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月考也算作期中,考試排了三天,一直到周五。
伴隨著這場考試的結束,黎江也迎來了第一次小幅降溫。
教室里的桌椅已經重歸原位,而時鄔似乎在這個天里得了感冒,早起后就頭疼,從辦公室出來后,打算趴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最后一門考試剛結束,距離上課還要半個小時,整棟樓都鬧哄哄的,時鄔只趴了三分鐘就認命地重新坐了起來,干坐了一會兒,最后拿起桌面上的保溫杯到教室后面接熱水。
衛格樺扭頭喊:“來,鄔,看哥這回選的是不是還行。”
雖然是個問句,但一副等著夸的意思。
時鄔松了手里的開關回過頭,李夏妮聞聲也轉過身朝他上下打量。
衛格樺正歪歪斜地斜晃著身底下那把椅子,耳旁插了支筆,假眉三道地瞅著面前的幾張a4紙。
“選什么?”時鄔沒聽懂地問了句,她握著水杯走回座位,嗓子也有些感冒的沙啞,垂眸掃了一眼。
“回頭黑板報要抄的內容。”衛格樺說。
a4紙上已經密麻整齊地打印了幾段經典摘抄,這是學校這周新下來的通知,下周進行黑板報評選,畫圖設計部分是文藝委員負責,而摘抄的內容回回都是衛格樺寫。
別的不說,衛格樺那手字確實漂亮,打小被爹媽壓著練的,到書法老師面前都能見見真章。
時鄔聞言把那幾張紙拿起來從上到下快速瞄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水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朝花夕拾》等中學生必讀書籍經典段落。
雖然這套打印內容一看就是衛格樺不知道從哪個小廣告網站上直接下載的文檔,平均一頁夾了五六個錯字,但時鄔還是認同地點了頭:“嗯,有幾個錯字,但整體靠譜。”
這是高三最后一次黑板報主題活動,預計要一直留到高考,所以班主任格外重視,特意交代了要衛格樺好好選題,再像之前一樣抄個非主流歌詞放上面,就把他腦袋擰下來,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反正教了他兩年,也已經好奇了兩年。
時鄔由衷地覺得,最起碼這個小廣告網站文檔,能叫衛格樺保住腦袋。
“那就行。”衛格樺拿回了那幾張紙:“等回頭晚自習就給它寫上去。”
下周一黑板報就要評選檢查,圖案部分已經繪制完畢,就還差把內容填上去。
“嗯,你加油。”時鄔彎起唇,挺有點敷衍那味地說。
兩人聊完,時鄔轉過身重新坐下。
七班下一節課是體育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考試耗費的精力多,時鄔中午已經喝了包沖劑,但還是覺得頭疼。
一直到上課跟著隊伍到操場集合,時鄔被涼風吹得清醒了些,也還是覺得腳底發飄。
“怎么樣,好點沒。”李夏妮從超市小賣部回來,給她遞了瓶水問。
高三的體育課不用學太極,不用做操,跑完八百米后就正常解散。
“還行。”時鄔笑了笑,她坐在臺階上,仰起臉看著李夏妮坐過來。
這個時間點上課的大概還有六七個班,操場看臺正下方的不知道是高一還是高二的哪個班級,正做著抱頭蹲起,帶隊老師“嘟!”的吹一聲哨子,集體拖拖拉拉地做一下。
降溫的緣故,整個操場視線掃過去比往常蕭瑟了些,風大,前一晚降雨打下的綠葉還積在地面,微弱的光線從半露太陽的云層邊緣照射下來。
時鄔捋了把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忽地就聽到隔壁籃球場傳來的歡呼——
“今洲,這兒!”體委站在籃球框下,把身上的短袖掀到了胸口,熱得滿頭大汗地指揮喊:“進攻!進攻!”
“你他媽——”對面陣營不知道是誰爆了句粗口,但后半句還沒傳過來,時鄔就遠遠地看到了程今洲穿著身醒目的黑,在禁區內抬手一躍而起扣進了個球。
動作干凈、利落、漂亮。
籃球應聲入框落地后,程今洲回身,似乎心情不錯地輕微勾著唇聽體委說了什么,隨后便往后倒著走繼續把距離撤開。
李夏妮虛虛從臺階上起身,右手搭在額前往那邊望:“打這么激烈呢。”
“漂亮漂亮!”衛格樺還在場內扎著馬步拍腿,朝搶球的隊友喊:“球傳我!”
