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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齊慎中槍

    船側(cè)邊拴著的摩托艇呼嘯著向遠方開去:

    “那個醫(yī)生跑了。”

    最底層船艙傳來了叫喊的聲音, 這聲音傳到緊閉房門的實驗室中的時候已經(jīng)十分微弱的,齊慎在捕捉到這微弱聲響的時候心下終于松了一口氣。

    此刻的實驗室中也是一片狼藉,那硫酸結(jié)結(jié)實實地被潑了出去, 蝰蛇眼疾手快拽過身邊的人擋在了身前:

    “殺了他。”

    實驗室中黑暗混亂,刀在齊慎的手中利落翻轉(zhuǎn), 幾乎是招招見血, 蝰蛇沒有想到能生出這樣的變故, 但是這船上都是他的人,只要出去齊慎翻不出天去。

    而此刻在警方已經(jīng)啟動的干擾設(shè)備下, 船上的電子元件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失靈, 駕駛室中的人立刻準備去向蝰蛇報告, 卻在起身的時候,后腦被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抵住:

    “調(diào)轉(zhuǎn)船頭, 開回去,否則,我崩了你。”

    那人看著年紀并不大,此刻被槍.口嚇的腿軟:

    “導(dǎo)航設(shè)備受到了干擾, 現(xiàn)在船辨不清方向, 回,回不去。”

    此刻身后緊跟著的警用快艇上,海警在架設(shè)的高倍數(shù)望遠鏡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摩托艇:

    “林隊, 從前面的那條船上下來了一個摩托艇, 看樣子是沖我們這個方向過來的。”

    江硯瞬間抬頭, 蝰蛇的人絕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往回跑, 會不會是沈易?林城立刻開口:

    “截住, 可能是沈易和齊慎。”

    后面已經(jīng)有另外的警用快艇沖著目標方向而去,速度極快, 江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是沒過五分鐘衛(wèi)星通訊器中就傳來了追過去的海警的聲音:

    “摩托艇上沒人,是用帽子和衣服偽裝成的假人。”

    江硯的臉色驟變:

    “船上出事兒了,沈易和齊慎他們一定是有動作了,必須立刻登船,他們隨時可能有危險。”

    他了解沈易的脾氣,他就不是一個遇到危險會坐以待斃的主。

    “這船的航線不對。”

    “船是不是在掉頭?”

    此刻整個船像是在水中晃一樣,左搖右擺,像是偏了方向一樣。

    蝰蛇此刻變了臉色,他知道警察已經(jīng)會追在后面,如果不抓緊時間趕緊搶出國境線,他們所有人都要完:

    “去船頭。”

    蝰蛇知道齊慎是個瘋子,只要他們出了國境線,他有的是機會收拾船上的人,他被兩個心腹保護著退出了剛才的那間實驗室,直奔船頭。

    齊慎掃了一眼被蝰蛇拋棄的幾個被硫酸潑到的人,唇角的弧度森然,他抬起了手中的槍,縱使平常干的是不要命的勾當,但是到頭來沒人不怕死,沒人能做到面對槍口的時候無動于衷。

    “別開槍,別開槍,齊先生我們也是聽命行事,您抬抬手吧。”

    就在一聲聲的求饒聲中,齊慎將手中的注射針頭扎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身邊的人暴起就要動手,卻被齊慎用槍抵在了腦門上,齊慎認識這臉上帶刀疤的人:

    “別緊張,里面的鎮(zhèn)定劑只會讓他睡一覺,你們是親兄弟吧,看來你還挺在乎你這個弟弟,我知道你身手好,去殺了蝰蛇身邊的兩個人,我保你弟弟不死,不然,我也可以現(xiàn)在就送你們兄弟在地下相見。”

    齊慎和蝰蛇打交道多年,對他這次帶在身邊的人很了解,因為行動匆忙,他身邊一共才十幾個人。

    那個刀疤臉別無選擇。

    待他出門,齊慎反鎖了實驗室的門,輕輕的一個落地聲,一個穿著黑色皮夾克,五官深邃硬朗的人輕巧地落在了他身邊:

    “警方的人很快就到了。”

    齊慎抬眼看向他,望了一眼駕駛室的位置:

    “再幫我個忙。”

    就在蝰蛇進入駕駛室的時候,一股逼近的危險氣息驟然從心口升騰而起,這種預(yù)感曾在很多次救過他的命,他要退出去,槍聲就響在了耳邊,同時,腿上的一股劇痛傳來。

    蝰蛇身邊的人立刻沖著槍響的方向開槍,沈易躲避在房間內(nèi),此刻的心跳也已經(jīng)快到了極致,但是心口滿脹的恨意讓他已經(jīng)顧不上其他了。

    “是那個醫(yī)生,他沒跑。”

    “他手里有槍。”

    子彈傾斜在屋內(nèi)的聲音炸響在耳邊,每一聲都像是死神的吶喊,但是對蝰蛇的狠壓過了心中的恐懼,他用衣服偽裝在摩托艇上就是為了讓蝰蛇以為他已經(jīng)逃走了,降低他的戒心,這樣的機會只有這么一次,他必須要抓到蝰蛇。

    就在此時,他們的身后傳來響動,正是剛才那個刀疤臉,他的身形像是利劍一樣竄了過來,和蝰蛇身邊的一人纏斗起來,蝰蛇此刻再不復(fù)剛才的得意,枯瘦的手拄著拐杖,溝壑縱橫的臉上終于有了不一樣的神色:

    “住手。”

    但是刀疤臉卻沒有聽他的話,他記得剛才就是蝰蛇將他弟弟拉過去擋住了潑過去的硫酸:

    “老板,我弟弟的命也是命。”

    蝰蛇眼皮一跳,沈易抓住這個機會想要上去劫持蝰蛇,但是他身邊另外的兩人身手確實很好,他和一個纏斗在一起可以不落下風,但是兩個就很吃力了,可是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他的小腿被人從后面踢了一腳,膝蓋一個彎曲就被人壓在了地上,手臂吃力,手中的手槍正要被人從手上卸掉的時候,齊慎從后面沖了過來。

    他不善格斗,此刻只能盡力將手中的注射劑扎在壓著沈易那人的身上,就在這個間隙,他被人用刀刺中了左腹,鮮血瞬間染紅了衣服,人也跪在地上,他最后反手用手上的針劑扎在了蝰蛇身邊一人的身上。

    沈易趕緊過去扶住他:

    “師兄。”

    齊慎手捂著下腹的傷口,臉色白了下來,他看向沈易微微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

    “沒事兒。”

    沈易此刻心里知道那兩個命案多半就是齊慎做下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在他眼里,齊慎還是那個和他交好多年的師兄。

    齊慎掃了蝰蛇一眼:

    “你想做什么就現(xiàn)在做吧。”

    蝰蛇手中的槍已經(jīng)被沈易踢掉了,這個老毒蟲冷笑了出來:

    “哼,怎么?你現(xiàn)在還認這個殺人犯是你師兄?你忘了他剛才對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喜歡那個小警察嗎?要是剛才那一段被那個小警察看到,你猜他會作何感想啊?”

    沈易反手就給了他兩巴掌,看向蝰蛇的目光像是裹著冰:

    “舒服嗎?不舒服我再賞你兩下。”

    沈易站起身,用從駕駛室翻出來的扎帶捆住了蝰蛇的手,拽著他像是拽死狗一樣要拖到刑房里,齊慎也幫他搭了把手,但是就在他們兩人沿著甲板要將人拖下去的時候,槍聲從后面響起,齊慎的動作一僵,子彈射入了他的后心,鮮血洪流一樣洶涌而出。

    沈易目眥欲裂,他瞬間撲到了那個摔在圍欄邊上的人身上,扶住他的身子,瘋了一樣地沖身后的方向開槍,溫熱的血流了他一手,黏膩的感覺帶著生命即將消逝的悲涼,哪怕是當了這么多年的醫(yī)生,沈易還是最怕鮮血,極度的恐懼籠罩了全身,劇烈的緊張和害怕甚至讓他牙齒都上下打顫:

    “師兄,師兄,齊慎,你堅持住,我們很快就能得救了。”

    齊慎握住了他的手,注視著他的眼睛,深刻的眷戀被刻在了眼底,他嘴角輕扯了一下:

    “我等不到了,剛才對不起”

    沈易的眼淚奪眶而出,沈易拼命搖頭;

    “沒關(guān)系,我不怪你的,我不怪你,你堅持住”

    齊慎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陽光就拜托你照顧了我回不去了”

    從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回不去了,想來那只挑嘴的橘貓會喜歡沈易這個新主人的。

    沈易知道陽光是齊慎養(yǎng)的那只貓,他不住地點頭,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卻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后響起了腳步聲,那人一身黑色的皮夾克,五官看著像是混血,他直直盯著沈易懷里的人:

    “把人給我。”

    沈易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此刻他不會把齊慎交給任何人,蝰蛇抓住機會:

    “黑爺,殺了他們兩個,我在海外所有的一切都給你。”

    那黑衣男子瞥了他一眼,齊慎也看向了他,黑衣男子向他走去,抬手就要搶過他,沈易扣住他的手腕,卻不想那人反手就按住了他,力氣大的他甚至無法掙脫,齊慎嘴角的血越來越多,他看向了那個黑衣人嘴角笑了:

    “我和你走,放過沈易”

    “師兄?”

    沈易從未在齊慎的身邊看到過這個人,但是此刻這人看向齊慎的目光卻不像是有惡意,但是此刻他不敢賭。

    就在個時候,他的肩膀被人狠狠一按,一條手臂被卸了下來,他在這個黑衣人的面前甚至沒有反抗的余地,他的手臂失力,那黑衣人直接從他的懷里抱起了渾身是血,臉色慘白的人,齊慎用最后的力氣扯下了身上的一個彈夾,扔向了沈易。

    沈易眼睜睜看著那細瘦的手臂垂蕩了下來,強烈的恐懼蔓延全身,聲音沙啞的仿佛困獸:

    “齊慎”

    第82章 瘋比沈易(終于得救見面)

    沈易將手臂繞在欄桿上, 使勁兒一掰,一股苦痛從關(guān)節(jié)處傳來,被卸掉的胳膊復(fù)位了。

    他想去追帶走齊慎的那個人, 但是很快他就聽到了卷簾門升起的聲音,船艙后尾翼倉庫的門被打開, 很快, 沈易就看到一輛快艇從船尾的方向射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間他似乎快艇的倉中看到了一截黑色的身影, 想追下去的腳步頓時頓住了。

    而蝰蛇在看到那個快艇的時候終于再也繃不住了,手死死捶在了地面上, 沈易過去揪住他的脖領(lǐng)子:

    “那條快艇本來是你給自己準備的后路吧?那個黑夜是誰?他和齊慎有什么關(guān)系, 說。”

    沈易到現(xiàn)在也清楚, 孫天磊,韓明浩的死和齊慎脫不開關(guān)系, 但是他絕不會相信齊慎會販.毒。

    蝰蛇渾濁的眼中此刻都是萃了毒液一樣的惡意:

    “看來你還不夠了解你這個師兄啊,你還當他是什么體面的心理醫(yī)生?那我就告訴你,他上學(xué)的時候就被人在廁所強.奸過,這些年表面上活的人模人樣的, 背地里早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怪物了, 他當他沒有肖想過你嗎?

    剛才在地下室中你看到的齊慎才是真正的齊慎,瘋狂,偏執(zhí), 怎么樣?被他吻的感覺舒服嗎?”

    沈易握緊拳頭的手背青筋凸顯, 眼角漲紅, 腦海里都是在黑暗中依稀可辨的那人的臉, 還有他在他耳邊極為輕微的話:

    “你別怕, 一會兒我會被抓出去,你默默數(shù)十五分鐘, 燈會熄滅。”

    隨后那個人就沖他壓了過來,吻住了他的唇,刀片就是借著那個機會交給他的,現(xiàn)在他的嘴里還依稀有著那股血液獨有的鐵銹味兒。

    縱使從前江硯他們在破案階段就側(cè)寫過兇手很可能有同樣被侵害的經(jīng)歷,但是他還是不愿意將這樣的經(jīng)歷和他熟悉的那個齊慎聯(lián)系在一起,他想到了在中學(xué)品學(xué)兼優(yōu)的韓悅,想到了他自己的學(xué)生林暖,沈易的眼底一片猩紅,就在此刻他甚至覺得齊慎做的沒錯。

    那種管不住身下二兩肉,毀了別人一生的人憑什么逃脫法律的懲罰?

    他看著那個快艇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一個預(yù)感,他希望那是真的。

    沈易的目光緩緩落在了蝰蛇的身上,有些人根本就不配稱為人,他提著槍一步一步地逼近,蝰蛇往后挪動著身子,那雙泛黃的老眼中有了切切實實的恐懼:

    “你現(xiàn)在對我動手是犯法的。”

    一句話沈易甚至覺得可氣的好笑,他一把抓住了蝰蛇的頭發(fā),死死向后一拽,扯著他的頭發(fā)讓他看著自己:

    “犯法?你和我提犯法?你不覺得很搞笑嗎?”

    他就這樣一路拽著蝰蛇的頭發(fā),將人拖到了那個刑房里,刑房中這還有被捆住的兩個人。

    同時警方的快艇已經(jīng)距離船體急近,但是沒人知道此刻船上是什么情況,不敢貿(mào)然談判,只能派蛙人隊試圖登船。

    江硯執(zhí)意要跟著,但是這一次林城卻不由他任性,讓兩人死死按住了江硯。

    “你放開我,我有學(xué)過深潛,沒有問題。”

    “肺出血就能要了你的命,我們這里這么多人,救人也不差你一個還沒出院的人。”

    就在此刻江硯的手機響了一下,是個陌生的號碼,他頓了一下接了起來,那邊熟悉的聲音讓他差點兒紅了眼睛:

    “沈易,是你嗎?”

