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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111 放水

    眾人頓時興奮起來。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教官實力怎么樣, 但這可是頂尖學府國防生與教官的對決啊!這不比他們B區C區的菜雞互啄有看點!

    B區C區的學生們頓時一個個睜大眼睛豎起耳朵,三兩下就心不在焉的分完組,像一排排看熱鬧的小麻雀一樣, 自覺的將訓練場最大的地方空出來。

    A區的學生們都有些懵。與教官對練到也是時常有的事, 甚至在很多時候, A區足夠優秀的國防生是能夠戰勝教官的。

    眼前這個陌生的教官……誰?

    國防生們交換著眼神。

    眼熟嗎?

    完全沒見過啊。

    國防生們心里遲疑, 但也干脆的服從的命令, 以極快的速度在訓練場正中間完成了列隊。

    陌生教官沒再說話。他只是右手在身側一握,輕甲的藍光自下而上快速蔓延,有力的長腿最先被薄甲覆蓋, 然后是腰腹,肩背, 修長的手指, 普通的面容……

    最后,V型護目鏡上, 金光一閃而逝——代表著輕甲接駁完成。

    直到他整個人完全被輕甲包裹在內, 全場一片安靜。

    他只是那么靜靜地站著, 眾人卻覺得仿佛眼前正有一只兇獸被悄無聲息的卸下了枷鎖。

    而且。

    好像!

    這個人好像……

    像那位裁決官。

    但那樣的大人物和他們離的太遠, 國防生們努力回憶著有關裁決官的戰斗影像, 卻始終無法確定。

    對面, 陌生教官駕駛著的普通D級輕甲上, 代表著進入戰斗模式的指示燈閃了一下。

    排在第一個的國防生自覺走了出去。

    國防生召出輕甲, 擺好姿勢,口中不自覺的分泌了一些唾液,卻不敢分心滾動喉嚨吞下去。

    戰局的開始只在一瞬間, 圍觀的人沒看清是誰先出的手,只是見到兩臺輕甲在訓練場中間極快的錯身而過。

    國防生一擊不成, 立即扭動腰腹的力量想要回首防擊,卻在扭動的一剎,聽見了輕甲發出的‘戰斗結束-失敗’的提示音。

    怎么可能。

    國防生愕然的看向戰斗面板——機甲核心部位已然被擊破!

    不明覺厲的B區C區學生爆發出一陣驚呼。

    而A區學生的隊列則更是一片死寂。

    宿聿云的武器輕輕歸鞘。

    “下一個。”

    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一招擊破,隊列以極快的速度縮短。

    很快就輪到了泊爾沃。

    泊爾沃像此前的所有人一樣嚴陣以待,但也沒想過自己能堅持到教官出第二招。

    很快,教官的輕甲向前踏出一步。

    泊爾沃瞳孔一縮,反應力與對身體的掌控力在頃刻間到達了極限,立刻緊隨著做出反應。提速,閃避,防御拉滿……

    一擊!

    ……耳邊沒有傳來戰斗結束的提示音。

    泊爾沃有些懵。

    他成功躲過了教官的那刀?他這么厲害?

    他轉頭,視線穿過護鏡,看向那臺輕甲。明明兩人都戴著護目鏡,但那一瞬間,泊爾沃卻覺得與一雙冰冷的眼對視了一瞬。

    下一刻,刀光迎面而來!

    一下,兩下……

    半分鐘過去,泊爾沃還沒輸,但駕駛輕甲的動作已經完全失去了標準度。對面的每一次攻擊,都像是卡在他的極限上。讓他不至于接不住,但又打的十分狼狽。

    反觀對方,陌生教官信手揮著那柄普通灰色長刀,一切都顯得那樣漫不經心,游刃有余,那柄刀在他手上,就仿佛是最忠誠的士兵,而他則只需動動手指,便是生殺予奪。

    一分鐘,泊爾沃的機甲損毀度平穩下降。

    一分四十秒,刀光化作兩道飽滿的圓弧,十字星芒乍現,帶走了泊爾沃的最后一點機甲損毀度。

    “戰斗結束”

    安靜如雞的圍觀群眾頓時爆發:

    “啊啊啊啊啊好帥!!”

    “啊啊啊啊!!”

    在其余人無意義的尖叫聲中,

    “我草。”趴在地上的泊爾沃猛地揚起脖子,和觀戰的A區國防生們同時喊出一個名字:“雙軌弧光!”

    雙軌弧光,因刀光形似星球近地防御軌道而得名,出招時間短,爆發傷害高,銜接度高,是輕甲的刀型武器能夠達到的最極致的操作。

    它看起來并不復雜,但普通人卻永遠無法觸及。它只屬于那批頂尖天才機甲師。

    泊爾沃激動又恍惚。他激動于教官讓他有幸直面雙軌弧光。

    但,明明最后他的損毀度已高達99%,教官隨便挑一刀他都扛不住,又為什么要多余的用一個雙軌弧光呢?

    泊爾沃撓著后腦勺歸了隊。

    訓練場上歡騰一片。在慕強心理的驅使下,這一場教官的單人秀徹底點燃了眾人,B區C區原本對機甲毫無興趣的同學也躍躍欲試了起來。

    所有人都在激動的交流著。

    沸騰的人群中,于春向明阮貼近了幾分,捂著嘴小聲問:“你跟那個新教官是不是認識?”

    明阮也正心潮澎湃的鼓掌,猝不及防的被這么一問,沒控制住流露出驚訝的申請。

    于春了然:“哦,看來是的。”

    他和章子越,劉帥交換了一個視線,點點頭,又捂著嘴湊過來,壓低聲音:“你們是什么……咳,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明阮啪啪鼓掌的手緩緩停住,呆呆,“啊?”

    看來元白還在狀況外。

    于春三人又交換了一個眼神。

    于春輕輕試探:“你不覺得他,對泊爾沃那幾個人的態度不太一樣嗎,明明能一招秒掉,但卻跟他們打了那么久,最后還用了那么帥的一招,聽說是很少人能用出來的什么雙弧。而且除此之外,他明明不是我們區的教官,卻突然跑來,特地阻止泊爾沃那個家伙靠近你……”

    于春回想起在戰斗中的很多個瞬間,那臺機甲都會微微側向他們這邊,護目鏡都擋不住那教官投過來的視線。

    太明顯了,像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

    一開始于春還奇怪,教官到底在看什么,直到他注意到身旁雙眼亮晶晶、一直在海豹鼓掌的明阮。

    這絕對不是他們在臆想,于春甚至聽見了周圍有人小聲討論教官和元白的關系。

    于春篤定:“開屏,你知道嗎,你見過孔雀獸化者開屏嗎,就是那種感覺。”

    讓于春三人沒想到的是,明阮聽完他們的話,反而坦蕩又篤定的笑著搖頭,“我確實和他認識,但應該是你們誤會了。可能因為他實力太強,所以看起來很帥。但他肯定不是故意秀的,或許只是來看看訓練情況,然后再幫忙訓練一下吧。”

    于春,劉帥,章子越一齊盯著明阮看。

    章子越突然說:“那你耳朵紅什么。”

    “什么。”明阮捂住自己耳朵,左看看劉帥,右看看章子越,“紅了嗎?”指尖的觸感確實是燙的。

    “這,這是因為。”明阮磕磕絆絆,“剛剛的戰斗很帥,太激動就會在這樣……你們沒臉紅嗎!”

    “哦——”于春三人異口同聲,齊齊露出憐愛的神色。

    不用再說了。

    可愛的元白。

    “唉,讓媽媽看看這門婚事。”于春憂愁的轉回頭,盯著訓練場里的那個身影小聲嘀咕。

    雖然教官開著機甲的時候很帥,但解除輕甲后,身材和臉也就普普通通。

    扣分-

    宿聿云和A區學生‘過招’的時候,旁邊的總教官和原本區教官也沒阻止學生們圍觀,現在對戰已經結束,他們自然的呵斥著讓B區C區看熱鬧的學生趕緊進入訓練。

    今天這場輕甲對練占據著相當大的平時分份額。

    劉帥自然的搭上明阮的肩膀,低聲講:“教官知道我們最后考核分考不高,今天這種分組對練就是給我們刷平時分的,刷的越高,最后就越容易及格。我之前專門買了一套學長的經驗分享,主打一個‘有來有回’和‘姿勢標準’就行,放心我帶你們飛!”

