準備租鋪子了,兩位姐姐可別是哄我玩!

    “那肯定不能,你看我都跑你這邊多少趟了……”

    周知意不是開玩笑,她是認真的?在思考開一家?新店。

    南風服裝店里售賣的?衣服價位在十五到六十元之間不等,而供給展銷會?上售賣的?高端成衣則是價格要多加個零,這兩種服裝的?受眾群體是不同?的?,現在南風的?名號和口碑打出?去了,那些上百元的?服裝她也許不需要只依靠展銷會?這一條銷售途徑,也許她可以自己售賣。

    回到城中村,周知意等去其?他村子建女所的?姜佑青回來,就說起了開新店的?事情。

    “姜大哥,你幫我打聽打聽,人民西路那條街上有沒?有店鋪出?租。”周知意說道。

    姜佑青驚訝,“人民西路上店鋪的?租金可不便宜吧,那是新寧最繁華的?地方了!

    周知意笑起來,“雖然投入可能大了一點,但利潤也很可觀的?,到時我會?在新店里只售賣「南風」01高端線服裝!

    “行,我去找找!苯忧鄳聛,揚唇一笑,“你是老板,我照做就是!

    姜佑青離開后?,本該下班的?穆霖又過來找周知意,他有些擔心的?說,“你有沒?有發現芝芝最近有些不對勁?”

    周知意訝然,“玉芝怎么了?”

    平日?里周知意呆在南風服裝店的?時間更多,還真沒?有穆霖和姜玉芝相處的?時間多,畢竟他們都是在制衣廠里工作、時而晚上又會?一起去夜大學上課。

    “她這些日?子比考夜大學時還要用功,像是壓力很大的?樣子!蹦铝孛碱^微擰,“我問她,她又說沒?什?么。”

    穆霖看向周知意,“要不你和她聊聊,你們兩個關?系好,說不定她會?愿意和你說!

    周知意爽快的?應下來,“行,那我和她聊聊。”

    當晚,吃過飯遛了狗回來,周知意看姜玉芝陪著?大發它們玩球,便適時開口,“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嗎?”

    她調侃道,“穆霖都擔心的?找到我了!

    姜玉芝心情低落,沒?留意到周知意話中的?調侃之意,她搖搖頭,“沒?什?么,我只是覺得自己還不夠努力!

    周知意拉著?她在院中坐下,“你怎么不夠努力了?要我說,你是不是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兩億搶到球小?跑著?回來,姜玉芝接過布球,又向遠處丟出?去,瞬間三只大狼狗如?閃電般沖出?去,她慢慢揭露些許自己的?思緒,“我只是覺得,大家?都在進步,你帶著?南風上了雜志采訪、何萍去參加了時裝表演隊、阿霖在給雜志投稿、我哥建的?房子越來越多、嫂子在紡織廠的?工作也是越做越好……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掉了隊,一直停步在廠子里,所以我該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才能追上大家?的?腳步。”

    周知意側頭看著?不知不覺面?露苦腦的?姜玉芝,她卻是搖了搖頭,很是堅定的?說,“不是的?,你自己可能沒?發現,其?實?你已經進步很多了!

    姜玉芝一怔。

    “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嗎?明明我就坐在你前面?,做著?同?一件西裝,我做口袋、你做領子,那時候你只顧著?埋頭做自己手頭的?活兒,我們居然快一個月才真的?有了些交流!敝苤饣貞浿?說道,“我當時還覺得你真是個內向又冷漠的?女孩!

    姜玉芝不由得會?心一笑,“我給你的?第一印象居然是這樣的?嗎?”

    周知意點點頭,繼續說,“可是現在,你看你都能管一整個廠,不對是兩個廠,制衣廠和針織廠兩個工廠加起來上百個女工,你都能很好的?安排好她們工作!

    “從只能管好你自己的?工作,到后?來的?帶著?陳曉慧和鄭香兩個人做衣服,再到現在的?管理上百人,這不是進步是什?么?”

    姜玉芝微微晃神,這才發現,原來她也成長了這么多嗎?

    周知意看著?姜玉芝,認真的?說,“而且,你比你想象的?還要重要!

    “大多的?服裝店,都像玲姐和姚海林之前那樣,夫妻兩人一個經營服裝店、一個管理制衣廠,再或者就是像吳坤吳乾那樣,是親兄弟!敝苤庹f,“只有南風不一樣,我把自己的?后?背交給了你,如?果沒?有你的?話,最開始我一個人根本分身乏術,也不會?有能拿下紅裙評比第一名的?紅玫瑰裙!

    “所以,對我來說,你非常重要,是比夫妻、兄弟,更能信任的?伙伴。”

    姜玉芝緊抿著?唇,眼眶里已經有淚水在打轉。

    周知意輕笑著?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雖然你看我們其?他人好像都在向前走、你則是一直待在制衣廠,但這就像是一個是打江山、一個是守江山,缺一不可,有前者的?存在能進步,而有后?者的?存在才能穩定。”

    “打個比方來說,「南風」就像古時候的?一個小?國家?,我是出?去征戰、開疆辟土的?女皇,那你就是幫我穩定后?方的?丞相!敝苤忾_玩笑般說道,“何萍就是沖鋒的?將軍,以后?她要是真成知名模特了,可要繼續穿著?「南風」的?衣服幫我推廣的?!

    姜玉芝被她這番奇怪但又聽著?莫名合理的?比喻逗得破涕為笑,“我還成丞相了?”

    樓上鄭香聽了一耳朵,她趴在窗沿邊,忍不住探頭出?聲問道,“意姐,那可以封我做個九品芝麻官嗎?”

    周知意扭頭向上看去,很是痛快的?應下,“可以,不過因?地制宜,‘南風國’主要做的?是服裝生意,封你一個九品制衣官!

    笑聲充斥著?這方小?天地里。

    周知意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她還真要繼續去“打江山”。

    十二月的?一天,《時裝》雜志的?朱編輯突然來到南風服裝店,和周知意說了一個消息。

    “國家?要舉辦一個服裝設計比賽,叫‘金剪子獎’,全國各地都要選派選手參賽,小?周老板,你是我們新寧市的?選手之一!”

    第84章 金剪子

    聽說了國家要?在首都舉辦一個名為“金剪子?獎”的服裝設計比賽,全國各地都要?選派參賽的選手,而周知意就是被選中?的新寧市參賽選手之一,大家都興奮起?來。

    何萍驕傲的說,“知意代表新寧市去參賽是應該的,「南風」一貫堅持的不就是‘設計’,我想不出比她更合適的人選了!

    姜玉芝激動的握住周知意的手,“你?真的要?去‘打天下’了!”

    “每個地t?方都要?派人參賽,那這不是和古時候進京趕考似的?”趙娟樂了,內心還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她們小?周老板可太?爭氣?了,都能被選為“舉人”,代表新寧市去比賽。

    鐘玲操心起?來,“是要?去首都嗎?都還有誰和你?一起?去?不會是要?你?一個人去吧?”

    周知意搖搖頭,“還有一個人也和我一樣?去參賽,他是從新寧紡織工程學院里選出來的;然后還有《時裝》雜志的朱編輯,他是要?去跟進比賽過程,之后要?寫報道的;另外,考慮到我是個女同志,朱編輯說他還會請雜志社再選出一個女編輯,這樣?路上就是兩?男兩?女,也方便些!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嚴淑芳又說起?來,“小?意,那你?去首都比賽,順便幫我帶些果脯唄?”

    提起?首都,嚴淑芳突然就饞這一口了,明明七月跟著紡織廠同事們去首都參加新產品鑒定會時她還只是嘗了一口就放下來,覺得能酸倒牙。

    這也不是什么難辦的事情,周知意很是干脆的應下,“行。”

    就是話題自此歪掉,每個人都有點想要?的東西,畢竟首都對這時候的人們有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似乎首都的東西就是最好的,有要?化妝品的、有要?郵票的……就連沈謙也悄悄找到周知意,想讓她幫忙看看有沒有好看的首飾,無論?是項鏈還是耳環都行,最好材質是玉,幫他買一樣?。

    周知意只似笑非笑的看著沈謙,“玲”字不就是形容玉碰擊發出的聲音。

    沈謙不自在的看天,“我給你?跑腿費!

    “行。”周知意又在自己的記事本上寫下一筆,嘀咕道,“我都覺得自己像個代購了!

    不過也是因為大家對她的能力很放心,并不覺得周知意參加這種全國性的比賽會輸,甚至可能都覺得她就像是出去旅個游、玩了一圈,說不定就拿著第一名獎杯回來了。

    時間不知不覺進入1987年,參加省內春裝展銷會的新款設計稿已經都交給穆霖打版,生產上有姜玉芝,三只狗也托付給了何萍,周知意放心的準備前往首都參加比賽。

    只是去參加個比賽,也不是多?大的事,周知意沒讓朋友們送行,南風服裝店、知意制衣廠和織衣針織廠要?一如既往的運轉可離不開?人,只有江遇堅持要?去送她。

    何萍她們識趣的不再堅持,只笑著揮手道別,目送江遇騎著自行車載著周知意離開?。

    冬日的暖陽輕巧的將陽光灑下,周知意側坐在自行車后座上,一手抱著江遇勁瘦的腰肢,另一只手上則拿著一支宛若太?陽的向日葵花,按在懷里的行李包上。

    周知意臉上洋溢著明媚的笑容,“就這么相?信我會‘一舉奪魁’?”

    江遇側頭向后看她一眼,眉眼中?也帶著暖暖的笑意,“嗯,而且我希望你?能‘奪魁’,葵都已經在你?手里了,這是個好兆頭!

    周知意笑得樂不可支,“好兆頭還有人為的嗎?”

    這支向日葵花明明是江遇今天早上送她的。

    說笑間,江遇便騎到了新寧火車站。

    把自行車停在外面,江遇陪著周知意走?進去。

    《時裝》雜志的朱編輯已經到了,站在大廳等待著,一扭頭就看見了周知意,她手里那支仿佛小?太?陽般的向日葵花實在是顯眼,他的目光在年輕漂亮的女仔、和她并肩走?來的俊朗青年人之間打了個轉,頓時了然于心,默默感慨一句,青春啊,真好。

    等周知意走?到面前,朱昌盛含笑說道,“小?周,你?這是家屬不放心要?跟著?”

    他說著又轉頭看向江遇,介紹起?自己身旁的女性,“這位同志你?放心,這是我們《時裝》雜志的孫愛麗編輯,就是考慮到小?周一個女同志會不方便,特意安排了一位女編輯和我一起?去記錄比賽過程!

    周知意落落大方的笑道,“還不是家屬呢!

    江遇老老實實的點頭,“對,我不是,知意就勞您和孫編輯一路照顧了!

    朱昌盛和孫愛麗對視一眼,低頭掩笑,還是給年輕人留一些面子不拆穿了。

    沒等多?久,一個背著個大書包的清秀男生小?跑著過來,氣?息不穩的喘著說道,“抱歉,我來晚了,讓、讓大家等我真不好意思!

    “沒事,我們也才剛碰面沒多?久!敝炀庉嬘纸榻B道,“這是今年夏天才會從新寧紡織工程學院畢業的沈志強同學,這是另一位代表我們新寧市參加金剪子?獎比賽的周知意同志!

    沈志強眼睛頓時一亮,“我知道你?,我看了《時裝》雜志上你的那篇采訪!”

    他態度很是尊敬,完全沒把周知意當作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同志,而是像對待一位老師一樣?,“你?的話讓我受益匪淺!

    沈志強像喊口號一般,慷慨激昂的說出,“只要?我們心存理想,就擁有改變現實的能力!”

    周知意忍不住捂臉,莫名有種羞恥感。

    江遇側目含笑的看著她,心中?不無驕傲,他喜歡的女孩真的是個很好很優秀的人。

    四人一一檢票,拎著行李上了綠皮火車。

    孫愛麗心意一轉,在座椅旁停住,讓周知意先進去,“你?坐靠窗那邊吧。”

    “好,謝謝孫姐。”周知意沒多?想,拎著行李包坐進去,她剛坐下,抬頭從車窗望出去,就見仍沒有離開?的江遇,長身玉立,站在站臺上分外明顯,在看到她時立刻抬手揮了揮。

    周知意抬手也朝江遇揮了揮,做口型對他說,“你?回去吧!

    火車發出轟鳴聲,慢慢悠悠地啟動,向前行駛起?來,江遇忍不住跟著動起?來的火車向前走?了幾步,仍然朝她揮著手。

    孫愛麗向車窗外看了一眼,調侃道,“這是舍不得你?吶。”

    朱昌盛扭頭也向車窗外看了看,忍不住再次感慨道,“年輕真好啊……”

    年輕人的情感真是真摯。

    周知意感覺自己臉頰好似燒起?來了,完全不受控,隨著火車越來越快,那個忍不住跟著火車走?的青年人在視線中?消失,她這才收回了目光。

    四天后,一月六日這天,這趟自新寧而來的綠皮火車才到達了首都,長時間的旅程令四人都十分疲憊,朱昌盛帶頭找到合作承辦金剪子?獎服裝設計比賽的首都國際飯店,辦理了入住,要?了兩?個雙人間,朱昌盛和沈志強一間,孫愛麗和周知意一間。

    簡單的洗漱過后,沖掉一身的火車味,周知意疲憊的倒頭就睡。

    又過了兩?天,來自各地的選手都到齊后,被集結在國際飯店的一間宴會廳里。

    簡直像潮人大聚會,每個人穿得都很有個性,畢竟能來參加服裝設計比賽的人都是弄潮兒。

    有人戴著大墨鏡、有人穿著緊身衫和大喇叭褲、還有人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穿著一件單薄花襯衫,這讓一到首都下了火車就被北方冬日的冷空氣?狠狠“教訓”的沈志強目瞪口呆,因為太?冷了,他甚至都沒有穿自己提前準備的那一身西裝,而是穿了一件來首都后緊急購入的腈綸棉防寒服、內里也是毛衣、燈芯絨長褲,就是在這弄潮兒大集結的宴會廳里看著像個亂入的普通人。

    周知意也沒穿得多?么奇特,她也是一件保暖的棉服,里面是「南風」牌針織毛衣和長褲、毛靴,不過她身上這種費爾島風格的毛衣還是引得許多?人側目,他們還是頭一回見這種圖案的毛衣咧。

    在弄潮兒們表面淡定,嘴唇卻冷得控制不住發抖時,飯店的工作人員們推門進來,連連道歉,“抱歉,剛剛鍋爐房水管凍裂了,這會兒已經抓緊修好了,很快室內就會暖過來了。”

    這話剛說完不久,空氣?中?的溫度好像真的一點點上升,感覺好一些的潮人們恢復了些閑情逸致,和周邊的人寒暄交談起?來。

    到處都是陌生人,沈志強下意識的緊緊跟著自己唯一認識的周知意。

    但這似乎讓人誤會了什么,一個頭發長到脖頸處的男人不屑的看了一眼跟在女人屁股后面的怯弱青年,目光移動間卻掃到女人手腕上那塊金光閃閃的腕表。

    周知意就見自己面前突然移來一人。

    “我叫林健,是承平省人!绷纸√忠粧咦约旱念^發,端著一副風流瀟灑的文藝青年姿態,拿出自己最迷人的笑容,“這位漂亮的女同志,你?也是來參加比賽的?”