    “是我,你們到了吧,可以登船,但是你不許上來,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說完沈易就撂下了電話。

    因為趁著這個時間他還有一件事兒要做。

    沈易將刑房中被綁的兩個人拖到了外面,他轉(zhuǎn)身進屋,反手合上大門,眼底覆了一層濃稠到化不開的陰云,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陰翳。

    蝰蛇此刻才知道怕,他忽略了一個人的恨意有多么可怕,哪怕是沈易這樣一直生活在清平世界中的人,只要心中升騰起濃烈的恨,也很難再有理智。

    但是沈易此刻什么都沒說,他抓著他的頭發(fā),就像是之前那兩個人按著他的頭一樣,將蝰蛇按進了那個裝滿污水的水缸中,手下的人劇烈的掙扎,他冷眼看著水缸中不停冒出的氣泡,在人體快要到達極限的時候拎著他的頭發(fā)將人拽上來。

    蝰蛇咳喘著呼吸,整個臉都被憋的通紅,只是不等他喘上來氣,沈易就將他再次按到了水下,反復(fù)五六次沈易才像是提垃圾一樣提著他起來,聲音冰寒的厲害:

    “告訴我,江硯的父親生前受了哪些刑具?”

    蝰蛇已經(jīng)出氣多進氣少,整個人半趴在水缸邊上,他咳的說不出話來,不過沈易也沒有指望他會真的說出來:

    “很好,不說沒關(guān)系,我們一樣一樣的玩。”

    他將蝰蛇放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這東西通電的是吧?”

    “我錯了,是我錯了,求你放過我,是我錯了,我錯了。”

    椅子上的人終于挺不住了,眼淚鼻涕俱下地求饒,再也沒有之前害人時候的陰狠毒辣,用這些東西折磨別人的時候有多得意,此刻輪到自己的時候就有多恐懼。

    但是沈易不準備放過他,江硯的父親永遠回不來了,他現(xiàn)在做的甚至不能償還他當初經(jīng)歷的萬一,刑房中傳來了慘絕人寰的聲音。

    林城帶隊上來的時候被船上的情景都驚到了,他找到沈易所在那間刑房的時候,沈易手里握著槍平靜地站在門口等他,沉靜的眉眼,冷靜的模樣甚至不像一個經(jīng)歷了綁架劫持的人,但是他這個樣子反而讓林城心里沒底,而在他身后,是趴在地上只剩一口氣的蝰蛇。

    林城身后的人里里外外搜查著這艘船,將人逐個逮捕:

    “林隊,沒有找到齊慎。”

    林城看向了沈易,小心地問了一句:

    “齊慎呢?”

    “死了,中槍,后心。”

    林城眼皮一跳:

    “那尸體呢?”

    “海里呢。”

    驚險的兩個多小時,漫長的就像是過了200天一樣,緊張過后,腎上腺素飆升的后遺癥開始顯現(xiàn),沈易渾身的肌肉都在輕微的震顫發(fā)抖,林城知道他現(xiàn)在的情況不好,讓人帶著他通過架設(shè)的梯子下到快艇上去:

    “去吧,江硯在快艇上等你。”

    熟悉的兩個字讓沈易終于有了點兒反應(yīng),他跟著前面的兩個海警往甲板的方向走,路過的地方正是齊慎方才中槍的地方,沈易看了一眼地上留下的血,沒有停留,他現(xiàn)在幾乎就是機械的在走,直到在甲板上看到了快步向他走來的那個熟悉的人影。

    沈易被一個力道擁進了懷里,就像是在陌生海水中漂浮許久的人終于抓到了可以帶他回家的繩索一樣,沒有什么能形容此刻沈易心里那種終于踩在陸地上的感覺,他抱著江硯,有太多話想和他說,但是到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眼眶紅了大片。

    江硯從沒有這樣心疼過沈易,在上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沈易經(jīng)歷了什么,他上下檢查了沈易的身上,好幾處小的傷口,此刻傷口的血已經(jīng)凝固了,他輕輕抱著他,一只手不斷撫摸著他的頭發(fā):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沈易身上都是半濕的,江硯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披在了他身上,甚至沒有去看蝰蛇一眼,就護著沈易從這條船上下去了。

    快艇先送他們上岸,海風吹的江硯止不住咳嗽,沈易像是堪堪回過神兒來,立刻要將衣服給他,卻被人緊緊摟在懷里動彈不了:

    “我沒事兒,我們很快就上岸了,沒事兒的。”

    在腳終于踏在土地上的那一刻,沈易才驚覺這一場噩夢是過去了,救護車早就已經(jīng)等在了碼頭上,沈易在上救護車之前將手里的手槍交給江硯:

    “多虧你上次冒著被處分的風險帶我去打槍,不然今天可能真的交代在這兒了,給你處置吧。”

    江硯接過了槍支,這竟然是一把警.用手.槍,從手感上來看,并不是仿制槍,他光憑重量就能掂出來,此刻槍中只剩下一顆子彈了,隨后他就對上了沈易那暗淡下來的眼睛:

    “齊慎中槍死了。”

    江硯的手一抖,縱使這個案件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分清楚,但是他依舊清楚齊慎對沈易來說有多重要,從學(xué)生時代一直到工作這么多年相伴的學(xué)長,朋友,他甚至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沈易平靜地躺在了救護車的擔架上,卻在躺下的那一瞬間眼淚劃過了眼角,一邊陪著他的江硯看到,只覺得心像是被刀子攪了一下。

    武警總醫(yī)院,沈易身上的傷口被包扎好,做了全面的檢查之后回到了病房中,他看著江硯:

    “我想出院,我真的沒事兒,都是小傷口。”

    床上的沈易垂著頭,像是受了委屈想要回家的貓兒,江硯多一秒都看不得他難過,親自去找了主任問了情況,幫他辦了出院手續(xù)。

    回去誰也沒有開車,沈易緩過來了一些,他和江硯坐在出租車的后座上,靠在他的身上:

    “先陪我去個地方。”

    江硯沒有問去哪,只說好。

    第83章 審訊沈易

    車子停在了一個小區(qū)的門前, 這小區(qū)江硯沒來過,下車之后沈易將衣服給江硯披上,情緒不是太高:

    “這是齊慎家在的小區(qū), 他,他托我以后照顧好他的貓。”

    江硯頓了片刻, 沈易情緒不好, 在船上的事兒他一直都沒問, 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齊慎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在那兩個多小時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沈易不是第一次來齊慎的家, 甚至他連密碼都知道, 開了門的一瞬間, 一只暖黃色的貓兒就從臥室的方向跑了出來,它似乎是以為齊慎回來了, 正要撲上去,卻見到回來的并不是主人。

    沈易看著小貓崽兒急剎車的動作,心里難受地說不出話來,它應(yīng)該還不知道, 它的主人再也回不來了, 他關(guān)上門蹲下身,找到了貓罐頭的位置取了一盒,打開:

    “陽光, 還認不認識我了?來, 吃罐頭了。”

    貓兒不是第一次見到沈易, 短暫的拘束就被熟悉的貓罐頭治愈了。

    半個小時后, 沈易找到了透明貓書包, 將貓仔兒塞了進去帶了出去。

    江硯側(cè)過頭咳了兩聲,勉強壓下了胸口處的癢意, 他輕輕摟了一下沈易的腰:

    “我們回家吧。”

    沈易側(cè)頭看著江硯并不怎么好看的臉色,又看了一眼剛抱出來的貓仔:

    “你還沒出院,我回去安頓好陽光再去醫(yī)院陪你好不好?”

    沈易現(xiàn)在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江硯哪舍得他一個人回家?

    “你不就是醫(yī)生嗎?一會兒我和秦主任請個假,就在家一晚應(yīng)該沒事兒,乖,陪你回家。”

    沈易被江硯牽著打了車直奔小區(qū),兩人沒有走地下車庫而是從小區(qū)花園回了家,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比得上家里給人的安全感,進屋的那一剎那,感受到最熟悉的氣息,江硯才覺得沈易徹底放松了下來。

    知道折騰了這么久,沈易一定餓了,江硯進屋就要去廚房,沈易趕緊拉住了他:

    “別做了,你現(xiàn)在得休息,我們隨便點點兒什么。”

    江硯從加護病房出來也就才一周,狀況算不上好,沈易哪能還讓他做飯?

    “不做復(fù)雜的,就做個熱湯面。”

    二十分鐘后,沈易坐在餐桌邊上,聞著香噴噴的熱湯面,看著身邊一直陪著他的人,眼圈紅了,他歪著腦袋就靠在了江硯身上,將臉埋在了他的頸窩里,江硯心疼死了,將人摟到了懷里,低頭吻了吻他的發(fā)頂:

    “要是很難受就哭出來,沒關(guān)系。”

    剛剛抱回來的小貓兒還扒著沈易的褲腳,沈易低頭看到齊慎托孤的貓崽兒更加繃不住了,雙手抱住了江硯的腰,滿心的難過瞬間釋放,嗷一聲就嚎了出來,鼻涕眼淚懼下,頓時就打濕了江硯的肩頭。

    江硯由著他抱著,不停親他的鬢角,他知道失去在乎的人是什么感覺,現(xiàn)在再多的言語安慰都顯得十分蒼白,沈易的情緒不知道發(fā)泄了多久才停下來,他撈起了地上還什么也不知道的貓崽兒,低著頭。

    “你應(yīng)該猜到了吧,齊慎和那兩個案子有關(guān)系。”

    江硯看著沈易微微抿唇,到了此刻,齊慎的問題是無法回避的:

    “是,孫天磊,韓明浩的死應(yīng)該就是齊慎做的,或者是和他有極其密切的關(guān)系,而齊慎應(yīng)該和蝰蛇有極為密切的聯(lián)系,我猜他們的聯(lián)系應(yīng)該和那個地下實驗室所合成的γ-羥丁酸有關(guān)系吧?”

    沈易抬頭,他想起了齊慎在黑暗的刑房中將那個刀片頂?shù)剿炖锏臅r候說過的最后一句話,就在他正要開口的時候,江硯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林城打過來的。

    “喂。”

    “沈易和你在一起吧?讓他到分局一趟。”

    江硯微微皺眉:

    “是要做筆錄嗎?現(xiàn)在?”

    沈易作為被解救的人質(zhì),確實需要配合警方做筆錄,以了解當時船上的情況,但是這會兒沈易才剛從醫(yī)院出來,第二天去也可以。

    “是,現(xiàn)在,蝰蛇攀咬沈易對他用私刑,謀殺未遂。”

    江硯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電話對面的林城很了解此刻江硯的心情,也知道沈易一定受了很多苦,但是沒辦法,哪怕蝰蛇是個板上釘釘要挨槍子的,警方也要按照流程辦案,沈易現(xiàn)在必須去分局將現(xiàn)場的情況交代清楚。

    沈易在一旁已經(jīng)聽清了電話里的內(nèi)容,對于和警方的交代他有心理準備,他拉了一下江硯的衣袖:

    “我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過去。”

    沈易將貓仔放在了從齊慎家里帶回來的籠子里,給它弄好了貓糧和貓砂,然后平靜地去浴室沖了個澡換了套干凈的衣服,抱了江硯一下:

    “你回醫(yī)院吧,不用陪我,林城我又不是不認識。”

    他在船上做的那些他其實不太想讓江硯知道,江硯卻在他腰間捏了一下:

    “說的什么啥話,我去醫(yī)院睡得著嗎?你別緊張。”

    沈易想起了在船上的一切,眼底冷了下來,他不緊張,對警方的說辭他早就已經(jīng)想好了。

    車子停在了分局門前,沈易看了看分局樓前沿上的國徽,大步上了臺階,他來過這個分局很多次,但是唯有這一次他走進是審訊室,他進去的時候很平靜,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遭。

    江硯在看到林城讓人帶沈易去審訊室的時候臉色就變了,林城趕緊拉住了他:

    “按規(guī)矩辦事兒,你可別在這個時候鬧事兒啊。”

    江硯平時看起來好像是很守規(guī)矩也沒什么大脾氣的人,但是有的時候他才是最敢惹事兒的那個,從上次敢?guī)е蛞兹ゴ驑尵湍芸闯鰜恚丝趟樕详庺璧膮柡Γ?br />
    “蝰蛇是個通緝多年的毒販,沈易是遭到了綁架的受害者,就因為一個毒販嘴里的幾句指控,就要把沈易當犯人審?你放開我。”

    林城哪敢這個時候放開他?他死死拉著這人:

    “你別這么激動,這是咱們自己的分局,在審訊室和在接待室問還不是一個樣?你看人家沈易都沒說什么,你冷靜一下。”

    “你懂個屁。”

    江硯滿腦子都是剛才沈易抱著他哭的樣子,沈易一貫要強,外人面前打破了頭都不會吭一聲,在這里他不可能露出半分脆弱的,但是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沈易本來就是無辜受連累,憑什么被審?就因為一個毒販嘴里的幾句屁話?

    “江硯。”

    身后一個低沉卻帶著威嚴的聲音響起,林城趕緊向后看去,是孟慶國到了,他終于松下了一口氣:

    “孟局。”

    孟慶國上前親自拉住了江硯,親自將他帶到了和審訊監(jiān)控室。

    沈易雖然被帶到審訊室中,但是并沒有上任何的制約措施,小警察還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林城親自坐鎮(zhèn),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這審訊都是非常溫和的:

    “你不要緊張,警方需要對這一次綁架案的具體細節(jié)了解一下情況。”

    沈易雖然剛從那樣驚險的環(huán)境中脫離,但是此刻在審訊室中卻表現(xiàn)的情緒十分穩(wěn)定,沒有不安和緊張,因為他知道此刻江硯一定在通過視頻看他,他不想讓他擔心,甚至對林城回以一個微笑:

    “好,林隊問吧。”

    林城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攝像頭,像是對江硯說,你看,人家比你淡定多了。

    “你說一下你被綁架之后的情況吧。”

    沈易一五一十地答著,從地庫被綁架到趁著間隙通過江硯植入手機的報警系統(tǒng)求救,到被綁到船上黑暗的刑房中,再到遇到了齊慎,他描述的都很流暢。

    林城看著剛才突審蝰蛇時候他交出的那盤錄像帶,頓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

    “蝰蛇交出了一盤你與齊慎同時被囚禁在暗室的錄像帶,其中齊慎承認了他殺害孫天磊和韓明浩的事實,還有,還有你們發(fā)生的一些糾纏,我想知道,在這間隙中你們有無交流。”

    黑暗中蝰蛇的聲音還響在沈易的耳邊:

    “將這段錄下來,我很期待小警察看到這一幕時的畫面。”

    沈易眼底冷沉一片,他知道這個錄像帶一定會到警方手中:

    “有,齊慎被蝰蛇下了藥,蝰蛇的惡趣味就不用我多說了,但是齊慎的意識是清醒的,在趁著和我糾纏接吻的間隙,他將一個刀片渡到了我的嘴里。”

    監(jiān)控室的江硯不知道有這一幕,他握緊拳頭,刀片渡到嘴里?得多疼。

    林城想到了剛才觀看錄像帶的時候,兩人接吻時嘴角流出的血,原來是這樣。

    沈易緊接著出聲:

    “在那之后他對我說了三句話。”

    “哪三句話?”