    明阮用力點頭,并配合的發出被帶飛的喜悅的聲音:“好耶!”

    三人找到一片空訓練場站好,裝備好輕甲,激活了場邊的訓考監督計分系統。

    劉帥和明阮站在一邊,于春和章子越站在一邊,三人都擺出一個起手姿勢。明阮也跟著擺了一下。

    “等等。”劉帥叫停,他看了一眼訓考監督系統,走到明阮身邊,悄悄說,“起手姿勢最好刷分了,擺個分高的姿勢,不要太基礎,像這樣。”

    劉帥搭著明阮的肩膀,拉著明阮的手腕,像是擺弄手辦一樣給明阮擺好姿勢,緊接著,又走到明阮背后,雙手往他的腰部摸去,“腰側一點,要用力繃緊,腿分——”

    訓考監督計分系統忽然亮起紅光。

    一道冷淡的聲音傳來:“C-012號訓練場。”

    劉帥愣了一下,立刻彈開,他一轉身,就看見訓練場場邊站著那位橫掃整個A區學生的教練,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這邊。

    劉帥站直,敬禮,“報告教官!戰斗還沒開始!只是幫同學規范姿勢!”

    B區C區雖然被放水,但要是演戲演的太明顯,被抓住了也沒好果子吃,輕則教訓兩句,嚴重的按規矩可以直接取消訓考成績!

    劉帥的額角在教官冷淡的注視下緩緩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但緊接著,只見教官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落在了他的身側。

    “C-012訓練場3號位。”宿聿云慢條斯理的喊道,“元白?”

    明阮學著劉帥的樣子敬禮,“到!”

    現實與記憶交錯,明阮忽然想起最初,宿聿云喊他:“第十二區執行官明阮”時的樣子。

    那時的他們全然陌生,而此時此刻,卻是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假裝陌生。

    裁決官也會演戲的。

    明明是壓抑緊張的氛圍,明阮卻沒忍住小小的勾起嘴角。

    他努力壓下嘴角,卻在跟宿聿云對上視線的時候,笑容變得更明顯。

    宿聿云:“出列。”

    他轉身,留下一句:“跟上。”

    明阮給了室友們一個安撫的眼神,跟了上去。

    劉帥站在原地,萬千思緒擠在腦子里,一會想著完了他不會害了元白吧,一會想著或許沒問題吧這教官大概率喜歡元白。

    最后,他恍惚又不可思議的問于春和章子越:“你們剛看到沒,那個教官是不是后來忽然笑了一下?我沒看錯吧?”

    于春嘆息:“是呢。”

    不僅如此,他還看到是元白先繃不住的嘴角上揚,那教官的眉眼才隨之軟化,流露清淺的笑意。

    是經典的相視一笑。

    ……

    雖然宿聿云一本正經的演戲讓明阮覺得可愛,但回想起宿聿云在工作上一絲不茍說一不二的風格,明阮又開始替自己飛走的平時分悲傷起來。

    不知道宿聿云帶他去干什么呢。

    他該去哪把今天落下的平時分刷回來?

    明阮垂頭思索著,就見視野里,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

    明阮抬起頭,發現是另一個空著的訓練場,和周圍其他學生們在使用的那種一模一樣,但這里只站了他和宿聿云兩個人。

    而宿聿云在明阮明阮向他看去時,淡藍色的光再次沿著他的腿漫上,那個已然成為A區學生‘噩夢’的輕甲再次出現。

    明阮見過宿聿云不少駕駛不同機甲的樣子,每一次都令他心馳神往。這次也不例外。

    當然,如果不是打他就更好了。

    明阮慢吞吞的啟動機甲,往前蹭了兩步。

    透過護目鏡,明阮希冀的看向宿聿云,希望他在開始前可以看在兩人之前有交情的份上輕點。

    但宿聿云什么表示都沒有,那柄長刀如常一般出鞘,揮來。

    明阮閉著眼睛遵循感情一躲。

    再睜眼時,指尖刀尖與他擦身而過。

    躲掉了?

    明阮震驚。

    宿聿云的下一擊跟了上來,這次,明阮定神,再次做出判斷,嘗試著一躲,緊跟著一個回擊。

    兩人竟然就這么一來一回的打了起來。

    宿聿云的一進一退完全引導著明阮的動作,明阮都不需要動太多腦筋,就能做出一套接一套流暢的動作。

    隨著聚焦的注意力分散開來,明阮甚至感覺到其他訓練場上投來的視線,有同情,有驚疑不定,有羨慕,他甚至聽到一些不算低的交談聲:

    有大粗嗓門的:“特訓啊!羨慕死了!我也想啊,憑什么……”

    還有滿懷憐愛的:“好慘,被壓著打,這下也不知道他平時分能拿多少……”

    有反駁他的:“肯定是你沒看懂,我看人家打挺好……”

    是的,明阮也覺得自己打的挺好,主要是宿聿云已經放水放出一個蔚藍星系了。

    忽然,明阮覺得自己手上一輕,回神時,手中的武器已經被挑開,飛了出去,而宿聿云的刀光還在向他壓來。

    明阮迅速回神,左臂激活防御盾一擋,于此同時,宿聿云也已經欺身上前,刀與盾濺出藍光,明阮與宿聿云的護目鏡之間只有僅僅半尺的距離。

    他們穿過護目鏡對視。

    這是一個在正常情況下,足以呼吸交錯的距離。

    “走神了。”宿聿云壓著長刀,問:“在想什么?”

    “在想。”明阮脫口而出,“裁決官竟然也會放水。”

    兩人保持這個姿勢定了兩秒。

    宿聿云收回長刀,后撤,“裁決官不會放水。”

    他走到場邊的記分系統旁,掃了一眼數據,點了兩下。

    他說:“再來。”

    宿聿云點記分系統的動作讓明阮緊張了起來,明阮立刻擺好劉帥教他的那個復雜姿勢。

    宿聿云看見明阮的動作,邁出的步子改變了落點,朝明阮這邊走來。

    “注意協調,手。”宿聿云走到明阮面前,抬手。

    明阮卻一個機靈,像受驚的小熊貓一樣往后一仰舉起雙手:“我可以!我自己可以!”

    宿聿云的手停在了空中。

    第112章 112 什么在一起?

    機甲包裹住了兩人的全身, 明阮看不見宿聿云的表情,只能聽見片刻的沉默后,對面的機甲里傳來有些悶又有些輕的聲音:“不能碰?他為什么可以?”

    明阮:“嗯?誰?”

    宿聿云:“C-012訓練場4號。”他頓了一下, 沒有繼續說下去。

    明阮被問住了, 剛剛宿聿云靠近他, 要給他調整姿勢時, 他是下意識的躲了躲

    但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下意識的動作。

    宿聿云和劉帥有什么不一樣的嗎?

    明阮一時間沒想明白。

    于是他往前蹭了兩步, 站回原來的位置,然后乖乖將雙手前伸,遞給了宿聿云, 一副任憑擺弄的樣子,“那謝謝。”

    宿聿云又停了幾秒, 頓在空中的手才緩緩握了上去, 他拉住明阮的手腕,牽引著放到了合適的位置。

    緊接著, 那雙手細致又慢條斯理的幫明阮調整著身體的每一個微小的角度。

    頭部的偏轉, 腳尖的朝向, 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

    而明阮就像一個真正的木偶娃娃, 一動不動的任憑擺弄。

    他不能低頭, 看不見宿聿云的動作, 只在余光中, 看見在訓練場之間巡視的總教官頻頻像他們這邊投來關注的目光。其目光復雜而生動, 明阮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也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羨慕、凝噎、欲言又止……

    明阮被看的有點不好意思。

    總教官大概是知道宿聿云的身份的。想來宿聿云來這里,應該原本是為了看看未來軍部的好苗子, 結果沒想到把時間都浪費在了他身上。

    擔心分數什么的都只是隨便焦慮一下,雖然宿聿云不說, 但明阮其實知道,宿聿云肯定是在幫他拿分。

    明阮小聲:“你如果有正事要忙,就一定先去,不用在我這里耽誤太多時間的。”

    正以標準蹲姿蹲下,幫明阮調整腿部細節的宿聿云仰起頭,“什么正事?”

