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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被我渣過的前任們無處不在 > 第243章 完結章!
    第243章 完結章!(撒花!)

    【尊敬的沈先生, 您好,我是蕭意。有一個重要的消息,思忖再三,我想有必要讓您知道。我和江聲即將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們在命運的安排下排除萬難走到今天, 誠心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婚禮將在4.24下午5點舉辦, 因時間問題無法將紙質邀請函派送到您手中,致以誠摯的歉意。[附地址]】

    ……

    夕陽落下的藍調時刻, 天幕一片冷感的藍。花園內的路燈盡數亮起蜿蜒向遠方, 甚至看不到盡頭。

    噴泉的水聲潺潺, 經過地面的小小水渠流淌,通向莊園內的幾幢小些的副樓。江聲順著一眼就看到更遠些的地方,色澤艷麗的玻璃在陽光下閃爍著輝光。

    “據說這座莊園的前身是一座私人大教堂。”

    顧清暉站在他的后邊,“后來在一代代易主之下,教堂漸漸封閉,只有基礎的保養(yǎng),卻基本無人問津。”

    江聲沒有回答。

    蕭意在背后和婚慶工作人員做交涉, 低沉溫和的聲音若有若無地穿透過來。

    而江聲呆如木雞, 腦子已經無力有任何余力轉動。精力好像都被榨干,整個掛趴在窗臺, 黑漆漆的眼睛木訥地盯著樓下安保員整齊巡邏的步伐轉動。

    江聲總是有能力把有序有條理的東西按自己的想法打碎重組,干擾一切想要禁錮他本性的行為。鬧起來的時候,旁人言行和理念總有一個要為他翻天覆地。

    顧清暉之前覺得遺憾是理所當然的,是圓滿的留白。

    現在卻開始無法忍受。

    憑什么留下遺憾的人是他?

    所幸顧清暉確信自己已經在這三個小時的時間里得到了完全的冷靜, 現在怒火和嫉妒都無法擊垮他的理智, 也理清了思路。

    他和蕭意走到這一步是必然,但他和蕭意的合作根本上是利益掣肘, 不應受情感干擾。蕭意想跟進S國法案開拓版圖,既有求于顧清暉也必定會受他的壓制——反過來也一樣,顧家有轉移市場的打算。

    現在蕭意的所作所為卻給顧清暉一個強勁的信號:他要撕毀這場交情淺薄的臨時契約,那顧清暉也不會手下留情。

    只要他愿意,可以給蕭意添上無盡的麻煩,讓他不得不離開莊園奔赴S國,進而延緩婚期。

    思緒是理智的……嗎?

    為什么他對和江聲共處時候的安靜,都感到焦躁不安。

    他腦海中萌生出無止境未發(fā)生的比較,出自江聲濕潤微紅不留情面的嘴唇。

    “你在看什么?”顧清暉忍無可忍地扯出話題。

    江聲看了他一眼,“看花。”

    “我以為你在觀察他們巡邏路線和換班時間,又在謀劃要怎么跑出去。”

    江聲瞥過他一眼,根本懶得搭理。

    顧清暉看著江聲的眼睛。

    桃花眼彎彎地懶翹起,睫毛好長,亮晶晶。

    這雙眼睛和他年少時看到的一樣,永遠明亮,像被春天洗滌,有著夏季的熱忱。輕易俘虜他,又對他好;惡劣地戲弄他,又袒護他。

    到今天,江聲的眼睛還是那樣明亮,他好像不會長大,不會變老。眼中有空白輕靈的歔欷,孤獨古怪地永遠活在自以為是的年紀,在自己小小的國度,花朵盛放的地方掌控自由的權柄。

    變的是顧清暉,是蕭意,是任何人,也許都不會是江聲。這個世界的風雨理應為他繞行。

    顧清暉無法平靜。

    ……未婚夫,未婚夫。

    簡短詞匯在腦海中擁堵。

    本來是他。

    應該是他!

    白手套捏著被江聲取掉的那枚戒指轉來轉去,攥緊,脖頸側面的青筋繃起。

    你也不想和他訂婚的吧?

    這句話顧清暉差點說出口,但阻止他的并非理智和教養(yǎng),而是更洶涌的情感。

    他更想說的是,其實誰都沒所謂的是不是?

    你只是缺少這一個機會。

    *

    江聲在夜晚悄然從床上爬起,蕭意還在工作沒有回來,這就是江聲的可利用時間!

    時間是擠出來的!

    他拉開門,小心聽著“嘎吱”的微弱聲音震耳欲聾地響起。安保員僅僅在室外,室內蕭意還是給了江聲自由。

    江聲花了時間把房子探索了一點,把布局牢記于心,順便著重觀察通風管道和各個窗戶。窗戶是沒有被封住的,大概顧清暉和蕭意都覺得江聲不敢往下跳。

    哼哼。

    他當然不敢!

    但是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

    夜色在豪宅中總是不那么濃厚。

    花園有著亮光,安保員站在庭院遠處,攥著對講機,看著掛在三樓水管往下爬的江聲。

    他爬得很努力,挪動的時候抱著白色管道左看右看,表情認真,發(fā)尖也甩來甩去。

    他愣了兩秒,才說道,“呃,是的,我找到他了。”

    這位先生,有時候還真是精力旺盛。

    江聲在長長的管道上小心翼翼地爬下來,踩在松軟草地上的一瞬間,就開始估量自己計劃的可行性。

    他小時候可是很擅長爬樹的。躲貓貓的時候只要爬到樹上,根本沒有人能找到他!

    他正打算雄心勃勃地計劃一下路線,就感到有厚重的陰影籠罩過來。

    有著結實大塊頭的安保員圍住了他,江聲一抬頭,四面八方都是面包人。

    江聲:“……”

    他退了兩步。

    更遠處的顧清暉走過來。

    他站在路燈下看著江聲兩秒,冷銳的眼神很有風度。而后摘下眼鏡放進胸前口袋,站在他們前面,揮揮手讓他們退遠一點,對江聲說,“想出來散步的話,和我說一聲就可以。”

    江聲:“……”

    他默默地轉身,抱著柱子就要爬回去。

    顧清暉:“……等等江聲,你可以走門,這樣很危險。”

    江聲聽到一聲笑,他警覺且狐疑地瞥了一眼安保員的隊伍,然后又松開手,“你不會和蕭意告狀吧?我只是出來玩,什么都沒有做!”

    顧清暉沉默了下。

    “我睡不著,一個人太無聊了。”江聲說。

    顧清暉又忽然覺得這是什么丈夫不在家妻子寂寞難耐的惡俗劇本。

    但他面無表情,輕聲說,“我陪你。”

    得來全不費功夫!