    “第一句是船上一共12人左右。

    第二句是船會在他被帶走的15分鐘左右停電

    最后一句話是他沒有販.毒。”

    他沒有說自己沒有殺人,但是卻說了自己沒有販.毒,沈易深深閉了一下眼睛,掩去了酸澀眼底的淚意,沈易深吸了一口氣之后直視林城:

    “蝰蛇應(yīng)該用我來威脅齊慎交出了什么東西,但是我猜那樣?xùn)|西一定是有問題的,因為沒過多久齊慎就被蝰蛇的人帶了出去。”

    林城也有些唏噓:

    “然后呢?齊慎被帶走了?你就是根據(jù)他的提醒來自救的?”

    “沒錯,沒過兩分鐘齊慎果然被帶走了,他走之后我就默默在心里數(shù)秒,大概是他走后兩分鐘左右,暗室的燈亮了起來,我才看清周圍的環(huán)境,墻壁上都是各式各樣的刑具,那是一間刑房。”

    江硯的心都被提了起來,縱使沈易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然無恙地出來了,但是聽著他說之前的遭遇他的心臟就像是被揪緊一樣懸在空中。

    沈易雙手握住了桌子上已經(jīng)有些涼掉的水杯,他閉了一下眼睛,深呼吸了兩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向了審訊室中那個攝像頭,他的目光隔空和盯著屏幕的江硯對視,眼神中有些因為他要說出的話,江硯早晚都會知道:

    “這個時候喇叭中再次響起了蝰蛇的聲音,他告訴我,二十多年前,江硯的父親江重警官就死在這間刑房。”

    他的話音落下,江硯的瞳孔巨震,恨意幾乎燎原,蝰蛇,他只想親手崩了他。

    整個監(jiān)控室中的警察都變了臉色,叫罵聲再也忍不住:

    “我艸他邪奶奶。”

    哪怕是從未見過江重,剛從警沒有幾年的小警察,都聽得拳頭硬了,緝毒口的幾個人嘴里雜碎不斷,一個殺了緝毒警的毒.販茍且偷生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竟然還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劫持了人,甚至這個人還是江硯喜歡的人,這簡直就是將他們的臉面按在了地上反復(fù)的踩。

    第84章 沈易被審

    隔壁的審訊室中, 蝰蛇的狀態(tài)很差,沈易用刑幾乎去掉了他半條命,身上沒有一個地方是不疼的, 他穿著橘黃色的馬甲,臉上的陰霾, 眼底的陰翳顯得整個人老了十幾歲, 他知道, 落在警方手里他只有一個下場,所以他對審訊幾乎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反而極力攀咬沈易。

    “我是犯罪了不假, 但是法律上就算是死刑犯也有人權(quán)吧?沈易在船上對我施用私行, 我要求做傷情鑒定,他是在報復(fù)我, 他想殺了我。”

    此刻的蝰蛇就像是被逼到窮巷中的野狗一樣,知道自己沒什么活頭,也不想讓別人好過。

    “沈易在刑房中對我用了電椅,打了鞭子, 我是綁架了他, 但是他這種行為應(yīng)該不算是正當防衛(wèi)吧?我要告他故意傷害。”

    這條老毒蟲的臉都是扭曲的。

    監(jiān)控室中的警察恨不得沖進去給他一梭子。

    “這畜生這個時候還攀咬別人。”

    江硯臉上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他死死壓住心底那馬上要噴薄而出的極端情緒,看向了監(jiān)控畫面中的沈易, 他其實不懷疑蝰蛇所說的話, 如果沈易在那時就知道他父親就是死在關(guān)押他的那個刑房, 那么按著他的脾氣, 只要有機會, 他一定會在那間刑房中報復(fù)蝰蛇。

    警方辦案難免會帶有個人情緒,但是現(xiàn)在的審訊室都是連網(wǎng)的, 自查自糾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蝰蛇這邊攀咬,沈易那邊就需要對此進行詢問,江硯的手心出了一層的冷汗。

    林城的耳麥中聽到了蝰蛇審訊室那邊的審訊情況,他抬眼還是問了出來:

    “蝰蛇指認你在刑房中對他有報復(fù)行為,你承認嗎?”

    監(jiān)控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易的身上,分局中有一部分知道他和江硯的關(guān)系,但是也有一部分后來參與專案組的警察是第一次見到沈易,說實話沈易今天的表現(xiàn)讓在場很多的警察都為之側(cè)目。

    被警方通緝多年的老毒蟲綁架,最后不僅沒有受制于人,反而不等警方趕到就能扭轉(zhuǎn)局面,反過來將蝰蛇綁在了刑房,這在綁架案中也是非常炸裂的存在了。

    審訊室中沈易抬眼,黑白分明的目光中甚至有幾分不解,整個人連坐姿都沒有變,通身看不出分毫的緊張:

    “如果蝰蛇所說的報復(fù)是我基于自身安全考慮而對他做出的行為限制,那么我承認,至于報復(fù)?無稽之談,我是被綁架人,整條船上除了齊慎,任何一個人對我都可能產(chǎn)生生命威脅,在那種情況下,我做出的任何反擊都應(yīng)該是合理的反抗,而不是報復(fù),這個性質(zhì)還是不一樣的。”

    林城心松下來了一塊兒,沈易的回答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他繼續(xù)開口:

    “蝰蛇指控你在制服他的情況下,對他在刑房進行電擊,有這件事嗎?”

    沈易此刻卻摸了一下鼻子:

    “這件事兒確實有。”

    林城身邊負責記錄筆錄的小警察都抬起了頭,江硯的心都提了起來,就連孟慶國都微微向前前傾了些身子,林城抿了一下唇角:

    “你要想好了再說。”

    沈易向后靠在了審訊椅上:

    “事兒是有這個事兒,不過我不是故意的,齊慎中槍之前曾經(jīng)提醒過我,說那艘船是蝰蛇的老巢,保不齊有些什么手段,那個時候警察還沒到,雖然他的幾個手下失去了反抗能力,但是我卻也不知道蝰蛇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后手。

    萬一他在船上裝了炸藥要和我同歸于盡怎么辦?所以我只能先將他囚禁起來,等到警察過來救我,那條船的結(jié)構(gòu)我不了解,唯一算是比較熟悉的就是關(guān)押我的那個刑房,我肯定是將人帶到刑房了,那刑房中有個椅子,我就想著把他捆在上面,誰想那是個電椅,我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那電椅就開始放電。”

    說完沈易的目光非常無辜地看著林城,林城握著筆的手都攥出汗了,要不是場合不允許他高低得給沈易鼓掌,這邏輯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問題了,那是電椅,沈易一個被綁架的人怎么會知道?就算是他知道,誰能證明他知道?

    一個被綁架的人慌慌張張的制服了綁架的人,手不小心碰到了電椅的按鈕,這難道不正常嗎?甚至驚慌之下多碰幾下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蝰蛇還說你用鞭子抽他,是真的嗎?”

    沈易非常淡定地點頭:

    “哦,這事兒也有,將他拖到刑房中的時候他反過來撲向我,他是個販.毒的,誰知道他有沒有什么傳染病啊?我哪敢讓他碰到我?情急之下只好隨便在墻上抓了一個什么東西擋住他,恰好抓到的是鞭子而已。”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沈易就是故意報復(fù)蝰蛇,他甚至可以為在刑房中所有對蝰蛇用過的手段都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一個計劃外卻情理中的理由,膽大又心細。

    江硯卻覺得心口的地方滾燙,他知道沈易是為了他,在那種情況下他冒險對蝰蛇出手,都是因為想要為他報仇。

    在對蝰蛇所謂的指控詢問完之后,林城開始問關(guān)于齊慎的問題:

    “請你描述一下齊慎中槍和失蹤的經(jīng)過。”

    終于來了。

    沈易閉了一下眼睛,那個畫面還在他眼前一幀一幀地閃現(xiàn),他描述了那天的經(jīng)過,也沒有刻意隱瞞他被人帶走的事實,因為蝰蛇一定會說,他隱瞞也沒有用。

    “也就是說他最后被帶走的時候還沒有死是嗎?”

    沈易手捏緊了杯子,齊慎最后向他拋過來彈夾的畫面就在他眼前,他的眼底開始泛紅:

    “是,死亡的判定需要嚴謹,他最后在我眼前被帶走的時候確實不是死亡狀態(tài),不過按著當時的傷勢,他活下來的幾率不足百分之三。”

    他到現(xiàn)在也不清楚帶走齊慎的人到底是誰,警方現(xiàn)在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就說明他們沒有追上那艘消失的快艇,那么齊慎就是被那個穿黑夾克的人帶走了,雖然機會非常渺茫,但他還是希望他可以活下來,活著出國境線,再也不要回來。

    “他有和你說過什么特殊的話嗎?”

    “他將他的貓托付給我了,一只橘色的貓咪,叫陽光。”

    沈易當天就被放了出來,他的行為解釋合理,不構(gòu)成什么犯罪指控。

    他出來的時候江硯就站在門口等他,清瘦的人靠在門邊,這一年來數(shù)次受傷讓他臉色一直也好不起來,此刻臉色有些嫣紅,像是在低燒,這些天他到了下午就會低燒,整個人的身上都透著無法掩飾的疲色和病態(tài),但是唯有望向沈易的那雙眼睛晶亮有神。

    沈易知道這人一定擔心他了,他笑了笑,過去勾住了他的手,這一碰他才發(fā)現(xiàn)這人的手心都是冷汗,指尖冰涼,他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沒事兒了。”

    今晚蝰蛇的審訊勢必是要熬夜了,江硯想要留下,但是他現(xiàn)在的狀況出院都勉強,再加上他不放心沈易,被孟慶國直接勒令回醫(yī)院。

    沈易摸了摸他的額頭,江硯在發(fā)燒,他現(xiàn)在的情況發(fā)燒還是不能輕視的,很容易引發(fā)肺部感染:

    “還是回醫(yī)院吧。”

    江硯握住他的手:

    “回家吧,我剛才測了體溫,是低燒,這些天到這個時候都會低燒,在醫(yī)院也不會額外用藥,陪你在家住一晚。”

    沈易頓了一下也就答應(yīng)了,回到家江硯就抱住了沈易,將下巴抵在了他的肩頭:

    “沈易,謝謝你。”

    沈易知道他在說什么,他也回抱住他:

    “這一天過的像是噩夢一樣,但是唯有蝰蛇這件事兒讓我感謝這個機會,雖然我沒有這么折磨死他有點兒遺憾。”

    江硯捧住了他的臉:

    “你知道你用的那把槍是誰的嗎?”

    沈易一愣,那把槍是他從看守的人手里搶過來的,但是江硯這么問,一個念頭頓時升上心頭:

    “不會是?”

    “是我爸當年的配槍。”

    沈易睜大了眼睛:

    “這么巧?”

    江硯的唇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

    “是啊,或許是他在保佑你吧。”

    “我就說得給他老人家多燒點兒紙。”

    “好,聽你的。”

    洗澡之后,江硯吃了晚上的藥到臥室,就看見沈易抱著剛吃完小罐頭的陽光坐在床邊,有些呆呆的,想來是又想起齊慎了,他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摸了一下貓兒細軟的毛,貓兒低頭的時候正好碰響了脖子上的大鈴鐺,它似乎很不喜歡這個鈴鐺,兩只爪子就要去抓。

    鈴鐺聲驚的沈易回神兒,江硯看了看貓兒:

    “它好像不太喜歡這個鈴鐺,要不要摘下來?”

    貓的耳朵敏感,好像一貫不喜歡鈴鐺這些東西,沈易也低頭,他記得之前去齊慎那里的時候小陽光的脖子上沒有這個鈴鐺,看著它很不喜歡的樣子,也就抬手想著幫它摘下來。

    就在摘下來的一瞬間,江硯的目光掃過鈴鐺的時候一頓:

    “鈴鐺里面好像有東西。”

    沈易立刻低頭,翻過手里的鈴鐺細看,果然,黃銅色鈴鐺內(nèi)除了一個小滾珠之外,確實好像有個東西,他瞬間想到了齊慎。

    第85章 真相(一)

    江硯看著沈易從鈴鐺中取出來的東西出聲:

    “應(yīng)該是個微型存儲盤。”

    陽光是齊慎最后托他照顧的, 這里面的東西一定是齊慎要給他看的,沈易立刻找來了電腦。

    存儲盤沒有密碼,打開之后里面有一段視頻文件, 沈易立刻點開。

    視頻的畫面看起來就是齊慎家的客廳,坐在沙發(fā)里的人一身咖色休閑褲配米白色的衛(wèi)衣, 懷里抱的那只橘色的貓兒, 男人清貴卓然, 嘴角帶著兩分每次見面的時候都似揶揄的笑意:

    “師弟,當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 或許我已經(jīng)人在國外, 或許我已經(jīng)死了。”

    地上的陽光看到視頻中的人立刻竄了上來, 毛茸茸的腦袋沖過去就要貼貼,被沈易摟到了懷里, 齊慎淡笑著看著鏡頭:

    “你現(xiàn)在對我一定有很多的疑問,看在你叫了我這么多年的師兄的份上,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關(guān)于一個中學(xué)生被欺負的故事。”

    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是個學(xué)習(xí)很好的高中生, 他立志學(xué)醫(yī), 卻在這個時候人生和他開了一個玩笑,逼仄的廁所,骯臟丑陋的嘴臉,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侮辱, 一切切的一切鋪陳在了沈易的眼前, 他拳頭緊握, 眼底的火都要冒出來。

    沙發(fā)上的人面容卻始終平靜, 似乎那些過往的種種已經(jīng)不足以對今天的他再造成什么傷害了:

    “我換專業(yè)到心理學(xué)有一部分是為了自醫(yī),有一部分也是為了真的能為那些同樣掙扎在苦海里的人做點兒什么, 從前我一直都很相信善惡有報這句話,但是時間越長我越發(fā)現(xiàn),這句話或許就是很多良善之人的心理慰藉罷了。”

    齊慎唇邊的弧度微涼,眼底的神色都漸漸冰冷:

    “惡人比善良的人更會拿捏和利用人性,牲口一樣的人卻能利用受害人權(quán)衡利弊下的容忍而逍遙法外,既然單純的法律無法給出所有人的公道,那么就由我來做這個審判者。”

    屏幕前面的沈易和江硯甚至都能感受到齊慎周身的寒意。

    忽然齊慎的目光似乎是向一邊偏了一點兒,他的目光隔著屏幕落在了沈易身邊人的身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江警官應(yīng)該就在你身邊吧,恕我直言,你們警方的反應(yīng)速度可是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快啊,白三的死你若是能想明白那么案子應(yīng)該就明了了,言盡于此,算是我對你這位師弟家屬的額外饋贈吧。”

    白三的死?一句話讓江硯的目光微閃,電光火石間,從前沒有注意到的那條線似乎在江硯的腦海中清晰。

    “師弟,照顧好我的貓,小罐頭要管夠,若是我沒死,愿我們還有重見之日,再會。”

    視頻定格在了那個低頭吻住貓仔兒頭的男人身上。

    沈易看完視頻的時候心底五味雜陳,當真的聽到齊慎講述那段過往的時候,他真的覺得那些人本就該死,胸口的起伏有些劇烈,濃郁的情緒像是被憋在心里而找不到出口,他忽然看向了身邊的人,眼底似有水霧:

    “你說他做錯了嗎?”