    明阮略微低頭看他,猜測:“比如看看A區有沒有什么好苗子之類的?”以前電視劇里都是在這么演的,大boss微服私訪,然后發現被埋沒的天才。

    宿聿云收回視線,不置可否,手指在明阮的小腿肚上點了一下,“起手時這里靈活用力。”

    說完,他站了起來,看著明阮,說:“沒有耽誤時間,我是專門來見你的。”

    宿聿云聲音平靜、坦然,好像在談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以至于明阮“哦”了一聲之后,才忽然意識到他說了什么。

    專門,來見他?

    這是什么意思。

    明阮腦袋一片混沌,但心臟已經加速挑動了起來。

    這句話并沒有什么明顯的指向,字面意思可以說一目了然。

    但他為什么要專門過來見他?不是昨天才見過嗎?

    難倒是有急事?可是宿聿云也沒提起啊。

    那,為什么?

    隨著亂糟糟的疑問擠滿腦海,今日發生的種種也在明阮腦海中一一閃回:宿聿云秀翻全場的樣子、蹲下來給他調整姿勢的樣子、問他‘為什么不能碰’的樣子……

    最后,記憶回溯,定格在了于春的那句話上。

    ——“他是不是……”

    “計分開始了,出招,明阮。”

    明阮聽到自己的名字,心一顫,下意識的觸發了一個按鍵。

    輕甲的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并在一瞬間后重新出現——正正好的砸進了對面輕甲的懷里。

    手抖交了個閃現,突進了敵方懷抱的明阮只感覺到視野一暗,巨大的沖擊力傳來,而后一雙手臂環繞住他,將他的輕甲牢牢護住。

    在這一刻,明阮的腦子被奇妙的清空,只剩下了一句話:

    完了,0分。

    ……

    對練結束后,訓考生們再次迎來了一次長時段休息。

    劉帥三人有驚無險的撈夠了分,但心里卻還惦記著自己的乖乖室友,一宣布解散,他們就亂竄著試圖找到元白。

    無果。

    巧的是,那個陌生教官也不見了。

    ——

    明阮被宿聿云帶來開小灶——字面意義。

    對練結束時,明阮依然沉浸在剛剛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中,久久無法回神,只是機械的跟在宿聿云身后。

    等兩人停下,明阮才發現宿聿云將他帶出了訓練場,到了一個不知道是哪的類似于小花園的地方。

    花園幽靜,蔥郁中放著一套桌椅。

    宿聿云徑直將明阮帶到了桌椅旁,示意他坐下,自己則從空間鈕里拿出了一個正方的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明阮看了兩眼,覺得有點像自己平時用的保鮮飯盒,但宿聿云肯定不會掏出來飯盒這種東西,于是他問,“這是什么?”

    宿聿云沒有回答,而是將盒子打開,推到了明阮面前。

    一盒色香味俱全,搭配豐富的飯菜出現在明阮眼前。

    宿聿云:“買的,吃吧。”過于簡潔的說明,他沒有提為什么會特地給明阮帶一盒飯。

    明阮覺得自己很突然的被投喂了,他想追問,但早已渴望攝入食物的身體讓他不由自主的拿起筷子,先塞了一口在嘴里。

    好香。

    飯,好。營養液,壞!

    明阮覺得自己該先跟宿聿云說謝謝,然后招呼他一起吃,但身體就像上了發條一樣停不下來。

    再他又一次伸手去夾菜時,手卻忽然被捉住。

    手背上突然出現的皮革的觸感使明阮手一抖,夾起來的肉塊也隨之滾回了飯盒里。

    明阮嗓子發緊,“怎,怎么了。”

    宿聿云眉頭微蹙,視線落在明阮的指關節處,他四指托著明阮的手,大拇指輕輕在明阮的指關節旁碰了碰。

    明阮還沒來得及感受掌心的觸感與溫度,就忽的有一陣癢痛從指關節處傳來。

    “破皮了。”宿聿云看著明阮的傷口,低聲說。

    明阮回憶了一下,想起駕駛機甲時偶爾出現的輕微不適感,猜:“應該是輕甲磨的。”

    一般專門駕駛輕甲的機甲師都會穿機甲服,輕甲也是量身定制的,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像明阮這種非定制,無護具,又在短時間內運動過量的,就會出現在這種情況。

    “嗯。”宿聿云沉沉的應了一聲,微微隆起的眉頭一直沒松開,嘴角也拉的更平了一些。

    他好像在自責。

    明阮觀察著宿聿云的神色,輕快著語調安撫道:“沒事的,不是很疼,而且就是要磨一磨之后才會適應的。”

    明阮試圖轉移話題:“你的晚飯呢?還是只吃營養液嗎?”

    他說著,打算收回手,卻感覺對方收攏了手指,將自己的手困在了掌心。

    壓的更緊的溫熱觸感讓明阮心頭一跳。

    “嗯。”宿聿云單手從空間鈕里拿出隨身醫療儀,將醫療儀對準明阮破皮的地方,然后認真看著醫療儀的治療進度跳動。仿佛那不是一個小傷口的治療進度,而是星艦儀表盤上的什么攻防數據。

    明阮僵硬著姿勢,感覺自己被拉住的手心很快就出了一層薄汗。

    他看了宿聿云兩秒,趕忙掩飾似的低頭,左手拿起筷子一戳,將剛剛掉回去的那塊肉塞進了嘴里,嚼嚼嚼。

    空氣中一時只剩下了醫療儀工作時發出的輕微白噪音。

    片刻的沉默后,宿聿云突然開口,“今天午休的時候發生了什么?”

    “午休?”明阮想起今天第一次見到宿聿云時的情況,跟他簡單解釋了一下和那幾個A區同學的事,將那場輕甲對決也一筆帶過。

    宿聿云聽完,說,“下手輕了。”

    沒等明阮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他頓了一下,又說,“被人近身是很危險的事,保護好自己。c-012四號,他離的太近了。”

    宿聿云意有所指。

    明阮眨巴眼睛,好像聽出點別樣的味道,卻又不能確定,一時間像是安靜的小鵪鶉,不敢多說其他話,生怕下一秒宿聿云就要說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事。

    明阮慢吞吞的嚼著,但飯盒就那么小一個,他吃的再慢,也很快清空了里面的最后一粒米。

    風靜靜地吹著兩人。

    明阮看著在日光下搖曳的花枝的影子,才發現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自己的心跳一直很快。

    他們坐著干什么呢。

    宿聿云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明阮看著花枝的影子漸漸拉長,他試探問:“幾點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宿聿云垂眸看了一眼光腦,沒有告訴明阮時間,只是說,“再坐一會吧。”他的語氣是與平日截然相反的輕軟,像是在征求明阮的同意,又好像暗含著請求。

    “想再跟你坐一會。”他又重復了一遍。

    說完,他似是覺得自己拿出的籌碼不夠,于是,明阮親眼看著宿聿云拿下軍帽,一雙黑白條紋的圓耳朵就這樣從白色的發絲間冒了出來。

    膝蓋被什么東西碰了碰。

    明阮低頭,看見一晃而過的虎尾。

    虎尾輕輕碰了一下明阮的膝蓋,隨后就飛快的甩到了另一邊,但不過兩秒鐘就又擺了回來,這次則是正正好的搭在了明阮的手背上。

    “無聊可以玩。”宿聿云坐的端正,面無表情,一本正經的說著。

    明阮已經很久沒有摸到白虎了。

    又或者說,自從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后,明阮擼毛絨絨的時間可謂是斷層式下跌。

    雖然好心室友也愿意給他順毛的機會,但明阮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像從前那樣大把大把的揉搓了。