    周知意只覺他這副行徑莫名其妙,但時裝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門藝術,而搞藝術的人總是各有各的奇怪,就像她在大學時也不是沒有過染一頭紅發,和自己的同學們組成?彩虹發色女團,念及此,她“寬容”的和這人交換了名字,“你t??好,我叫周知意,來自新盛省新寧市!

    她側身介紹了一下沈志強,“這位是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沈志強!

    林健對沈志強不感興趣,他只對戴著一塊金勞的周知意感興趣。他眼睛很尖,看得出這絕不是一塊假表,新寧市臨近港島,可是有不少人做生意發了財,所以這個漂亮的年輕姑娘說不定是哪家富商家的小?姐,他自認比她身后的那稚嫩青年人會哄人多?了。

    已經幻想著自己抱得美人歸、獲得老丈人的賞識和投資,創建自己的服裝品牌,林健看著周知意的目光更加深情,“我是前年從承平市美術學院紡織專業畢業,現在在一家襯衫廠做設計員,去年有兩?款我設計的襯衫出口外銷了,這次金剪子?獎的第一名我勢在必得!如果拿到獎杯,我愿意送給你?!

    被這般“含情脈脈”的眼神盯著,周知意忍不住后退一步,“額……”

    一旁看戲的一個涂著紅唇、呢大衣里穿著一身旗袍的曼妙女郎忍不住笑出了聲,開?口說道,“你?都沒看去年十月刊的《時裝》雜志嗎?”

    林健扭頭看她一眼,只覺莫名和疑惑,“怎么?那期雜志上是刊登了什么大人物嗎?”

    “你?要?是看了,就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行為了。”那女子?朝周知意努努嘴,“新寧市選派的選手,名字又是叫周知意,那肯定就是「南風」服裝品牌的老板周知意了!

    說到「南風」,林健有些印象,這不是曾經被輕工部部長點名表揚、被春晚女主持人黃莉莉穿過的那件黃毛衣的品牌嗎?

    他訝異的又看向周知意。

    “大人物說不上,那期雜志上只是刊登了一篇對我的采訪!敝苤庵t虛的說,“沒錯,「南風」是我的服裝品牌!

    林健臉上頓時有種火辣辣的感覺,他方才引以為傲的設計的兩?款襯衫能夠出口外銷的事對比起?來都不算什么了,可以說整個宴會廳里來參加比賽的人都是希望拿到獎后、能被大企業看中?投資,能夠有一天像那些外國品牌一樣?,以自己的名字創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服裝品牌。

    而他們夢寐以求的事情,卻是面前這個女孩已經做到的事情,甚至還可以說是做得相?當好。

    作為第一批殺入服裝行業的人,淘到了第一桶金,完成?了品牌的原始資本積累;又是第一批以設計定性品牌基調,成?功的把「南風」的名頭打出去,她已經領先太?多?步了。

    周知意看著已經說不出來話的林健,卻是微微一笑,“不勞您費心,金剪子?獎的獎杯,我想要?,我可以自己拿!

    她話說得平和,卻狂妄的像是在下宣戰書。

    林健也感覺到了遲來的丟臉,匆匆離開?。

    那剛剛說話的女子?走?過來,朝周知意伸出手,“我還挺喜歡你?的,我叫韓霓,就是首都人!

    周知意握住她的手,“你?好,我也挺喜歡你?的!

    人和人之間是有磁場的,有時初相?遇就能識別出未來會不會是朋友。

    第85章 春天

    周知意和韓霓聊了一會兒,對彼此?了解些許。

    韓霓就是首都人,她爺爺韓厚生原本就是個裁縫,過去就是給人訂做旗袍。只是后來旗袍在風風雨雨中一度“身?世凋零”,像其他旗袍制作者一樣,韓厚生一身?旗袍制作技藝傳不?下去,幾個孩子?都對做衣服不?感興趣,只想進工廠做一名光榮的工人,況且那幾十年誰敢穿旗袍啊,倒是韓霓這個小孫女對旗袍感興趣,再加上時代風向發生轉變,他一身?的本事才?算是沒有失傳。

    “我爺爺總說我算是趕上了個好時候,”韓霓和周知意閑聊著,“現在人們思?想開?放了,旗袍又能重見天日,可?其實也并沒有多少人穿,倒是酒樓餐廳會想給女服務員們訂做旗袍,只是大多只貪便?宜,但價廉則質次,還很?媚俗,我爺爺和我寧愿沒有訂單,也不?接這種單!

    周知意安慰道,“再過些年肯定會有好轉的,不?是有句話說的是,‘堅持就是勝利’嗎?”

    她并不?是說說而已的安慰話,而是她知道,到了現代,不?只是旗袍,還有漢服等等,都發展出了受眾群體,在服裝界牢牢占據一席之地。

    韓霓笑起來,“你說的對,堅持就是勝利!而且這次比賽也是個機會,我肯定是要展示旗袍的。”

    和韓霓說話間,周知意向四周掃視一圈,能看出,被選中參加比賽的這些選手還是以男性為主,除了她和韓霓,也就還有三名女選手。

    接著周知意就見又有些人走進宴會廳,她還在其中看到了朱編輯和孫編輯,他們顯然是剛對主辦方做了采訪,現在才?跟著出現。

    金剪刀獎是國家?承辦的首屆服裝設計比賽,主辦方的組成有紡織部、紡織工業局、首都服裝紡織協會、《服裝時報》等等,全是服裝行業舉足輕重的人物。

    閑聊寒暄的人們不?自覺的停下了,全場安靜下來。

    一個兩鬢泛白、衣著樸素的中年女人站在最前面的臺子?上,她的目光掃過下面一張張臉龐,她雖然已到遲暮,但還有這么多年輕人,相信服裝行業未來可?期。

    “大家?好,我是紡織工業局的局長兼書?記,我叫季陽!彼f著,聲音清晰的傳到下面每一個人的耳中,“這次的‘金剪子?獎’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但現在‘以服裝為龍頭’的發展思?路制定,我們服裝行業挑起重擔,必須向前大步走,而設計也是生產力,設計成為服裝生產中的重要一環,必須為這個環節輸送更多、更優秀的人才?。”

    下面的年輕人們聽得熱血沸騰,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曾因為熱愛打扮、穿衣時髦而被父母、鄰里鄰居等人說過“不?正經”、“不?是個好青年”,但現在他們找到了自己的歸屬,花磚拿來砌墻當然是無?用,但找到合適的位置,愛漂亮、講時髦一樣能為國家?出一份力。

    季局長繼續說道,“參加這次比賽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67人,相信能夠被推選來參賽,大家?都是非常優秀的青年人!

    有人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是的,他們才?不?是什?么“不?正經的壞青年”。

    “這次比賽的主題是‘春天’,這個春天既是指即將到來的八七年的春天,也指的是我們服裝行業的春天,也算是我們的一個對未來美好的愿景吧。”季局長語氣輕松的笑道,又接著說,“每人需要根據這一主題制作四套衣服,期限為十五天,半個月后,還是在這里,會進行集中的展示,角逐出金銀銅獎!

    十五天的時間,要做出四套衣服,所有人都精神一緊,一種緊迫感涌上心頭。

    國內第一次舉辦服裝設計大賽,沒有任何能參考的例子?,也是摸著石頭過河,摸索著前進,還真像古代科舉考試似的,只不?過不?是那種小隔間,而是讓每個選手在國際飯店各自的房間中進行設計、制衣,期間也不?限制他們行動,想要出去采風、找靈感都可?以。

    房間里擺上一臺縫紉機和人臺,兩人住的房間都顯得逼仄,為了能讓周知意和沈志強兩人更好的設計衣服,孫愛麗和朱昌盛又另外開?了兩個單人間,搬了出來。

    周知意時而就會碰到出門找靈感的人,只是這畢竟是比賽,彼此?是競爭對手,大家?都各懷心思?的有所隱瞞,誰都不?想自己的靈感被別人“拿走”。

    其實以“春天”為題,很容易就能先想到“花”。

    周知意也頂著和煦的冬日陽光走出了首都國際飯店。

    新寧市別名“花城”,新寧人過年都會去“逛花街”,靈魂同?樣是新寧人的周知意也喜歡花,花是「南風」一直以來貫穿整個品牌的代表性元素,紅玫瑰裙、黃槐花毛衣……甚至是她身?上的這件另一個花色的費爾島風毛衣上也有藤蔓上開?出的紫色小花圖案。

    但越容易被人想到的靈感,其實越容易撞靈感,更何況這是一場設計比賽,想要突出重圍,那么設計的衣服必須要足夠的新穎。

    以自然中的花卉為靈感太過尋常;

    挖掘傳統文?化中的花,例如刺繡、國畫等等,這其實也挺容易被想到的,以此?為靈感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除了花,“春天”還能想到什么……綠色?柳葉?

    周知意思?索著,經過一家?飯店,從外面看時有種熟悉感,她腳尖方向一轉,走了進去。

    服務員熱情的迎上來,“女同?志想吃點?什?么?”

    周知意看了一眼墻上的菜單,“我要一份魚香肉絲飯!

    “好咧——”服務員轉身?離t?開?。

    這家?飯店不?算大,和桂明飯店差不?多,也是有一面透明的玻璃立在廚房前,讓食客們能夠清晰的看到餐食制作的過程。

    周知意看著不?禁有些懷念,她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份工作雖然只是在桂明飯店做一個小小的服務員,忙碌但充實,結識了馮桂敏、高德明和高靜一家?人,收獲了在這個時空第一個像家?人一般的朋友。

    衣著干凈整潔的廚子?端著鍋炫技般的上下顛了幾下,火苗被帶起,像是在空中驟然綻放的花,炙熱又明亮,引得圍觀的食客們驚呼贊嘆。

    周知意看著這一幕,腦海中卻是突然間靈感乍現。

    吃過飯后,周知意便?去了一家?百貨商店。

    “你好,我想要一個打火機。”周知意站在柜臺前說。

    售貨員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心中不?禁鄙夷,這姑娘長得挺漂亮的,怎么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學什?么男人抽煙?他表面不?顯,轉身?拿過一個打火機放在玻璃臺面上,習以為常地問,“要什?么牌子?的煙?大前門還是紅雙喜?”

    “我不?要煙,”周知意拿走打火機,從衣服口袋里掏錢,“打火機多少錢?”

    “兩毛!笔圬泦T收了錢,等人都走了,他也沒想明白,買打火機不?抽煙還能拿來怎么用?現在城市里還有生柴火的?家?家?戶戶做飯不?是都用煤氣罐了嗎?

    周知意買打火機不?是拿來抽煙,而是用來燒布。

    從首都面料市場上找來的幾塊布料被周知意燒過,她最后選定了一款化纖薄紗面料,最能體現出灼燒過的痕跡,邊緣是不?規則的黑色,向上漸變焦化的棕褐色,原本普通的面料被周知意改造出新的樣子?。

    周知意打算將自己的設計就基于此?。

    “春天”除了盛開?的花、茂綠的枝葉以外,更是從冬天過渡到春天而煥發出的新的生命力,“春天”其實代表著“生機”,而浴火重生,又怎么不?是一種讓人為之觸動的新生機呢?

    有了靈感,周知意很?快把?設計稿畫在紙上,她甚至將四套衣服串聯成了一個很?有故事性的系列。

    第一套以黑色為主,隆重到甚至顯得有些笨拙的大裙擺邊緣出現燒灼的痕跡,有一種破損感,仿佛飛蛾撲火般,好似可?以預見即將到來的毀滅;

    而第二套紅色蔓延到衣服上,就像是火光般,在烈焰中開?出一朵朵玫瑰,寓意著生機的出現;

    第三套則完全是紅色的,怒放的、奮斗過后獲得勝利的火鳳,衣服款式更為修身?利落,只有裙擺、肩頭花瓣的邊緣還殘留著些許烈焰燒灼過的痕跡;

    最后一套則用了更多的白色薄紗,就像是烈火焚盡后的煙霧,又好似浴火重生勝利后的姿態,平靜但堅定……

    盡管周知意比其他人可?能多一點?經驗,她經歷過大學畢業展的走秀,但當時她是用一年的時間做出了三套畢業設計服裝,而現在卻是要在十五天內做出四套衣服,對她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挑戰。

    畫好稿子?,買足布料,周知意就抓緊時間開?始制作,從早到晚、沒日沒夜,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人臺上、床上都堆放著一套套做好的衣服,打火機都用完了四個,她設計的衣服已經做好了三套,這時距離最終的比賽日也只剩下五天時間了。

    周知意出門又去國際飯店旁邊的百貨商店買了個新打火機,惹得售貨員心中更是直犯嘀咕,這才?一個多禮拜吧,就買了五個打火機了,消耗量比那些老煙槍都猛,這姑娘到底買走那么多打火機干嘛用的?

    不?知售貨員內心所想的周知意在路上順便?解決了午飯,就又回了國際飯店里,她順著樓梯上了二樓,剛準備走向自己的房間,就見走廊上很?是熱鬧。

    兩個男的打起來了,可?不?熱鬧嗎?

    之前曾揚言要將獎杯送給周知意的那個長發文?藝男林健和另一個同?樣是參加設計比賽的選手扭打在一起,周圍還有其他選手在一旁勸架。

    “你個龜孫,我就說每次開?門怎么總見你站在走廊上朝我房間看,原來是要抄我的設計!”林健不?顧其他人的阻攔,不?饒人般的繼續揮拳往對方臉上招呼。

    陳永強不?甘示弱,“屁咧,你可?別血口噴人,我還說你抄我的設計呢!不?然怎么我設計的衣服怎么和你設計衣服那么像!”