    江聲成功混入顧清暉的工作室,坐在沙發(fā)上立刻往軟墊子上窩,乖巧道,“好了,你工作吧,我待在這里就行。”

    順便把臉也往墊子上埋,借著遮掩,飛快地把戒指塞進沙發(fā)軟墊的縫隙里。

    顧清暉走到辦公桌就停下。他桌面上還有堆積如山的文件,卻半瞇著眼看了看他,挪到江聲身邊。

    江聲:“?!”

    他的心提起來一點,手指攥緊成拳頭按在沙發(fā)上。

    發(fā)現了??

    他驚疑不定地煩死自己剛剛的動作。

    不是吧,江聲的動作可是很隱蔽的!

    他忍不住慌亂,現在立刻被發(fā)現的話還是會有大問題的。

    如果蕭意顧清暉又端著江聲轉移陣地,這枚戒指也一定會被嚴加看管,江聲的機會就更是少了!

    顧清暉一句話都沒有說,連聲招呼都不打,手從江聲胳膊里面穿過。

    江聲愣了下,顧清暉把他整個端起來抱進懷里,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手臂橫在他的腰間,壓緊。

    后背都是黏膩滾燙的心跳,擠得他胸口開始發(fā)悶,嚇得江聲的心臟也開始咚咚咚敲鼓一樣重跳起來。

    顧清暉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喘息,他垂下眼睛笑了聲,貼著江聲的臉頰蹭了下,短短的棕褐色頭發(fā)搔兩下他的耳廓。

    江聲忍不住躲了躲。

    “在緊張什么?”他脫去手套的手從江聲的手背扣入他的指縫,“手心都在出汗。”

    江聲:“。”

    他努力克制不去看沙發(fā)縫隙里被擠出來的一個小夾角,生怕暴露自己的心虛。

    所幸顧清暉并不覺得江聲的緊張是意料之外的事。

    在他看來他和蕭意同級,都是惡劣的罪人。江聲的厭煩,暴躁,緊張和抵抗,都是理所應當存在的事情,現在江聲的挑撥,好臉色,都是因為他還抱有希望,對他們心存利用。

    懷里沉甸甸的,江聲身上的香味像從骨頭里透出來,暖融融地跟著接觸滲透進感官里。

    顧清暉的神經在緊繃、厭煩、憎惡中,感到一陣溫柔的安撫。

    月光透過窗戶落在桌面散落的紙張上,他有些享受這樣的靜謐,逐漸放松,把額頭抵在江聲的肩膀。

    江聲卻并不安分。

    他不是洋娃娃也不是阿貝貝布偶,他是個活人啊!是個活人就會忍不住努力扒著沙發(fā)想走,“你不工作嗎?你快上上班把我求你了!”

    “我看到你就沒辦法工作。”顧清暉輕松地一收胳膊,把江聲重新攬回懷里,“和以前一樣,看到你就沒辦法好好學習。”

    江聲:“那我走——”

    “砰砰!”

    門被敲響。

    顧清暉眼皮一抬,迅速抬手,捂住準備出聲的江聲的嘴。

    然而下一秒,別墅內的鑰匙串嘩啦啦響了兩聲,緊跟著就是鑰匙捅入鎖孔的聲音。

    顧清暉極冷地笑了聲。

    江聲其實之前一直以來都很少感受到顧清暉外放的情緒,他總是冷淡的,理智的,看起來什么都不在乎的。而這兩天他的情緒波動卻尤其頻繁。

    很顯然,在江聲的有意挑撥和蕭意的放肆作死下,顧清暉的精神狀態(tài)其實并不怎么好。在懸崖邊上走鋼絲,時常在危險邊沿招手。

    “打擾了。”

    門嘎吱一聲打開,蕭意站在門外半步。

    黑眸安靜,面孔籠罩在陰影中,他彬彬有禮道,“我來找我的未婚夫。”

    眼看江聲就要爬走,顧清暉更用力地壓緊他的嘴。

    他眼神寡淡,薄唇弧度都沒有什么情緒似的,“蕭意,我重復一遍,我才是江聲原本的未婚夫。”

    “過去的事情反復提起有什么意思?”蕭意輕嘆著說,“阿聲現在并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覺得,坐在顧清暉懷里的江聲,幾乎以求助的眼神看著他。

    可憐,憂郁。

    蕭意在和江聲談過過去之后,就在痛苦中迎來解脫。

    這樣很好。

    江聲喜歡他,他也喜歡江聲,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本來就應該在一起。

    他微笑起來,眼睛里的紅血絲乍一看有些嚇人。

    他松開門把手走進來,光線流轉中愈發(fā)有了濃重陰暗的影子。

    蕭意靠近,手按在沙發(fā)上,似乎想試著伸手去碰江聲的臉頰。江聲眼看著他另一的手要碰到塞戒指的邊緣,猛撲過去頂開顧清暉的手撞到他身上!

    蕭意悶哼一聲。

    江聲緊忙去看他的手,心臟都在跳個不停。

    老天爺。

    只有顧清暉知道江聲還能調解,蕭意知道了的話,才真是要命!!!

    蕭意扶著他的肩膀,“阿聲。”

    江聲這才反應過來是怎樣怪異的姿勢,他坐在顧清暉懷里被蕭意抱著。

    啊……

    江聲腦袋開始發(fā)熱短路。

    他用不著思考就做出選擇,用力攥緊蕭意的胳膊,“我們回去。”

    蕭意有意看了看顧清暉,輕笑一聲。

    顧清暉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薄唇的弧度扯起了下,狹長的琥珀色眼眸半瞇起,胸腔中的怨憤幾乎是一種波濤。

    等他們走后,顧清暉在剛剛江聲拼命遮擋的地方伸手一摸——

    什么都沒有。

    掀開毯子。

    什么都沒有。

    擠開沙發(fā)縫隙。

    什么都沒有。

    嚇死。

    江聲被蕭意抱在懷里,兩只手掛在他的肩膀上,手心里虛虛攏著那枚藍寶石戒指,低下頭松了口氣,把腦袋抵在蕭意的肩膀上。

    蕭意的感覺很微妙,他好像接江聲偷晴回家的丈夫。

    更離奇的,是他甚至因為江聲選了自己而不是別人,而感到一陣暖融融扭曲的酸澀幸福。

    江聲倒是沒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

    定位信息已經傳遞,能不能把握住就看江明潮的了!

    呃不對,要緊的是,但愿戒指里真的有定位器。

    另外到時候逃婚爬水管下去是不行了。等回去他就開始推翻自己的計劃,準備明天再換一個思路。

    關乎江聲能否重獲自由的決定性一戰(zhàn)。

    過了這村也許還有別的店,但江聲不知道那有多久多漫長!江聲一直都是很沒耐心的人,也清楚,這時候一定要狠狠把握機會。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砰!”