    饒是作為執(zhí)法者如江硯也很難去真的定義對錯,他嘆了口氣抬眼:

    “從法律上來說,他確實是觸犯了法律,但是從內(nèi)心出發(fā),我很難不為他勇氣和智計慨嘆。”

    沈易眼底的恨意漸濃,他一想到齊慎的經(jīng)歷,想到韓悅和林暖,心底的火就根本壓不住:

    “孫天磊,韓明浩這些人哪個不該死?憑什么要讓善良的人承受一切,我從來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那么多,要是早點兒知道”

    他說不下去,眼眶酸澀,摟著懷里的貓兒。

    江硯卻重復(fù)了一遍沈易話:

    “孫天磊,韓明浩,為什么單單只有他們兩個死了?”

    沈易抬頭:

    “你說什么?”

    江硯一邊握住了沈易的手,一邊去找手機:

    “先別太難過,你師兄很可能沒有死。”

    沈易睜大了眼睛,眼底的希冀不是假的,江硯拿過手機就給林城打了過去,他知道今天分局一定是連夜辦案:

    “船上的現(xiàn)勘一輪結(jié)果出來了嗎?齊慎留下的血跡檢測有結(jié)果了嗎?”

    林城正在審訊室外面,還沒有來得及去看現(xiàn)勘的初檢結(jié)果:

    “一輪現(xiàn)勘出來了一部分,血液檢測估計要明天。”

    血液檢測和一般痕檢不一樣,在現(xiàn)場一般做的聯(lián)苯胺試驗一般只是預(yù)實驗,是為了排除其他不是血液的紅色液體,如果確定是血液還要帶回去進行確證試驗,種屬鑒定,也就是再進一步分析是不是人類的血液,卻定是人的血液之后,才能做最后的DNA比對,也就是確定是不是具體某個人的血液。

    算算時間,這個結(jié)果確實不一定會出來。

    而一邊的沈易聽著江硯的話也清楚了他的想法,他是懷疑齊慎中槍是假的,現(xiàn)場留下的血跡很可能不是他的血,不得不說,這對沈易是個希望,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齊慎死。

    撂下電話之后江硯出聲:

    “沈易,我想回一趟局里,有一個猜測,我想驗證一下。”

    今夜的分局分外的熱鬧,江硯和沈易連夜回到了分局,江硯將視頻交給了林城之后就找到了之前負責調(diào)查齊慎中學(xué)經(jīng)歷的林淼淼,立刻讓她調(diào)取了李初明的資料,李初明就是齊慎在視頻中透露曾經(jīng)對他實施過侵犯的那個人。

    林淼淼翻閱資料:

    “在這里,這人就是之前排查三個可能對齊慎實施侵犯的嫌疑人之一。”

    江硯立刻問出聲:

    “這人死了嗎?”

    林淼淼搖頭:

    “沒死,不過這人大學(xué)期間嫖.娼被送進去了,關(guān)了一年,出來之后被人報復(fù)出了車禍,折了一條腿。”

    江硯閉了一下眼睛,那個猜測在他腦海中已經(jīng)越來越清晰了。

    沈易作為重要案情資料提供者此刻也在辦公室中,他看著這一屋子的警察看完那個視頻臉上露出各異的神色,有個年紀不大的實習(xí)女警面露不忍,小聲開口:

    “齊慎雖然是犯法了,但是我覺得他除了犯法也沒什么錯。”

    沈易看向了她,她年紀和林暖應(yīng)該差不多大,女孩子對女孩子總是有一種特殊的保護心理,也更容易共情她們受到的傷害。

    “和我們之前側(cè)寫的情況差不多,齊慎確實有過被侵害經(jīng)歷,他能共情那些被侵害的女孩兒,為了給自己也為了給這些女孩兒報仇,選擇了這么一條成為審判者,獨自拿起屠刀的一條路。”

    而此刻江硯手里拿著資料從隔壁辦公室過來:

    “不,齊慎殺人不是為光是為了那些女孩兒。”

    沈易立刻抬頭,屋子里的人也都看了過去,江硯快步走了過來,他的臉頰因為發(fā)燒有些病態(tài)的嫣紅,但是唯有那雙眼睛很亮,他終于想通了齊慎那句最關(guān)鍵的話:

    “齊慎在高中的時候被李初明侵犯,所以李初明應(yīng)該才是齊慎最恨的人,但是這個最應(yīng)該被他殺死的人卻活到了現(xiàn)在,只是因為車禍瘸了一條腿,齊慎被侵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十幾年的時間了,他是做心理醫(yī)生的,想要接觸到被侵害的受害者有很多的機會,但是這個案子到現(xiàn)在為止,卻只死了孫天磊和韓明浩兩人。”

    徐明明順著他的思路想,忍不住開口:

    “齊慎自稱是審判者,會不會在他的邏輯里,也是按罪量刑的呢?有些人在他眼里可以活著有些人就需要死刑,孫天磊和韓明浩一樣都是犯案不止一起,而且都涉及到了強.奸未成年人,會不會齊慎覺得他們應(yīng)該判處死刑,所以才下手殺了他們?”

    江硯看向徐明明,指了一下分析案情的白板上的死亡時間:

    “你說的沒錯,孫天磊和韓明浩確實是齊慎選出來的判處死刑的人,但是時間上卻不對勁兒,孫天磊和韓明浩的死亡時間相差只有不到一個月,他做了這么多年的心理醫(yī)生,碰到過那么多的患者,難道就這么巧合,讓他在短時間中遇到了兩個變態(tài)強.奸狂?然后又極其上頭的決定要在短時間內(nèi)殺了那兩個人嗎?”

    屋內(nèi)有過辦案經(jīng)驗的警察都清楚,在連環(huán)殺人案中,兇手作案間隔的時間往往就能體現(xiàn)出兇手當時的心理狀態(tài),殺人頻率間隔越短,暴露在警方視野里的風險就越大,也就意味著兇手當時的情緒越發(fā)不受控制。

    許超皺眉:

    “確實很矛盾,殺人越頻繁越容易暴露,一般頻繁作案的殺人犯心理狀態(tài)極其不穩(wěn)定甚至失控。

    但是齊慎作案干凈利落,他是一個有豐富反偵察思維,又目的導(dǎo)向很強的那類高智商罪犯,殺人,拋尸,避開監(jiān)控,這實在不像是一個心理失控的人做的案子。”

    這個案子他們前前后后忙活了多久呢,到現(xiàn)在韓明浩的尸塊兒都沒說全部找齊,說實在的齊慎就是警方最不愿意打交道的那類犯罪嫌疑人。

    江硯的目光頓了頓,他微微抿唇開口:

    “沒錯,所以他選擇在短時間內(nèi)連殺兩人,根本就不是因為他的心理失控了,而是因為殺人本身就不是他的目的。”

    第86章 真相(二)

    沈易瞬間抬頭, 眼神盯在江硯的身上:

    “你說什么?”

    包括在場幾個警察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江硯的身上,徐明明都有點兒懵了:

    “齊慎不是為了給那些女孩子報仇還能是因為什么?”

    還有其他原因能讓齊慎殺掉那兩個強.奸犯嗎?

    江硯閉了一下眼睛,耳邊還是視頻中齊慎說過的話:

    “因為只有殺人才可以讓γ-羥丁酸的衍生物引起警方重視, 而白三的死又暴露出了那家寵物醫(yī)院,齊慎最終的目的根本不是報復(fù)性殺人, 而是借由報復(fù)殺人, 讓蝰蛇這個蔭蔽多年的老毒蟲重新暴露在警方視線中。”

    江硯的聲音低沉, 這夜晚的刑偵辦公室中此刻格外的寂靜,沈易借由江硯的話, 才將這整件事全部都串聯(lián)了起來。

    從清水村開始, 這就是齊慎精心布置的一盤棋, 從孫天磊到徐明浩,看似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報復(fù), 但其實這兩人不過是他選出的路引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讓警方根據(jù)他拋出的路引揪出蝰蛇這個毒瘤。

    齊慎最后在他耳邊的話還音猶在耳,他說他從未販.毒。

    沈易心口處酸澀一片,眼角的地方滾燙發(fā)熱:

    “所以他才特意和我解釋過, 他從不曾販.毒。”

    沈易神色都有些怔忡, 他和齊慎從大學(xué)相識到現(xiàn)在十幾年的時間了,甚至可以算得上他身邊關(guān)系最好的同學(xué),但是他卻從不知道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變故, 他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齊慎滿身是血的樣子, 就像是心口被挖掉一塊兒一樣。

    哪怕辦案多年的刑警此刻臉上也是難掩唏噓, 一邊的小實習(xí)忍不住出聲:

    “那齊慎是怎么認識蝰蛇的呢?他們倆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江硯低頭看了一眼表:

    “等林城從審訊室出來, 應(yīng)該一切就明朗了。”

    今晚蝰蛇是林城親自審, 人一直都沒從審訊室出來。

    辦公室中有些累了的人就就著沙發(fā)或者放倒的椅子瞇一下,江硯和沈易并沒有回去, 江硯帶沈易去了他們法醫(yī)科的休息室,里面有個單人床,江硯從柜子里拿出了自己毯子給沈易鋪上,壓下了胸口那股咳意,拉著沈易坐下。

    “你一天都沒休息了,躺下瞇一會兒,林城那邊我估計要后半夜了,你放心,等他出來我第一時間叫醒你。”

    江硯看著沈易的目光中難掩心疼,這一天怕是沈易經(jīng)歷變故最大的一天了,他也知道,齊慎的事兒一直壓在他心里。

    沈易此刻的狀態(tài)很差,他很累,但是偏偏睡不著,人在累到極致的時候就會有一種精神抽離的感覺,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離自己很遠,像是一場夢一樣。

    “江硯,我多希望眼前的一切就是做了個噩夢,等到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夢就醒了。”

    江硯心疼地環(huán)過他,手臂微微用力將人拉到懷里,輕輕吻了一下沈易的額頭。

    他與齊慎并未有過什么交集,他做的這一切,哪怕是一個陌生人看來尚且要惋惜,慨嘆,更何況和齊慎關(guān)系那么好的沈易,人活著的時候他什么都不知道,如今齊慎生死未卜,一切真相又以一個這樣的方式鋪陳在他眼前,他怎么受得了?

    “齊慎是我這么多年遇到過最聰明的人,你還不知道吧,他在登船去找你的時候就在碼頭給警方留下了記號,他下了這么大一盤棋,所有人,包括警察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我想船上的一切他應(yīng)該能預(yù)料到,或許他真的沒死。”

    江硯此刻是真的希望齊慎還活著,無論是因為他和沈易的私交,還是因為他所做的一切將蝰蛇送到了他面前。

    精神放松下來身上的不適就開始放大,胸口悶脹的有些明顯,咳嗽有些忍不住。

    聽到了他的咳聲,沈易驟然回神兒,江硯的臉色實在是不怎么好,現(xiàn)在深夜,低燒已經(jīng)退下去了,臉頰恢復(fù)了那一貫沒血色的蒼白,沈易整理了一下情緒:

    “聽你有點兒氣喘,是不是胸口的憋悶嚴重了?我?guī)慊蒯t(yī)院。”

    江硯前兩天才完全控制住了肺部細小的出血,肺氣腫的情況還沒什么好轉(zhuǎn),夜間尤其容易憋悶,更何況他跟著自己擔驚受怕了一天,沈易不敢大意,說著就要拿起外套起身,被江硯拉住了:

    “沒事兒,不算加重,肺氣腫夜晚都有點兒悶窒感,這會兒回醫(yī)院也不能用藥。”

    “不能用藥至少可以吸氧,走,知道結(jié)果也不差這半天。”

    江硯住院的這幾天晚上都是他在醫(yī)院陪他,所以對江硯的情況很了解,晚上是會加重氣喘悶窒,但是往天也沒有今天嚴重。

    后半夜沈易還是開車帶江硯回到了病房,江硯咳喘比每天晚上都要厲害,呼吸的時候就像是肺部被塞了一團棉花一樣,吸不到底。

    測了血壓和血氧,上了鼻氧人呼吸困難的情況才算是緩解下來,沈易就坐在床邊,江硯勾住了他的手。

    “我沒事兒,去睡一會兒吧。”

    沈易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卻有些睡不著,腦海中的畫面一直在重復(fù),直到天都開始放亮他才睡了過去。

    他這樣都狀態(tài)肯定是不能上班,他早晨起來找副院長請了兩天假,正好連上了周末。

    回來的時候江硯已經(jīng)起來了,剛從衛(wèi)生間洗漱出來,他過去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江硯笑著晃了晃他的手:

    “好多了,沒事兒了,你怎么起這么早?”

    “找我們副院長請了個假,休息兩天。”

    兩人正吃早飯的時候,江硯的電話響了起來,是白大壯的,昨天江硯就交代了他,現(xiàn)場血液檢測出來之后立刻給他回個電話,沈易知道這個事兒,所以看到屏幕上白大壯那三個字就有點兒緊張,江硯握住了他的手,接起了電話:

    “師父,現(xiàn)場血液種屬測定結(jié)果出來了,現(xiàn)場齊慎留下的血液中檢查出了豬血。”

    江硯坐直了些身子:

    “比例多少?人血量致命嗎?現(xiàn)在能確定人血就是齊慎的嗎??”