    兩人都覺得對方抄了自己的設計,憤怒不?已,周圍人怎么勸都沒用。

    還是后來主辦方的領導們過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兩個人的靈感不?謀而合,都選擇了傳統的青花瓷作為切入點?,所以才?會設計的如此?相像,都是白底藍花、模仿瓷瓶形態的收腰連衣裙,并不?是誰抄誰的設計。

    事情真相大白,只是仿佛照鏡子?般相似的設計,林健和陳永強兩人心中都很?膈應,但誰都不?想退讓、自己轉而改成別的設計,最后還是紡織局的季局長調解了幾句,既然靈感太過尋常相撞,不?如兩人都再重新設計。

    “所以啊,因為他們兩人要重新設計,再加上另外還有幾個選手也反映說時間太緊衣服做不?完,金剪子?獎的主辦方領導們就決定將時間延長。”周知意對著手里的電話機聽筒說道,“本來23號比賽完,我和朱編輯他們打算當晚就去坐火車往回趕,這樣還能趕上除夕回家?過年,但現在比賽延長了十天時間,改到了年后的2月3號,回去過年肯定是不?行了!

    電話那頭的何萍搶先問道,“沒牽扯到你吧?還有我們新寧市的另一個選手,他也沒事吧?”

    “我沒事,我的設計靈感是浴火重生,沈志強的設計靈感是折紙,都沒有和別人撞靈感。”周知意答道。

    電話那頭南風服裝店的眾人齊齊松了口氣。

    周知意繼續說,“那就還是按原來說的,25號大家?自行放年假,趙姐,你記得幫我鎖好店門。何萍,你要回老家?,就幫我把?大發它們托付給玉芝,讓她幫忙照顧幾天吧。”

    接著周知意又把?電話打給了馮桂敏,“喂,桂敏姐,我過年趕不?回去了……”

    她把?事情又復述了一遍。

    馮桂敏大為失望,“我本來還想著,不?管你取得第幾名,都讓老高給你整一桌豐盛的慶功宴,誰成想你沒辦法?過年前回來了。”

    周知意笑笑,“我也沒想到,你們正常過年就好,而且不?是還有江遇嗎,他肯定和你們一起過年,正好桂敏姐你幫我和他也說一聲……元宵節前我肯定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再聚!

    “行,那我讓老高等元宵節的時候再整一桌豐盛的菜!瘪T桂敏爽朗的說。

    把?電話讓給下一個給家?里報信的選手,周知意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間一下子?變得充裕,最后一套衣服她不?必那么著急的趕制,但慢慢做她也在原定比賽時間做完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發飾、項鏈等配飾還沒做。

    四套衣服妥善的排成一排放在空置的那張單人床上,周知意躺在另一張單人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沒有了忙碌的事情纏身?,她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孤獨感。

    周知意忽然發現,她已經待在這個房間里快一個月了,這段時間除了和韓霓、沈志強、朱編輯和孫編輯等人有交流,打了幾個電話給新寧的朋友們,就是在房間里悶頭趕制衣服。

    她靜靜的回想著,自從莫名穿越到這個時空,先是為了生計不?停的尋找著工作的機會,后來她來到桂明飯店,認識了馮桂敏一家?,再到之后的海林制衣廠、南方佳人服裝店、北發村……她身?邊總是會有朋友相伴,還有大發和它的兩個孩子?一心、兩億,這些補足了她生活中缺失的那部分。

    但現在,沒有朋友在身?旁、也沒有三條狗,房間里格外的安靜。

    人活在世上就像是風箏,靠著“錨點?”拉扯住,這些“錨點?”或是親人孩子?、或是朋友、抑或是還未實現的理想、熱愛的事業等等。

    周知意在這個時空本就是中途亂入而來,如今她一個人待在房間里,那些拉扯住她的錨點?的作用力好似一點?點?變弱,讓她的心像被風吹得幾近斷裂的風箏一般,失去的部分一下子?變得明顯起來。

    雖然現在周知意在這個時代趕上了服裝行業的風口、奮斗出了一番事業,但她還是感覺到了一種寂寥,她很?想現代時的爸媽。

    越想她越覺得就算現在有了「南風」、哪怕金剪子?獎拿下第一名,她卻不?能把?這些事情分享給爸媽,那又有什?么意義?

    周知意閉上眼睛,拼命的想要像之前那t?次一樣,從夢境中仿佛觸碰到兩個世界連接的通道,她很?想再回家?看看,哪怕只是看看。

    可?睡了醒、醒了睡,周知意這四天幾乎一直躺在床上,卻一次都沒有再次感受到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反倒是窗邊好似有了魔力,仿佛有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蠱惑著周知意走過去、然后跳下去,這樣也許就能再回到她原本的現代時空。

    好在還有理智拉扯住周知意,她都沒弄明白自己穿越的契機到底是怎么回事,換回去又哪有那么簡單,這一跳怕不?是會直接身?死魂散。

    只是周知意再也不?敢接近窗邊。

    枕巾上洇開?一團深色,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接著孫愛麗的聲音響起。

    “小周,你醒了嗎?今天除夕,晚上朱編輯、我、你還有沈志強,我們四個人一塊兒過年吧,可?以在飯店宴會廳看電視上的春節晚會,朱編輯說再叫一桌子?菜,就算回不?了新寧,這種大日子?也不?能糊弄!

    周知意吸了下鼻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些,“孫姐,我剛醒,可?以啊!

    “沒事,我就和你說一聲,你再睡會兒都行!

    門外又沒了聲音,孫愛麗已經離開?。

    周知意卻沒有再接著睡,她已經睡得夠多了,幾乎把?之前熬夜趕工缺的覺都補了回來。

    覺得自己再待在房間里反而越會胡思?亂想,周知意洗漱過后、換好衣服、穿上棉服,走出了國際飯店。

    街上已經很?有年味了,生活上的日漸轉好讓人們更有興致歡歡喜喜過年,天雖然是陰沉沉的,但人間是熱鬧鮮活的一片紅色。

    周知意看著騎著自行車拉著滿滿當當年貨的中年人、拿著剛買的鞭炮跑過的孩童們、和攤販殺價的女人……

    她長出了一口氣,果然人還是要出來走走,困在房間里,心好像也被困住了,走出來,面對的世界更為廣闊,也不?會再越想越鉆進牛角尖里。

    天邊的烏云好似被風輕輕吹著挪動。

    周知意又深吸了一口氣,沁涼的空氣深入肺腑,她慫了下肩,肩背舒展開?,嘴角又重振旗鼓般微微勾起,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心境。

    穿越伊始能夠夢回家?中或許是身?魂不?穩,而現在她怎么都無?法?再次做到,也許是因為她的靈魂已經與這具身?體緊緊融合到了一起。

    就算陰差陽錯莫名來到了這個時空,就算錯位的人生無?法?再換回去,與爸媽分隔,她也要努力把?自己的人生活得精彩才?行,她爸媽的心愿肯定是希望她能好好的、幸福圓滿。

    想通后,連綿陰郁的心情終于轉晴,周知意繼續向前走著,一邊心想著,金剪子?獎的第一名還是有必要爭一下的,她還是挺想要金獎的獎杯。

    重新變回干勁滿滿的周知意,她在國際飯店周圍走了一圈散心,順便?把?朋友們讓她幫忙買的東西都買了。

    百貨商店里買何萍要的化妝品、摸到勞動公園內的郵市買了兩版姜玉芝要的兔年郵票、副食品商店買了嚴淑芳要的那種巨酸果脯,接著周知意又去了采佰商場,這是首都獲批準經營黃金珠寶、玉石飾品的百貨商場,幫沈謙挑選了送給鐘玲的玉墜項鏈,周知意順便?又給自己買了一條黃金手鏈。

    周知意拎著大包小裹、收獲頗豐的準備離開?商場,不?得不?說,與更廣闊的天地接觸能夠散心,而買買買則能解壓,果然女人還是要有錢。

    她剛走出商場,才?發現天空不?知何時突然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落下,晶瑩的、輕盈的,打著旋兒落下。

    周知意騰出了一只手,伸手接住了一片小雪花,她從小長在南方,雖然身?體是個北方人,但她本人還真沒見過多少次雪景。

    雪花在手心中很?快融化,周知意把?手縮在衣服里,用袖子?又接住了一片雪花,仔仔細細研究了一番雪花的樣子?,也許未來可?以設計在衣服上。

    這場雪漸漸變大,天空簌簌飄下鵝毛般的大雪,人們四處躲避著,心情卻都是飛揚的,瑞雪兆豐年,新一年有個好兆頭了。

    周知意也不?再研究雪花的樣子?,抬腳向前小跑著回首都國際飯店。

    雪下得太大了,交織成一片白色的簾幕,短短幾瞬間就將天地間都覆蓋上一層皎皎白色,例如小攤販急急忙忙支起的棚傘,例如周知意的頭發,也例如遠處身?姿挺拔的青年的頭發。

    匆匆的腳步停下,周知意頓住,雪花便?趁機停落在她的肩頭。

    雪景中站在國際飯店外的清雋身?影似有所感,轉過身?來,漆黑的眼眸中映入周知意的身?影時,立刻染上三分笑意,江遇看著周知意,說道,“我正想要不?要進去,又擔心會不?會打擾到你。”

    “你怎么來首都了?”周知意驚訝的問,抬腳走向他。

    “電子?廠的工人們也忙活了大半年,我就給大家?早些放假了,”江遇說,“我待在新寧也沒什?么事,就想著干脆來首都,也能見識下首都的新年。”

    周知意心知肚明,要是比賽在23號如期進行、按照原計劃今天她已經回到新寧的話,江遇絕不?會起什?么來首都過年的心思?。

    她不?禁笑起來,故意說道,“在新寧過年不?好嗎?以前不?都是和桂敏姐、高大哥一家?人過年嗎?多熱鬧啊!

    江遇點?點?頭,“是很?熱鬧。”

    周知意剛想說話繼續調侃江遇,卻不?想聽他接著說了一句。

    “可?是今年沒有你。”

    周知意的話一下子?哽在喉間。

    “我來到新寧市后的兩個新年都是和你一起過的,所以這個新年也一樣,”江遇直直望著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掩飾,坦誠的說道,“我想和你一起過!

    第86章 浴火重生

    孫愛麗從國際飯店的樓梯下來,見周知意從門口進來,立刻說道,“我正找你呢,朱編輯在旁邊宴會廳和服務員訂今晚的飯菜,你有沒?有什?么忌口或是?喜歡吃的——”

    她的話語在她看到跟著周知意進來的青年?人時一下子頓住。

    哦吼。

    孫愛麗在心里不禁驚嘆一聲。

    “我都行,”周知意對她說道,拍掉頭上的雪,側首瞟了一眼身后的江遇,又重新看向孫愛麗,有些不好意思,“孫姐,晚上多加一個?我朋友可以嗎?”

    “可以啊,家!睂O愛麗本?來想說家屬,但還是?照顧年?輕人的薄臉皮,改口道,“朋友當然可以,大?家都是?從新寧過來的嘛,人越多越好,過年?就要熱熱鬧鬧的才好。”

    江遇很有禮貌的說,“給大?家添麻煩了!

    “那我帶他先去開個?單間!敝苤庹f。

    孫愛麗很是?和善,“去吧去吧!

    在這對年?輕人轉身離開后,孫愛麗終于忍不住低頭輕笑起來,真可愛啊……她都又想給她對象、孩子打個?電話了。

    這么想著,孫愛麗便?走向了前臺,去借用?電話。

    晚上,宴會廳里人并不少?,除了像韓霓這樣的本?地人,其他外地的參賽選手都沒?有回家過年?,有些人是?和像江遇一樣趕來首都的家人們圍坐在一桌,有些則是?和因比賽相識的新朋友們坐在一起,熱聊著各自衣服制作的進度。

    桌上擺著一盤盤帶著首都地方特色的菜肴,朱昌盛卻?捏著筷子扭過身子,看著最前面臺上的那臺電視機,不算大?的屏幕上正播放著今年?的春節聯歡晚會,詼諧幽默的小品逗得他笑出了聲;近幾天感冒了的沈志強戴著個?大?口罩,只露出兩只眼睛,同樣聚精會神看著電視。

    周知意一邊吃著菜,也一邊看著前面電視機上的節目,在現代時電視機早已?不是?什?么稀罕東西,人們有更多的選擇,投影儀、電腦、平板電腦、手機等等,都可以觀看視頻節目,還有很多“這個?男人叫小帥、這個?女人叫小美”的短視頻劇集梗概,其實看電視的人已?經并不多了。但如?今周知意一年?都看不了幾回電視,反而此刻能靜下心來津津有味的看著春晚。

    她伸手想要把身下的椅子拉近一些,動作間卻?不小心碰到旁邊江遇垂在身側的手。

    江遇本?正詢問著孫愛麗,他能不能買到金剪子獎比賽的門票,“我帶了新買的相機,也想進去拍幾張照片,請問這是?可以的嗎?”

    孫愛麗頓時意會,怕是?想拍的只有一個?人吧,她笑道,“當然可以,這本?就是?公開性質的比賽,門票現在估計是?買不到了,不過沒?事,到時候我帶你進去。”

    選手家屬是?有特權可以不用?門票進場觀看的。

    江遇立刻道謝。

    他正說著,突然被身側手背上t?一觸即離的溫熱感拉回他的全部?注意力,因為太過突然,他受驚般的被口水嗆到,咳個?不停。

    孫愛麗關切地問,“這是?怎么了?說著話怎么突然嗆到了?”

    朱昌盛也扭回身子來,“沒?事吧,小江?”

    江遇握拳擋在唇邊不住得咳著,咳得脖子、耳朵都染上顏色,面對諸多關心,他連連點?頭,好一些后,聲音仍帶著一些啞,“我沒?事,就是?嗆到了。”

    見他這么說,孫愛麗和朱昌盛便?放下心去,一人又去關心感冒的沈志強,一人重新被電視機上新登場的歌星吸引。

    周知意無奈,她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江遇居然會這么大?反應。

    不過……

    周知意看著江遇泛紅的耳尖,忍不住起了壞心思。

    一會兒也學?著他的樣子垂下手,一會兒又抬起,又或者再去挪椅子,周知意一直在“不經意”的碰觸江遇的手,若即若離。

    她憋著笑,仗著江遇不敢亂來,使壞般的撩撥著身旁人的心跳。

    周知意卻?忘記了,就算是?純情?小狗,也是?長著鋒利的犬牙的。

    再一次晃動左手碰觸到皮膚,周知意剛要得逞的收回手,卻?不想瞬間被人扣住手腕,她的心跳猛地停頓了一拍,立刻抬眸看向江遇。

    江遇也正側頭看著她,黑眸中瀲瀲流動著某種克制的情?緒,仿佛要通過目光傳遞過來,翻滾著,幾乎要將周知意包裹住。

    “別玩了!