    江聲從長長的通風管道鉆出來,一把把厚重的鋼柵推開,“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他掛在邊沿晃了下有些發(fā)疼的手,剛甩下腦袋呸呸吐了兩口灰準備往下爬,就看到蕭意站在他面前看著他,身邊是列隊整齊的安保員。

    安保員:“……”

    江聲:“……”

    蕭意微笑起來,目光黏著在江聲的臉上。

    他一張漂亮的臉上也灰撲撲,看起來十足狼狽,有點喘不過來氣似的,頭發(fā)也黏在臉上唇上。

    一看到他就瞳孔猛縮往后躲,緊跟著又強做鎮(zhèn)定把腦袋探出來,“什么時候來的,為什么不和我說?”

    “阿聲,你爬起來咚咚響。”

    “……”江聲,“我下次注意不就行了!”

    他咬牙切齒地往后縮。

    蕭意:“等等……你可以下來,這樣很危險!阿聲!”

    江聲已經如同海浪一般來勢洶洶、去也飛快,飛速后退去了。

    他縮在管道里,黑黢黢的地方壓著他的視野,能嗅到糟糕的鐵制品的味道。

    江聲復盤了一下自己這些天爬過的管子,愈發(fā)感覺悲涼。他好像被關進隧道的貓……也許更像老鼠,到處亂竄的小白鼠。

    但江聲也得到了結論。

    哪怕是看起來沒有監(jiān)控的地方,也絕對不是監(jiān)控死角。蕭意的監(jiān)控遍布整個別墅,說不定在江聲的掙扎中又安排了新的。

    他繼續(xù)爬,爬爬爬,沒關系,他還有別的計劃。

    就是不知道訂婚那天會有多少人來,能不能派得上用場。

    正式訂婚那天,盛大的華麗的宴會,往來賓客穿著白色西裝穿過花園。

    江聲和蕭意的訂婚宴辦得太過倉促,但有錢的確就是萬能的,根本沒有什么辦不到。

    他們的訂婚禮地點在莊園內的副別墅區(qū),那里面有一整個教堂,正是顧清暉介紹的那個。莊嚴恢弘的程度,和江聲在北地見過的那個幾乎不差什么。

    他本來還擔心換了地方,準備的逃跑計劃排不上用場,但好在轉悠了一圈,基本任務刷新點還是沒有怎么變,房屋布局沒有變化,水管和通風管道的位置江聲早就牢記于心!

    江聲被按在凳子上,穿上禮服。

    好歹也是他的第一次訂婚,怪新奇的體驗。

    江聲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請求身邊的工作人員幫忙拍張照片,都得到歉意的提醒,他們的手機要等工作結束才能拿到。

    江聲的新奇感瞬間消退,煩躁郁悶地晃了下腿,對蕭意的意見又開始涌上來。

    蕭意則在一旁扶著他的肩膀,溫潤的眼眸注視江聲的時候有些恍惚的入神。

    “真好看。”

    他喃喃。

    江聲當然知道自己好看。

    “現在全天下沒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蕭意的眼罩已經取下來,一雙眼睛上的疤痕還有些清晰,一只眼球泛紅。

    可人類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江聲在這一刻更為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在蕭意為這場虛幻的婚禮感到幸福的時候,江聲正百般籌謀著自由。

    他修長的手指給江聲別上一只月桂葉的發(fā)夾。

    “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期待這一天。”他輕聲說。

    江聲沒有回答他,自顧自地低下頭任由他擺弄。同時在心里把要做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又覺得不確定性實在太強了,僅憑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做到。

    但是如果真的沒有人能幫他怎么辦?

    萬一蕭意就是那種把來賓請進籠子里排排坐的人,把所有前男友包括他哥都關起來,江聲不就只能靠自己了。

    江聲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希望有人足夠了解他,雖然一面都沒有見到,也能清楚江聲的全部計劃。

    江聲的腦袋真的構造簡單。

    很好想的。

    他祈禱。

    ……

    嚴落白推了下眼鏡,繼續(xù)說:“已經聯(lián)系好了當地的安保公司。年齡25到35歲區(qū)間內的一百名私人安保已經準備好,在江聲傳送的標點內待命,隨時可以出動。”

    楚漆擰著眉毛,筆尖點著紙張,“盡量不要造成過大的搔動,免得引起路人注意,拍到照片到網上。”

    江明潮:“作為后備方案。”

    空氣中安靜了些。

    不遠處的香盒中燒著藥香,縷縷白煙彌漫起,江明潮咳嗽了聲。

    “說不定都用不上這個。”楚漆,“聲聲很機靈,也很有主意。小時候很頑皮,登高爬樹很在行。”

    江明潮的聲音和他幾乎一起響起,“一般來說……”

    他話音一頓,看向楚漆,“在訂婚禮成之后,江聲要回到室內更換另一套禮服。大概十分鐘到二十分鐘左右,我猜測,他應該有自己的計劃,比如找到一個沒有人看守的通風管道爬出去。”

    很顯然,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也因此面無表情地對視了一眼。

    一個是江聲有名分的被承認的哥哥。

    一個是被剝奪了名分的哥哥。

    在江明潮來到江家之前,楚漆才是江聲口中唯一的哥哥。

    嚴落白:“但問題也顯而易見,怎么可能會有無人看守的通風管道。就算無人看守,全無嚴密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也不是擺設。”

    江明潮看向窗外。

    太陽正盛,四月Y國的陽光和煦,高大茂密的樹在搖晃著落下葉子來。

    江聲的視線從窗外挪回鏡子,工作人員小姐正耐心地給他編辮子,江聲看她兩眼。

    總覺得是很熱愛健身的女生。

    手背的青筋和肌肉江聲都……呃。

    他忍不住焦慮地拿手指頭按在椅子上抓了兩下。

    不要再想有的沒了的!

    他強行把思緒扯回來。

    如果停電呢?

    怎么可能停電,這樣一套大別墅,就算停電也應該有備用電源。

    樹葉被風吹動,莎啦啦的響聲悅耳,又像是某種急促的催命符。

    江明潮低下頭,捂住唇咳嗽兩聲,支著臉頰轉了下筆,抬起頭,“備用電源啟動應該也需要時間,此外,監(jiān)控系統(tǒng)的電源通常獨立電源,和總電源不隸屬同一個級別。”

    楚漆說,“只要停電制造混亂,監(jiān)控也無所謂。”

    江明潮:“所以江聲一定會去的地方是——”

    嚴落白輕聲道,“總控制室。”

    “私人安保的用處不就體現出來了嗎?”江明潮淡聲說,“當然,還需要一點混亂的源頭。”

    楚漆、楚熄和江明潮都有自己的安排,那么誰能勝任制造混亂的工作。

    他拿起手機。

    里面是一條已發(fā)送的短信。

    【尊敬的沈先生,您好,我是蕭意。有一個重要的消息,思忖再三,我想有必要讓您知道。我和江聲即將步入婚姻的殿堂,我們在命運的安排下排除萬難走到今天,誠心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婚禮將在4.24下午5點舉辦,因時間問題無法將紙質邀請函派送到您手中,致以誠摯的歉意。[附地址]】

    *

    訂婚典禮,后臺。

    教堂頂上的石英鐘咔咔轉動,時間為16:45。

    “砰!”