    而且,白虎的手感和其他動物也不一樣,沒法互相替代。

    明阮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行動,嘴還沉默著,手已經自動的摸了起來。

    擼毛的感覺讓明阮回憶起在療養區的從前,情緒上也逐漸放松了下來,時間一溜而過,宿聿云的光腦響起滴滴答答的提示音。

    這是最后的期限,再動身就要趕不上回去集合了。

    宿聿云站起身,“走吧。”

    尾巴從手中溜走,明阮的手心一下子空落落的,雖然有些不舍,但明阮也跟著站起身。

    下一刻,宿聿云卻向前邁了一步,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從隔著一張桌子,變成不足半尺。

    明阮瞪大眼睛,說不出話。

    宿聿云垂著眼瞼,褪下了一直戴著的黑色手套,露出那雙指節修長,干凈,常年不見陽光的手。

    他在明阮的注視下,俯身,拉起明阮的右手攏在雙手掌心,然后垂首,像是對待什么珍貴的寶物一般,認真,珍重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將自己的黑色手套戴在了明阮的手上。

    明阮感受著另一個人的指尖、指腹、掌心在自己的皮膚上滑動,劃過的地方又癢又燙,因為距離夠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平緩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指節上。

    明阮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直到右手被黑色手套完全包裹住,延展性強的材質使手套嚴絲合縫。

    宿聿云又拉起明阮的另一只手。這次,明阮條件反射地輕輕蜷起手指,卻緊接著被宿聿云耐心的展開,然后重復之前的操作。

    直到雙手都戴好,宿聿云放開明阮的手。

    “避免晚訓的時候磨傷關節。”宿聿云說。

    明阮卻只覺得腦袋嗡嗡,心如擂鼓。

    他含混的應了一聲,視線亂飄,一時間靈魂好像飛出了這具軀殼,他聽見自己說著:“那我先走啦。”然后便轉身快步離開了小花園。

    明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訓練場的,只記得自己能清晰的感受到,宿聿云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見。

    明阮緩下腳步,雙手握拳,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樣,揣進兜里。

    手套明明是很薄的材質,卻讓明阮有種燙的無法承受的錯覺。

    ……

    在目送著明阮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后,在花園中久久站立不懂的宿聿云收回視線,回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帽子扣回頭頂,手指離開帽檐時,淡淡的濕痕在帽檐上飛快淡去。

    宿聿云盯著自己裸露在陽光下的手看了幾秒。

    手腕上的光腦適時亮起。

    致訊人的名字后顯示著獸化者研究院。

    宿聿云接通通訊。

    “裁決官大人,下午好。叨擾致歉,請問您明日配合研究的行程沒有變動,對嗎?”

    宿聿云:“嗯。”

    “好的。”對面沉吟了一會,又說,“處于研究需要,恕在下冒犯詢問,儀器監測數據顯示,您今日的情緒存在較大波動,請問您的生活是否即將出現一些新的變化?”

    宿聿云給出了一個令對面驚異的答案,

    “不知道。”

    ——

    “元白。”

    “元白?”

    “元白!!”

    明阮倏地回神,茫然張望,“啊,怎么了?”

    晚訓結束,四人已經回到了寢室,劉帥三人一刻不停的清理了一下自己,就橫七豎八的癱在了沙發上。

    唯獨明阮,從晚訓開始的時候就一直在走神,直到剛剛,都筆直筆直的坐在沙發上,雙眼空空,手一直揣在兜里沒拿出來。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還沒問你呢,下午休息那會你去哪了,我們找了整個訓練場都沒找到,發消息也不回,差點以為你被誰騙走了。”劉帥炮語連珠。

    “說不定就是被人騙走了呢?”章子越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他從沙發上坐正,微微前傾著身子,微笑,“有什么要跟我們分享的嗎,元白?”

    明阮揣在兜里的手下意識的捏緊了一下。

    他確實有些話想說,甚至有些不吐不快的意味。

    劉帥三人見明阮目移來目移去,頓時都嗅到了八卦的氣息,一個個雙眼放著光就湊了過來,“怎么了?怎么了?”

    明阮:“其實也沒——咳咳,”調起的太高,不小心破音了。

    明阮咳了兩聲,放松了一下嗓子,若無其事的說,“你們怎么判斷別人是不是喜歡自己啊。”

    劉帥又湊近了一點,“什么!沒聽清!”

    明阮開著微量聲音重復:“……喜……”

    劉帥擊打沙發,“大聲點!聽不見!這點聲音怎么開戰艦!”

    明阮閉眼,深吸一口氣,大喊:“我說!好像!有人!喜!歡!我!”

    余音繞梁。

    明阮喊完就繃不住了,嘴角難以抑制的上揚,他從旁邊拉過來一個靠枕將臉埋進去,試圖將自己藏起來。卻又莫名其妙的笑的停不下來,不知是在為剛剛的大喊感到尷尬,還是為被人喜歡一事而開心。

    拜托明阮!

    不要這么少女好嗎!

    被老板喜歡就這么開心嗎!

    他一邊想一邊笑。

    劉帥三人這下徹底聽清了,配合的發出“OHHH”的起哄聲。

    于春也清清嗓子,提高音調,開始有聲有色的學起來:“我確實和他認識,但你們應該是誤會了。”

    明阮頭埋的更深:“……”

    “好了好了。”章子越攔了一把于春兩人,又將明阮的抱枕扒拉了下來,問:“你下午那會跟他在一起?他跟你說什么了?表白了?你怎么忽然開竅?在一起了?”

    明阮搖搖頭,“沒表白,我猜的。”

    他的聲音又低了下來,“也可能沒猜對。”

    就像上次他對厄蘭格導師說的一樣,他從小到大從沒有接觸過這種親密關系,甚至因為在福利院長大的原因,連父母愛情都沒見過。二十多年來唯一的‘情感經驗’,大概也只有聽室友和他女朋友煲電話粥的那兩句。

    “好!”劉帥一拍桌子,徹底橫掃疲憊,“這不就到家人出場的時候了!說來聽聽!他下午都對你做什么了?”

    明阮原本今天提起這件事,除了分享之外,就是想聽聽室友們的看法。

    他覺得宿聿云不太對勁,完全是出于他對宿聿云這個人的了解。

    直到現在,明阮依舊記得最開始見到宿聿云時,那個人游離在人群之外,淡漠如智械一般俯瞰一切感覺。

    明阮深知,宿聿云與他是不同的。他可能會突然跳脫、感情用事。但宿聿云的一舉一動背后,都一定有著明確的目的和清晰的思路。

    于此同時,在明阮的認知中,牽手,這是除了親吻和擁抱之外,他從前室友那學到的唯一表達喜歡的方式。

    當時宿聿云想借給他手套,明明可以扔給他,讓他自己戴就行。

    又為什么要親手。

    為什么要找一個那樣漏洞百出的理由?

    明阮想起兩人手心,手背,手指,每一處都充分摩擦過的感覺,和宿聿云那珍重的態度。仍然覺得一陣耳熱。

    明阮不信宿聿云那樣的人會突發惡疾,忘記他是個會自己戴手套的成年人,也同樣相信,如果宿聿云要忽悠他,一定能找出更好的借口,把他忽悠的暈頭轉向。

    但宿聿云沒有。

    除了宿聿云是故意想讓他意識到什么之外,明阮再想不出一點可能。

    他遮掩了關鍵信息,簡單描述了一下宿聿云的為人,然后將這些思路講給了劉帥三人聽。

    劉帥三人頻頻點頭,表示認可,嚴肅的示意明阮從頭到尾再把細節說一遍,可以再說一些他們之前發生的事參考參考。

    明阮乖乖照做,先完整的從他被宿聿云單獨帶去訓練場開始講了一遍,想了想,又挑了幾件之前印象深刻的事,結果剛起了個頭,劉帥三人就不停發出此起彼伏的怪叫。

    “勝利日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外宇宙,回來的時候看了浮燈海……”

    “喔喔喔喔蕪湖!”