    “比例大概五比五,一半的人血,血量不足以致命,齊慎之前沒有案底,基因庫中沒有他的DNA樣本,上午現(xiàn)勘組已經(jīng)出發(fā)去齊慎家了,估計會帶回來DNA樣本,比對結(jié)果,最早是明天下午,不過,剛才這邊的結(jié)果已經(jīng)給林隊送去了,林隊懷疑齊慎是假死脫身。”

    江硯撂下電話之后,一邊的沈易用手搓了一把臉,肩膀微塌,像是終于松下了一口氣一樣,待緩過神而來,他立刻罵了一句:

    “艸蛋,他怎么不去演戲。”

    罵是罵,只是眼眶卻紅了一片,濃霧籠罩了一天的臉色終于有了化開的痕跡,沈易其實也是跟著松了一口氣,作為警察,將犯罪嫌疑人捉拿歸案自然是他們的使命和職責,但是,是人就會有私心,無論是因為沈易的關(guān)系,還是因為齊慎這件案子本身的性質(zhì),他其實內(nèi)心并不希望齊慎走到最后的結(jié)局。

    沈易低頭就見江硯抽了張紙遞到了他面前:

    “要不要哭一場?”

    沈易一把拍開了他的手:

    “哭個屁。”

    他想起昨天他抱著齊慎哭成狗的樣子就想找地縫鉆進去。

    江硯抬起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沈易有些泛紅的眼角,微微將人攬到懷里:

    “其實,這未必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

    他知道作為警察說這樣的話未免不合適,但是他已經(jīng)盡到了警察的職責,有點兒作為除了警察之外的個人的看法也應(yīng)該不算錯吧。

    沈易的動作一頓,他何嘗不明白江硯的意思,縱使齊慎有何種理由,他殺人都是事實,兩條人命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背在了他身上,賴也賴不掉,如果昨天他沒有“死”在船上,而真的被警方捉住,最后的結(jié)局可想而知。

    “這倒是。”

    他想起了昨天的那艘快艇,那快艇的速度極快,應(yīng)該就是蝰蛇給他自己留的后路,如果昨天齊慎真的能乘那個快艇逃出了國境線,也算是逃了一命。

    “好了,現(xiàn)在知道人沒死,你總能認真吃飯了吧。”

    剛才他眼看著沈易將眼前的那碗豆腐腦攪來攪去,最后都碎成了渣,也沒吃進去幾口。

    知道齊慎或許沒死還逃了出去,沈易的狀態(tài)恢復(fù)的很快,一桌子的早餐被一掃光。

    下午的時候江硯和林城通了一個視頻,林城頂著一個烏黑的大黑眼圈,江硯直接開口:

    “齊慎和蝰蛇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蝰蛇交代,李初明當初大學(xué)被抓到嫖/娼,是因為齊慎做了手腳,要說齊慎也是個化學(xué)天才,他自己做的藥下給了李初明,但是卻被當時借用他實驗室的一個實驗員出賣給了蝰蛇,蝰蛇用這件事兒威脅齊慎幫他合成類似藥劑。

    但是蝰蛇自己不認為這是威脅,而是合作,齊慎利用蝰蛇提供的實驗室合成類似的鎮(zhèn)定劑,而蝰蛇的人會幫齊慎‘懲罰’那些齊慎選中的人。”

    “懲罰?這個懲罰是指什么?”

    “多種多樣,有的是復(fù)制李初明那種,嫖.娼被抓,有的是下藥之后物理閹割,不過,都沒有鬧出人命過。”

    第87章 黑凜

    江硯微微皺眉:

    “齊慎利用自己做的藥劑去報復(fù)那些選定的人這一點可以說得通, 但是他就那么信任蝰蛇嗎?用他的實驗室?”

    林城喝了口濃茶:

    “我起初也是疑惑這一點,審了那孫子一宿,才算是透露出了關(guān)鍵的東西, 蝰蛇這些年不光搞毒.品,他還做仿制進口藥的勾當, 所以起初齊慎應(yīng)該根本不知道蝰蛇和毒品沾邊, 以為他的實驗室是偽造鎮(zhèn)定劑賣錢的。”

    江硯帶入了一下當時的齊慎, 那個時候的齊慎需要蝰蛇的人幫他實施報復(fù),做的本也是犯法的事兒, 而蝰蛇做假藥生意, 求財, 在他眼里不算是破了下限,這才有了后來的合作:

    “所以, 齊慎這一次弄出這么大的動靜,應(yīng)該是在發(fā)現(xiàn)了蝰蛇真實身份之后。”

    林城微微搖頭:

    “不只是這樣,齊慎確實是個化學(xué)天才,γ-羥丁酸的衍生物就是他合成出來的, 而蝰蛇發(fā)現(xiàn)了這個東西的作用, 偷偷將這個東西送了出去,找了從前手底下的人想要以此為基合成出新式毒.品,而這種毒。品就是禁毒支隊上半年破獲那場大案中發(fā)現(xiàn)的S2號毒.品, 那東西你還記得吧?”

    江硯當然記得, 當初有幾個被抓獲的毒蟲的法醫(yī)鑒定還是他做的, 他記得那個案子鬧得挺大, 禁毒支隊也非常重視, 因為S2號毒.品從前從未出現(xiàn)過,算是一種新式毒.品, 當時還投入了大量的警力,但是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再次抓到吸食這種毒.品的人。

    就像是一夜之間這種毒.品就從市面上消失了一樣,曇花一現(xiàn)。

    因為是新式毒.品所以市局理化組還專門做了攻堅,他當時還參與了,分析了在那次案件中繳獲的S2號毒.品,最后的分析結(jié)果是這種毒.品性質(zhì)很活潑,極容易變質(zhì)分解,他們起初因為不了解這種新化合物的性質(zhì),那點兒樣品最后幾乎都分解了。

    在后續(xù)的案情分析會上,理化組還做了檢討,而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們推測,就是因為這種新型化合物的狀態(tài)不穩(wěn)定,很難儲藏和運輸,所以才沒有什么在市面上流通的機會。

    最后他們將這個曇花一現(xiàn)的S2,歸結(jié)成一種失敗的試驗品。

    這在禁毒支隊并不罕見,因為在過往的案件中,在他們抓到的人里面指不定就吸點兒什么不知名的東西,所以在那之后這種新型毒.品沒有再現(xiàn),倒是也不是頭一回。

    “所以,蝰蛇是還在打這個S2的主意?”

    “沒錯,蝰蛇深知S2的缺陷,但是他手下的那些制毒師傅根本無法克服易分解的這個難題,所以他又將主意打到了齊慎的身上。”

    一旁聽到這一切的沈易臉色沉了下來,他完全能想到齊慎當時會多么憤怒,這種藥他做出來是為了報復(fù)那些侵害了女孩子的畜生,卻沒想到給這些毒.販子做了嫁衣,可想而知他當時得多恨。

    沈易忍不住插嘴出聲:

    “在船上蝰蛇用我威脅齊慎交出來的東西應(yīng)該就是能讓S2性質(zhì)穩(wěn)定的方法,他肯定是沒給,所以蝰蛇一定是之前就威脅過他很多次,他沒辦法,最后才想到了這個幾乎是同歸于盡的辦法。”

    卻沒想到他的話音剛落下,林城就搖頭出聲:

    “不,蝰蛇說齊慎答應(yīng)了和他合作。”

    沈易皺眉:

    “什么?”

    昨天的審訊室中,林城的表情和沈易的震驚相似:

    “你說齊慎答應(yīng)和你到國外?”

    審訊室里的人神色萎靡,就像是一個被抽干了精氣神的破袋子,唯有提起齊慎的時候那雙眼中閃著和從前一樣的陰篤:

    “怎么?你不信?這合作是他主動提起的,他說我若是想要合成方式,就要用兩條人命換。”

    林城微微皺眉:

    “他說的人就是孫天磊和徐明浩。”

    那張干癟的臉上竟然在此刻浮現(xiàn)出一抹類似得意的笑意:

    “沒錯,如果不是我的人幫他,單憑一個齊慎,也至于讓林隊長兩個月都沒有抓到兇手?”

    林城卻沒有被他這嘲諷的話而激怒:

    “你說你的人到現(xiàn)在都沒有找到使S2穩(wěn)定的方式,但是你為什么就敢斷定齊慎一定有辦法?”

    蝰蛇的聲音就像從砂紙中打磨過一樣,干澀透著沙啞,眼底似乎還在不甘:

    “因為我在監(jiān)控中看到過齊慎曾經(jīng)合成出過不易分解的S2,當時齊慎似乎也沒有想到,所以他立刻就銷毀了樣品,而且破壞了當時實驗室中的監(jiān)控錄像,只是他漏掉了一處。”

    說到這里的時候,蝰蛇頓時愣住了一下,那渾濁的目光驟然間閃過一絲警惕的寒芒,隨后他的臉色瞬間就白了下來,整個人本來還算穩(wěn)定的精神狀態(tài)瞬間變得亢奮:

    “他是故意,他是故意的。”

    而此刻,林城也瞬間明白了一切。

    鏡頭前的江硯和沈易聽完瞬間就明白了整件事,林城搓了搓熬了一夜有些脹痛的額角,江硯心底難掩震驚:

    “所以說齊慎的局早就開始了,所謂的能合成出穩(wěn)定的S2根本就是引誘蝰蛇的誘餌,他知道蝰蛇只要知道了這個就一定會上鉤,一定會答應(yīng)他的合作,他故意利用蝰蛇的人殺了兩個遭天譴的強.奸犯,從而在殺人的過程中暴露γ-羥丁酸,再設(shè)計利用白三的糖尿病,暴露出那個寵物醫(yī)院。

    他知道到只要暴露出這兩個問題,警方一定會順藤摸瓜找到蝰蛇,而他則能在這個案子中完美隱身,而且他的M國簽證在上個月就已經(jīng)下來了,他隨時都能到國外,整個計劃環(huán)環(huán)相扣,幾乎沒有瑕疵。

    整個計劃只有一個意外。”

    他嘆了口氣,和視頻中的林城同時抬眼看向了沈易,齊慎計劃中唯一的意外就是沈易。

    齊慎第一次在警方這里產(chǎn)生嫌疑,其實就是上次在知道沈易要到現(xiàn)場的時候為救他而給林暖發(fā)了消息,如果不是那一次,恐怕警方真的很難查到他的頭上。

    而蝰蛇恐怕也是因為那一次,才知道自己的人中有了叛徒而懷疑到了齊慎的頭上,而選擇綁架沈易來威脅齊慎,如果不是因為有那一次的意外,恐怕齊慎早已在警方懷疑到他身上之前就到了國外。

    一環(huán)一環(huán),當真是時也命也。

    撂下電話之后,沈易一直低著頭,江硯猜到他此刻心里一定不好受,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心理不舒服?”

    沈易搓了搓臉,他低著頭用手指無意識地劃著江硯的手心:

    “我也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感覺,我如果說如果不是因為我,或許齊慎的計劃早就完美收官了,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兒矯情?”

    江硯笑了一下,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不矯情,甚至我對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也不意外。”

    沈易抬頭,黑白分明的眼底有些疑問:

    “為什么?”

    江硯靠在床頭后墊的枕頭上,臉上有幾分自嘲:

    “其實在你還在上學(xué)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齊慎看向你的目光和別人不一樣,或許這就是‘偷窺者’的直覺吧,我對別人看向你的目光分外敏感,你在上學(xué)的時候有不少愛慕者,但是唯有齊慎看向你的眼神和我很像,就像是看著陽光,看著救贖的樣子。”

    在那幾年的時光中,他的目光中只有沈易,對他周遭的所有人都像是可以忽略背景一樣忽略,唯有齊慎,他看向沈易的目光讓他記到了今天。

    從前他只以為是因為沈易本身就像是一個小太陽,如今才知道,或許在齊慎的眼里,沈易對他的意義就和陽光差不多吧。

    沈易不太喜歡江硯用“偷窺者”來形容他自己:

    “好了,說的這么肉麻,好看著陽光,我是火烈鳥啊?”

    現(xiàn)在的情況雖然有了些偏差,但是也稱得上是最好的了,而且,那天那個帶走齊慎的人肯定是深得齊慎信任的,希望他真的能帶齊慎逃離原來的生活吧。

    M國一個西式莊園的二層臥室中,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不久的齊慎穿著一身純棉的睡衣斜倚在床頭,臉色白的有些厲害,私人醫(yī)生進來幫他的傷口換藥,槍.傷在國內(nèi)算是罕見到不敢去醫(yī)院的傷勢,不過換在M國倒不是多么難以見到的傷勢,莊園的家庭醫(yī)生Ken對此也并不驚訝。

    他用一口蹩腳的中文出聲:

    “傷口避開要害,失血多,多休息”

    齊慎半闔著眼聽完了這蹩腳的中文才問了一句:

    “黑凜呢?”

    “凜少出去了,您可自己聯(lián)系。”

    齊慎看到了床頭上放著的就是他自己的手機,他撐著身子起來一些,拿了過來,后背的傷口被抻的生疼,兩天了手機還是滿電,應(yīng)該是有人幫他充過電了,屏幕上信號那一欄是滿格,已經(jīng)換了本地的電話卡。

    他點開了通訊錄,通訊錄里干凈的只有一個人的名字,他按了過去。

    那邊接起來的很快,不等他說話就立刻開口:

    “醒了?我馬上回去。”

    第88章 沈易心虛(齊慎黑凜)

    黑金色的跑車一個利落的擺尾停在了莊園門口, 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人從車上下來,主屋兩側(cè)的安保人員躬身行禮:

    “凜少。”

    黑凜上了樓,直奔齊慎所在的臥室, 歐式的高背床邊有一個明顯不符合屋內(nèi)陳設(shè)的輸液架,幾個袋子的鹽水掛在上面, 順著透明的輸液管將藥滴入床上那人的血管中, Ken剛為他換完藥, 調(diào)試了一下監(jiān)護設(shè)備。

    聽到動靜齊慎才睜開眼睛,他的臉色是大量失血過后的蒼白, 手背上的血管甚至因為短期大量輸液而變得青了一片, 原本就清瘦的人, 此刻看著脆弱的好像一片紙,黑凜站在他的床前, 眉心不自覺地皺著,他不喜歡齊慎這樣脆弱的樣子。

    那天的那一槍他開的沒有問題,雖然是照著齊慎后背開的,但是卻避開了心臟等要害, 而且那之后他立刻帶人到快艇上救治, 一般這種情況除了失血過多不會有生命危險,他身邊訓(xùn)練營的人若是受了這樣的傷最多昏睡一晚就醒了,怎么齊慎卻從那天足足昏睡了兩天兩夜?