    他的聲音因為刻意壓低,帶著一種低啞磁性。

    周知意像是被之前做衣服被打火機的火焰撩到般,立刻避開這灼熱的視線,故作鎮定的發出了一聲鼻音,“嗯。”

    雖然她的臉上不受控的跟著燒起來。

    握在細腕上的手停了片刻,接著欲蓋彌彰般的向下挪動了半分,手掌虛攏住那塊淺金色手表上,又控制不住的摩挲了一下,溫熱的指腹擦過表盤落到細膩皮膚上,隨即又克制的離開,松開了手心握住的皓腕。

    都在平復各自飛快心跳的兩個?人一時相顧無言。

    朱昌盛看著電視機上歌舞表演,被勁歌熱舞帶動的情?緒高亢,忍不住哼唱著轉過頭來,“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我雖然歡喜,卻?沒?對你說,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歡我……這歌可真好聽——”

    他一下子頓住,看著竭力裝作淡定的周知意和江遇兩人。

    朱編輯心中不由得犯嘀咕,不好聽嗎?他覺得剛剛電視機里那個?靚仔唱得可好了。

    ——

    江遇雖然是?來找周知意的,但知道她眼下最緊要的事情?還是?金剪刀獎的事,怕耽誤她,所以他只在飯點?時出現,叫上做起頭飾、鞋子就廢寢忘食的周知意一起去吃飯,其他時間他也并沒?有在玩,而是?四處打聽了首都幾家電器廠。

    和新寧市一樣,首都同樣有著大?大?小小的電器廠,不過不同的是?,這里的電器廠大?多是?國營性質的工廠,規模自然比新寧市的那些私營電器廠更大?。

    年?后初四,各個?工廠復工,江遇就帶著自己廠子里制作的鋁電容登門拜訪。

    開辟一個?新市場和從零開始沒?什?么兩樣,第一步都是?艱難的。

    也不怪那些電器廠的生產主任拒絕江遇,誰讓他實在是?太像個?騙子了。

    從南方的新寧市過來、年?紀輕輕就有自己的工廠、生產的鋁電容器只要鉭電容不到一半的價格,騙子不就是?先用?利益誘惑、再騙錢的嗎?

    江遇沒?有羅良白那種見誰都是?朋友的親和力,他談生意主要是?以理服人、實事求是?,“您如?果不相信我的話,我可以直接用?鋁電容安裝到電器上,您再看下,是?完全可以正常使用?的。并且,如?果是?擔心下訂單后我不能如?期交貨,那您大?可以放心,我有找律師制定的買賣合同,是?具有法律效應的。”

    這番條理清晰的話語對沖掉了些許江遇外表所帶來的不信任感,終于有人沒?有將他拒之門外,首都雙卡錄音機廠的生產主任程建民半信半疑,但還是?給了這個?年?輕人一個?機會,“行,那你進來試試吧。”

    半晌后,程建民看著這青年?人熟練的動作,在流暢的動作下,一臺雙卡錄音機已?經初見雛形。他心里不由得嘀咕,還真不是?騙子啊,這么想著,他的目光又探究的望向自己指間捏著的那個?小小的電子元件上。

    這天下午,臨近晚飯時間,周知意再見到江遇,見他似乎情?緒很好,便?問道,“你這是?有什?么開心的事?”

    江遇矜持的點?點?頭,隨即不再裝相,笑起來,和她分享,“和雙卡錄音機廠談成了一筆訂單,我已?經發電報給羅良白,讓他帶著買賣合同和更多的鋁電容器過來,一家愿意合作了,之后應該能談下來更多家電器廠來向我訂貨!

    周知意挑挑眉,故意開玩笑說道,“原來江老板不是?來首都過年?的,而是?來開辟市場的呀!

    黑亮柔順的短發垂在額前,江遇雖然個?子高,但在周知意面前頗有些乖順的低下頭,他沒?有反駁她的話,只說,“我還差一點?就能還清銀行貸款了!

    你再等等我。

    周知意聽出了他未說完的話,臉上又不可控的浮起熱意,有些慌亂的說,“那挺好的啊,對了,不是?要去吃飯嗎?快走吧。”

    說完,周知意率先往外走,匆匆走出國際飯店。

    帶著寒意的冷風撲面而來,她卻?仍抬起手來貼在臉上幫助加速降溫,周知意大?步走在前面,一邊忍不住小聲嘀咕,“我真是?被影響了,我怎么也變得這么純情?了,臉紅什?么呀……”

    但只要不接觸江遇,周知意還是?很正常的,甚至是?“可怕”的。

    2月3日,金剪子獎比賽在國際飯店如?期舉行,宴會廳早早被布置了T型舞臺,燈光打在上面,賦予其無上的魅力和榮耀。

    一大?早后臺就忙碌起來,每個?選手帶著自己設計制作的衣服過來,風格各異的一套套服裝,令人看得眼花繚亂,大?賽工作人員領來上百個?高挑纖瘦的女青年?和幾十個?俊朗瘦削的男青年?,將這些時裝表演員分配給選手們,讓他們設計的服裝可以在真人身上最直觀的展示給評委們。

    只是?人一多,必然會產生混亂。

    周知意拎著自己的那四套時裝過來時,先是?被一個?選手叫住詢問有沒?有多余的鞋子,接著又被兩個?爭吵的選手拉住評理,等她真的走進后臺,已?經耽誤了好一會兒時間。

    來得晚,自然也就沒?剩下幾個?時裝表演員了,工作人員頭也不抬地問,“要幾男幾女?”

    “我需要四個?女模特!敝苤庹f。

    工作人員抬眼看了一眼剩下的人,也沒?剩幾個?女青年?了,“陳美云、倪樂香、李蓮……還有莊云月,你們四個?跟這位選手走。”

    被點?到名字的姑娘上前一步,朝周知意走來。

    最后一個?被叫到名字的姑娘則是?從最后面的陰影暗處走出,走到明亮處,她臉上表情?略有些不自在,側了下頭,撥弄了一下臉側的頭發,但這樣即使擋住了她的臉,卻?無法遮擋那些衣服都遮擋不住的斑斑點?點?,宛若樹影下的光斑灑在了她的身上。

    周知意眼中閃過驚訝,被敏感的女孩捕捉到,她迅速低下了頭,生怕自己被“退貨”。

    莊云月并不是?專業的時裝表演員,她也是?偶然間得知金剪子獎設計比賽在招人,比賽一共有67個?選手參賽,每人四套衣服,一共需要268個?真人模特,所以其實今天充當時裝表演員的大?多數人都并不專業,只是?看中這一天只用?穿著衣服站著、走一圈,就能賺40塊的高薪,當這是?一份臨時工工作。莊云月也不例外,她家太窮了,她不想失去這個?能賺得四十塊的機會。

    好似上天聽到了她內心的祈禱,這個?比時裝表演員還漂亮的女選手并沒?有頤指氣使的指責她的長相難看、將她退回,反而語氣平常的說,“今天要辛苦你們四位了,請跟我來換衣服。”

    這下換做是?莊云月抬起頭,眼中滿是?驚訝,呆愣愣的跟著其他女孩走著。

    韓霓帶著已?經換好四套精致旗袍的女時裝表演員去化?妝,看到周知意身后的四人,她的目光落在最后的一人身上,驚訝的說,“這個?時裝表演員怎么分給你了?”

    “我在過來的路上耽擱了一會兒,來晚了。”周知意只稀松平常的解釋了一句。

    韓霓卻?從她只言片語中迅速想到了什?么,美目中仿佛燃起怒火,“好啊,我說林健他t?們怎么早上湊在一堆好像商量這什?么,原來是?想要使壞!肯定是?他們干的,他們提防你好久了!

    比賽選手都住在國際飯店里,大?家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周知意不是?感受不到其他人對她隱隱的排斥。

    來參加比賽的人,誰不是?指望著拿了獎能得到服裝公司的賞識,拿到高薪工作或是?投資,未來能夠創建自己的品牌,而這些他們夢寐以求的事,卻?是?周知意已?經實現的事情?,她在新寧的服裝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她的「南風」品牌也有了知名度,簡直讓人看到她就心生嫉妒。

    一只鬣狗也許咬不死?老虎,但是?一群鬣狗呢?

    金剪子獎是?一場比賽,顯然弱者們的打算是?抱團先集中攻擊強者,讓周知意出局后,他們再從內部?分出個?一二三名。

    韓霓略一咬唇,心中很快做出決斷,她確實覺得周知意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又不是?什?么只有男人才有的義氣,“我換給你一個?模特!”

    沈志強從遠處擠過來,看到周知意身后那個?“特別”的模特,又聽韓霓這么說,他連忙跟著道,“還是?我和意姐換吧,反正我來參加比賽只是?重在參與,并不渴求能夠獲獎!

    莊云月不禁將頭更深的低下去,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點?,為了賺錢,反而給別人添了這么大?的麻煩。

    她也真是?的,明明因為身上這一塊塊丑陋的白斑,日常生活中都會遭受各種異樣的目光,怎么就這么鬼迷心竅,被錢迷住了眼,居然都敢走到這種地方,去穿著那些時髦好看的衣服展示給那么多的人看。

    而且,她也許會害了這個?難得沒?有對她惡語相向、面露嫌棄的姑娘。

    眼睛仿佛在發熱,莊云月深深的彎腰鞠躬,“對不起,我好像給大?家帶來了很多煩惱,我還是?離開,再另外安排一人過來吧!”

    說完莊云月就想走,卻?被一只纖細卻?有力的手拉住了胳膊。

    周知意連忙把人拉住,“哎同志,你先別走啊,哪還有別的女孩呀,而且我真的需要你!

    她又轉頭對好心的韓霓、沈志強道謝,“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模特就不換了,這位女同志就很好!

    周知意不是?安慰之語,雖然其中也許是?有別人算計使壞,但對她來說,可能并不是?一件壞事。

    在看到莊云月,一瞬間的驚訝過后,周知意突然電光火石間想到,她的這個?“浴火重生”的設計,也許會因為這個?“特別”的女孩徹底完善成一個?閉環。

    第87章 互相成就

    莊云月怎么想都想不到,她有什?么價值、又能?做些什?么,才值得一句“真的需要你”的話。

    她換好衣服,層層疊疊的霧蒙蒙白紗裙擺是火焰燒灼過的痕跡,看著很?是特別,但又有奇異的有一種美感。莊云月小心翼翼的護著身上的連衣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著另外?三個女孩,她們身上的衣裙同樣美麗,同樣的燒灼痕跡能?看出是同一系列。

    周知意給陳美霞、倪樂香、李蓮三人畫好妝容,再分?別戴上她制作的頭飾、兜帽、手套等等配飾,完善好整個視覺效果,這才給她的“殺手锏”打扮。

    將寓意著浴火重生后的“新生”的第四套衣服分?給這個有著白癜風的女孩穿,周知意是真的將她視為?自己的“壓軸絕殺”。

    黃種人正常的膚色和宛若光斑般的星星點?點?白色斑點?匯聚在一個人身上,周知意看著莊云月混合著兩種膚色的臉,已經有了?想法。

    周知意動手將提亮膚色的珍珠膏和本來用在眼上的棕色眼影混合,調出了?一個和莊云月原本膚色相?近的顏色,不過她并不是想要把那些白斑蓋住,反而是在黃、白兩種膚色的交界處,用畫筆沾著調配出的顏彩向上畫著圖案。

    不過片刻,莊云月皮膚上好似長?出了?一支支花朵,蔓延開到原本那些生硬突兀的白斑上,讓這些原本難看的痕跡都變得好似只是這些花朵的背景,像云、又像天空。

    已經畫好妝的陳美霞、倪樂香、李蓮不自覺的圍了?過來,看到這化腐朽為?神奇的一幕,忍不住艷羨道,“可真好看!

    見她們抬起胳膊看自己均勻的膚色,甚是遺憾沒辦法畫同樣的花紋。

    莊云月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別人的這種羨慕的眼神,從前這種眼神只在她看向別人時會出現。

    “抬起頭來!

    莊云月下意識的照做。

    周知意仔細的在她右臉上的那塊白斑上畫下同樣綻放的花朵,一邊叮囑她,“你看你現在已經變得很?漂亮了?,等會兒上臺可千萬別低著頭啊,不然我?這不是白畫了?嘛!

    莊云月因著她輕松的話語,感覺自己整個人好似也放松下來,臉上甚至出現了?些許笑意,“好,我?記得了?。”

    其實拋開皮膚上的這點?缺陷,莊云月的五官還是很?精致的,再加上個子高挑、身材纖瘦勻稱,是天生的模特好苗子,不然就?算這場比賽需要的時裝表演員甚多,工作人員也不會將她也算在名額中。這四十塊的外?快也不是誰都能?賺到的,是很?挑身體條件的,身體的各項圍度數據要和選手們制作衣服所?用的人臺相?差無幾?,才能?穿下那些時裝。

    宴會廳的另一半空間里,舞臺周圍座無虛席,觀眾們都已進場,江遇坐在孫愛麗、朱昌盛旁邊,調試著手里的相?機,看著和其他的記者沒什?么兩樣。

    舞臺上燈光晃了?幾?下,調整聚焦,四周則暗下來,人們聚精會神的看向舞臺,等待著出場的人。

    時裝表演員們每四人一組,展示著一位位選手的設計作品,簡直如同一場視覺盛宴。

    有以盛開的鮮花為?靈感設計的時裝、有將傳統的花朵紋樣刺繡設計在時髦的裙裝上的、還有卷土重來的旗袍……真像是這次比賽的主題“春天”一樣,他們看到了?“百花齊放”。

    不過在陳美霞穿著一身隆重又盛大的黑色裙裝出場,長?長?的裙擺拖在地面上,邊緣是燒灼的痕跡,讓人一下子想到“飛蛾撲火”四個字,一種撲面而來的執著和勇敢的破碎宿命感深深的擊中人心,令人震撼。

    接著是衣服上宛若火光般出現紅色的李蓮走出,紅色布料捏出的花朵點?綴在燒灼過的裙子上,仿佛烈焰中開出一朵朵玫瑰,讓人看到生機的出現。

    然后是整件衣服都是紅色的、怒放的、奮斗過后獲得勝利的火鳳,倪樂香下巴微抬,好似因為?身上這身剪裁利落的長?裙真的變成女王,裙擺、肩頭花瓣的邊緣還殘留著烈焰燒灼過得痕跡。

    這三套衣服就?夠觀眾看得目不轉睛、記者們連連按下相?機快門,可接著出現的女時裝表演員,又再次讓他們深深的被震撼到。

    最后一套衣服像是烈焰焚盡的煙霧,層層白色薄紗甚至有種夢幻感,好似浴火重生后的姿態,再搭配莊云月“開出花朵”的奇特膚色,沒有人不會信服,她是真的獲得了?新生,平靜且堅定的一步步走到舞臺前方。

    目睹了?這一組時裝后,被震撼住的人們久久回不過神來,他們從沒想過原來服裝不只有好看不好看一說,還能?有如此生動的表達。

    之后再出場的服裝都顯得暗淡了?。

    六個選手為?一組,各自站到自己的模特身旁,臺下評委挨個詢問他們的設計想法,輪到周知意時,評委們顯然更加興致盎然,連連提問了?許多問題,從她怎么從“春天”想到“浴火重生”的、又怎么會想到將燒灼的痕跡運用到面料上、還有特別的時裝表演員……

    周知意從容的一一作答,流暢的說出自己的設計理念。

    江遇連按了好幾下快門,這才放下相?機,看著舞臺上的周知意,燈光打在她身上,她整個人好似散發著令人目眩的光芒。

    毫無意外?,周知意拿到了?金剪刀獎的第一名,她帶著自己的四個模特再次登場領獎。

    陳美霞、李蓮和倪樂香雀躍的走在前面,周知意牽著比她高半個頭的莊云月并排走在后面,開心的朝下面觀眾揮著手,享受著此刻屬于她的歡呼聲。

    紡織局局長?季陽目光柔和的看著這些年輕女孩們走來,把手里的金獎獎杯和獎金信封遞給周知意,“恭喜你,謝謝你今天帶來的這場精彩的時裝表演!