    “之前我去外地旅游,遇到了危險,然后他就開著機甲……”

    “啊啊啊啊!”

    “在最高的空軌上看風景……”

    “鎖死!鎖死!我吞了!什么都吞!”

    明阮:“……”

    明阮覺得這幾個人和cp粉沒有什么區別。

    不過被他們這么一鬧,明阮倒是放松了很多,面對這樣陌生的情況也不再如臨大敵。

    三人見把元白逗的氣鼓鼓了,趕緊收斂了一點激動的心情。

    劉帥率先總結發言:“別懷疑了,就憑他今天的醋味,再加上你說的這些,他直球都要打你臉上了,你再意識不到我都心疼那兄弟。散了散了!等著見弟夫咯。”

    章子越心滿意足的站起來,端起喝剩下的飲料打算回臥室:“在一起之后記得喊上我們吃個飯。”

    于春則湊的更近,眨眼睛:“你打算表白嗎?主動出擊?不然還是等他主動吧!我們崽崽高貴一點。”

    明阮驚訝,迷惑:“什么在一起?沒要在一起啊!”

    第113章 113 脫馬甲

    吃完狗糧心滿意足離去的兩人一頓, 三人大驚失色,齊齊閃回沙發上,關切的圍著明阮。

    劉帥比明阮更迷惑, “啊?那你們準備怎么辦?不談戀愛?直接結婚?”

    章子越稍微端詳了一下明阮的表情, 問:“你們不打算在一起?你……還有什么顧慮嗎?還是他那邊有什么問題?”

    明阮:“沒呀。”

    他撓著腦殼, “但是我應該不喜歡他吧……不是不喜歡!是, 不是那種喜歡。”

    “怎么可能!”寢室三人瞬間齊聲反駁。

    明阮被喊的一縮脖子, 乖乖的在沙發上坐成一團,閉上了嘴。

    于春拍了喊得最大聲的劉帥一巴掌,溫聲細語問:“那你現在覺得自己對他是什么感情呢?”

    明阮沉思了幾秒, 片刻后,遲疑又鄭重道:“應該是崇拜吧?”

    欣賞, 崇拜。

    可能不太準確, 但從見到老板的第一眼起,只要他出現在明阮的視線里, 就永遠是明阮愿意仰頭去看的存在。

    強大, 帥氣, 在加上后來熟悉之后, 所得知的宿聿云的種種過去。

    怎么會有這么堅強的人。

    而且還很……令人心疼。

    于春三人在明阮思考時拿來了幾包零食, 又各自開了一罐飲料, 做好了徹夜長談的準備。然后在明阮思考完后, 章子越說:“這樣, 講講吧。詳細一點,最好從你們剛認識開始。”

    于春:“我們再幫你分析一下。”

    明阮覺得可行。

    說起剛開始,那應該是他剛進入療養區的時候。

    而在前期的很多時間里, 宿聿云都是以白虎的身份跟他相處的。白虎會半夜翻窗進來陪他睡覺,可他總不能說宿聿云半夜翻窗爬床……

    明阮組織了半天語言, 沒找到一個既能不暴露信息,又精準達意的說法。

    他忽然一頓。

    對哦,為什么不直接借這個機會告訴室友們他是明阮呢?

    本來明阮就打算找個時間坦白,這次的時機恰好合適。

    明阮很快的做了一下心理準備,挺直脊背,雙手放在并攏的雙腿上,道:“不太好總結……不過不知道你們之前有沒有關注療養區的事,我是明,明。”

    打磕絆。

    一本正經的說自己是xx也太奇怪了!

    明阮迂回:“我之前當過一段時間的十二區執行官,和他也是在那里認識的。當時他是我老板。”

    眼前的三個室友沉默的看著他眨巴著眼睛。

    十二區執行官?

    老板?

    明阮也緊張的看回去。

    “哦!”三人忽然后仰,相視一笑,停滯的氣氛放松了下來。

    “你想說軟軟和裁決官嗎?”于春問。

    明阮小雞啄米點頭。

    他看著室友們淡定的神色,平靜的反應,松了口氣。

    真好。

    室友們看起來都很冷靜。

    沒有對他的身份多表示些什么,也沒有責怪他的隱瞞。

    不用近距離直面alpha星人灼熱滾燙的情感,明阮放松了些許。

    劉帥:“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原來是上下級組啊,那確實還有點好磕的。”

    于春露出不贊同的眼神,但沒有直接反駁。

    被人當面說好磕,明阮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后腦勺。

    他忽然想起什么,摸到身上戴著的易容器,干脆的點了關閉鍵。

    既然已經坦白過身份,室友也很輕松的接受了,那也就用不到易容器了吧。

    易容器停止運作,明阮看見室友眸中的自己在面容一陣模糊之后,變了一個模樣。

    淺淺的發色,乖軟柔和的臉頰弧度。

    是他熟悉的自己的模樣。

    明阮彎彎眼睛:“這樣說話吧。”

    話畢,寢室一片寂靜。

    于春,劉帥,章子越仿佛被按了暫停鍵一般,手上端著飲料,拿著零食,就這么靜止著看著明阮。

    明阮抓了抓袖口:“怎么了?不習慣嗎?那我還是換回去?”

    依然沒人動,也沒人說話。

    直到明阮擔心的站起身,想要走過去看看室友們都怎么了的時候,三人才忽然一個大喘氣!

    劉帥顫顫巍巍,“那個,修改易容器變成別人的樣子是犯法的,尤其是公眾人物。”

    明阮摸摸自己的臉,好笑,“沒有變成別人的樣子呀?”

    于春盯著明阮,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零食,拉起劉帥的衣角認認真真的擦完了手,滿眼小心翼翼與希冀的看著明阮,“十二區執行官?明阮?真的是你嗎?”

    三人屏氣凝神等待著明阮的回復。

    明阮點頭,“真的。”

    他打開自己的光腦身份認證給室友們看了一眼,道,“不好意思,之前不是故意騙你們的,但是當時大家太熱情了,我擔心……”

    三人一邊豎著耳朵,以期不落下明阮的任何一句話,一邊湊過來三顆腦袋,六只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核對著明阮初始的身份信息。

    姓名、身份、公民號……

    他就是那個明阮。

    超級好,超級好的那個。

    向來說話輕聲細語的于春不受控制的從沙發上彈起來,在原地狠狠蹦了兩圈,嘴里發出啊啊啊嗚嗚嗚的爆鳴,胸口劇烈起伏著如一陣風般刮回了臥室。

    劉帥忍了一下,倏地縮小變成了貓貓的樣子。

    先是高高跳起砸在明阮身邊的沙發上,然后一個躺倒露肚皮扭身子再次站起來,嗖的踩上沙發靠背,再唰的落回明阮腳邊飛快的蹭一下他的小腿,然后就這么在在寢室里像螞蚱一樣上躥下跳。

    一邊跳還一邊嗲嗲的喵喵喵,最后再卷著尾巴勾明阮的小腿,一副貓薄荷吸多了的樣子。

    明阮被室友們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正無措的站起身,不知該怎么勸阻飛檐走壁的劉帥,就感覺衣擺忽然被拽了拽。

    低頭,是一只毛絨絨的灰色企鵝崽崽。

    企鵝崽崽松開叼著的衣角,扇了扇軟軟的翅膀,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叭’的抱了上來。

    明阮摸摸室友的小翅膀尖尖,“怎么了這是?”