    Ken看到他微微低頭躬身開口:

    “凜少。”

    “之前你救的人不是一晚上就醒了嗎?怎么他睡了這么久?”

    黑凜的母親是Z國人, 但是他卻遺傳了父親幽深的冰藍色瞳孔, 盯著一個人的時候目光有一種格外的冷冽感。

    Ken對這位少爺將床上這沒經(jīng)過訓(xùn)練的普通人和訓(xùn)練營中千錘百煉的鐵人一塊兒相提并論心里有些無語, 但是臉上卻絕不敢表現(xiàn)出來:

    “凜少, 齊先生并不比受過訓(xùn)練的人, 身體沒有那么強悍,多睡一天也是正常的。”

    黑凜的臉色還是沒有緩和下來多少, Ken看著儀器沒什么問題,就立刻閃人告退了。

    穿著黑色風衣壓迫感極強的人看了看齊慎這好像捏一下就要斷氣的樣子,甚至都沒有敢坐在他床邊,就怕一碰他就碎了,就只低著頭看著他,心里就想他趕緊好,但是嘴上的話卻生硬的像在訓(xùn)練士兵:

    “早點兒好,怎么這么嬌弱。”

    齊慎就是現(xiàn)在渾身沒一點兒力氣,如果有他一定一腳將人踹出去,他到底有沒有學(xué)過閱讀理解,不知道普通人和嬌弱的區(qū)別嗎?只是現(xiàn)在他的力氣只夠他回那人一個白眼。

    黑凜對這撓癢癢一樣的白眼沒有任何反應(yīng),也不覺得任何不快。

    半晌齊慎才出聲:

    “脖子酸,你能不能坐下。”

    黑凜四下掃了一眼周圍,單手拎過一把看著就不輕的雕花細鈿的高背歐式椅,正襟坐下,兩只手自然垂放在修長的腿上,背部沒有靠進椅背,是個隨時都可以起身的防御性動作,只是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齊慎的身上。

    “這兩天都發(fā)生了什么?”

    齊慎稍稍撐坐起來一些,動作間牽扯到背部,疼的呼吸都是一窒,黑凜扣住了他的肩膀:

    “別動。”

    他的手下沒有輕重,本想扶住齊慎,卻將人直接錘到了背后靠枕上,齊慎只覺得痛感竄著脊背而上,臉色都白了:

    “你想錘死我就直說。”

    黑凜的手指有些僵硬,最后無措地收了回去,放在膝蓋上的時候都不知所措地攥緊又松開好幾次,不敢再碰他了,那雙冰藍色的眸中閃過一絲不知所措。

    “那天帶你到快艇上之后又散開了三個不同方向的快艇,Z國警方?jīng)]有追上來,快艇到了海域邊界換了黑家在公海的郵輪,當天晚上到了普玉門半島的機場,乘私人飛機回了這里。”

    齊慎沉默片刻,還真是夠折騰的。

    黑凜看著他沉默的樣子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的處境:

    “你在Z國的身份雖然被通緝,不過Z國和M國沒有引渡條約,且那邊的警方不能證明你到了這里,在這里你會有一個新的身份,你不用擔心。”

    齊慎倒不是擔心這個,其實早在他計劃一切的時候就通過一些手段在M過擁有了一個華裔身份,一個履歷清白的身份,他只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沈易他沒有死。

    他知道根據(jù)現(xiàn)場留下的血跡,警方一定會對他進行假死的猜測,但是沒有證據(jù)。

    他閉了一下眼睛:

    “我沒有擔心,我就是有點兒心虛。”

    黑凜表示不解,為了那個老毒蟲嗎?

    “你做的沒有問題,蝰.蛇該死。”

    “不是對他。”

    黑凜似乎想到了什么,臉色難得臭了一點兒:

    “因為那個總和你吃燒烤的小白臉?”

    齊慎無語:

    “什么叫小白臉?他是醫(yī)生,叫沈易。”

    黑凜想起那個船上見到的槍法奇差的人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他是什么。

    “你如果喜歡吃燒烤,等你傷好了,我可以陪你吃。”

    齊慎深深嘆了口氣,對他抓錯重點的問題已經(jīng)不想糾正了,索性點了點頭:

    “好。”

    就當他是喜歡吃燒烤吧。

    黑凜很滿意,看著他唇上都起皮了好心情地準備給他喂水,只是他不懂得喂病人要用吸管,齊慎背上有傷,此刻手抬不起來,只能就著他的手喝水,結(jié)果被黑凜一口水灌進來,好懸沒嗆過去,齊慎嗆咳出來,震的后背疼的直冒汗。

    黑凜立刻收手,想幫他拍背又瞬間想起來他背上有傷,看著咳的眼睛都紅了的人他大聲沖外面喊:

    “Ken。”

    很快外面守著的洋人醫(yī)生和兩個醫(yī)護人員就進來了,堪堪幫齊慎緩過了一口氣,黑凜站到了醫(yī)護人員后面,看著齊慎好了一些才松下了一口氣,雖然他也不明白怎么喝個水喝成了這樣,但是看著齊慎那嬌氣的樣子,還是不忘出聲提醒醫(yī)護人員:

    “你們輕點兒,他怕疼。”

    前面的Ken內(nèi)心吐槽,他敢保證,齊慎嗆著,絕對和身后指揮這人脫不開關(guān)系,他們醫(yī)護人員很靠譜的好嗎?

    國內(nèi),江硯的情況算是穩(wěn)定下來了,復(fù)查的CT片子,肺氣腫的情況在好轉(zhuǎn),但是并不十分明顯,肺氣腫的恢復(fù)需要時間,沈易也在周一的時候正式上班。

    江硯是在第二周的周三出院的,他下午辦了出院手續(xù),特意等到沈易下班和他一塊兒回家。

    沈易半點兒也沒用江硯拎東西,而是一手拉箱子,一手拉了江硯的手帶著他上了電梯,甚至進電梯的時候他還好心情地哼了兩句歌,雖然這歌聽著不怎么在調(diào)上,但是這不影響江硯感受到沈易的好心情,他看到連轎廂壁上映著的沈易的臉都是眉眼飛揚的。

    自從上次那件事兒之后,沈易著實低迷了有一周的時間,這周上班雖然好些了,但是瞧著也沒從前開心,兩人回家阿姨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沈易去酒柜拿了瓶珍藏的紅酒,開了酒,選了一個精致的高腳杯給自己倒上了,卻沒讓江硯喝:

    “這些天出了這么多的事兒,數(shù)今天你出院算是個好事兒,喝一杯。”

    江硯看著興致勃勃的某人,總覺得今天的沈易有點兒不太對,他這高興的樣子似乎不僅僅是因為他出院了。

    晚上沈易哼著歌從浴室擦著頭發(fā)出來的時候,就見江硯正坐在床上了懷里抱著貓仔盯著浴室門口等他,或許是江硯長年參與辦案的原因,他不說話盯著一個人的時候,倒是還真有點兒那種警察獨有的洞察壓迫感的。

    尋常沈易自然是完全不care的,但是今天他有點兒心虛,一邊擦頭發(fā)一邊不去看江硯的眼睛,他正要蹭到另一側(cè)躺下的時候,手臂就被人拉住了,江硯手腕用了一個巧勁兒,懷里的貓兒被順下去,換成了沈易坐在了他腿上,他的手剛好摟住懷里人的腰。

    沈易以為他剛出院就要開葷,渾身的毛都要炸起來,立刻去拉他:

    “干嘛,干嘛?剛出院不可以,你克制一下。”

    這話說的義正詞嚴,江硯哭笑不得,手在沈易腰間敏感的地方撓了撓:

    “沈主任,想哪去了?”

    沈易對上他的目光,他想歪了?

    “你自己手干嘛呢?還問我想哪去了?”

    江硯接過他手上的毛巾,幫他擦著還有點兒滴水的頭發(fā),甚至還貼心地幫沈易擦了擦耳朵,他手上的動作輕緩柔和,耳朵的絨毛敏感,沈易被他揉耳朵揉的身上軟軟的,他抵制住了誘惑,搶過了他手中的毛巾:

    “不準揉了。”

    江硯笑了:

    “今天有什么開心的事兒嗎?”

    沈易有點兒心虛:

    “你今天出院還不算開心的事兒啊?”

    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犯水逆,這進醫(yī)院和進飯店似的頻繁。

    江硯忽然抬手點了一下沈易的鼻間:

    “我的檢查報告你比我知道的都要早,從前天秦主任就說我今天可以出院了,也沒見你多高興,怎么今天這一天就高興成這樣了?”

    “知道你要出院,和你真的出院了這一樣嗎?我當然高興,干嘛?不準我高興啊?”

    江硯直覺今天是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兒,細想之下,能讓沈易這么高興,又不方便告訴自己的事兒或許就只有和齊慎有關(guān)的事兒了,想到這里,他眸色暗了一瞬。

    第89章 和沈易做同事

    江硯緩了一下心態(tài), 沒有再往下追問,捏著沈易的臉笑了一下:

    “準,你開心就好了。”

    說完他就起身去了床上的另一側(cè)準備躺下, 沈易卻忽然覺得這人有點兒不太對,剛才那笑也太勉強了吧?

    思及他瞞著江硯的事兒, 沈易還是有那么兩分心虛的。

    他擦了頭發(fā)跳上了床, 一扯被子就和江硯鉆進了一個被窩, 他手戳了一下江硯的手臂:

    “生氣了?”

    江硯看著沈易黑白分明像是貓兒一樣亮晶晶的眼睛,有什么情緒也都散開了, 他也回應(yīng)他一樣, 戳了戳他的手臂:

    “沒有, 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氣。”

    沈易想了想,好像從他們認識到現(xiàn)在, 江硯確實沒有生過他的氣,這人就好像沒脾氣一樣,這么想來他更是有點兒愧疚,一雙眼中的光彩都暗淡了一下, 他非常誠實地出聲:

    “好吧, 我高興確實是因為有別的事兒。”

    江硯抬眼,眉峰微挑,眼底藏著一點兒期待, 沈易愿意和他說?隨后他就聽到了沈易的聲音:

    “但是我不能告訴你是什么。”

    很好, 一句話落, 江硯一個腦瓜崩落在了沈易的頭上, 他有些氣笑了, 說沈易誠實吧,他不說什么事兒, 說他不誠實吧,他坦白告訴他他有事兒瞞著他:

    “不想說就不說吧,我覺得我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沈易有些震驚:

    “為什么?”

    這人猜到了?

    江硯揉了一下他的臉,忽然想起沈易前幾天在審訊室中那條理清晰,邏輯縝密的樣子,怎么到他這兒就傻乎乎的:

    “這一周多你都情緒不高,是因為齊慎,現(xiàn)在忽然高興的洗澡都要唱歌能是因為什么?多半還是齊慎吧?”

    連江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提起齊慎的時候的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沈易沒想到他這么敏銳,他捏了一下鼻子笑道:

    “哎呦,我好像聞到了好大的酸味兒。”

    江硯忽然低頭扯了一下被子,面上好像一個委屈的小媳婦,沈易頓住了笑聲,湊過去抱住他:

    “不酸,不酸行了吧。”

    江硯由著他抱著,臉上的線條終究還軟和了下來,索性靠在他身上,沈易猶豫一下出聲:

    “你真不想知道?”

    江硯閉上眼睛出聲:

    “你開口前要考慮到我的身份。”

    他不光是沈易的愛人,他還是警察,有些事兒沈易不說他就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卻不好再裝不知道了。

    沈易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暖意和感激,無論如何齊慎都是他多年的朋友,縱使他做了一些違背法律的事,但是在他看來卻并不違背道德,他不想讓他落到最壞的結(jié)局。

    他將江硯按住,親了一下他的唇角,就像是開心的小貓抱著懷里的大玩具一樣,有一種江硯無法拒絕的熱情。

    兩個人你來我往,熱情的小貓兒不知道什么時候跨坐在了江硯的身上,小貓撩到一半的時候瞬間想起來什么,立刻頓住了動作。

    “停,你剛出院,今天不行。”

    江硯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一把逮住了要溜的人:

    “你看我能停下來嗎?”

    這個時候喊停,虧他想的出來。

    沈易摸了摸鼻子,有點兒心虛,其實他也不是很好停,算了,一天放縱一下應(yīng)該不至于喪偶,干吧。

    而此刻靜靜躺在床頭柜上的那個手機中有一封下午才被查看的郵件,那是一個陌生的還在雜志郵箱發(fā)過來的。

    里面是一封論文,其方向正是之前沈易和齊慎說過想要找的關(guān)于未成年人心理干預(yù)的方向,只一眼,沈易就猜到這可能是誰給他發(fā)的了。

    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論文,果然在論文的最后一段,他看到了夾雜在文中的一句話,那句話他記得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齊慎的畢業(yè)論文中,這篇論文就是齊慎在用隱蔽的方式給他報平安。

    看到那句話的時候沈易懸在心上許久的石頭終于算是落地了,他不知道齊慎身在何處,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的情況,但是至少,他知道他沒死。

    他甚至愿意相信那個帶走齊慎的人,是真的想要救他。

    M國的一個莊園中,過了兩天齊慎才被Ken允許下床活動活動,齊慎被護工扶著起來,他傷口在背部,平時不能躺著靠著,只能側(cè)著身子,這兩天下來他感覺腰上的肌肉都是酸疼的,護工的動作非常小心,因為床前還站著一個面容嚴肅的黑凜。

    黑凜從前也受過傷,多數(shù)的時候都是包扎一下,自己扛過去,身邊所有的人幾乎也都是這種情況,齊慎這傷在他眼里頂多是需要養(yǎng)的時間要長一點兒,但是放在這人身上好像活生生就去了半條命,甚至他覺得護工的力氣再大一點兒就要捏碎他細瘦的腕骨。

    半晌他看著起來那么費勁的齊慎還是上前:

    “我抱你出去吧。”

    齊慎對于這貨不會照顧人的模樣已經(jīng)接受良好了:

    “我傷在后背。”

    “我知道。”

    最后黑凜用兩個被子裹在齊慎身上,將人像是蠶蛹一樣平舉在手上抱出去的,而齊慎露在被子外面眼睛安詳?shù)亻]上了,只要不看這貨,他大概就不會尷尬。

    “今天,你讓我的人幫你發(fā)了封郵件?”