    接著,季局長?又看向莊云月,誠懇的贊道,“你很?漂亮!

    莊云月眼中盈著淚光,哽咽的道謝,“謝謝……”

    她又轉頭看向周知意,又說了?一聲,“謝謝……”

    周知t?意只笑著捏了?下她的手作為?安慰,接著舉起自己手中的獎杯,朝臺下人揮了?揮。

    江遇鼓著掌,和她四目相?對,全場亮起的燈光將他眼眸中流轉的情感清清楚楚的照出。

    銀獎被靜海市另一位選手斬獲,韓霓憑借她那四套“風花雪月”精美絕倫的旗袍拿到了?銅獎,沈志強的折紙靈感時裝雖然很?有想法、但還是稍顯稚嫩,只拿到了?第四名;至于曾大言不慚要將金獎獎杯送給周知意的林健,他確實也有幾?分?才華,用臨時更改的“綠意”系列時裝拿到了?第五名……

    莊云月簡直是一炮而紅,比賽剛結束,她一下臺就?被幾?個時裝雜志的編輯圍住,邀請她來拍攝畫報、雜志封面,孫愛麗擠都擠不進去,急得跳腳,“這位女同志先拍攝我?們新寧市的《時裝》雜志封面才行。 

    另一邊,作為?設計出這一系列驚世絕倫服裝的人,周知意自然更為?炙手可熱,許多服裝公司都拋出了?橄欖枝,還成功的吸引到了?海外?的注意。

    立本國?的叁林集團代表帶著翻譯擠過來,嘰里呱啦誠意十足的說了?一大堆,累得翻譯都像說小作文一般說了?半天。

    周知意卻是問,“哪個國??”

    “立本啊!狈g回答,忍不住勸道,“我?覺得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現在全球時尚界為?立本設計師們如癡如醉,也許他們能?把你打造成新一代的‘森英惠’,說不定未來你也可以去海外?舉行時裝發?布會、加入世界高級時裝協會……”

    周知意嘴角抽動了?一下,這個世界還真是奇妙,不只是國?內的地名全是亂碼,其他國?家名還舌頭不打彎。

    暗自腹誹一番,周知意興致缺缺的婉拒了?各方橄欖枝,她無意給別的服裝公司打工,她自己就?是老板、也有著幾?近成熟的服裝品牌,她也沒興趣把自己連帶「南風」一同賣給別的國?家,也不會因為?畫的“餅”就?心動。

    圍著她的這些服裝公司經理們這才遺憾離開,退而求其次去招攬第二名、第三名,只是他們沒想到,這一退就?是一退再退。

    第二名早已在比賽前就?被靜海市的服裝公司招攬;第三名的韓霓主做旗袍、并非大眾服裝,她對于服裝公司經理們要她轉變設計風格的要求很?是猶豫;第四名選手沈志強還是個在校生,還要回學校繼續讀書,而且似乎并沒有夏天畢業后離開新寧、來首都發?展的打算;林健雖然只拿到了?第五名,但意外?的還是獲得了?很?多公司的招攬,只是這些一而再再而三被“退貨”的橄欖枝令他的心情有些莫名……

    第二波變成記者們圍住周知意,七嘴八舌問著她此刻獲獎的感受、接下來的打算等等,比她這個金獎獲得者還要興奮。

    朱昌盛眼鏡都被擠歪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激動心情,“小周,你是我?們新寧市的驕傲!我?要向雜志社給你申請頭版頭條!不,這已經不只是服裝行業的事了?,這種榮譽應該讓整個新寧市都知道才行!我?要趕快去聯系報社那邊的同志……”

    江遇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見圍著周知意的人又散開了?些,這才上前,想要將早已準備好的花束送給她。

    卻又有一波人蜂擁而至。

    周知意又被一群女同志圍住,每個人嘰嘰喳喳熱情說著話,活像是簇擁著自己喜歡的明?星似的。

    “我?可喜歡你設計的這款毛衣了?,這個花紋真好看!”

    “「南風」會有什?么春季新款呀?什?么時候能?買到?”

    “你身上這件黑色短茄克外?套搭配白色高領毛衣可真好看,還有牛仔褲,都是「南風」在售賣的嗎?”

    現代女性鐘愛要鏈接,八十年代的這些姑娘們也差不到哪里去,對美的追求是人的天性。

    周知意耐心的一一回答,“謝謝你的喜歡;「南風」的春季新款大概這個月底應該就?會陸續鋪貨到各大商場、個體戶手上,敬請期待哦;我?這一身都是「南風」01高端線的,可以在百貨商場里買到……”

    在這些女孩中,周知意還意外?的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黃莉莉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周知意,臉上浮著雀躍的紅暈,“我?早就?想見見你了?,我?一直很?想親口和你說聲謝謝,因為?你設計的那件黃槐花毛衣,我?才能?在去年春晚上被人記住,還有了?‘小黃槐’這個親切的稱呼。雖然今年的春節聯歡晚會上我?雖然沒能?主持,但我?會主持之?后的元宵節晚會。”

    “恭喜你!”周知意為?之?高興,說道,“我?還想謝謝你呢,沒有你的話,我?設計的黃毛衣也不會賣得那么好、「南風」也不會一下子被那么多人知道。不過與其互相?感謝,我?們這算是互相?成就?吧?”

    兩人相?視一笑。

    江遇見女孩們漸漸離開,這下終于可以輪到他了?吧,結果又有“蜜蜂”搶先一步。

    戴著大金鏈子的男人含情脈脈,對著周知意說道,“我?愿意一口氣?送你一百匹布,到時你想做什?么樣的衣服都可以。”

    “額……”周知意忍不住后退一步,“那就?不必了?!

    見這人似乎有糾纏的傾向,周知意立刻做出決斷,突然沖出去,拉住正欲過來的江遇,順手拿走他手里的花束,拉著他的手腕,向外?跑去。

    就?算她是愛好社交的e人,這一波又一波的人,周知意也覺得累了?。

    一口氣?跑出國?際飯店,周知意才停下,她看向江遇,暢快的笑出了?聲。

    江遇看著她,也跟著忍俊不禁笑起來。

    雖然在路人看來可能?會疑惑,這兩個衣著單薄的年輕人傻樂什?么呢?

    江遇有些在意剛剛那人說的話,他現在也能?賺到錢了?,“你想要一百匹布嗎?我?也可以……”

    周知意不在意的搖搖頭,“不用,二紡廠我?有淑芳姐、牛主任、鐘主任等人,還有方圓布行的兩夫妻老板,我?想要什?么布沒有?”

    不論是金剪子獎的獎杯,還是布匹,周知意想要的自己會去爭取,而不是等著別人送她。

    江遇見她說話時呼出的白氣?,立刻不提這些有的沒的了?,只說,“外?面太冷了?,還是進去吧。”

    室內有鍋爐房燒的暖氣?,再加上人多,很?是溫暖,周知意和江遇臨時跑出來,穿得其實都挺少的,江遇身上就?一件淺米色的毛衣,都沒辦法脫下來給周知意。

    周知意握住他手腕一直沒松手,這時正好又把江遇拽住,她精神亢奮得并不覺得有多么冷,“現在先不回去!

    她看到江遇脖子上還掛著的相?機,“你剛剛拍了?我?不少照片吧?”

    江遇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他也是情難自禁,忍不住按下了?好多次快門。

    “你來都來了?,那我?們再拍張合照。”說著,周知意這才松開鉗制,將江遇脖子上的相?機取下,又攔住一個路過行人,“大爺,能?麻煩你幫我?們拍張照片嗎?只用將人框在取景框里,按一下這個按鈕就?行……”

    教會大爺怎么用相?機后,周知意幾?步又跑回江遇身邊,抱著鮮花和金剪子獎的金獎獎杯,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你這尖果兒怎么穿得這么少就?出來了??還有你對象,你們這些小年輕不能?這樣只愛漂亮不要溫度,照完照片趕緊回去穿衣服!贝鬆斈樓氨幌?機擋住,完全沒留意周知意抱著的東西,只忍不住操心的碎碎念著,“哎,小伙子,你靠近點?,本來就?冷,還離著這么老遠,穿堂風都能?從你倆人中間過去了?。”

    周知意被大爺詼諧的話逗得笑出了?聲,側目看了?江遇一眼,她先主動邁了?一步,將中間的距離消除,兩道身影有了?重疊,“大爺,你看現在好些了?嗎?”

    “哎,這樣就?挺好,你倆笑笑,別眨眼,我?要準備拍了?,一、二、三——”

    晚上,周知意在房間里收拾著行李,比賽終于結束,她也可以回新寧市了?,還好她那四套參賽的服裝被留下收藏展示,不然她的行李可能?兩個大包都裝不下。

    房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傳來一個女聲,“知意,你在房間里嗎?我?是韓霓。”

    周知意起身去開門,詢問道,“怎么了??”

    “我?想和你聊聊天!表n霓說著,表情有些苦悶。

    周知意側身讓開,讓她進來。

    韓霓看到一地明?顯正在規整收拾的行李,立刻猜到了?,“你要走了??”

    “嗯,”周知意應了?一聲,“我?都在首都呆了?一個月了?t?,也該回新寧了?,回去還有好多事呢!

    不知道穆霖和姜玉芝對著設計稿有沒有把新款春裝做好,周知意掛念著回去要檢查新款衣服,還有沒多久就?要舉辦的省內展銷會,再加上對朋友們、三只狗的想念,令她歸心似箭。

    韓霓心頭立刻涌現出一股不舍,“不知道我?們還會不會有再見面的時候……”

    “別像是再也見不到似的,”周知意安慰道,“四月份我?還會來首都的,那時我?會參加在這里舉辦的五省聯合展銷會!

    韓霓原本的不舍之?情一下子消退,“周老板生意可真好,我?都要理解其他人為?什?么會嫉妒你了?,現在我?也感覺有點?嫉妒你了?。”

    周知意施施然站在門邊,作勢要再去開門,“哦,那你走吧!

    “走什?么走,我?還有事想和你說呢,”韓霓坐到房間里的椅子上,說道,“你不需要那些服裝公司的橄欖枝,但我?不一樣,我?現在就?是在猶豫該接受哪支橄欖枝。”

    “立本那邊雖說可以把我?的設計作品推向海外?,但這事要是被我?爺爺知道,他肯定第一個氣?到跳腳,老一輩的思想可能?不會覺得這是合作,反而會覺得我?是投敵叛國?吧。”

    “我?在考慮首都的幾?家服裝公司,但是現在旗袍還只有少數人愿意穿,有幾?家公司希望我?能?設計一些大眾能?穿的服裝,只有一家公司愿意讓我?繼續做旗袍,但我?其實有些擔心,就?算是能?繼續做旗袍,但是能?不能?繼續做我?想做的旗袍,會不會被迫去為?酒樓服務員做那種媚俗的旗袍?”

    這才是韓霓最猶豫的點?,她并不想自己做出的旗袍反而使另一些女性變成別人眼中的“玩物”。

    周知意深有同感,感慨道,“給別人打工還真會身不由己!

    她想起自己現代時的經歷,“要是遇到有著自己審美取向、又愛指手畫腳的老板或是上司,還會改你的設計呢,會逼著你按照流行趨勢將設計的款式完全變成另一種風格!

    “要是能?遇到善解人意、不過分?干涉、就?算有哪里做得不對能?夠耐心引導、而不是大刀闊斧的直接否定全部想法的老板就?好了?!敝苤庹f著,有些悵然地想,要是她實習的第一份工作能?遇上這樣的上司,是不是就?不至于被炒了??

    韓霓聽?得更覺無望,“哪有這么好的老板?”

    現在“設計”都是個才剛出現不久的概念,又怎么能?找到能?夠理解想法、有眼光有審美的老板?不指手畫腳估計都是萬幸。

    周知意突然念頭一轉,抬手指向自己,“我?啊!

    韓霓愣住,“。俊

    周知意越想越覺得可行,興奮的看向韓霓,發?出邀請,“你要不要和我?回新寧?”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那千里馬就?和千里馬惺惺相?惜。

    第88章 熱情

    大年初四收到江遇發來的電報,羅良白安排好電子廠那邊,收拾好行李,當晚就匆匆坐上駛向首都的綠皮火車。

    羅良白過去二十?四年的人生,還是頭一回坐這么?久的火車,四天后終于抵達首都時,他從火車上終于踩實在地面上,腿都是發軟的。

    不過在站臺看?到特?意來接他的江遇,羅良白一掃周身的怨氣,大步迎上去,頗有?些?感動,“好兄弟,你不是說讓我直接去國際飯店找你嗎?怎么?還特?意來接我了?”

    江遇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似是才看?見他,“哦,順便的事,今天知?意回新寧,我來送她?!

    羅良白滿腔的感動頓時消散,嘴角微微抽動,又覺得莫名?合理,這才是他認識的江遇。

    只是他忍不住吐槽,“你倆這和談戀愛了是有?什么?區別?過年都要追來……我看?周知?意其?實根本不在意你向銀行貸款的事。”

    “可我在意!苯稣f。

    就像他之前說過的,江遇就是覺得周知?意永遠值得最好的,最好的手表,最好的獎杯……所?以他也想給她?最好的自己。

    羅良白理解不能,只能說,“行行行,那我們賺錢,反正貸款也沒?剩多少了!