    剛剛不是很淡定的嗎。

    已經獸化了的章子越喝劉帥沒法回答他。

    但剛剛沖進臥室的于春再次像一陣龍卷風一般,裹挾著滿懷的東西刮了出來。

    于春將手里的東西往桌子上輕輕一放,然后喘著氣看著明阮,“我,我……”

    桌面上堆著的東西,一眼望過去,有五顏六色的小紙片、立體投影掛畫、小掛件、立牌、小玩偶……唯一相同的一點是,這些小東西上的圖案要么是明阮,要么是跟明阮很像的Q般娃娃。

    “竟然真的是你,我,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于春激動的想要抱過去,伸出手,又不敢再往前。他轉而撈起桌子上的掛畫遞到明阮面前,“可以給我簽個名嗎!不可以也沒關系的!”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來到這里!”于春沒頭沒尾,也沒多說原因。

    獸化時代的陰影下,不止天之驕子們在萬眾矚目下經歷著坎坷。

    每一個家庭,每一個普通人,都在不被看見的角落艱難向前。

    他們的經歷不足為外人道,但那份情感卻同樣赤誠。

    明阮沒想到,自己的室友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竟然會抱出來這么一大堆這種好像叫周邊的東西。

    他的視線在桌子上的那堆東西上短暫的停留了兩秒,然后就轉到了于春身上。

    于春混跡‘軟圈’,自然明白明阮的性格,當即反應過來自己這一系列舉動肯定會嚇到軟軟。

    軟圈公約第一條:遇見正主要冷靜,不能在正主面前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于春趕忙要把東西收起來,卻忽然感覺身上一暖。自己被人抱了抱。

    明阮攬著于春的肩,摸摸他的頭,溫柔又幸福的瞇起眼睛,“我們是朋友呀,不要這么客氣。”

    “你喜歡我,我超開心的!”

    于春:嗚嗚嗚。

    “我也喜歡你啊!我也是你的粉絲!明阮sukisuki!摸我摸我!”劉帥落地變回人形,雙手攏在嘴邊夸張的大喊,然后不知從身上哪里掏出兩個小玩偶,一手一個舞來舞去。

    明阮:……

    明阮開始在沙發上找縫。

    寢室氛圍火熱,好似連室溫都上升了幾許。劉帥三人鬧騰到了深夜,才堪堪能把屁股重新安穩的放回沙發上。

    眾人各自拿著飲料平復心情,順便消化剛剛發生的事。

    他們可愛的新室友就是明阮。

    他們剛剛是不是太失禮了。

    但是元白就是明阮!

    明阮真好,明阮主動告訴他們,嗚嗚。

    真該死啊他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記憶緩緩回溯,直到流淌到了某個點。

    元白和教官。

    明阮和那個教官。

    談戀愛……

    于春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霍的站起身,在其余三人驚恐的目光中大喊:“媽媽不同意這門婚事!”

    深夜,一場會談再次開始。

    這次于春、劉帥、章子越三人坐在一邊,表情嚴肅而凝重,明阮則乖乖坐在他們的對面。

    “不行。”章子越深沉的搖頭,“配不上。”

    明阮不得不順手扒了宿聿云的馬甲,他小聲提醒,“可那個教官其實是宿聿云。”

    宿聿云誰啊?

    除了明阮,幾乎沒人稱呼裁決官的本名,以至于時間久了,也都不記得裁決官叫什么了。

    “裁決官。”明阮提示道。

    眾人這才恍然。

    他們恍惚了一瞬,于春若有所思,隨即更堅定的搖搖頭,“配不上。”

    “裁決官哪有感情啊,不是都說他很冷漠嗎,只會在乎Alpha星系和殺……呃殺敵。”劉帥捏著下巴提出,“該不會是想要把你綁在alpha星系,所以想搞什么政治聯姻吧。”

    “才不是呢。”明阮少見的反駁人,他小聲咕咕:“沒有冷漠無情啊,那只是一些身份和性格的原因,他是裁決官,要鎮場子的,就算是為了星系也不能跟誰都嘻嘻哈哈。而且大家一見他就緊張警惕,他要是主動靠近才會讓你們更不舒服吧……這不是挺溫柔的嘛。”

    明明是大家先疏遠他的。

    明明性格因為之前那那些事才變了的。

    就好像小宿當選班長,其余人都不敢跟他親近,他孤零零的看著別的小朋友玩在一起,小朋友們卻轉頭說他冷漠孤僻一樣。

    “但是。”于春接著提出,“裁決官這個身份……不說上位者都習慣拿身份壓人。單說裁決官,怎么會疼人呢?會委屈你的吧。”

    疼,疼人。

    明阮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

    他又下意識把手伸進兜里,果不其然,觸碰到了那雙極有存在感的手套。

    “沒有拿身份壓我。”明阮繼續小聲分辨。

    此前明阮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直到于春提出來,明阮才發現,宿聿云明明身為權高位重的裁決官,明明之前是他的頂頭上司,明明他可以借此行很多方便之事,卻沒有一次用職權壓人。

    不僅如此。

    “他自己只喝營養液,但每一次約我出門都會投喂我復原食物;會專門開機甲陪我玩;會在我一個人在外時變成白虎跑來陪我;初次見面就送我花花;帶我在最高的航道看風景;還有今天,給我戴手套……”明阮越說,聲音越細若蚊吟。

    還有,白虎愿意用肚皮給自己暖腳。

    明阮一巴掌捂在自己臉上,片刻后才放了下來。

    很多事情對宿聿云來說都是不理解,沒必要,沒意義的,但他依然會為了明阮去做。

    于春沉思住了。

    “那議事長他們呢?”章子越接過話,“獅子先不說,灰狼,狐貍,雪豹,他們也都是很好的人,也都能做到這些吧?和裁決官有什么不同呢?”

    明阮抬頭,震驚,下意識道,“灰狼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啊。”

    章子越繼續問,“跟裁決官不同嗎?我作為一個外人,覺得沒有什么不同啊。”

    明阮沉吟了一會,篤定的搖頭,“不,感覺還是不太一樣的。”

    但哪里不一樣明阮又說不出來,這對他來說還是有些上難度了。

    劉帥:“我的評價是,不合適,還是多冷靜下來想想吧。”

    于春:“嗯嗯,最近就先別見他了。”

    明阮插在兜里的手碾著那雙手套,垂下眼瞼,一反常態的沒有第一時間應下。

    忽然有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緊接著是輕笑。

    明阮抬頭,就見章子越后仰靠在沙發上,面色輕松。劉帥托著下巴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而于春則抱著腦袋更是滿面愁容。

    “你看,明阮。”劉帥促狹的笑著,“說他性格好你反駁,說他不會疼人你反駁,說你們不合適、讓你別見他,你不同意,那你還在糾結什么啊。”

    “別管什么崇拜還是喜歡了。你覺得他好嗎?你想見他嗎明阮?明天中午你還想去找他嗎?”

    “你想跟他在一起嗎?明天中午,明天晚上,每一個明天的明天?”

    ——

    第二天,宿聿云依然戴著易容器來當教官。

    今日基本是集中訓練,明阮站在隊列里,如所有普通學生一般,沒有被特殊關照,也沒有與宿聿云有額外的交流。

    除了……

    每一次明阮偷偷往宿聿云那邊看,就會和宿聿云的視線撞個正著。

    視線在空中交匯,明阮若無其事的移開,卻依然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移開。

    人群中,他們當著所有人的面,假扮著陌生,隱秘又直白。

    這若有似無得氛圍熏得明阮暈暈乎乎的,有些走神。

    在下一個列隊動作訓練中,這點走神成功讓他出了岔子。

    他一個動作失誤,和身旁的同學撞到了一起。

    “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

    動靜不算小。眾人只聽軍靴與地面磕碰的聲音不疾不徐的一下下想著,然后,那位教官停在了他們面前。

    “C區,24322059號,元白。”

    明阮直視著前方,而現在,他的視野中只剩下了宿聿云的胸膛、緊扣到最上方的領子,和微微顫動著發聲的喉結。

    “到!”

