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京謙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總裁室的大門。
“他是不是會魔法,比如騎掃把飛什么的。我開門的功夫他突然就憑空消失了,您家里和小區里我們都找了,根本沒看見人影。”女孩氣喘吁吁,能聽出來因為姜頌的失蹤她已經奔走尋找了多時。
旁邊還有保安的聲音,斷斷續續透過電話一并傳來,“女士,前面幾棟樓附近都找過了,人不在。”
“晏總,實在是抱歉,我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跑了,我......”女孩幾乎要哭了,面對傳言中手段狠厲的男人語無倫次,把他強調多次讓照顧好的人弄丟了,不知道自己的飯碗還能不能保住。
晏京謙不想再聽她說其他有的沒的,現在人已經不見了,再怎么解釋都已經于事無補,當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找到姜頌。
“先不說這個,多派些人,你們繼續找,我馬上過去。”他側頭夾著手機,披上外套連續點了幾次電梯按鍵,聲音冰冷,不夾雜多余的情緒。
姜頌一個什么都不懂的人魚,也不知道會跑到哪里,晏京謙盯著電梯顯示屏上跳躍的樓層數字,從沒覺得集團電梯的速度如此慢過。
在大樓正門口候著的黑色賓利后座車門被猛地拉開,司機顯然是沒想到今天晏京謙居然出來的這么早,甚至人都到車旁邊了他還安安穩穩地坐在車上聽音樂。
他開口想為自己的失職道歉,晏京謙厭厭地擺擺手。
“晏總,還是回別墅嗎?”
“不,去趟遠郊。”
司機在集團工作了八年,從未見過晏京謙此番凝重的模樣,他憋著一肚子疑問駛離,等待閘桿抬起的功夫偷偷瞥了眼后視鏡。
晏京謙手肘撐在窗沿上,扶著額查看未讀的消息和十幾通未接來電。
其實不用看也能大致猜出內容,無非就是晏京煬助理發來的類似于“姜頌不見了”、“晏總,對不起”的短信。
只是在一眾道歉和解釋的消息中他看見了失蹤主角發來的一條。
【姜頌(免打擾):救救我,有人要抓我。】
晏京謙不知道該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了,擔心、懊悔、自責或者還有其他。
他撥通姜頌的電話,忙音后依舊只得到“對方已關機”的回應。
冷靜慣了的男人像一只漂泊于海洋中的小船,無畏于巨浪和雨暴,安穩地躲過了颶風,卻獨獨對著一條意外跳上船擱淺的海魚表示懺悔。
下午他和晏京煬的助理通完電話就去開會了,全然忘記和家里等著的小人魚說一聲。
在自己覺得他發來的消息吵鬧、多余、無聊時,或許他正在因突然到來的陌生人感到害怕。在向唯一一個可以聯系到的人發出求助消息但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時,他又是什么樣的感受呢,是面對未知恐懼的銳挫望絕,還是對他的僝僽埋怨。
他不敢再往深處去想了......
“你也幫著一起。”
等到了地方,晏京謙沒讓司機離開,從保安手里拿過強光手電塞進了他手里。
還在發懵的司機接過,加入了在夜色中尋找消失小魚的隊伍。
此刻的晏京謙已然忘了幾天前他是怎么帶著姜頌回避晏家的人來到了這里,又是怎么將人魚偽裝成普通人類的模樣再三檢查后才敢放心出門。人魚身份展現在其他人面前會帶來的風險以及流言或許已經不再重要,他現在只想看見一只依然活潑開朗,會對著他歪著腦袋笑說“是你呀”的姜頌。
保安和司機打著手電在小區里邊喊邊搜索,連花壇邊角的小草叢都沒放過。
在所有人聚精會神時有東西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晏京謙迅速回過頭去看。
是一臉緊張的女孩。
“晏總,我去看過監控了,電梯和門口都沒看見他的身影。”
“確定檢查好了嗎?”
女孩十分肯定,“您也知道,他的外形比較特殊,我不可能看漏的。”
“那就還在樓里。”晏京謙將視線對準亮著燈的樓棟,活生生一個人,怎么可能就不見了。
“房間和走廊我都檢查過了,根本沒有,所以才會問您,”女孩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他是不是會隱身啊。”
她說的隱身晏京謙自然是不相信,但女孩說起監控和房間情況時神情也并不像是隨口編造的假話。晏京煬信任的人,他并不懷疑,只能先推測姜頌還在樓里并未出來過。
晏京謙邁開長腿向正中央的那棟樓走去,乘著電梯來到自家所在的樓層。沒看好姜頌的女孩一聲不吭跟在他身后,想在必要的時候試著彌補自己的過失。
圈里都說晏京煬的哥哥和他相似但又不一樣,一個笑面老虎,一個冷面羅剎。從人魚消失的那一刻,她就擔驚受怕到現在。好在男人并沒有多計較,也可能是忙著找人還沒顧得上問她的罪。
“你就在這里等著,有動靜喊我。”
“好!”女孩局促又尷尬,面對晏京謙布置的新任務連連點頭,空曠的走廊里回蕩著一聲響亮的回答。
急著找魚的晏京謙沒再理她,電梯口已經有人看守,他放緩腳步悄悄走進房子。整個客廳燈光都被打開,就連裝飾用的燈帶都沒放過。小人魚最喜歡待的浴室里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一缸飄著泡沫的水。
房子很大,但能藏身的地方不多。在接連打開櫥柜和衣柜都沒發現姜頌的身影后,他將目光轉向了其他地方。
“這里也找過了?”晏京謙抬手推開面前消防通道的門。
女孩有些驚訝,記憶中她當時并沒有推開這扇門,“不對啊,我來的時候這里明明是鎖上的。”