    齊慎手捧著一杯熱可可,靠在椅子里,低頭聞了聞醇厚香甜的味道,微微瞇眼,他其實更喜歡咖啡的味道,只是現(xiàn)在醫(yī)生不讓他喝咖啡,只能喝可可解解饞,聞言隨意地嗯了一聲:

    “發(fā)了。”

    “給那個小白臉。”

    黑凜不看齊慎,灌了一大口黑咖啡,不知道為什么,齊慎老是念著他的那個什么師弟,他就是很不爽。

    “都和你說了,他叫沈易,不是什么小白臉,以后不要這么說人家,不禮貌。”

    黑凜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

    “我從前很禮貌嗎?”

    齊慎愣了一下,想起三年前他在M國第一次見到黑凜的樣子,那個受了傷,截了他的車,用槍威脅他帶他回家的人,好像確實不怎么禮貌呢。

    江硯出院之后第二天就回了分局上班。

    之前的兩個殺人案除了齊慎這個在逃嫌犯之外,兩個協(xié)助齊慎作案的蝰蛇手下的馬仔均已落網(wǎng),這個案子總算是可以告一段落。

    而蝰蛇身上涉及的案件極多,審了一個多星期,今天卷宗終于移交檢察院了。

    林城昨晚回家睡了個好覺,洗了澡,理了發(fā),整個人看起來都清爽了。

    “出院了,給,這個你收著。”

    一照面,林城就塞給了江硯一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

    “這什么?”

    江硯正要拆開,就被林城攔住:

    “哎哎哎,去洗手,洗完手再拆。”

    江硯一到衛(wèi)生間,就看到整整齊齊一排的人在排隊洗手,徐明明看到江硯熱情地打了招呼:

    “江主任你來了,身體好些了嗎?”

    江硯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實習(xí)生,之前那幾個案子弄的支隊連天的加班,弄的眼前這剛從學(xué)校出來的花朵整日都是蓬頭垢面的,現(xiàn)在徐明明理了頭發(fā),胡子刮的干干凈凈,襯衣領(lǐng)口都是齊整的,一整個精神小伙,再一抬頭,他發(fā)現(xiàn),這一個個頭發(fā)都立立正正的:

    “好多了,你們這是集體在哪辦卡了嗎?”

    徐明明笑了:

    “沒有,是林隊說的,案子結(jié)了,大家都回去收拾收拾,整理一下個人形象問題。”

    一群人排隊洗手,排隊出門,排隊到了工位,拆開了今天林城同志發(fā)給大家的紅布包。

    里面是一個個逢案必破符,林城站在前方講話:

    “都貼在手機背面啊,這是我媽特意去找了大師花了888開光過的符。”

    所有人都沒有半點兒唾棄這種封建迷信行為的行為,在這里請不要提什么無神論,是被案子逼瘋誰知道。

    一個個的整齊劃一地拆手機殼,虔誠地將符貼了上去,徐明明看到江硯手里兩張符的時候好奇:

    “江哥,你怎么有兩張?”

    江硯也沖林城晃了晃符詢問,林城出聲:

    “我讓我媽單獨給你求了一張保平安的,你今年有點兒太背了。”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了江硯身上,那表情,那眼神仿佛都在說,是背,快貼吧。

    江硯

    過了半個小時,江硯才到林城的辦公室:

    “帶走齊慎的那個人是誰?蝰蛇交代清楚了嗎?”

    今天無案一身輕的林隊,非常小資地給自己來了一杯手搖咖啡,腳恨不得翹到辦公桌上去:

    “你還真別說,這人還真有點兒來歷,M國船業(yè)大亨Zoey你這應(yīng)該知道吧,就那個圣凱斯琪船運公司的老板,這個人道上稱黑爺,是這個Zoey和第四任華裔妻子的兒子,隨母姓姓黑,叫黑凜。

    據(jù)說他成年之后沒有進家族公司,而是接手了Zoey早年成立的一個安保器械集團,也有人說他是幫著集團處理一些不太能上得了臺面的灰色地帶的事情,也因為他在船運業(yè)的人脈,蝰蛇想要結(jié)交他,想要借著他的便利運輸毒.品,不過這人不碰毒.品,拒絕了蝰蛇的合作,就連蝰蛇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天黑凜為什么會在船上。

    我估計,黑凜那天就是為了齊慎來的,至于那兩人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蝰蛇不清楚。

    不過我查了一下,黑凜還是走正常簽證入境的,這是他第一次入境,期間也沒有查到過什么違法犯罪記錄,他很有可能就是沖著齊慎來的,按著他的本事,或許真的有可能將齊慎直接帶出國境線。”

    江硯倒是沒有想到那天帶走齊慎的人這么大的本事。

    不過,這也未必不是一個好事兒。

    林城用手肘碰了一下江硯:

    “說實話,你希望齊慎被捉拿歸案嗎?”

    江硯微微挑眉:

    “你希望?”

    林城嘆了口氣:

    “這人還真是把人性的復(fù)雜體現(xiàn)的全面,從個人角度來說,我都想為他鼓掌,算了,不提了,他要是真的逃到了M國,一時半會兒我們還真拿他沒辦法。”

    現(xiàn)在國家和M國之間沒有簽訂引渡條約,通過外交的途徑想要M國警察配合他們捉拿犯人,那真是不知道有多難,而且沖這個黑凜的能力,在M國不是沒可能將人完好的藏起來。

    “哦,對了,周局說你要是上班了讓你去趟他辦公室。”

    這天晚上沈易值夜班,自從前天晚上之后,沈易似乎徹底從之前那個案子的陰霾中走出來了,整個人又陽光了,饞蟲也就又起來了。

    下午三點半,江硯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晚上過來的時候幫我?guī)б唤镝t(yī)院西門那家的糖炒栗子。”

    江硯看著手機嘴角都壓不下去:

    “好,還要這別的嗎?”

    “幫我?guī)ПF(xiàn)磨冰美式吧,我那群嗷嗷待哺的學(xué)生要答辯了,頭禿,頭痛啊啊啊”

    這意思很明顯,今天的夜班也奉獻給讓他血藥升高的論文了,后面一連串的貓貓嘆氣jpg.

    江硯想起今天下午周海和他的談話,心底有些期待今晚和沈易見面了。

    六點五十,江硯拎著沈易所需物資,外加一份烤魚到了婦產(chǎn)科所在住院部,這個點兒該下班的都下班了,沈易正在辦公室中等著他投喂。

    副主任辦公室其實和主治醫(yī)生是在一個大屋子內(nèi),只是單獨隔出了兩個小隔間。

    那個白天穿著白大褂在別人眼中威嚴又專業(yè)的副主任,此刻正餓的趴在桌子上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外賣員江先生:

    “你終于來了,餓死我了。”

    江硯從來受不了沈易這樣軟乎乎,萌噠噠等著投喂的樣子,他將糧食放在桌上,忍住了在他頭上擼一把的沖動:

    “有點兒堵車,中午沒吃好嗎?”

    “一臺宮頸癌手術(shù),從上午十點做到了下午給你發(fā)消息那會兒,剛才墊了辦公室最后一個月餅,上周不是請假了嗎,我的零食箱子都被那群沒吃飽的惡狼給瓜分了,還沒來得及補貨呢。”

    江硯莞爾,他是見過沈易那豐富的零食箱子的,他是個在嘴上從不虧待自己的人,餓成這樣看來確實是彈盡糧絕了。

    烤魚的香氣彌漫在辦公室中,沈易吃的滿足,軟乎乎的飯菜下肚就是舒服。

    飯吃完沈易正準備躺一會兒,就被一個護士給叫走了,江硯收拾了外賣,扔了垃圾,用消毒濕巾將沈易這亂糟糟的辦公桌擦了一遍,然后坐下打開外賣軟件,準備給那個饞貓將零食箱子填滿。

    十五分鐘后沈易回來,江硯抬頭:

    “怎么樣?”

    “一個患者身上有點兒過敏,問題不大,看什么呢?”

    “給你買好吃的。”

    平平無奇的一句話,沈易聽著卻非常舒服,誰不喜歡會買零食的男朋友呢?

    “來兩盒自熱火鍋,我晚上愛吃那個。”

    江硯加了兩個進購物車,還不忘碎碎念:

    “那個吃多了不好,你偶爾解解饞就好,別多吃。”

    沈易在他肩膀上點腦袋:

    “知道,知道,都八點了,你回去吧。”

    “多陪你一會兒吧。”

    都一天沒見了。

    “那到九點,九點你就得回家休息。”

    江硯點頭:

    “你不看論文嗎?我不吵,你看你的。”

    沈易將下巴壓在他肩膀上,一臉菜色:

    “多陪你不好嗎?”

    江硯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臉,想起了每次沈易看論文時候那能捏死蚊子的眉頭,他有些好奇:

    “看論文真的這么痛苦嗎?”

    回應(yīng)他的是肩膀上加重的重量:

    “痛苦啊,太痛苦了,我自己上學(xué)寫論文都沒有這么痛苦過,你是不知道啊,有的學(xué)生他根本聽不明白你的意思,每一次改的方向都和我要求的背道而馳,主打一個南轅北轍,還有的指望我將數(shù)據(jù)和論文直接喂到他嘴里,就這樣的還想直博,直個屁。”

    提起不省心的學(xué)生沈易就一肚子氣。

    江硯轉(zhuǎn)過頭來,捧起沈易的臉:

    “這樣的罪我可能要陪你一塊兒遭了。”

    沈易在江硯的手中眨了眨眼:

    “嗯?什么意思?”

    “你們醫(yī)學(xué)院從明年開始增設(shè)法醫(yī)科的消息你知道了嗎?院方找到了分局這邊,先要這邊配合安排兩個法醫(yī)所的法醫(yī)做特聘講師,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周局了。”

    沈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你糊涂啊,你們這又不是任務(wù),你能推就推啊,你知道帶學(xué)生多累嗎?上大課一站就是一個半小時,你才剛出院,去做什么勞什子的老師?”

    江硯出院的時候檢查他看了,只能說勉強能到出院的水平,幾個指標都不太好,兩次受傷對身體的傷害不是幾個月能養(yǎng)回來的,肺氣腫到現(xiàn)在都沒完全好,這人半夜有時候都會咳醒,有時候怕吵醒他還故意忍著,下午經(jīng)常低燒,這都是機體免疫系統(tǒng)下降的表現(xiàn)。

    江硯出聲:

    “周局說去上課就就可以不去分局上班,算是變相休養(yǎng),而且,去醫(yī)學(xué)院,我們就是同事了。”

    其實他不在乎上課是不是可以翹班,但是他拒絕不了和沈易成為同事,他會在沈易學(xué)習(xí)任教的地方同樣教一批學(xué)生,他們可以一塊兒去學(xué)校,中午一塊兒去食堂,上完課一塊兒回家,十年前在學(xué)生時代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們都有機會去做,這樣的誘惑,他完全抵抗不了。

    第90章 江影帝(出殯)

    聽著江硯這樣的話, 沈易眼底還是有些小得意的:

    “呦,這么想和我做同事啊。”

    江硯微微低頭:

    “是啊,上學(xué)的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你身邊的同學(xué), 能和你一塊兒去食堂,一塊兒去教學(xué)樓, 同出同入的, 但那個時候我只能在暗處看著你, 偷偷摸摸的,不敢讓你發(fā)現(xiàn)。”

    江硯本來就瘦了很多, 這樣一低頭, 燈光照下來, 將細密纖長的睫毛在眼下覆上了一層青影,顯得人格外憔悴可憐。

    沈易一聽這話腦海中的一根神經(jīng)就警惕了起來, 眼前這位影帝怕是又開始演了,不過警惕歸警惕,當年暗中看著他的江硯好像也確實挺可憐的,哎, 還是有點兒心疼。

    江硯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下沈易的臉色, 眼底微暗地出聲:

    “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這么一個機會,你還不愿意和我做同事嗎?”

    沈易嘴角微抽,這帽子給他扣的:

    “行行行, 做, 做同事還不行, 一塊兒上課, 一塊兒吃飯, 一塊兒被學(xué)生折磨到頭禿行了吧?”

    江硯的唇角掩飾不住地勾起一個弧度,現(xiàn)在這種感覺真是幸福的有些不真實。

    最后一遍查房之后, 沈易痛苦的改論文生涯開始,其實每次江硯看他改論文都挺想笑的,因為沈易改論文的時候和平常的模樣差太多了。

    首先,他不吃零食,問就是,看得反胃吃不下,其次他一分鐘能換好幾個姿勢,就像是學(xué)生時代坐不住板凳的學(xué)渣,時時刻刻想起來活動,又被生生按在這座位上不能動的感覺。

    “寫的很抱歉嗎?”

    江硯坐在一旁探頭看了看他的屏幕,沈易嘆了口氣:

    “醫(yī)學(xué)院從去年開始鼓勵研究生期間至少兩篇SCI,然后,學(xué)生和學(xué)生之間的差距就出來了,林暖那樣的學(xué)霸,現(xiàn)在已經(jīng)手握一篇,畢業(yè)論文也出來了大部分,我手里現(xiàn)在看的是她第三篇準備發(fā)SCI的論文,但是有學(xué)霸就有困難戶,比如現(xiàn)在這個,我甚至懷疑一篇SCI擦底畢業(yè)他都費勁。”

    江硯確實滾動鼠標大致看了看內(nèi)容,聽了沈易的話倒是挺意外的:

    “你是從前年開始帶學(xué)生的吧,第一屆研究生是明年六月份畢業(yè)?”

    沈易倚在他身上點了點頭,總算是有點兒盼頭地出聲:

    “對,我的開山大弟子明年就要畢業(yè)了。”

    他歪了一下腦袋,眼睛晶亮:

    “你還別說,這帶學(xué)生操心倒是操心了點兒,但是也挺有成就感的,明年我第一波研究生就畢業(yè)了,還挺期待。”

    江硯忍不住笑了:

    “是,沈主任以后會桃李滿天下的,對了,林暖有考博的打算嗎?”

    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生都卷,研究生算是才入門,想要進醫(yī)院都是博士起步,林暖這樣的成績自然是繼續(xù)讀下去比較好。

    提起林暖沈易有點兒愁:

    “我聽說她爺爺好像情況不太好,她想請假回去照顧呢,手里這本論文改的差不多應(yīng)該就回去了。”

    江硯臉色微嘆,他知道林暖家里好像就剩她和爺爺了,連個能搭把手的人都沒有。

    沈易側(cè)身問道:

    “你來醫(yī)學(xué)院是帶本科生吧?”