    顧清暉把蕭意打暈。

    他面無表情,做這種襲擊的勾當也顯得很正派。隨后他半跪著俯身,一針注射藥用力扎進蕭意后頸。

    發(fā)絲滑落在他冷漠的眉眼,一雙蜜糖般的琥珀色眼珠愈發(fā)有些冷蔑的暢快。

    “誰是未婚夫還說不定呢。”他低聲說,“是不是?”

    緊跟著,他有條不紊地戴上面具,挑選起蕭意的禮服換上,準備去前廳和江聲一起迎接客人。

    拉開門,有個工作人員女生等待他。

    “江聲那邊準備好了嗎?”

    女生回答:“他的頭發(fā)還差一點編完。”

    顧清暉準備走,卻倏然感覺到后腦勺一陣勁風。

    “砰!”

    也吃了一個悶棍。

    倒下之前,他看到了有些熟悉的面孔。

    穿工作制服的女生迅速走進房間,把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往回拖。

    秦安甩了兩下手里的棍子丟到一邊,正了正西裝領子一回頭,就驚訝道,“你力氣這么大?”

    門被敲響,咚咚兩聲。

    秦安把門打開,得意道,“我看他們也沒那么聰明,訂婚消息鋪天蓋地,又被定位到了轉移后的ip地,想往高檔婚慶公司插人簡直不要太容易!”

    “說得好像是你這個蠢貨能想出來的辦法。”秦宴厭煩地推門進來,“如果不是我,搶婚就靠你?你能憑什么得到師兄的青睞,難道是足量的愚——”

    他話音一頓,愕然地看著低頭開始挑選起柜子上禮服的秦安,“哥!你干什么?!”

    秦安開始脫下西裝外套,“現在輪到我和江聲訂婚了!好兄弟我就知道,這才是我們友誼的終——”

    “砰!”

    秦安的身體晃動兩下,劍眉星目的硬朗帥哥臉有了些蠢透了的扭曲和猙獰,然后倒在地上。

    女生慌張地丟開手里的顧清暉和蕭意,“哎呀,秦少!”

    秦宴丟開手里的棍子,蹲在地上扯了兩下秦安的衣服,“蠢死了,又在發(fā)瘋。我就知道他和師兄的關系不正當……”

    他說著,話音里像有些咬牙切齒又不屑的酸滋味,“哼,也不看看這身衣服他這丑陋的寬肩大胸身材能不能穿的上。”

    秦宴打量著潔白的婚服。

    尚未發(fā)生的偷竊讓他感到不安,這顯然是背離他收到的教育的事情。

    但他又感到有些興奮。

    如果他能穿著這套禮服和師兄步入教堂……

    女生抬起頭,瞬時一愣,“小——”

    秦宴打斷她,皺著眉毛,帥氣眉眼染著陰鷙,“哪里小了,我馬上就成年——”

    “砰!”

    秦宴一聲悶哼,捂著后頸倒下。女生哆哆嗦嗦地收回手,兩手按在嘴巴上。

    她要說的是,小心啊!

    “沒事,姐姐,死不了。有錢人命最長了。”許鏡危松了口氣,喘著氣,把汗?jié)竦募侔l(fā)扔開,“我剛給哥編完辮子。”

    許鏡安:“我早說了我來……”

    許鏡危:“沒關系,我不也學過?”

    許鏡安兩手合十收攏,看著滿地橫陳不省人事的軀體,無語凝噎。

    好多人啊。

    她忍下心中莫名好笑的念頭,閉上雙眼輕聲道,“神啊。請原諒我們的罪孽吧,嗚嗚。”

    許鏡危配合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項鏈上,攥緊,略低下頭,鼻梁在側光下落出詭譎的影子,顯得有些虔誠。

    江聲偏了下腦袋。

    烏黑的頭發(fā)落在潔白的西裝上,被肩膀漂亮精致的星星掛住。他有些疑惑,皺眉拿手放在耳邊仔細聽聽,又問:“你有沒有覺得剛剛開始,就在放煙花?”

    跟在他旁邊的女生,體型比剛剛那位看起來勻稱多了,聞言疑惑道,“嗯?”

    江聲不解,“砰、砰、砰,響了好幾聲,但是又沒看到煙花的影子。外面下雨了?”

    江聲看了眼窗外的燈光。

    沒有下雨啊。

    “砰——!”

    江聲:“你聽。”

    悠揚的樂隊開始奏曲,豎琴演奏者坐在角落,波動著高高的琴弦撥弄浪漫古老的樂曲。

    另一邊的弦樂四重奏也拉開序曲。穿白色燕尾服的指揮擺動雙臂。

    莊嚴肅穆的教堂,賓客紛至杳來,感嘆蕭意竟然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早就如此恢宏完美的場景搭建。

    禮堂的穹頂往上看,是一層又一層的彩玻璃。陽光穿透彩玻璃落到地面,層層疊疊的彩光仿佛壓抑著重重夢境,絢麗迷幻到不可思議。

    教堂花窗落下繽紛的影子,人群穿梭中,江聲不倫不類地穿著精致的禮服靠在門扉上,看到不少半生不熟的面孔。

    甚至看到了自己高中時候的同學們。

    蕭意請的人還真多。

    他也真的很用心。

    不然才這幾天的準備時間,怎么可能有如此完善周到的方案計劃。

    在宴會開始之前本來不應該有人喝太多失態(tài)的,但江聲看到好幾個眼眶紅紅和身邊的人抱頭痛哭的人。?

    什么。他只是訂婚,不是死了吧。

    江聲狐疑的視線繼續(xù)看下去,但……沒有一個是他的前男友,江明潮也不在。

    嗚嗚,他的人緣破敗至此!

    還是說,蕭意根本沒有準備邀請那些人?

    想想也的確,冒著有人搶婚的風險,對蕭意來說的確不值當。

    沒看一會兒。就有人把他請走,說要準備入場。

    往來賓客年紀不大,議論起來也不管不顧。

    “江聲的婚禮嗚嗚嗚嗚!”

    “我小時候還想和江聲訂婚呢……不過長大了就不敢想了。”

    “笑死。我記得你,你就是江聲的小跟班!不過你膽子也太小了,我就敢想。”

    “江聲什么時候出來呀?”

    “他穿禮服肯定特別漂亮……”

    “記得有一次江聲和沈暮洵的晚會演出,也是穿的小西裝,那張圖片到現在都在舊論壇封神呢……”

    “你說他怎么想不開英年早婚呢??”

    “蕭意強迫的,你還不知道蕭意的德行,他就那樣!”