從集合跑完八百米到現在解散,也不過大概十五分鐘,而這幫男生應該從考完試就過來了,好幾個人熱得已經把衣服撩得跟沒穿差不多,滿眼望過去,后背的t恤都被沁濕了小半,就連程今洲身上的黑t恤似乎都有了因為潮濕而出現的顏色分層,肩胛骨的一片比別處的深些。
涼風一陣陣地吹,太陽穴似乎還有些突突發疼,時鄔坐在臺階上無所事事地繼續望著球場,想著要不待會再去趟醫務室拿個藥,籃球場上的幾人已經中場休息轉身到了鐵絲網邊的看臺架那,程今洲拿起放在座位上的水喝了口,但視線還留在球場上。
他摸了摸后脖頸,垂著的短發尖似乎還帶著汗,隨即不知道被坐在看臺架最上面的一個男生說了什么,抬起眼地吸引了過去。
時鄔認出來了那個男生,是那天在修車廠看到的另一個,似乎是一班的學生。
每周五下午的第三節,高三年級上體育課的不僅有七班,也還有一班,兩個班的男生已經習慣了每節課湊到一塊打球,以各自班級為隊伍。
蔣熾正吊兒郎當地坐在看臺座位上,不打球,純過來看熱鬧,見程今洲終于轉了過來,爭分奪秒地抬了下巴給他示意,連聲音里都帶了點調侃:“看,那邊有兩個女生足足盯了你快十分鐘,好像是你們班的時鄔和她那個好朋友。”
云層透下來的光線正對著看臺架正面,照得程今洲微瞇了下眼,在聽到“看,那邊有兩個......”的時候,他就已經下意識地跟著蔣熾的話側過頭,緊接著下一秒,就隔了半個操場正對上時鄔。
似乎沒預料到程今洲會突然間轉過來,時鄔微怔,但好在隨后就快速反應了過來,在程今洲朝她略微挑了下眉,似在詢問“有事?”的時候,已經端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自然地重新扭向了看臺下做抱頭蹲起的那個班,只當是個走神時不小心促成的意外。
而如果身旁的李夏妮沒在程今洲看過來時就樂嘻嘻地揮手打招呼的話,那她的這個演技,也可謂是一個滴水不漏。
見時鄔裝作沒看著他的樣,程今洲沒忍住笑了笑,他單手還拎著水,扯著嘴角薄薄從胸腔中震顫出的一個音,從遠處臺階收回了目光。
蔣熾莫名感覺程今洲這會心情特好,挺莫名其妙的,但還是沒忘了正事地順嘴提到:“晚上去不去修車廠?”
程今洲“嗯”了一聲,回過頭看他:“怎么了?”
“沒。”蔣熾說:“你那二手摩托不是還扔在那,李錦哥昨天拿到配件了,你沒在,讓我跟你說一聲,讓你去看看怎么裝。”
“嗯。”程今洲聞言點了頭,將擰好的礦泉水重新放回座位,說:“知道了。”
又打了兩場,體育課二十分鐘后結束。
投完了最后一個球,程今洲拿上半瓶水和外套往教學樓走,蔣熾跟他一路,半道上剛好響起第一遍預備鈴。
高三這棟教學樓距離操場最近,高二高一的也愛往這邊湊從連廊走,人群烏泱泱的,一直到拐進教學樓里才分流了點,輕微龜裂的墻皮一大半都爬滿了爬山虎和綠植,蔣熾看了眼手機,翻到群里幾個人剛聊的聊天記錄,抬頭問:“咱幾點到啊,李錦哥說今晚上吃火鍋。”
“六點?”片刻,程今洲隨口反問了個時間。
蔣熾點了頭:“行,我群里回一聲。”
最后一節五點四十下課,到那的時候也差不多,蔣熾低著頭打字,抬腳上樓梯。
那時候還是一七年,七中的校區還未搬,已經建了有些年頭的校區樓梯依舊還是用抹刀純手工抹出來的水泥面,配著鋼管搭的護欄。
已經打了第一遍預備鈴的緣故,樓道里學生只剩寥寥幾個,等到蔣熾把那兩句話發完,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他在一班,這會奔了二樓走。
“靠,走錯了。”蔣熾停住腳說,程今洲聞言回過頭掃他一眼。
那會剛好走到樓梯轉彎的平臺,蔣熾意識到后立馬轉身往回走,卻不巧剛好撞到身后的女生。
樓梯道不算寬敞,時鄔后面身后就是懸空的樓梯。
時鄔條件反射地借力伸手扯住了面前蔣熾的衣服,蔣熾迎面撞了一下也沒站穩,左手扶著墻,衣服被時鄔拉著,驚慌地一個勁說著“我靠我靠”,兩人一拉一扯間就開始倒,急情下時鄔左手也抓了把,程今洲那會彎腰正伸胳膊撈她,就感覺到胸前被什么東西扯了下,緊接著下一秒,時鄔的腦袋就磕到了他的下巴。
“......”
“你沒、沒事吧?”蔣熾一屁股拍在地上還沒爬起來,驚魂未定地看著時鄔。
時鄔此時也還沒緩過神,原本就感冒的腦子嗡嗡響,只能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人托了下,站穩了,摔不著,她額頭蹭到潮濕的衣物,有蓬勃有力的心跳,一股淡淡的類似柑橘調古龍香的味道鉆入鼻腔。
唔,好渣男的一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