    短短兩個半天,所有人都見識過這位教官的‘人狠話不多’,此時不禁在心里為元白捏了把汗。

    這都敢走神,不愧是第一天就暴打A區泊爾沃的人。

    整個隊列里,于春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劉帥和章子越斜著眼睛努力去看,甚至嘴角已經胡亂上揚了起來。

    眾人豎著耳朵,只聽見了輕描淡寫的四個字。

    “專心訓練。”

    “是!”

    ……

    啊?沒了啊?就這?

    眾人甚至從那四個字中聽出了幾分溫柔。他們驚詫地偏了偏頭,往過看,卻見那教官正微微俯下身,在那位同學耳邊停留了一會。

    而那位同學的耳朵和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被訓了嗎這是?眾人猜測。

    但小聲訓斥已經很留面子了。

    訓練繼續。

    只有紅成一片的明阮聽到了剛剛宿聿云對他說的話。

    萬眾矚目下,宿聿云湊到他耳邊,混著氣息的低音就吐在他的耳廓里。

    他說,“在訓期間,禁止用視線影響教官執教。”

    好像是一句告誡。

    但是。

    明阮只覺得熱流從耳廓流遍全身,酥酥軟軟,鼻腔中都好像滿溢著甜暖醉人的空氣,熏得人暈暈乎乎。

    就看兩眼,怎么就影響執教了嘛!

    誰,誰的問題!

    一上午的訓練在明阮的心猿意馬中結束的飛快,轉眼身邊的同學都已經解散,三三兩兩的找地方休息去了。

    明阮第一天一戰成名,劉帥也是個混得開的,解散后,不少人走過來,想跟他們一起歇著。

    有人要把手往明阮肩膀上搭。

    “哎,哎,干什么。”劉帥護犢子一般的攔截住了那只手,推開人,“去去。”

    “干嘛啊?”這人也是C區同學,平常就跟劉帥等人玩的不錯,他上下看了劉帥三人一眼,思忖,“你們今天怎么怪怪的?一副……忽然得知家里坐擁十個工業星的樣子。”

    “哎——”劉帥仰頭,扶額,裝模作樣的長嘆一聲,“小孩子懂什么,好了好了,一邊玩去吧。”

    已經有明阮了,不想和室友不是明阮的人講話了。

    那人無語指責:“……神經。”

    “嗯哼。”劉帥翹著尾巴應下了這聲罵。

    劉帥遇到一個人就跟一個人炫耀,又不說自己究竟在炫耀什么,成功惹出了眾怒。他自己爽完一圈后回來,看著于春和章子越兩個人,大驚:“軟軟呢?”

    “噓,小聲點!”于春捂他嘴,然后噘著嘴指了指訓練場對面,“還能去哪,去找人了唄。”

    ……

    昨天劉帥問他想不想見宿聿云。

    ‘每一個明天的明天’明阮不敢保證,但至少今天,他是想的。

    午休時只是跟室友打了個招呼的功夫,等明阮再放眼望去,訓練場上就已經沒有了宿聿云的身影。

    他摸了摸揣著東西的口袋,依照昨天的記憶,繞過訓練場,往那個小花園走去。

    遠處的喧鬧聲越來越小,在轉角過后,小花園出現在了明阮面前。

    花園里站著的那個人也同樣。

    在看到明阮的第一時間,宿聿云就邁開步子朝這邊走了過來。

    明阮下意識的提起嘴角,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就打了個招呼,“嗨。你也在啊。”

    “嗯。”宿聿云走到明阮面前,低聲,“在等你。”

    明明很大一片空地,他非要走這么近,聲音也壓得很低,好像在說什么悄悄話一樣。

    明阮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神經末梢都被挑動了。

    “哦。”他抿唇,若無其事問:“那剛剛怎么不叫我呀。”

    宿聿云仔細看著明阮的神色,說,“怕打擾你和同學。”

    “啊。哦。”明阮的身邊開出小花,“不會打擾的。”

    他在心里蹦跶。

    看看!

    建議所有說宿聿云冷酷無情的都來看一下!

    明阮剛想再找個話題,就被宿聿云引導了花園中的座位前坐下,如昨天一般,宿聿云拿出了一個保溫盒放在了明阮面前。

    明阮注意到宿聿云今天沒有戴手套。

    那雙手的膚色好像要更淺一些,漂亮,有力。

    見此,明阮從自己空間鈕里取出疊的四四方方的黑手套,遞到宿聿云面前,“謝謝你!”

    宿聿云并不意外,伸手接下,卻聽明阮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昨天晚上洗了一下,忘記用清潔器了,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明阮昨天被室友們一聲聲,’這都不算愛‘魔音貫耳,暈暈乎乎只記得手套要洗干凈還給宿聿云,下意識就手洗了。

    宿聿云將手套拿在手里。手套絲滑干爽,也半點都沒有殘留下那個人的氣息。

    但一想到他往日戴在手上的手套,被明阮囫圇捏在手中揉揉搓搓,來回摸了個遍,洗了個干凈,宿聿云就眸色深深。

    記憶中,那些復原文獻里記載著,通常幫忙洗對方的貼身衣物這種事,只會發生在兩個有親密關系的人之間。

    手套,也算貼身衣物吧。

    他看著明阮,輕緩地說,“辛苦了。”

    “哎呀。”明阮低頭,前后晃了晃腿,忽然問,“今天怎么沒有戴一雙新的?”

    雖然明阮沒有說清楚是新的什么,但宿聿云明白他的意思。

    宿聿云邊當著明阮的面,將修長的手指插入手套中,然后用另一只手拉緊,感受到被妥帖的包裹住,手指靈活的活動了一下。他說:“因為更喜歡這一雙。”

    碰。

    好像聽見了幻影直球撞到自己腦門上的聲音。

    明阮剛抬起來的頭又低了下去,

    他睜大眼睛盯著地上的小野花,心想。

    怎么就更喜歡這一雙了。

    宿聿云怎么也這么會說怪話啊。

    明阮本以為,在經歷過昨天中午和晚上的事后,今天跟宿聿云單獨相處可能會有些尷尬。

    但事情出乎他意料。

    兩人明明也沒說什么正經事,但就是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停不下來,最后還是宿聿云示意明阮先專心吃飯,明阮才停下叭叭的嘴。

    飯飽。

    明阮剛放下筷子,就抑制不住的打了個哈切。

    “困了?”宿聿云問。

    “沒有沒有。”明阮連忙擺手。主要是就算他困了,這里也沒地方給他睡,訓考期間中午是不許回寢室的。

    宿聿云聽后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走出座位,走到了一處花叢后。

    短暫的幾秒后,一只大白虎從花叢中款款走出。

    明阮在看到白虎的第一刻就噌的站了起來,“白虎!”

    白虎輕吼一聲,走到明阮身邊,就這么側躺下來,柔軟的肚皮毫不戒備的晾了一半出來。

    白虎的尾巴卷起來拍了拍自己。

    是一個邀請的姿勢。

    明阮看懂了,白虎是讓自己躺上去休息。

    這樣的場景可想而知,能眼饞死那些把臉貼在動物園玻璃上對著大貓望眼欲穿的大貓控。

    明阮也不例外。

    但只往前邁了一小步,理智又阻止了他。

    眼前的白虎不僅是白虎啊!它是宿聿云啊!