    “轟——”

    教堂大門敞開,一瞬間所有聲音都湮滅。

    頂上柔和光線如同輕紗一般傾灑。江聲受慣了萬眾矚目的待遇,但是萬眾矚目的訂婚還是頭一次。他的禮服西裝有一些層疊的白金紗,藍寶石、鉆石和銀色的鏈條鑲嵌,在光芒下熠熠生輝。手里捧著一束花,腳步飛快地走向蕭意,頭發(fā)都飛揚起。

    他覺得是走流程,別人看來,說不定就是控制不住的欣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忍不住挺直了身子,目光順著江聲的步伐投向蕭意——

    嗯?

    蕭意的臉上竟然戴著一張面具。

    “不是,訂婚為什么要戴面具啊??”

    “沒關系,和江聲訂婚是會比較自卑的吧或許,正常的合理的……”

    江聲有些心不在焉地構思自己的計劃,跟著彩排流程,把自己當小機器人一樣轉來轉去。

    直到——

    “砰!”

    彩帶和彩色的亮片噴薄而出。

    彩片飄落的瞬間。落在江聲的禮服上。睫毛上都落了一片。面前的男人伸手擦過他的臉,抬起江聲的下巴。

    江聲回過神,一愣。

    哦,輪到接吻了。

    好吧,快點親吧,親完江聲還有正事兒呢。

    那人的手有些冰冷,扶正江聲的臉抬起來,江聲也是在這一瞬間,忽然嗅到了一股帶著些涼意的藥味。

    被層層香味掩蓋,被花香味遮掩著,幽微地漂浮出來一點。

    江聲的神經不由得緊繃了下。

    然后又想起這幾天蕭意和顧清暉確實都受了點傷,身上的藥味他之前也是聞到過的。

    還沒來得及再想什么,就感覺到柔軟的,微涼的嘴唇靠近,即將印到江聲的嘴唇上。

    在禮堂中央接吻的信任,如此圣潔、溫暖、幸福的一瞬間,臺下卻一片死寂。

    仿佛沒有人覺得新人接吻是一件值得慶祝和起哄的事情。

    真奇怪。

    最奇怪的婚禮。

    “呲——”

    江聲聽到遠處傳來汽車輪胎在柏油路面急剎的刺耳聲音,但這聲音在此刻顯得太輕微了,江聲幾乎注意不到。

    一個吻輕巧地落下,落在他腰后的手幾乎無法控制地微微發(fā)抖。原本成拳的紳士姿勢,還是突破成更親密的距離。他張開手掌,緊密地摟住江聲的腰部。

    “不行!”

    紊亂的腳步聲。

    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

    江聲嚇了一跳,扭過頭,直勾勾對上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烏黑眼睛。沈暮洵幾乎有些踉蹌,身后的助理剛鎖上車急匆匆地拋過來。

    “哥!哥啊啊!人家在訂婚——”

    “哥哥哥哥!!你冷靜點哥!!”

    真的是活見鬼了!!沈暮洵今天在工作室待得好好的,一下午都在寫歌錄歌和助理溝通商業(yè)洽談的事情,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了!

    忽然從某個時間起。

    他開始頻繁地看手機,放下,又打開。最后關機。在房間內徘徊了整整半小時,就開始喝酒。喝得稀里糊涂酩酊大醉,摔在地上的時候助理急匆匆地去扶,聽到他模糊的嗤笑,“我不會去的,我死也不會去。”

    手機屏幕亮起,看到那封郵件邀請,助理才知道今天是江聲訂婚的日子!

    啊啊啊啊啊!

    真的是要命了!

    怪不得沈暮洵今天一整天都表現出異于往常的勤奮——

    “刷拉拉——”

    安保員迅速列隊攔住沈暮洵。

    搶婚而已。

    正常的嘛!

    但是沒想到,現場瞬間一片喧嘩響動起來。還有些一看就是故意鬧事的壯漢沖破防線走近,顯而易見需要調派人手。

    沒有人發(fā)現,江聲已經悄悄消失。

    三樓……三樓……

    江聲順著避光的一面樓梯往上走,走廊的光線更晦暗一些。

    江聲心里有點發(fā)毛,心臟咚咚亂響。

    空蕩的走廊急匆匆泛起腳步的回音,江聲迅速收聲往旁邊一躲,扭過身子就鉆進一旁的空房間。

    主樓安保員是不會進室內巡查的,副樓卻會。好在這幾天江聲已經差不多摸清楚安保的巡查路線和換班時間。

    等到他們路過,腳步聲走遠,江聲猶豫了下,沒有再走走廊的路,而是直接翻過窗臺,踩著一點沿把自己掛到水管上,翻進控制室的窗戶。

    顧清暉已經坐在了控制室的椅子上等待,后腦勺頓頓的疼。

    這疼痛不足以讓他暴怒,醒來后后腦勺悶疼,看到更衣室變成“停尸房”也沒能讓他的心情有所起伏。

    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的空虛,他的惶恐,他意識到江聲或許真的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還有如此圣潔的婚禮,他看到江聲順從地抬起頭,和戴著面具不知道是誰的人接吻。

    無論是誰都可以嗎?

    是嗎?

    現在所有的人都擋了他的路,所以江聲根本已經不在乎任何人了。他一門心思想走,連臟嘴巴亂親都可以接受。

    所以他見到江聲跳進室內,第一句話就是——

    “你沒認出來嗎,和你接吻的人根本不是蕭意。”

    江聲愣了下,一瞬間,那股幽微的藥味一時間極為怪異地又漂浮在鼻端。

    啊。

    顧清暉推開椅子站起來。

    他很想用一如既往的冷靜態(tài)度對待江聲。

    他注視著江聲的時候,他的思維靈魂,每一分每一寸,都在軟弱地往下塌,說,算了吧,江聲做到這一步,已經太不容易。

    放過他,放過自己,等待屬于你的結局。

    可是顧清暉頭昏腦漲。

    連蕭意都可以在江聲身上求證到愛,他呢?

    他也許太貪心了。

    篤定的愛不存在,堅定的偏愛和例外也沒有,往后多年,他要守著一無所有的過去,等待一無所有的未來?

    他輕笑起來,說,“蕭意在那里委屈死了,覺得自己沒有名分,什么都搶、什么都要,到頭來什么都沒有。你現在什么心情呢,江先生?大快人心嗎?”

    “砰——”

    被他推開的轉椅旋轉著撞到一旁。

    顧清暉呼吸急促地靠近,按著江聲的肩膀把他按在控制臺。狹長兩眼都充血逼紅,越是冷漠沉默,看起來滲人得慌。

    “他好歹還有點什么,可我算什么呢。”他有些迷茫,“江聲,能不能告訴我?”