    兩人一同向火車站外走。

    羅良白拎著行李包,一邊說道,“按你要求的,我帶了一百個鋁電容樣品和十?來份合作合同!

    “你養的那些?花花草草我拜托了周知?意她?朋友的嫂子,讓她?幫忙先照料著;電子廠那邊我把我爸媽拉過去了,讓他們先幫著坐陣盯生產!绷_良白說著,不由得又羨慕起?來,“我們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我看?周知?意來首都參加比賽這一個月,她?人雖然不在新寧,但她?的店鋪、兩家工廠一如既往的運轉著,一點都沒?亂,她?是怎么?吸納到的這么?多可用又可信的人的?”

    羅良白并不是說得夸張,江遇一走,就剩他一個主?事人,看?管著風雨電子廠的眾多工人,但這下江遇又把他也叫來了,廠子里那邊可不就是群龍無首了嗎?不然羅良白也不會把他爸媽都拿來用了。

    尤其?是他爸,說好聽點是享樂主?義者,說難聽點就是好吃懶做,一輩子都在靠朋友幫扶,還為了壓力能小一些?,孩子更是只要了羅良白一個,只是羅保家沒?想到悠哉悠哉半生,臨到半截入土的年紀,反而被兒子逼著打起?精神工作了,羅良白還美名?其?曰五十?多歲正是奮斗的好時候!

    “這樣會不會太叨擾叔叔阿姨了?”江遇思索道,“我記得第四小組的小組長李強壯工作也很認真負責,其?實讓他先盯著廠子也行。”

    羅良白卻說,“我也考慮過他,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李強壯什么?都好,就是私底下癡迷于‘兩元換桑塔納’的福利彩券,我和其?他工人閑聊時聽說他大半工資都砸了進去,惹得他媳婦總和他吵架。雖然愛做白日夢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只這一點我就覺得他挑不起?大梁來……”

    江遇略微驚訝的輕挑眉,他還真沒?有?關注過員工下班后的生活。

    “所?以啊,還不如暫時用下我爸媽,”羅良白說道,“我老竇雖然是個懶漢,但有?我媽在旁邊盯著,再加上我裝慘,說要是這段時間廠子出岔子我的經理職位就不保了,這就足夠他繃緊神經干活了!

    說話間不知?不覺就快要走到國際飯店了,江遇說起?這邊的情況,“首都雙卡錄音機廠已經有?想下訂單的意向了,想看?看?我們的買賣合同;有?一家收音機廠還是想再看?看?更多的鋁電容樣品再做決定……”

    這也是為什么?周知?意都離開了,江遇卻還留在首都的原因?,他還有?好幾?單生意還未談妥。

    江遇和羅良白不能在首都耽擱太久,當天下午,羅良白收拾了一下旅途“糟蹋”了的個人形象,就和江遇出發去了雙卡錄音機廠。

    生產主?任程建民帶著財務小劉這個大學生,將兩人帶來的合同仔仔細細的看?過一遍,又拿給廠長過目后,決定嘗試性著先下個購入五百個鋁電容器的訂單。

    江遇和羅良白對視一眼,眼中俱是喜悅,雖然數量并不多,但他們在首都也算是走出第一步了。

    合作達成,羅良白更是一口一個親切的“程叔”,惹得程建民樂不可支,親自從兩人離開。

    “你這小子倒是嘴甜,還真跟江遇兩個樣子!背探裥Φ溃洲D頭看?向江遇,目光中滿是贊賞。

    羅良白應承了一句,圓滑的說,“我負責的就是和人談生意,江遇是老板,哪用得著像我這樣!

    程建民對江遇是真心賞識,年紀輕輕就有?下海創業的勇氣、居然還能想到用鋁電容器代替鉭電容器、聽說生意幾?乎涉及整個新寧市大大小小的電器廠、還能大老遠跑來首都再開拓市場,而且人還有?正經大學文憑、還長得俊朗高挑。

    程建民越看?江遇,越覺得心生歡喜,不由得產生一個念頭,假意閑聊般隨口問道,“小江這么?年輕,應該還沒?有?結婚吧?有?沒?有?想法?干脆來首都發展,在這邊成家立業?我二女兒正好和你年齡相仿……”

    建立婚姻關系其實也是一種加固商業合作的方法?,程建民作為首都最大的雙卡錄音機廠的生產主?任,擁有?采購的權利,又在首都生活多年、和周邊的電器廠都熟絡,不只江遇,連羅良白都能想通個中關竅,如果江遇能夠有這么一位老丈人,不只雙卡錄音機廠的訂單量會連翻數倍,首都其他電器廠也不在話下。

    只是這種誘惑對江遇來說并不是誘惑。

    江遇立t?刻就要回絕,“抱歉——”

    怕他又像之前拒絕郝運來電器行老板那樣直白、影響剛剛談好的生意,羅良白插了一嘴,用插科打諢的輕松語氣胡說八道,“唉,您老可晚了一步,我們江老板已經被人早早預訂下啦,還是我們新寧市的女老板,服裝生意做得可大了,只等我們江老板到法?定年齡兩人就去結婚!

    程建民聽到“女老板”三個字,腦海中下意識的浮現?出一個四十?來歲中年女人市儈的形象,隨即再看?江遇突然莫名?覺得他好像還真有?點像“小白臉”。

    “那小羅你呢?有?對象了嗎?”程建民轉向羅良白,雖然這小伙兒嘴巴實在是太會說了,好似甜言蜜語的不甚可靠,但拋開這點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青年。

    “我今年都二十?四歲了,您說有?沒?有??”羅良白笑著打哈哈,卻突然莫名?想起?一人的身影。

    ——

    還不知?道自己被誤會成一個中年女人的周知?意在火車上顛簸了四天,終于重新踏上新寧市的土地。

    跟著下了火車的韓霓拎著自己的行李,感受著新寧的溫度,只覺神奇,“明明是在同一個國家,居然會有?兩種不同的氣候,這里可比首都暖和多了!”

    沈志強如魚重回水中般,已經在脫厚厚的棉服了。

    朱昌盛笑道,“可不是嗎,小韓同志,歡迎你來到新寧,你之后就會感受到,不只有?溫度,新寧人同樣也是很熱情的!

    孫愛麗剛附和的點點頭,就發現?朱編輯簡直是一語成讖。

    幾?人剛走出站臺,就被熱情的新寧人們包圍住了。

    尤其?是周知?意,更是一臉懵的被鮮花和人群團團圍住,還是半晌后在人們七嘴八舌的歡呼聲?聽出了個所?以然來。

    她?聲?名?大噪了。

    就像人們戲稱全國各地選拔的67名?選手去首都參加金剪子獎服裝設計比賽是“進京趕考”,那周知?意這個一舉奪魁的金獎得主?,自然是被紙媒們稱為了“服裝狀元”。

    新寧市的報紙上已經刊登了朱昌盛回傳回來的金剪子獎比賽的概況,整個新寧無人不知?是他們市派出的選手拿到了金獎,一時間全都與有?榮焉。聽聞“服裝狀元”今天回新寧市了,人們紛紛來到火車站迎接她?的歸來,甚至還有?一部分人特?意穿了「南風」牌的衣服。

    短短一會兒時間,周知?意手里除了拎著的行李包,就是抱了滿懷的花束,熱情的人們還在喊著她?的名?字,仍想要繼續塞給她?花。

    “里”有?韓霓、沈志強和兩位編輯幫襯護在周知?意身旁,幫她?抵擋著一股股熱情的浪潮,“外”有?來接人的何萍、姜玉芝、趙娟、鐘玲、沈謙、姜佑青和穆霖幾?人,里外共同努力,這才把“香餑餑”似的周知?意撈了出來。

    一行人逃似的上了公共汽車,才終于是松了口氣。

    韓霓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嘀咕道,“新寧人是真熱情,大冬天的愣是給我熱出汗來了!

    許久未見,朋友們也親熱的和周知?意說著話。

    “好幾?份報紙都刊登了你這位‘服裝狀元’拿獎時的照片,現?在你可是新寧市的名?人了!”穆霖說。

    何萍接著說,“你是不知?道這幾?天十?三行我們南風服裝店有?多忙,我要求加獎金!”

    姜佑青也說,“人民西路正在裝修的新店也是,一聽是你的新店,好些?人來問什么?時候能開業。”

    趙娟樂呵呵的,“我就覺得小周老板能拿到第一名?!”

    “桂敏姐走不開,讓我們一定要晚上去桂明飯店吃飯。”姜玉芝說道,“春裝新款都做得差不多了,等你休息好了明天再來檢查吧。”

    周知?意只覺心中仿佛淌過暖流,有?種靈魂又被填滿的感覺,她?的目光看?過身旁的朋友們,“大家這段時間也辛苦了。”

    接著周知?意又給他們介紹起?剛剛在里面護著她?的幾?人,“這是朱編輯、孫編輯,《時裝》雜志的兩位編輯;沈志強,就是新寧市另一位被選派的選手,他拿到了金剪子獎第四名?的成績;這是韓霓,金剪子獎銅獎的獲得者,被我聘來的設計師!

    公共汽車一站站?,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站點下車。

    兩位編輯還要回雜志社,鐘玲帶著韓霓去了大堯村的女所?先安置休息,沈謙自然是跟著走了,其?他人則回了北發村的住處。

    大發、一心、兩億聽到久違的熟悉腳步聲?,激動的在家中扒門,甚至急得跳起?來,在門鎖一開、大門打開后,立刻沖向周知?意,三只體型不小的狼狗直接將周知?意撞了個踉蹌,還好有?姜玉芝和何萍兩人在她?身后頂住,她?才不至于摔個屁股蹲兒。

    周知?意帶著熱情的三只大狗艱難的移動到了院里,好不容易才終于在家中坐下。

    何萍坐到另一旁的凳子上,興奮勁兒不減的分享道,“我和你說,你去首都的這段時間可發生了不少事,你沒?發現?淑芳姐沒?去火車站接你嗎?”

    “這個時間淑芳姐應該還在二紡廠上班吧?”周知?意說。

    “是在上班。”姜玉芝也拖過來一個凳子坐下,“本來嫂子想請半天假和我們一起?去接你的,但我哥不放心,怕火車站人太多了,萬一有?什么?閃失就不好了!

    姜佑青把院門關上,轉過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淑芳懷孕了,我實在是擔心!

    周知?意一驚,隨即又喜上心頭,想起?今天火車站的混亂,心有?余悸,“幸好淑芳姐沒?來。怪不得她?要我幫她?帶果脯呢,姜大哥你等一下,我把果脯拿給你!

    拉開行李包拉鏈,周知?意干脆把各人要的東西都分給各人,只剩下那一個裝了玉石項鏈的小首飾盒,她?明天去南風店里再給沈謙。

    “謝啦,這錢你從我工資里扣。”何萍美滋滋的拿著一小盒眼影粉把玩著,又繼續和周知?意說道,“還有?呢,上個月南方男人服裝店關門不做了,海林制衣廠也關門了,好像是因?為經營不善,姚海林現?在像之前那吳家兩兄弟一樣,改做二倒販子,進了貨到別的城市倒手賣掉,賺點差價。對了,羅鳳妹懷的孩子不知?怎么?的沒?了,我看?那姚海林說不定就是沒?有?子女緣!

    “這還是沒?了工作的胡素芬找到張英時說的,她?本來想讓張英幫她?引薦,不過一聽是你的制衣廠,她?立馬就走了,還是抹不開她?那老師傅的面子!

    何萍說得起?勁,“還有?還有?,玉芝和穆霖現?在在一起?處對象啦,哦不對,現?在叫談戀愛。我就說他們兩個天天呆一塊,窗戶紙怎么?還戳不破,看?得我都著急!

    穆霖咧著嘴笑得燦爛,姜玉芝臉頰上浮現?出些?許紅暈,忍不住開口引開話題,“你怎么?只說別人的事,你自己的事不和知?意說?”

    接著,姜玉芝就轉頭對周知?意說,“就過年前那幾?天,你打電話回來不久,何萍非說不想再勞煩大家再去接她?,訓練完她?可以自己坐公共汽車回來,從一紡廠大門到車站也沒?多少路。誰知?就那幾?步路也能遇上事,有?一個小混混見何萍一個人,就把她?攔住,非要和她?談朋友。”

    姜玉芝說著,又忍不住目光譴責的看?向何萍,“遇到這種事你怎么?還壓不住脾氣,你把人惹毛了,你多大力氣,那小混混又多大力氣,萬一你受傷了怎么?辦?”

    何萍目光飄忽,像個犯錯的小孩直向一旁瞟,只是仍嘴硬道,“那還不是他毛手毛腳的,那我哪能忍……”

    雖然見何萍現?在全須全尾、人好好的站在面前,周知?意仍提起?心來,“然后呢?你把人打了?然后逃跑了?”

    “唔……我是趁機撿了塊板磚,”何萍有?點不自在,“但打人的可不是我。 

    “你撿板磚難道真敢扔嗎?”姜玉芝還不了解她?,“外強中干”簡直是何萍的另一個名?字,“要不是江遇他朋友正好路過,你那板磚八成會被人搶走、砸你自己身上!”

    周知?意忍不住“哦吼”一聲?,“英雄救美啊!

    何萍更覺得不自在了,梗著脖子說,“哪是什么?英雄救美,應該說是雌雄雙煞!你是沒?在現?場,沒?有?看?到,板磚可是我撿的,后面棍子也是我遞的。不過羅良白這人平時看?著笑瞇瞇的,下起?黑手來也是有?夠狠的,我看?他應該叫羅惡黑才對……”

    這下周知?意擔心的人變成了那個小混混,“你們沒?把人打壞吧?”

    “那不能,我們有?分寸的。”t?何萍還挺自豪,手一揮,“而且這種欺軟怕硬的人其?實最有?眼力勁,見勢不對很快就逃跑了。不過因?為這事,表演隊又換了訓練場地,現?在搬去了新寧第三紡織廠的一處倉庫……”

    周知?意徹底松了一口氣,又重新笑起?來,沒?想到這一個來月,她?的朋友們生活也很精彩嘛。

    真好,大家的人生都在向上推進著。

    第89章 五五分

    韓霓其實預想過,周知意的事業起于?新?寧、發展于?新?寧,她在這個城市勢必是已經開拓出一番天地。

    但現實……

    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

    周知意帶著韓霓熟悉著她的工廠們,“這半邊廠房里的是制衣廠,另一邊是針織廠!