    “對,新開設(shè)的專業(yè),月底就開始上課了。”

    第二天沈易不值班,也沒有手術(shù),早早到家和江硯說好了吃火鍋,到家的時候江硯已經(jīng)換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在廚房中洗菜了,清瘦的身子,微微彎腰的時候,輕薄的家居服中甚至能夠勾勒出他脊骨的形狀,沈易看著不舒服,江硯實在瘦太多了。

    他換了鞋進去,擼起袖子就出聲:

    “不是說好我回來弄的嗎,你放下,我來。”

    江硯被他拉著手臂就給擠到了一邊,笑道:

    “就剩一點兒了。”

    沈易手在江硯的腰上捏了一下:

    “你看你瘦的,大廚哪是干這些事兒的?出去等著吃吧。”

    江硯太瘦了,沈易看著都覺得心疼。

    當晚沈易被撐到像是一張煎餅一樣攤在沙發(fā)上,江硯忍不住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肚子,手下的人就像是被戳了毛肚皮的貓兒一樣,手腳都起來一些:

    “哦,別弄,我要吐出來了。”

    江硯有些無奈:

    “好吃也不能這么吃啊,吃積食了怎么辦?我陪你到樓下走一圈吧。”

    沈易轉(zhuǎn)過頭留給了江硯一個后腦勺:

    “不走,白天手術(shù)我都站一天了,我不走,我喜歡我的沙發(fā)。”

    越是住在一起江硯越是發(fā)現(xiàn)沈易其實生活習(xí)慣很像小孩子,喜歡懶床,喜歡吃零食,遇到好吃的就使勁兒吃,只要休假床和沙發(fā)就是他最好的伙伴,誰也別想把他們分開。

    最后沈易肚子難受,躺在了江硯的腿上,江硯給他找了兩片健胃消食片,幫他揉了揉肚子,沈易舒服的昏昏欲睡,就在馬上要睡過去的時候,手機的鈴聲突兀的響起,他一個機靈坐了起來,以為是醫(yī)院有事兒叫他回去。

    結(jié)果一看屏幕上是林暖的電話,他接了起來,對面是女孩兒帶著哭腔向他請假的聲音,江硯看著沈易的神色慢慢沉了下來:

    “你先別急,先回家去看看。”

    沈易說完想起什么,抓起江硯的手腕掃了一眼表,已經(jīng)九點四十多了,他出聲:

    “你家是隔壁市李梁鎮(zhèn)上的吧,你看一下現(xiàn)在還有沒有去鎮(zhèn)上的車。”

    林暖現(xiàn)在人慌張的說話都在發(fā)抖,沈易猜到她的情況不好,索性也不問了:

    “你現(xiàn)在到學(xué)校東門等著,我現(xiàn)在去接你。”

    沈易掛斷電話之后剛才的瞌睡都沒了,站起身看向身邊的人,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出聲:

    “林暖的爺爺腦出血被鄰居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剛到鎮(zhèn)醫(yī)院,情況似乎不太好,她家是隔壁市的鎮(zhèn)上,這會兒估計是沒有車了,我去送她一趟,你和我一塊兒?”

    江硯心也是一沉,腦出血黃金救治時間其實并不長,林暖爺爺年紀大了,估計發(fā)現(xiàn)的也不太及時,這種情況并不樂觀,確實不能耽擱,如果真有萬一,或許林暖還能見到爺爺最后一面。

    “走,我陪你去。”

    兩人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披上大衣就出門了,已經(jīng)入了初冬,從電梯出去,江硯就被冷風激的有些咳嗽,臉頰都咳的有些殷紅,沈易轉(zhuǎn)頭才想起來忘給他拿個圍巾了,江硯擺了擺手,示意沒事兒,直到了車里鼻腔中冷空氣盡褪,他才緩過了一口氣。

    學(xué)校東門裹著一件薄羽絨服的林暖臉色蒼白地抱著手機站在路邊,黑色的牧馬人停在了她面前,副駕駛的車窗緩緩降下,江硯看向小姑娘:

    “快上來。”

    林暖拉開后座的車門,沈易回頭,就看到眼睛紅了一片的小姑娘,林暖本身就是學(xué)醫(yī)的,此刻任何的安慰都顯得蒼白:

    “兩個半小時就能到,堅強點兒。”

    林暖眼底瑩潤,聲音哽咽:

    “謝謝沈老師,謝謝江警官。”

    車子很快匯入主路,江硯將沈易車內(nèi)扶手箱中常備的零食和水遞到了后面,溫和鎮(zhèn)定的目光落在了后面的小姑娘身上,平穩(wěn)的語調(diào)帶著一股能讓人鎮(zhèn)定下來的力量:

    “吃點兒東西,今晚應(yīng)當會熬夜,你好好的才能照顧爺爺。”

    林暖道謝接過了東西,幾乎是機械地往進吃。

    十二點半,車子開進了李梁鎮(zhèn)鎮(zhèn)醫(yī)院,他側(cè)頭:

    “你陪她先進去,我停車。”

    江硯點頭,松開安全帶帶著林暖進去。

    鎮(zhèn)醫(yī)院并不算大,住院部一共才五層樓,林暖一眼就認出了守在外面的鄰居,是楊嬸一家。

    “楊叔,楊嬸,我爺爺呢?”

    說話的人五十多歲,手里一堆的單子:

    “你爺爺現(xiàn)在在加護病房,剛才搶救醫(yī)生讓家屬簽字,我們只好幫你簽了,醫(yī)生說情況不是太好,具體我也不懂,醫(yī)生辦公室在那邊,我?guī)闳ァ!?br />
    沈易停好車立刻快步到了住院部,林暖自己就是學(xué)醫(yī)的,在醫(yī)生辦公室門口的時候甚至不敢進去,身后的江硯抬手輕輕壓了一下她的肩膀。

    一旁的楊叔看過來,打量了一下江硯沒說話。

    “醫(yī)生,這是林暖,是林建平的孫女。”

    里面的醫(yī)生四十多歲,在看到林暖一個小姑娘的時候眼底還是有一絲不忍:

    “病人家屬進來吧,是這樣,患者今年83,年齡偏大,剛才從CT上看出血量在18ml左右,這個出血量預(yù)后不是十分理想,現(xiàn)在病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昏迷,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沈易進屋就聽到了這句話,江硯出聲:

    “醫(yī)生,方便給我們看一下CT嗎?”

    那醫(yī)生抬眼看了他一眼:

    “報告沒有出來,只能在電腦上看。”

    醫(yī)生調(diào)出了片子,江硯滑動鼠標看了片子,沈易在看到出血點位置的時候心就已經(jīng)沉了下去,而林暖在看到屏幕的時候淚瞬間就滑落了下來,整個肩膀都在抖,出血點在腦干,這個出血量加上病人的年紀,幾乎就是已經(jīng)判了死刑。

    江硯清楚,這種程度的腦出血,死亡率在80%以上,人會在數(shù)分鐘之內(nèi)引起昏迷,數(shù)小時內(nèi)死亡。

    沈易唇角緊抿:

    “林暖,進去看看你爺爺吧。”

    醫(yī)院的走廊中,江硯坐在加護病房外的長椅上,沈易靠在他對面的墻邊,耳邊能清晰聽到屋內(nèi)小姑娘的哭聲,在夜晚中顯得格外凄厲悲涼,縱使沈易和江硯這種相比尋常人已經(jīng)算是見慣生死的人,在這一刻心里也依舊難掩酸澀苦悶。

    終于,里面的哭聲變成了失控的叫喊,這種叫喊意味著什么沈易比誰都清楚,沈易閉了一下眼睛進屋,目光看到了監(jiān)控儀器上已經(jīng)掉到40以下的血氧,和那搶救藥物刺激出來的心跳,他知道,這心律是藥物給的,人已經(jīng)走了。

    昨晚常規(guī)搶救的醫(yī)生安慰了兩聲,推著搶救藥品的推車出了這間病房,宣告了一個人生命的終結(jié)。

    林暖的哭聲在這一刻再也無法掩飾,她后悔為什么沒有早點兒回來,為什么前幾天不回來,所有的懊悔都化成了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江硯看著哭的無法控制的林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在意識到死亡的概念的時候,他也曾這樣哭過,他站在了林暖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低沉平和:

    “你是學(xué)醫(yī)的,應(yīng)該知道腦干出血是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急重癥,從出血,到昏迷幾乎只有幾秒到幾分鐘的時間。

    你爺爺是個有福氣的人,他有你這么有出息的孫女,到老也沒有嘗到被病痛折磨到毫無生活質(zhì)量的苦,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昏迷然后走向死亡,對很多高壽的老人來說,都算是最體面最幸福的離開方式了,你爺爺是心疼你。”

    沈易驟然抬頭,看到了那個眉眼微垂,緩聲安慰林暖的人眼底一抹化不開的情緒,唇角微抿終究是沒有發(fā)出聲來。

    情緒的崩潰之后,面對林暖的是毫無準備和經(jīng)驗的后事,要辦死亡證明,要準備壽衣,收殮尸體,跑火葬程序,這所有的一切對還在上學(xué)的林暖來說都是極其陌生和難以獨自應(yīng)對的,她此刻大腦都是空白的。

    江硯看了看林暖,看向沈易:

    “你去陪林暖辦死亡證明吧,好在加護病房是單人的,一會兒在這屋子里就能給老人換衣服。”

    沈易陪著稍稍緩過些精神的林暖去找醫(yī)生開了死亡證明,死亡證明這東西沈易并不陌生,從前他都是處在一個給病人家屬開死亡證明的角色中,陪別人來辦,還是第一次。

    填寫好基本信息,醫(yī)生那邊填好死亡原因和時間醫(yī)生這里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接下來要去樓下蓋章,這死亡證明才算是正式生效,林暖握著手里薄薄的一張紙,神色甚至有些恍惚。

    江硯穿好了大衣要陪沈易和林暖去樓下找殯葬用品店買壽衣和骨灰盒,現(xiàn)在正是半夜,外面很冷,沈易不放心:

    “你別下去了,我陪她去就好。”

    江硯扯了一下唇角:

    “你們兩個連壽衣有幾件都分不清吧,我陪你們過去吧。”

    深夜的風刮了起來,林暖臉上的淚已經(jīng)干了,醫(yī)院邊上最不缺的就是殯葬用品店,白色的招牌燈亮著,有一種格外的陰冷感,讓人看著從骨頭縫里都泛著冷意,這樣的地方林暖是第一次踏足,一進去一個巨大的價目表就擺在面前。

    除了壽衣之外,所有的服務(wù)都是明碼標價,上門穿壽衣500,修剪指甲,剃胡須,美容200,運尸200,冷凍柜停放一晚200,總之這是個動一下就要錢的地方。

    這一條街一共三家做殯葬服務(wù)的,江硯挨個詢價,出門的時候他看向林暖:

    “林暖,我是法醫(yī)你知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給你爺爺穿衣,理發(fā),當然,我是不收錢的,現(xiàn)在你需要考慮一下你爺爺?shù)暮笫拢璨恍枰l`,家里還有沒有親友需要通知,我剛才打電話給了縣火葬場,靈車過來拉遺體是200,如果是普通冷柜停靈一天是100。”

    林暖眼圈紅了一片,她知道,江硯是為了能讓她省一些錢:

    “謝謝你,江警官,我家里沒有什么親戚了,我爺爺就我一個親人,我聽老人說是需要停靈三天是不是?我也想給我爺爺停三天,這三天是怎么算?”

    江硯裹緊大衣,被風嗆的有些咳嗽,臉色白了下來,沈易站在了他的上風口,好歹能幫他擋一擋。

    “你爺爺去世時間是凌晨兩點多,今天就算是第一天,明晚停一晚,然后再停一晚,第三天清晨就可以出殯火化了。”

    林暖點頭。

    江硯進去讓林暖親自挑了壽衣和骨灰盒,然后以內(nèi)行人的身份和老板殺價,砍下來了三分之一。

    骨灰盒和壽衣裝在了一個黑色的大塑料袋中,沈易直接扛了起來,背回了醫(yī)院,江硯回車內(nèi)后備箱中取來了一直備在那里的化妝箱,隨著他們上了樓。

    雖然是爺爺,但是畢竟男女有別,江硯到了病房看向沈易:

    “你陪林暖到外面等我,我?guī)屠先饲謇硪幌拢┖靡路銈冊龠M來。”

    沈易也明白點了點頭,拉著林暖出來了。

    江硯打了溫水來,脫了老人的衣服,用毛巾幫他清理了身體,老人走的還算體面,不算多污糟,理發(fā),剃胡須,修剪指甲,簡單給老人化了個妝,才開始幫他穿衣服。

    老人80多歲,算是高壽,講究鋪金蓋紅。

    江硯搬動老人的身體,將金色的壽被鋪在身下,站直身子的時候眼前昏黑一片,心跳明顯無規(guī)律地急跳了兩下,胸口悶痛,他抬手撐住床頭柜合眼深呼吸緩著,待那陣心悸過去才睜眼。

    他最后給老人穿鞋帶帽,將紅色的壽被蓋在了身上一半,直起身平復(fù)了一下呼吸,才起身打開門:

    “可以進來了。”

    穿著中山裝壽衣的老人此刻臉色紅潤,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林暖并不懼怕,她過去拉住了爺爺?shù)氖郑跣踹哆墩f了一堆,最后親自這將紅色的壽被拉了上去。

    殯儀館的車過來的時候天都放亮了,林暖坐在了靈車上,沈易開車在后面,江硯覺得心跳有些雜亂,胸口的悶脹有些明顯,上車的時候扶住了車門微微低頭,沈易瞬間發(fā)現(xiàn)了他臉色不對,立刻快步繞過來,手扶在他手臂上:

    “怎么了?哪不舒服?”

    “沒事兒,可能是熬夜了。”

    江硯不在意地擺了擺:

    “走吧,沒事兒,一會兒安頓好我睡一會兒就好。”

    沈易看他臉色實在是很差,上車就讓他放平座椅躺下了。

    到了殯儀館都安頓好已經(jīng)上午八點多了,林暖家里附近的幾個鄰居去了幫忙,好歹是能陪陪她。

    沈易立刻帶著江硯到了附近的一個酒店,開了個房間,讓他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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