    顧清暉的手捏得江聲肩膀都發(fā)疼,他半個身子靠在斜著的控制臺,手下?lián)沃纪共黄降陌粹o,毫無掙扎的余地。

    “疼!”江聲臉色發(fā)白,聲音從嗓子眼里擠出來,“松開我!走開!”

    顧清暉下意識松開一點力氣。

    而這下意識的反應讓他怔忪,發(fā)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而后他扯開嘴角,無力地笑了聲。

    “我們的過去算什么?不也是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事情嗎?我好像永遠都在等待,永遠。等待你的選擇,等待你的降臨。”

    他說。

    “現在我對你的價值不也是這樣嗎,作為你挑動蕭意想法的一把劍。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價值?”

    他沉著冷靜地分析,又莫名其妙開始追憶曾經。

    “以前,你不想我跟著的時候,就指派我去買這個買那個,回頭去找你的時候你就已經不見。連離開的那天,你跟所有人道別都沒有和我說!我騎著車把輪子都蹬出火星子,追了你那么遠那么遠,你都沒有回過頭。”

    江聲一時陷入恍惚,現在的顧清暉和他認知中的樣子實在大相徑庭。不冷酷不理智,也不再體面。兩個人最初的重逢的時候,江聲覺得他是標準的白月光長相。

    人很淡,沒有什么情緒,整個人都透出游離感。

    而現在顧清暉喘著氣,額角的青筋暴跳起來。他的聲音漸漸輕了,也沙啞起來,側臉緊繃著。

    “那時候,我流著汗都快喘不上氣,眼睜睜看你和江明潮就這樣一路走遠。”

    他笑起來。

    “我有時候真的覺得好恨你,江聲,可你偏偏是我最忘不了的回憶,我的精神符號,一種可怕的寄托……”

    其實他在看到江聲的一瞬間就在動搖。江聲滿頭大汗,眼里充滿明亮的希望,他如此熱烈地奔向自由。那一瞬間,顧清暉覺得讓一只鳥飛起來總是更好的。

    可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說:“現在蕭意沒醒過來,而你落到我的手里,完完全全地落到我的手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江聲被壓在控制臺,腰腹緊繃被握著一條腿,呼吸都緊繃急促。他看著顧清暉,咬牙道,“滾開,不要消磨我對你的感情!”

    “消磨?”顧清暉說,“還有可消磨的嗎?我騙都騙不了自己,你就是從未把我放在心上。你不在乎我,我當然也不在乎你那膚淺而短暫的——”

    顧清暉貼得好近。

    江聲感覺顧清暉的體溫滾燙,連帶熨得他也開始頭昏腦漲喉嚨發(fā)干,他頭腦也在發(fā)熱,漸漸聽不清顧清暉在說什么。

    可笑,可笑。

    明明現在應該說些軟話讓顧清暉聽話的,激烈的情緒卻讓他忍不住暴躁。他撐著控制臺的臺面稍微調整了下坐姿,一巴掌就甩上去。

    “說到底,你的感情又有多么高貴?比我高尚,比我專一,比我了不起?”

    他兩手死死抓著顧清暉的頭發(fā),用力把他撕扯過來,額頭頂上去。江聲的額頭有些出汗,呼吸急促起來,眼里都是燃燒的不耐,卻又綻開極為燦爛的笑容。

    “別開玩笑了,顧清暉。你們的愛和我有什么不同?不是權利金錢又或者忙碌豐裕的生活之外調味的把戲?!你又算什么東西,就憑你也想關住我?憑什么,為什么?!”

    江聲,江聲。

    他孤獨古怪,又好像天賦異稟。天才總是有特權,他們蠻不講理地要求平庸的凡人接受他的理念、包容自己。

    顧清暉也在急促呼吸,耳鳴眼花中聽到江聲一連串的逼仄言語。冷漠尖利,又點亮了極致憤怒的盛放情緒。話音高亢,充滿質疑。

    “你要是真的愛我,為什么是把我關起來,讓我失去我的一切,成為你的附庸。”

    江聲回過頭,伸手摩挲確定位置,然后用力扳下了總閘的開關。

    “砰——”

    黑暗中他的眼睛發(fā)亮,是小野獸小怪物的眼睛。

    “為什么不是你舍棄你繼承者的身份!財閥的權利!你拼搏得來的事業(yè)!遺忘你的天賦、能力,教養(yǎng)!然后自己乖乖地拴上鐐銬,跪在我面前做我的禁//臠?你不愿意是不是!很離譜是不是!那你為什么要讓我去遭受這樣的待遇?你愛我,為什么要讓我失去我的一切?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首先湮滅的是莊園的光。從三樓開始在一秒內乍然熄滅,緊跟著是光輝耀眼的教堂大廳,花園,最后到了訂婚儀式的現場。

    所有的光都熄滅掉了,整座莊園陷入黑暗中。演奏團也戛然而止,而后更熱烈地奏響樂曲。

    荒郊野嶺的,一下子就好像是整個世界都因為江聲而黑了下來。

    顧清暉喘著氣,被江聲放開,都沒有說話。

    黑暗中他的眼睛仍然有些亮。琥珀色。

    窗戶大開,冷風沖到江聲的后背,江聲用力推開顧清暉的肩膀,“滾開。”

    他扶著控制臺站起來。

    顧清暉的手開始有些發(fā)抖,正想伸手去抓,江聲卻像靈活的燕子似的,甩著頭發(fā)抓著窗戶就踏上去。

    他站在窗臺的間隙,外面柔和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雪白的禮服泛起藍。

    胸口晃動的六芒星鏈條有著亮眼的光澤,江聲的頭發(fā)扎成低馬尾,發(fā)帶如同流暢的月光扎成的蝴蝶結。鑲嵌著藍色和粉色的鉆石,閃閃發(fā)光,幾乎刺傷顧清暉的眼睛。

    顧清暉一時間竟然沒能反應過來江聲站在這樣逼仄危險的地方的意圖。

    他陷入江聲對他的指責,是這樣嗎?是這樣嗎?他混沌地思考,感到酸澀和隆隆的回響。

    他不愛江聲嗎。

    真奇怪,他曾經千方百計想證明他不在乎江聲,江聲只是他少年歲月的一段遺憾故事,一個霧氣般的執(zhí)念。

    可當現在江聲把答案敲定,他卻控制不住地想反駁。

    想解釋,不是這樣的。

    甚至更瘋狂的念頭也不是沒有。江聲如果想讓他做禁//臠他為什么不可以?他當然可以!反正顧家是受詛咒的家族,年長者全都死于精神病,多顧清暉一個偏執(zhí)的瘋子沒有人會覺得意外。

    可江聲不會喜歡他,接納他。

    也不會真的這樣侮辱和踐踏誰的人格。

    他太好了,好到讓顧清暉覺得遺憾。

    江聲扶著玻璃在看樓下,好高!