    她先走進知意制衣廠里,“制衣廠人多一些,平車位縫紉女工、后道熨燙、打包等等,再加上版師,就是他,穆霖,總共是八十六人!

    穆霖拉過旁邊掛滿一排衣服的衣架,問道,“之前你交給我?的設計稿都已經做出樣衣了,你要現在試下版嗎?”

    周知意說,“等一會兒?,我?先帶韓霓熟悉一下環境……”

    偌大廠房里一排排縫紉機器,女工們井然有序的制作著衣服,韓霓有種?被震撼到?的感覺。

    接著周知意又領著韓霓去了另一邊的廠房里,姜玉芝正?和工人講解著針織機器掉針了該怎么處理。

    “這是我?的好‘戰友’,這邊兩?個工廠都是她幫我?管理著,”周知意玩笑般說道,“姜玉芝,姜廠長。”

    姜玉芝立刻如同受驚般連連擺手,“可別這么叫我?!

    周知意笑看向她,“你遲早都要習慣的嘛……”

    韓霓猶在驚訝中,一路走過來,她發現周知意不只是敢用女性,兩?個工廠大多以各年齡段的女工人為主,還很敢用年輕人,車間?里的小組長、版師、甚至是廠長,居然基本都是年輕人,這是在別的地方看不到?的現象。

    熟悉過廠子后,周知意又帶著韓霓去了十三行服裝市場的南風服裝店,還真是像何萍說的那樣,店里生意很是火熱,挑選衣服的人們摩肩接踵,試衣間?外甚至排起了長隊。

    來進貨的客商們見此情?此景,膽子也跟著變大了不少,要走的衣服數量也翻了幾番,畢竟誰不想賣好賣的貨物、輕松賺錢呢。

    周知意指向正?招待著熟人客商們的鐘玲,給韓霓介紹道,“那是我?店里的店長,鐘玲,比我?們略長幾歲,所以大家都叫她玲姐。不過之后我?打算讓她做我?新?店的店長,這邊的店長之職交給趙娟。”

    “就是試衣間?門口正?收拾衣服的大姐,她女兒?也在制衣廠工作;那邊招待客人笑得可甜了的靚女叫何萍,是店員兼試衣小妹,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店里的熱賣款式;另一邊正?忙著拍照、幫人找相片的人叫沈謙,也是店員,還兼職攝影師,這是我?們店里的活動,只要買衣服就可以給拍照片,一周后來取就行。另外,近半年的產品冊也是他拍的!

    韓霓順著周知意手指看過去,欣賞著落地衣架上夾著的照片,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展示衣服的方法,比平鋪掛在墻上或是套在塑料假人模特身?上都更能展示出衣服的美感。

    周知意走向沈謙,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首飾盒子,兩?人仿佛暗中交易般,一人給、一人接,眨眼間?東西?就已經進了沈謙的口袋。

    “小票在盒子里!敝苤獾吐曊f。

    沈謙點點頭,“多少錢你從?我?工資里面扣就行!

    周知意眉眼一彎,“那你可要打好幾個月白工了。”

    “沒事!鄙蛑t眼都不眨一下,他巴不得周知幫他買的項鏈越貴越好。

    接著,周知意又去了人民西?路,新?寧市最繁華的一條街道。

    韓霓望著荷花大樓轉角處偌大的店鋪,又左右看了看,附近那些店鋪不是百貨商場、就是外國服裝品牌店,她的目光又挪回來,再次仰頭看著這家已經裝修到?初見雛形的新?店,久久無言。

    姜佑青正?和周知意匯報著工作,“按照你要求的,左右各留出兩?個展示新?款衣服用的櫥窗,還有布景的小花園區域……門頭也是刷了淺綠色的漆,還是做像十三行里那種?立體的南風兩?字招牌嗎?”

    周知意略一沉吟,“我?重新?畫個樣子,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做出來,另外,新?店不用「南風」的名字了,改用「知意」二字。”

    本來開新?店就是針對?不同消費能力的兩?種?人群,如果兩?個店都用「南風」作為品牌名,也許會引起混淆,周知意現在因?為“服裝狀元”的名頭已經有了知名度,想來高端線服裝直接用她本人的名字也許更能推廣出去。

    姜佑青不懂她心中盤算的這些彎彎繞繞,只干脆的應了下來,“行!

    韓霓已經從?驚嘆中回過神來,幽幽說道,“還好比賽的那些選手不知道你在新寧市的這一切,不然就不只是拖住你、讓你分不到好模特這么簡單了……我?看著都要嫉妒了……”

    “你嫉妒什么?”周知意笑嘻嘻的攬住她肩膀,“這些不都是我?愿意給出的條件嗎?”

    周知意帶著韓霓又向新?寧第二紡織廠走去。

    二紡廠的門衛很是熟絡的和周知意打招呼,“小周老師你回新?寧啦?我?看報紙了,真給我?們新?寧人爭光,嘿,我?都沒想到?服裝行業也能出個狀元!”

    “王叔你可別夸我?了,再夸我就要飄到天上去了!敝苤饷虼叫Φ溃拔?來找染織車間?的鐘主任,方便進嗎?”

    “哪有得著這么客氣,快進來!

    “我?和二紡廠時常有合作,有時會來訂制布料、有時會來采購針織紗線,另外,新?寧市還有個中門面料市場,總之總能找到?合適的做衣服的面料……”周知意說著,和韓霓走過一間?間?紅磚廠房,十幾分鐘后終于?走到?了染織車間?。

    一走進去,韓霓就被廠房里掛起的藍白兩?色染出各種?樣式圖案的布料深深吸引住,有的像藍天白云、有的像波光粼粼的湖面、有的像霧氣彌漫的群山……簡直美得令人震撼。

    鐘主任正?和嚴淑芳說著工作,見兩?人進來,她們很快迎了過來。

    “可等到?你回來了!辩娭魅斡H昵的嗔道。

    周知意笑笑,“我?這不是知道您久等,回來的第二天立馬就過來了,我?自己那邊的事都沒顧上呢!

    穿著藏藍色的工作服、還看不出顯懷的嚴淑芳在一旁附和道,“我?可以作證!

    周知意扭頭,就見韓霓目不暇接看著那些扎染布料,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故意問道,“好看嗎?”

    韓霓點點頭,誠懇的說,“可真好看。”

    鐘主任忍不住挺起胸膛,驕傲的說,“這些布在外國都很受歡迎的。”

    周知意給兩?人介紹道,“這是韓霓,從?首都遠道而來,是金剪子獎的銅獎得主,也是名非常優秀的設計師,主要是設計旗袍!

    聽到?“旗袍”兩?字,鐘主任和嚴淑芳眼中頓時產生了些興趣。

    周知意又對?韓霓說道,“二紡廠除了出口布匹外,還用這些扎染布制作出被單、枕套、窗簾等等,這些成品也對?外出口,現在還想將服裝也納入出口的品類中。你覺得這種?扎染布料用來做旗袍怎么樣?”

    韓霓頓時眼睛一亮,已經被這些布料刺激出了靈感,“我?覺得可行!”

    這其實是二紡廠是和周知意談的合作,想要她設計一款像之前提供給紡織女工們上臺表演的那款扎染裙一樣的裙裝,周知意也答應了下來,本想金剪子獎比賽結束后就忙這件事。但誰知比賽延期,將她之后的工作安排全部打亂了,她回到?新?寧其實離省內春裝展銷會也只剩下兩?周的時間?,周知意實在是分身?乏術,“自投羅網”的韓霓成了幫她分擔工作的好人選。

    旗袍和扎染一樣,同樣具有她們國家的民族特色,一加一也許能發揮出大于?二的作用,比普通的裙裝更適合出口。

    靈感大爆發的韓霓要了紙筆,一邊看著各色扎染布料,當場就畫起了草圖。

    周知意坐在一旁撐著下巴說道,“你看,我?沒騙你吧!

    韓霓又不傻,她能放棄首都那些服裝公司,反而跟著周知意這個小個體戶,不遠千里南下來到?新?寧,自然是周知意拿出了更好的條件。

    “我?提供工廠、售賣的場地,幫助你創建個人品牌!敝苤猱敃r是這么說的,“和其他員工不同,我?不會給你開具體數額的工資,我?不完全是老板,也是你的投資人、合伙人,我?提供資源,你負t?責設計和主理你的個人品牌,但我?要控股50%!

    回到?眼下,周知意伸出手掌在韓霓面前晃了晃,“五五分?”

    “你這人還真是猴精兒?,明明做事的人是我?,卻?要分走一半!表n霓故作不滿,臉上卻?帶著笑,伸手和周知意擊掌,“成交——”

    ——

    和二紡廠合作的事宜交由韓霓,周知意只用準備新?款春裝就好,這些衣服不僅是要放到?不久后的省內展銷會上售賣,也會放到?新?店里銷售。

    作為新?店的頭一批新?款服裝,為了能開個好頭,周知意也是下了功夫的。

    就像那一句經典的話?——“優雅永不過時”。

    新?款春裝在款式的設計上更多的參考了法式服裝的風格特點,以不夸張的墊肩恰到?好處的增添力量感與自信、用優雅內斂的方式彰顯智慧與干練,再加上周知意一貫喜歡的花卉元素和收緊的腰身?,使?衣服又不失女性的柔美感。

    除了專業感的套裝、襯衫外,還有適合日常穿著的連衣裙、寬松舒適的薄針織開衫、優雅隨性的半身?裙等等,讓休閑的服裝同樣帶有一種?法式浪漫感。

    周知意一一檢查過樣衣后,將要調整的地方告知穆霖,讓他在紙樣上改版,再拿給姜玉芝安排生產。

    緊張的忙碌中,時間?不知不覺一天天過去。

    周知意抽空還跟進了一下韓霓和二紡廠的合作,沒有徹底當“甩手掌柜”。

    她看著韓霓的設計稿,思索片刻后,提議道,“你有沒有想過加一點西?方元素?”

    “我?只是提個意見,你可以自行判斷可不可行。”周知意繼續說,“畢竟是要出口到?外國,考慮到?外國人的體型和接受程度,完全傳統的旗袍對?她們來說可能達不到?合體或是日常穿著的需求!

    韓霓點點頭,“你這么也說也有道理!

    周知意看向旁邊落地衣架上的新?款春裝,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啟,喃喃吐出一個詞,“Chinoiserie.”

    Chinoiserie,即法式東方風格,源自十七世紀,因?為當時的貿易往來,許多歐洲貴族和時尚人士癡迷于?絲綢、繡花、盤扣等等這些具有獨特東方風格的藝術魅力,以至于?服裝設計師也基于?此設計了很多既有西?方簡約優雅廓形和款式、又有這些東方元素的服裝,發展出了一種?奇特、揉雜的法式東方風格。

    周知意如此解釋了一番,韓霓很快明了,“這倒是一個新?思路,我?之前都只在旗袍的框架里設計,改變領型、重新?設計盤扣的走位、或是面料花紋等等,還真沒想過去改變外形款式!

    “其實旗袍最特別的領子保留,下面能做的設計還有很多,”周知意興致勃勃的和她討論著,“不只是裙子,只做上衣都可以,還有很多可以發展的空間?。”

    這種?創意類的工作,想法和想法會碰撞出新?的火花,一加一真的會產生大于?二的效果。

    到?了下班的時間?,韓霓心滿意足的帶著修改好的設計稿回去休息,周知意也因?著順暢的溝通心情?愉悅,揮別下班的女工們,和姜玉芝鎖了廠房門,牽上看門的大發,一起回隔壁小樓休息。

    風塵仆仆拎著行李回來的兩?個青年人剛走到?村口,其中一人立刻喊住她,“周知意——”

    周知意停下腳步,扭頭一看是羅良白和江遇,她便對?姜玉芝說,“玉芝你晚上還有課,你先回去吧,我?和他們說幾句話?!

    姜玉芝點點頭,開門時,小院里的兩?只狗立刻沖了出來,興奮的沖向許久未見的江遇。

    大發在周知意身?邊淡定的坐下,只身?后的尾巴甩個不停。

    江遇應對?著一心和兩?億的熱情?,就這點功夫,那邊羅良白已經倒豆子似的和周知意把首都的事全說了。

    “我?和你講,江遇在首都差點多了個電器廠生產主任的‘老丈人’!”

    “不過江遇抵擋住了誘惑,并沒有答應。”羅良白對?著未來的“半個老板”替自己老板表著衷心,還不忘給自己邀功,“也幸好有我?在,幫他圓滑的婉拒了!

    江遇剛按住撲過來的兩?只熱情?大狼狗,就聽羅良白這話?,他立刻有些惱了,“我?就納悶你為什么非要跟著我?、不著急回自己家。”

    “我?這就回!”羅良白立刻腳底帶風,溜走了。

    只剩下周知意和江遇兩?人,還有三只狗。

    周知意似笑非笑的看向江遇,“首都的老丈人?”

    “羅良白瞎說的!苯鲎约憾紱]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到?心上,沒想到?羅良白回來會把這事重提,“程主任就提了一句,我?當場就拒絕了!

    江遇在首都其實也就多逗留了一個星期,生意一都談妥,他立刻和羅良白坐火車回新?寧,不只是因?為風雨電子廠,還有周知意,都牽扯著他歸心似箭。

    周知意了解江遇的為人,而且她其實也沒怎么在意都已經拒絕畫下句號的事情?,但這并不妨礙她想要捉弄一下江遇。

    她垂下眼簾,故作難過,茶里茶氣的說,“我?其實也能理解的,畢竟我?沒辦法給你一個可靠的老丈人,幫不上你什么忙……”

    現代男性尚且分辨不出來茶味,更不用說八十年代的人了,江遇真以為她是傷心難過了,他知道周知意的情?況和他差不多,父母不做人,他們兩?人都是孑然一身?來到?的新?寧市。

    “你別這么想,我?才不想依靠別人走捷徑。再說了,我?是去賣鋁電容的,又不是去賣身?。”江遇急忙說道,心中暗恨,默默給羅良白記了一筆,出差的獎金沒有了!

    周知意見他是真的急了,也不逗他了,“你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說完,周知意轉頭就回了住處。

    半晌后,她再出來時,手里多了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江遇立刻就認了出來,這是手表的盒子,他送周知意的那塊手表就是裝在這樣的盒子里。

    他的心頓時一沉,一種?說不出的刺痛上涌,從?心底直沖喉嚨,見周知意真的要把盒子給他,江遇猶如躲避洪水猛獸般,立刻避開,“我?不要!