聽她的意思是只剩樓梯間沒找,晏京謙大概猜到他要找的小魚藏在哪里了,他一手保持著推門的姿勢,一邊對晏京煬的助理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讓他們也別找了。”
疑惑的女孩還想再問些什么,但在她話到嘴邊時男人已經先一步走進消防通道,還順手帶上了門。
樓道里漆黑寂靜,只有圖標上的小人和“安全出口”四個字閃著幽綠滲人的光,頗有恐怖片中的陰森氣氛。
“啪嗒,啪嗒……”
是什么斷了線的珠子摔在瓷磚上的聲音。
晏京謙俯下身,撿起從樓梯上滾落到腳邊的一顆圓潤白色珍珠,松了口氣,釋然輕笑。
他沒發出太大動靜,在一片黑暗中借月色尋著珍珠的來源向樓上找,終于在繞了兩圈后看見抱著尾巴坐在最高階樓梯上的一團人影。
“在哭?”男人像是不愿驚擾到膽怯的小魚,聲音放得很輕,委婉出聲。
“才沒有。”聽到熟悉的聲音,姜頌抬起頭,在看見來人時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詫異,以至于雙手還疊捂著嘴忘了拿開。
他怎么也來了,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姜頌一片混亂,也不知道是要先跑還是先假裝順從。
“害怕了嗎?”晏京謙摸摸他毛茸茸的頭頂,溫度順著手掌注入姜頌的身體里。
小人魚沒理他,搖了搖頭作為否認。
“那為什么哭。”男人說的是肯定句。
姜頌吸吸鼻涕,將眼淚憋了回去,“沒有哭。”
他已經是一條成熟的魚了,才不要承認自己因為害怕偷偷躲起來大哭,這也太丟人了。
“還說沒有,”男人在離他還有三階臺階處站定,蹲下后高度正好和姜頌齊平。他用帶著暖意的指腹輕輕替小人魚拭去眼角的淚水,“珍珠都掉在地上了。”
姜頌撥開他的手,想說些什么拒絕話,一張嘴卻是哽咽,他索性不再開口,別扭地避開男人的碰觸。
“不生氣了,”晏京謙偏頭去看鼓著腮幫生氣的小魚,確定他不再哭泣后開口:“不是抓你,她是來照顧你的人。”
誤會是解除了,但晏京謙卻陷入了更大的危機。
姜頌翹著尾巴,頭埋得更深,聲音悶悶道:“你沒有告訴我,也沒回我消息......”
“今天在開會,以后不會了,好不好。”
晏京謙柔聲解釋為什么沒及時回他,要是周助理看見公司里叱咤風云的男人此刻好聲好氣地哄一條鬧脾氣的小魚,估計是眼珠子都得被嚇得掉出來。
他將剛才撿到的珍珠遞給姜頌,小魚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去接,指尖碰到男人捏著珍珠的手指,又觸電般的彈開。
他想回家了,不想再糾結面前的人到底是好是壞,“我想回家......”
“回家?”晏京謙有些詫異。
“回海里。”姜頌知道男人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他才不要回男人的家里,他是想回海里。
月光順著高處的窗戶投射進來,給冷色的瓷磚鍍上一層輕柔恬靜的光。
是新月,朦朧又皎潔。
一顆珍珠突兀地順著樓梯蹦下去,碰到金屬的欄桿發出一聲脆響,感應燈應聲亮起,黃色的燈光照亮樓梯間,長時間呆在黑暗環境的小魚瞇了瞇眼睛。
晏京謙看著他還帶著淚痕的小臉,某種奇怪的心境開始蔓延。
忽然不是很想放他走了。
他向還沒適應亮光的姜頌問道:“你還能變成魚嗎?”
小魚訕訕,“不能......”
“那海里有人魚嗎?”
“沒有......”姜頌垂下頭。
“陸地上沒有人魚,大海里也沒有。那你現在這副樣子回去有很大概率會被當成怪物。”
“那怎么辦,我不想當怪物。”姜頌還沒意識到自己又被人牽著鼻子走了,有些急切地向晏京謙詢問。
他看起來一副沉穩淡定的樣子,說不定想到了解決的方法。
“等你變回魚,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看似商量,實則哄騙。配上晏京謙這張極具誘惑力的臉,被蠱惑的可能性實在是不小。
其他人或許還能抵抗一番,但姜頌這種傻乎乎的角色直接被拿捏地毫無辦法。
等他變回魚......姜頌沒立刻回答,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變成魚。
“我答應你,好嗎。”
“我不相信。”小人魚長了心眼,雖然這次陌生人入侵只是鬧出的烏龍,但他從空氣中依稀嗅出了陰謀的味道。
“那要怎么樣你才能相信我呢?”晏京謙繼續誘導,像姜頌這種單純的小東西,甚至不需要發揮他從談判桌上積累出的技巧和經驗。
他忽然這么問起,姜頌一時還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對上男人灼熱的的視線,小人魚的腦袋像被卡住的脫軌齒輪,動彈不得,只能磕磕巴巴不算流暢地表述自己的訴求,“除非......除非你答應我,下次不許再不回消息。”
“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男人背對著姜頌站起身,沒給他一點后悔的機會,一貫冷峻的臉在小魚看不見的地方揚起一抹笑容。
姜頌一臉不敢置信,啊?這就同意了,沒一點討價還價的流程。晏京謙答應這么果斷,他開始有些后悔自己提的條件太簡單了。
“欸!”
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察覺到不對勁的姜頌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什么便宜都沒占到,反而暫時不能回大海了。
燈光暗下去,只剩靜謐的月光,偶有蟬鳴,打破寂靜和思考。
他總覺得又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