    豪宅有一個通性,那就是層高遠勝其他住宅區(qū)。

    江聲低頭,漆黑的頭發(fā)流淌傾瀉,他說,“才三樓,我摔下去也死不了吧?”

    顧清暉一愣,終于從思緒中抽離,迅速跪到控制臺上,去抓他的腳腕。

    江聲往下跳。

    又或者說是,往下飛。

    如同魚潛入海底的靈活魚躍,甚至讓他足夠在蹬著窗戶往下跳的一瞬間,翻個身看向顧清暉。

    顧清暉:“等等——”

    他快步上前,步伐幾乎慌亂,瞳孔縮小到極致,發(fā)出的聲音嘶啞幾乎失聲。

    掀開的一角,蕩開的長發(fā),還有恰好在這一瞬間響起的禮炮聲、煙花聲。

    “砰——”

    看到了蕭意提前為他準備的一場煙花。時間緊迫,他沒來得及做定制。只是把市面上能買到的五顏六色的煙花全部盛放。

    而現在,這五顏六色的煙花都是江聲的陪襯。

    時間好像慢動作,拉長的麥芽糖。顧清暉耳朵里是隆隆的聲音,他的手指從江聲冰冷的衣角滑落的一瞬間,才猛地加速。

    江聲!

    他渾身發(fā)冷,幾乎是以恐懼的麻木的姿態(tài)往下看。

    江聲抱著水管道往下爬,發(fā)現顧清暉在看他,眉眼彎彎地難得給了他一個好臉色。

    “傻子才往下跳!再見!!!”

    他的眼睛好亮。

    亮晶晶的映著煙花的光亮,顧清暉心弦猛地一松,后知后覺地察覺到自己出了滿身的汗。

    還沒來得及再看看江聲,就見江聲低頭看了一眼高度,放手往下跳。落到地上,在灌木叢滾了一圈,一瘸一拐地爬起來,甩了兩下頭發(fā)上的草葉子,又甩了兩下手。

    他的手擦傷了嗎?

    膝蓋怎么樣?

    他……疼不疼?

    江聲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一個人,可是在這時候他的疼痛優(yōu)先級也并不高。

    他的手扣緊窗沿。

    江聲的理念拒絕任何會傷害他的東西。

    會傷害他的人和事物,都應該從他的世界里滾出去。他脾氣很好,可又好像并不逆來順受,叛逆和不乖順才是他的底色。

    只有這樣的江聲可以吸引年少陰沉木訥的顧清暉,讓他反復囿于情感的漩渦。

    也正因為江聲是這樣的江聲,他和個性陰暗、因為多年管控生活而并不那么清正干凈的顧清暉,根本就不合適。

    他和蕭意是別無二致的爛人。讓他變得這么瘋狂的不是江聲,不是無辜的愛情。

    是他們本身就這么爛。

    爛人的愛情就是這樣腐爛濕黏,拼盡全力去抓住人拖入泥潭。

    顧清暉滿臉的冷汗在風中吹得他發(fā)抖,那張清雋冷淡的臉上面無表情,手指卻攥著窗沿微顫。

    他是不是應該恭喜一下,他終于擺脫他了呢?

    深夜的灌木叢和草地是無聲的怪物王國,江聲灰頭土臉地蹲下來小心前進。

    江聲!你真了不起!現在計劃已經成功了大半!

    他感到無與倫比的喜悅,同時一只滾燙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江聲嚇了一跳,見鬼似的狂甩手,飛快地就要跑。

    “是我,哥哥!”楚熄說。

    江聲愣了下,驚喜:“楚熄!”

    楚熄穿著一身黑禮服,隱藏在黑夜里,亮眼的只有一雙綠幽幽的眼睛。他笑瞇瞇地抱著江聲的腦袋猛地親一口,親得江聲瞇起眼睛,但也就這一下。

    時間是很寶貴的,來不及耽誤了,他拽著江聲就開始狂奔,直接沖進備用電源開啟的紅光警示中。

    “他們在那里!”

    安保員在這道颶風路過的時候開始狂追。

    “停下、停下!”

    “編號07請求關閉閘門!關閉閘門——”

    眼前的閘門呈現緩慢的合攏趨勢。

    江聲的腿有點疼,盡力奔跑很快讓他開始喘氣。他眼看著馬上要被身強體壯的面包人追上了,立刻開始思考現在長一對翅膀的可能性。

    啊,沒用的身體!可惡!

    楚熄回過頭,一手抄起江聲腿窩,另一只手扶著他的后腰,徑直將江聲抱了起來。

    “抱緊了。”他笑起來,“我這樣的泥腿子,除了擅長打架斗毆,也很擅長逃跑的。”

    江聲發(fā)愣,腦袋中似乎有一段記憶飛速閃回。還沒等他抓住回憶里任意一片櫻桃花的花瓣,就感覺到強勁的風撲到他的臉上。

    江聲嗆了一聲,扭過頭,看到閘道已經關到幾乎只剩下一點。

    不遠處的教堂,激昂的樂隊奏至最終章。

    楚熄的頭發(fā)隨風任性揚起,負重江聲狂奔也沒能讓他的速度有所降低。相反,他的肌肉腎上腺素,呈現出一種亢奮的表現力。帶著江聲,硬生生在閘道收緊的最后一秒,如同冠軍沖線那樣跑了出去。

    像飛一樣!

    江聲:“哇!”

    楚熄的胸口劇烈起伏,喘著氣,聽到他這聲小小感嘆,就忍不住笑。一笑,就忍不住把江聲摟著往上顛,抱得更緊實了些,然后卷毛腦袋一低,狠狠在江聲臉蛋子上親了一口,親得江聲腦袋都要有回音了。

    他還想親,但突然擠過來的一只手徑直抓著他的頭發(fā),“可以了,停下。”

    江聲抬頭看到楚漆的臉。他依然高大、無畏,是江聲記憶力永遠不會倒下的騎士。他碎短的黑發(fā)下是深邃的綠眼睛,接過江聲,摟著江聲的腰把他按在機車后座,然后自己翻身上去。

    “走了。”

    “楚熄——”

    “總要留一個人下來當煙霧彈。”

    楚漆帶著他在街頭飆車,引擎聲震耳欲聾發(fā)出轟烈爆鳴。

    在楚漆的機車狂飆沖出的下一秒,劇烈的輪胎擦動聲音響起,伴隨巨大煙塵,是楚熄誘導安保員往相反方向疾馳。

    慣性讓江聲抱住了楚漆的腰,腦袋還沒回過來,就聽到汽車在公路飛馳的聲音。

    安保員也兵分兩路,沖破閘門旁的輔助通道飛快地追出來。

    江聲手忙腳亂地甚至沒有頭盔,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只能死死摟著楚漆的腰,瞇著眼睛看他的后視鏡觀察情況,同時大聲嚷嚷,“你開得過人家嗎!”