    周知意動作一頓,疑惑江遇怎么反應這么大。

    江遇盯著周知意,眼睛都有些泛紅,想要再解釋什么,此刻卻?想不到?任何好聽的話?,他只能說,“已經送你了,我?不要。”

    周知意這才反應過來,江遇是不是誤會了什么,以為她這是要把之前他送的手表還回去,徹底拒絕他。

    看著唇線抿直的人,周知意忍不住憋笑,仍堅持要把手里的盒子塞給他,“可是我?想給。”

    “我?真的不要,給你了就是你的了……”

    三只狗看著互相推讓的兩?人,還以為他們在玩游戲,就連大發都興沖沖的加入。

    周知意推開亂摻合的大狗們,也不玩了,一把抓住江遇的手,“哎呀,你別躲了,不是你想的那塊表!

    江遇頓住。

    接著他就見被硬塞進手里的小盒子被周知意打開,里面不是他以為的那塊淺金色女士手表,而是一塊金色表盤、銀色金屬表鏈中間?拼接一條金色的男士手表。

    “金剪子獎除了獎杯,還給了我?兩?千塊錢的獎金,這錢放在我?手里會如同水滴匯入河流,我?就想將其換成什么更有意義的東西?!敝苤饪粗鲂Φ,“老丈人是真的給不了你,我?只能給你一個好兆頭了!

    江遇將賺得的第一桶金分享給她,周知意也想將自己得來的獎賞分享給他。

    “戴金勞,有金撈,江老板,恭喜發財啊!

    江遇怔怔的看著手心里的勞力士手表,又抬眼看向面前笑顏如花的人,久久無法移開。

    第90章 慧眼識珠

    無論是展銷會還是新?店,人們?對于周知意所說的“「南風」日后作為平價大眾服裝品牌,「知意」作為高端線服裝品牌、售賣高級成衣”的說法接受良好,畢竟無論是叫「南風」還是「知意」,他們?看中的都是周知意設計的衣服。

    繁華的人民西路上,掛了“知意”二?字門頭的新?店一開張,很?快就有了客人,就像男人們?追捧上千元的「梵特杰」襯衫一樣,女人們?有了她?們?的高端服裝品牌「知意」,而且比起寡淡無趣的男士襯衫來說,「知意」牌女裝更加精美、新?穎。

    周知意選擇的法式風格來設計新?一季春裝的這一步棋也走得很?妙,對服裝的審美正處于萌芽階段的人們?接受不了太有設計感的衣服,在保守牌中,優雅知性的法式風格簡直是“王炸”,既沒有太大面積的露膚、讓人穿上感覺不自t??在,款式上又好看得抓人眼?球,即使價格不便?宜,也有很?多人愿意購買。

    尤其?是那些陪著男人奮斗出一番生意的女性,她?們?不是符號化的“老板娘”,而是鮮活的人,擁有自?己的喜好。錢又不是一個人賺的,憑什么不能兩?個人花?男人們?能買傳呼機、梵特杰、勞力士,她?們?難道不能買一身喜歡的衣服嗎?

    而且和大眾跟隨潮流、見哪款衣服穿得人多就跟著買不同,這些有錢的女人們?對服裝的要求更高。她?們?不只要求品質、款式,還希望擁有獨特性,所以新?店開業后,不只是店里高級成衣售出了不少,周知意還收到了一些定制的訂單,許許多多的人慕名而來,幾乎是把她?當?作了服裝行業的明星。

    之前就讓周知意幫她?設計過一套冬裝的陳衛紅拉上自?己的朋友汪媛也在新?店開業后沒多久就如約光顧,她?美滋滋的說,“我?就說我?這眼?神好,那個詞叫什么來著?什么眼?識珠,對,慧眼?識珠!”

    “我?想再定制一套春裝,”陳衛紅看向周知意的目光熱切,“時?裝設計師有什么罕見的,那些港島太太們?聊起天來不是說她?們?港島的這個設計師會剪裁、那個設計師善廓形的,搞得像我?們?大陸沒有似的,就知道炫耀她?們?的優越感。上回你給我?設計的那身大衣,我?看她?們?都挑不出刺來!

    一想起當?時?眾人的啞口無言,陳衛紅又想笑出聲來,解氣,真的是太解氣了,她?終于不用再被人當?作是土包子,或者穿著那些洋人設計的衣服被嘲笑個子矮不好看了。

    汪媛在一旁也跟著眼?熱心動,她?也想要一身足夠撐場面的衣服,“小周老板,我?也想要你給我?設計一身!

    周知意卻有些頭疼。

    服裝定制比成衣售賣要復雜,要根據每個人不同的身材、需求設計出新?穎的款式,和客人對稿后再打版、單獨制作出衣服來,流程復雜,設計成本、服裝成本、時?間成本等等決定了最終衣服的價格也遠超高級成衣的價格。

    周知意已?經接下了四單這樣的定制訂單,再加上她?還要設計放在南風服裝店里售賣的平價春裝、還有參加五省聯合展銷會的夏裝,她?只有一個腦子,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時?候周知意又想到了她?的“好磚”,眼?睛一轉,對陳衛紅和汪媛說道,“兩?位姐姐有想過做身旗袍嗎?這可是我?們?本土的經典服裝,就算是穿到港島人面前都拉闊(有面子)!

    兩?人對視一眼?,有些意動。

    周知意一看有戲,繼續賣力的推廣著,“您二?位放心,無論從做工還是剪裁,都是最地道的旗袍,這是我?去?首都參加金剪子獎比賽時?挖到的人才,銅獎得主,還是世代傳承的旗袍世家傳人!我?因?為欣賞她?的才華,特意把人拉來了新?寧,還為她?創立了品牌「霓裳」!

    韓霓剛把制作好的扎染旗袍拿去?二?紡廠給鐘主任看過,回來就聽周知意又給她?拉來了兩?單定制訂單,她?只是針對周知意的其?中一句話提出異議,“從我?爺爺開始,到我?爸那代差點失傳,這算哪門子‘世代傳承的旗袍世家’?”

    “這叫包裝,我?也就是說的夸張了一點點!敝苤庑ξ恼f,食指和大拇指捏出一個小小的空隙。

    韓霓失笑,“行吧,那我?記得裝好‘世代傳承的旗袍世家傳人’!

    周知意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拍了拍韓霓的肩膀,“那你明天記得和我一起去「知意」服裝店,我?叫了那兩?個富婆姐姐明天過來和你溝通下她們的要求!

    韓霓爽快的答應,她?跟著她?爺爺學做旗袍,也總聽老人家講起過去給人定做旗袍的事情,沒想到她?有一天居然也可以打出自己的招牌給人定做旗袍。其?實旗袍最好的歸宿就是定制,才不會跌落塵泥,淪為酒樓服務員那種媚俗吸引眼?球的服裝。

    來新?寧的這段時?間,韓霓不只是能將自己設計的扎染旗袍通過和二紡廠的合作銷往國外、還擁有了自?己的品牌「霓裳」,還能繼續做旗袍定制,她?想至此,不由感激的看向周知意,“謝謝你……”

    “不客氣!敝苤獠辉谝獾囊粨]手,“你賺得越多,我?賺得越多,五五分嘛。”

    韓霓心中的感動消散了些,嘴角微微抽動,“你還真是現實……”

    事業蒸蒸日上、生活繁忙充實,周知意晚上躺在床上時?,又不禁想起傍晚時?和自?己一起遛狗的江遇,隨即滿足的勾了下唇角,在感情上她?也是一片明朗。

    閉上眼?睛,周知意心想,既然江遇心有顧慮,她?要不要主動一點?銀行貸款在這時?候的人們?看來是很?可怕的事情,但在現代,這已?經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背著幾十萬、甚至是幾百萬房貸的人比比皆是,雖然會有壓力,但沒人會把這事看得很?可怕,因?為總會有還完的時?候。

    思索著,周知意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錯位并行的兩?個時?空仿佛收音機和廣播電臺,信號差的時?候怎么都連接不上,卻會在某個不經意間又能突然同頻。

    周知意在意識昏昏沉沉后,突然發現自?己回到了現代時?的家中,她?爸媽的房間里。

    她?驚喜的看向正在疊衣服的周仕良,喊了一聲,“老丈人、不是,爸!”

    周仕良猛地抬頭,看到周知意時?鼻子頓時?一酸,聲音哽咽,“意意……”

    旁邊的衛生間里立刻冒出一個腦袋,頂著一臉清潔泥膜的孟柔看到周知意立刻跑出來,激動的一把抱住女兒。

    半晌后,一家三口平復好激蕩的心情,手緊緊握在一起。

    “你這丫頭,都快三年?了,才終于進一回爸媽的夢里……”孟柔本是有些埋怨的話說不下去?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知道自?己是在夢中,她?剛剛臉上的清潔泥膜還是女兒幫她?買的,早在兩?年?多前就已?經用完了。

    周知意心里也難受,但仍表現出樂呵呵的樣子,“之前我?有回來過一次,不過那次是我?的夢中,我?看到和我?換了身體的妮妮跟你們?說話,這應該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吧?還是那次是我?做夢臆想出來的?”

    孟柔意外的和周仕良對視一眼?,“對,是有這么回事,那姑娘說她?大名雖然也叫周知意,但更多的是叫她?的小名,二?妮,我?一聽這名字哪像話啊,就說叫她?妮妮。”

    “那就是真的了,”周知意松了口氣,笑起來,“我?當?時?不只怎么就在夢中回來了,我?看你和我?爸擔心我?,我?還說了一句‘放心好了,我?怎么樣都會把自?己的人生過好’,雖然當?時?你們?沒能聽到,但現在還是聽到啦!

    孟柔看著女兒,本來心灰意冷的念頭又活過來,“你又回來了,是不是能換回來了?”

    “妮妮很?內疚把她?那攤爛攤子留給了你,一直很?努力在學習,就怕哪天換回來后你發現自?己的人生被她?過得一團糟,所以這個點估計還在看書呢。”周仕良說著,目光和孟柔一樣迫切,同樣還是想要自?己女兒回來。

    周知意卻是腮幫一鼓,苦惱道,“怎么換的我?都想不明白,那天好像就是打了個雷,然后我?再睜眼?就到那邊了。這兩?年?多不知下了多少場雨、打了多少次雷,也沒見能換回來……”

    孟柔無奈的嘆氣,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還真是說不清道不明,只能安慰周知意,也是自?我?安慰道,“沒事,你在那邊能過得好也行。”

    周知意點點頭,“你們?放心,我?過得挺好的!

    周仕良細細看著女兒現在的樣子,臉上沒有任何的愁苦,仍然是漂亮明媚的樣子,他稍稍放下了些心,又追問起來,“妮妮說她?和你意外互換前正要跟著表叔去?外面打工,我?一聽就覺得這人是不安好心,她?爸媽也真是的,女兒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嗎?就這么讓一個遠方親戚帶著走了?”

    “還有,我?聽說她?那個年?代好像是過去?的八十年?代,你在那邊有沒有受苦?”周仕良擔憂道,“我?和你媽都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那時?候人們?都不怎么富裕,就像是你媽,她?也是看有人賣衣服富起來了,才學著先富起來的那些人,做起了服裝檔口生意!

    周知意指了指自?己,有些小得意,“對,就是我?,先富起來的人!眛?

    孟柔看她?這副樣子,也終于露出了個笑模樣,轉頭對周仕良說,“我?就說我?閨女隨我?,腦子活泛,肯定過不差。”

    周知意從頭細細說起自?己在另一個時?空那兩?年?多發生的事情,從火車上如何躲開“便?宜表叔”的搜尋、一路南下到了新?寧市,先是在桂明飯店做了兩?個月的服務員、又去?制衣廠打工、去?服裝店做店員,后來自?己做個體戶,從第一款斯威特衫到扎染裙,和二?紡廠合作開發扎染布料、去?首都參加全國輕工業新?產品鑒定會,再到因?此獲得的參加省內展銷會的機會,也是在展銷會上賣給各個百貨商場的黃毛衣被主持人穿上了春晚,還有拿下紅裙評比的紅玫瑰裙,周知意又說起現在自?己的兩?家店鋪、兩?個工廠,還有前不久拿下的金剪子獎設計比賽的金獎……

    只是她?隱去?了一開始險些沒錢的窘境和創業一開始的失敗,只提好、不說壞。

    孟柔和周仕良兩?人聽得津津有味,兩?人卻也更加明了,女兒在那個時?空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怕是再難換回來了。

    “你這些經歷可比你媽年?輕時?精彩多了。”周仕良不由得感慨道,隱去?心中的悵然和不舍,女兒過得好就行。

    周知意聞言不由得好奇起來,“爸你和我?媽當?年?是怎么樣的?”

    “我?做起服裝生意比你在那邊的時?間還要晚些,在89年?的時?候,而且也不是像你這樣自?己設計款式、自?主生產,我?就是從別人店里進貨!泵先嶙窇浿簦f道,“除了你家公?家婆幫忙外,還有很?多青年?主動過來幫我?搬貨、送飯什么的,你媽我?當?年?可是一枝花,長?得可漂亮了,好多人追的!”

    周知意這點倒是不會質疑,孟柔女士到現在仍然是風韻猶存、五十仍是一枝花。

    “當?時?你爸能夠突出重圍,還是靠他天天騎著摩托車來店里找我?,載我?到處兜風、吃好吃的,”孟柔朝旁邊相伴半生的周仕良看去?,故作挑剔的上下打量,“我?看這靚仔長?得確實還行,還算是會討好人,又是大學生、還會騎摩托車,這是不是就是現在年?輕人說的‘反差感’?我?這才同意了和他交往試試!

    周知意驚訝的看向五十多歲被叫做“靚仔”還溫和笑笑的老竇,“這也太反差了!”

    她?是真的想象不到,自?她?長?大些有記憶,她?爸就是溫和老好人的老師形象,想不到居然也有年?輕氣盛的時?候。

    不過摩托車那種硬朗復古的外形,確實會使人增添一種別樣的魅力,周知意若有所思,“這確實是一種招人的方法……”

    知女莫若母,孟柔一聽,就覺得其?中還有情況,她?湊到女兒旁邊,八卦地問,“什么樣的靚仔?”

    周知意回過神來,輕笑一聲,“相當?好的靚仔,很?尊重我?、天天送我?花、還會幫我?遛狗、賺了錢就想給我?花,想要我?贏、會衷心的為我?感到高興……”

    她?略一停頓,發現自?己好像不知不覺說了太多,但還是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是打過交道的人都想當?他老丈人的靚仔!

    周仕良聽得一頭霧水,“要和我?搶?”

    “您放心,”周知意信心滿滿,“搶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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