    楚漆:“什么!”

    江聲吼道:“我說你行不行啊!!”

    楚漆笑了聲,壓低上半身,“抓穩(wěn)了。”江聲被帶的晃動一下,也跟著他往下壓,聽到楚漆若有若無的低喃,“私奔的重要時刻,不行也行啊。”

    私奔?

    是挺像的。

    江聲回過頭看,汽車車燈亮著,上面還有著裝飾用的紅玫瑰與紅色淡粉的絲綢帶,在狂風中散成花瓣傾瀉。

    而不遠處的莊園燈火通明,天空還有著煙花的軌跡,絢爛多彩的火光閃耀,幾乎映照得半邊天如同白晝。聲音不絕于耳,轟隆隆,咻咻砰砰,整個世界好像燃燒起來,要炸成碎片。

    空氣中有著綿延開的玫瑰香味。

    江聲是否辜負了蕭意的心意呢?

    可他正為煙花帶來的硝煙火藥味而興奮呢!此刻除了自己已經沒有別的更重要!連這難聞的帶著一點紙片燃燒的味道,江聲也可以稱之為自由和勝利的味道。

    江聲忍不住很輕地笑了下,連會把他刮得睜不開眼的風也是如此順延。他拍了下楚漆的肩膀,“快些,再快些!”

    其實有很多問題江聲都還沒有想,比如他離開后蕭意要怎么辦,顧清暉又要怎么辦。

    但現在他都不想去想了。

    按著胸口,江聲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熱烈鮮活起來。驀地,他忽然感覺到一張薄薄的紙片壓在他胸襟前。

    他愣了下,頂著狂飆的大風把紙張抽出來看。

    【致愛人:

    祝好。今天,明天,后天,我無法涉足的未來,祝你好。】

    江聲有些茫然。

    蕭意知道他能逃走嗎,為什么把這個塞給他?

    紙張幾乎被吹變形,讓江聲看到這張紙背后,竟然還有字跡。

    【我會派很多車追你,拼命地追你,絕不放水地追你。因為落筆到這里,我仍是不甘心,卑劣地渴求抓住一絲軌跡。

    我這一生,偶爾會在特別的瞬間檢省我的品格,我是經不住考驗的世俗的貪生者,又在期待一場突然的意外讓我暴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世界理所當然地缺失我這陰暗、不愿見他人比我幸福的糟糕角色,更令我不必再痛恨過去、思念你。倘若沒有這一場意外,又因你的存在讓我不忍死去,豈不是從此活在長久的折磨里。

    你是否希望我活在這樣的折磨里呢?

    抱歉。

    我正在遠處看著你呢。盡全力跑吧,飛吧,離開我吧。

    蕭意】

    江聲一頭編好的長發(fā)被吹得亂七八糟,連別著的銀桂葉發(fā)卡都松脫掉在地上。

    “啊!”江聲捂著頭發(fā)。

    楚漆說道:“怎么了?”

    江聲看著那枚銀桂葉的發(fā)卡被車燈照亮閃爍,然后沒入汽車的滾輪,再不見蹤影。

    再見。

    江聲在心里說。

    江聲的膝蓋還發(fā)疼,手掌也火辣辣的,不過都不要緊。一點血,一點擦傷,都不要緊,這都在提醒他即將獲得自由的生活!

    機車馬力十足,江聲瞇著眼越過楚漆的肩膀往前看,觸目一片漆黑。路燈的光亮像是魔法棒,心情好像隨著風飛揚起來。這風完全掃清了江聲心底所有悲傷和陰霾,在這樣的狂風中,江聲的心情愉快得好像要飛起來。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不重要了,只有他自己的感受最親密最飛揚地告訴他,就這樣才好。

    頭發(fā)被風吹過,如同坐在烏鴉背上飛行。

    楚熄心情倒是放肆愉快許多,他哼著歌,隨手擰開了藍牙電臺。

    【親愛的聽眾,有幸在這個電臺相逢!在這個夜晚,或許尋常,或許刺激;或許你剛剛下班,也許你剛舉辦一場浪漫的婚禮;或許你對未來充滿期待,也許你有無法釋懷的過去。

    在這個夜晚,聆聽上世紀的摩登舞音,應下四月的櫻桃花花語——[純潔、堅韌、生命力]此刻,我有一首歌獻給你們——《遠》】

    熟悉的摩登前奏讓楚熄猛地捏了一把剎車,重量極大的機車如同一匹馬一般往前沖,又傾倒抬起前輪。

    背后嗡鳴的追擊,把他瞬間拽回了多年前他狼狽的初春,和江聲的初遇。

    【我命運般的劫難,同時也是命運般的救贖/讓我脆弱的又讓我幸福,讓我驕傲的又讓我痛苦】

    這么多年,他單方面認定這首歌是屬于他和江聲的緣分。

    這么多年,他從未主動去尋找過這幾乎銘刻記憶的曲調。

    這么多年,他等待著緣分重來。

    【當我站在狂風中,與浪花勁舞/直到海浪的塵土,再看不清他的腳步】

    楚熄回過頭,南城的櫻桃花已經謝了,而Y國的櫻桃花正盛。在大風中,淺粉淡白的花瓣飄旋,他喘息未平定,伸出手來。

    眼前路燈閃爍,夜色苦長。

    楚漆抬起頭,江聲死死勒著他的腰腹,生怕自己掉下來似的。他們鉆進了一條小路,在石板的凹凸不平中顛沛著,余光瞥見江聲伸出手,在疾行如雷的速度中張開手。

    合攏。

    收掉夜色和燈光、月亮。

    再張開。

    “真好啊。”江聲說。

    白晝如焚的好天氣在江聲的掌心中綻放出來,受傷的手心已經被包扎好。

    “好大的太陽!”他說。

    江明潮站在他身邊,清瘦高挑、手指枯瘦蒼白。米咖色風衣外套下,寬松的白襯衫上,有兩枚亮片在光下閃爍。

    是婚禮禮炮綻放時粘上的。

    江聲急著定了機票,他剛通宵處理好遺留到事情,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來送。

    青年眉毛皺起一點,“我看了天氣預報,你后天抵達的城市在下雨。”

    江聲樂觀道:“不要緊!”

    機場的巨大落地窗外,是起飛又落地的巨大機翼。小小的螞蟻在地上走著,江聲即將成為其中一個。這廣大的天地,當一只螞蟻倒也很有樂子。

    【請廣大旅客朋友們,按照航空公司指引的安全滑行道向機場跑道內行進……】

    江聲盯著玻璃反光中的影子淡淡的自己。

    青年只背著最簡單的背包,連行李都沒有帶,輕裝上陣,像一道輕飄飄的剪影。

    頭發(fā)扎得很低,一點頭,墨鏡就酷酷地從頭頂扣下來遮住眼睛。

    【祝您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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