    那要是躺過去不就等于躺宿聿云懷里了。

    明阮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躊躇,白虎則靜靜地趴臥著,也不看明阮,只有尾巴有一搭沒一搭的晃來晃去。

    在原地猶豫了很久,明阮眼睛一閉,還是沒抵抗住大貓的誘惑。

    “那我就靠一下。”明阮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走了過去,在白虎身前坐了下來,然后收著力道往后靠了過去。

    身后,白虎放松下來的肚皮軟中帶硬,有彈性,靠著很舒服。

    明阮下意識的摸了摸,然后被尾巴輕輕拍了一下手背。

    明阮的小動作被發現,倏地收回手,緊閉眼睛,假裝什么都沒發生。

    心臟砰砰直跳,渾身卻又很放松,很安逸。像是連靈魂都要溫柔的沉淀下來。

    那條機敏的尾巴柔軟著,一下一下的在明阮身上輕拍。

    明阮閉著眼睛,將白虎的哄睡的動作代入宿聿云的人形,頓時有些忍俊不禁。

    他就這么想著,含著笑,不知不覺便沉入了夢鄉。

    察覺到靠在身上的人卸了力道,呼吸也變得長而均勻,白虎輕拍的尾巴停了下來。

    身上的人動了動,腦袋一歪,靠在了他的頸窩處。

    “……云……”

    夢囈與呼吸一同打在半圓的毛絨絨的耳朵上。

    宿聿云彈了彈耳朵,絨毛之下,那半片耳朵染上了粉色。

    他靠了過去,喉嚨中發出低低的咕嚕嚕聲,也閉上了雙眼。

    一人一虎沐浴在陽光下,在花叢中度過靜謐的午后。

    ……

    雙方并沒有做過什么約定,但自此后一直到訓考結束,兩人都每日會來這個秘密小花園待一會。

    直到訓考結束,明阮和大部分同學一樣,成功通過了三年一次的訓考考試,免去了可能延畢的風險。

    眾人下午拿到成績回到寢室,各自回了臥室,倒頭就是睡。

    最后考試的兩天宿聿云并不在場,明阮坐在床上,最后撐著困意給他發去一個[慶祝]的小貓表情包,也拉過被子,團成了一團。

    直到第二天一早

    訓考結束后的第一個休息日。

    睡了快有18個小時的男大們回滿了精力。

    劉帥一大早啪的推開臥室門,在客廳嗶嗶叭叭的把室友們喊起來,然后大聲宣布:“我要!大吃一頓!復原餐廳!走不走!”

    章子越一邊穿衣服一邊穿褲子一邊穿鞋子一邊拉開門,“走!”

    訓考后的兩天休息日很寶貴,可以離開學校隨便去哪玩,所有人都很珍惜。

    “軟軟收拾好了嗎?需不需要幫忙。”于春敲了敲明阮的臥室門,帶著溢出來的關心,很真誠的想要進去幫明阮穿衣服穿褲子。

    片刻后,明阮打開了臥室門。

    看著明阮已經收拾妥帖,甚至白襯衫配小馬甲,頗有幾分正式,劉帥滿意的一打響指,“走!”

    明阮卻說,“抱歉,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三人愣住。

    于春最先反應過來,“沒事,今天本來也沒提前約好,就是劉帥忽然想去吃個飯,沒關系的。”

    劉帥和章子越也齊齊點頭。劉帥說:“你去忙正事啊!嘿嘿就是可惜吃不到章子越請客咯。”

    章子越:“?”

    明阮也笑,“下次我請你們吃。”他停了停,又說,“放假回來就給你們帶。”

    三人:“好耶!”

    歡呼完后,劉帥看看天,看看地,舔了又舔嘴唇,最終沒忍住問:“你去干嘛呀?能說嗎?”

    “當然可以。”明阮說,“就是家人剛剛跟我發消息,說家里跟其他合作方有個合作項目,和動物相關,現在遇到點問題想找我咨詢一下,問我想不想去看看,我就應了。”

    明阮說:“就是星網那邊的,靳家的項目。”

    “靳爹!”劉帥驚呼一聲,和于春,章子越對視一眼。

    三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情緒。

    于春率先移開視線。

    他占溫明,靳千鈺和裁決官在他這里沒什么大區別。

    劉帥還是挺站裁決官的,他拉著明阮的手叮囑:“有什么不清楚的事隨時問啊!隨時!”

    明阮不清不楚的點點頭,雖然沒明白,但應下了。

    第114章 114 預測獸化

    明阮坐著飛輿, 一路直通到了星網研發總部。

    原本這種事是不會麻煩到明阮身上的,但明父明母在外出差,明霽則還在導師的項目研究組里抽不開身, 而明家與靳家是這次項目合作的主要方, 靳家這邊主動提出請明家來做最后的問題商討與敲定, 明家也不能說主動放棄這個權利。

    同時, 明父明母一致覺得這是個讓明阮接觸一下這些事的好時機。

    只有明霽在反駁無效后, 擔心的給弟弟親自安排了接送的飛輿,還帶了句話:保護好自己,你比什么合作都更重要。

    這句話簡直跟室友的囑咐一樣讓明阮摸不著頭腦。

    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仰頭望去。

    眼前的建筑如通天塔一般,直沖云霄, 細長筆直的主樓周圍環繞著環形建筑, 是虛幻與科技的結合的極致的美。

    但是該怎么走呢。

    明阮逐漸輕車熟路,打算去門口找個機器人或者工作人員問問。

    但他還沒走幾步, 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向他走來。

    那人一身西裝筆挺, 卻是頗有韻味的酒紅色, 遠看只看見那極佳的身材比例與寬肩勁腰, 在往近走, 便見那離經叛道解開了兩顆的襯衫領口, 端正卻松弛掛在脖子上的領帶, 以及, 在領帶的遮掩下若隱若現的,那顆鎖骨邊的小痣。

    他抬眼的一瞬,視線從微亂的發絲下穿過, 一瞬間的侵略性拉滿。

    是靳千鈺。

    “來了。”靳千鈺走進,手自然而然的在明阮肩膀上一搭, 整個人親切又隨性,剛剛那股子危險的感覺散的一干二凈,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嗨!”能遇見熟人明阮也很驚喜,“你怎么……”

    “不會是想問我怎么在這兒吧?”靳千鈺笑著打斷明阮的話,他的聲音同樣是馥郁磁性的那一類,說話的語調卻輕快的揚起,說笑的時候,胸膛連帶著搭在明阮肩上手臂都發出輕微的顫動,酥酥麻麻。

    明阮點頭。

    他是想這么問。

    他知道這個項目就是跟靳千鈺他們家合作的,也知道最終負責人就是靳千鈺,但是這種霸總無論怎么想都應該是忙的腳不沾地,或者處理更重要的事情才對。哪能這么輕易地遇到。

    “看來你還是在小看自己,明阮。”靳千鈺搭著他進了總部,一路上絲毫不在意周圍人投來的視線與問候,只是漫不經心的點頭回應一二,同時偏頭跟明阮說話,“你我是什么關系,你來了,就算有再多的事情都得往后推推。”

    “你說呢?”靳千鈺說完,嘴邊掛著游刃有余的笑,卻拿眼角悄悄瞟明阮的表情。

    今天這一切都是靳千鈺算好的,社會變遷,星網也要隨之加入獸化元素,這個項目他們一直在與明家合作推進。明家人都抽不開身,獸化也是明阮熟悉的領域,靳千鈺有十成十的把握將明阮請來自己的公司。

    但其實,上周之前,靳千鈺是沒有做這個打算的。

    一切都要源自于第一學府剛剛結束的那場訓考。

    想到這兒,靳千鈺眸色深沉了幾分。

    他之前為了獲得進入第一學府的權利,對學府進行了一點私人投資,而這點投資還有一些附加價值,比如他雖然無法參與決策,卻可以過問一些學校里的事,校方也會上報一些近期的重大活動。

    比如訓考。

    靳千鈺并沒有窺伺明阮生活的意思,他只是在規則范圍內,如巡考老師一般看了兩眼明阮所在訓練區的監控。

    但恰巧就是這么一眼,讓他看見了明阮和那個‘教官’不同尋常的相處模式。

    從那個教官一露面開始,靳千鈺的腦中就拉響了警報,僅僅是看了一會,他便大概能確認,這個人應當是宿聿云。

    宿聿云能讓學校放他進去當‘教官’,是他的本事。但讓靳千鈺警覺的是,即便是監控中遠遠的一望,都能發現他與明阮之前獨特的氛圍。

    他們并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甚至親近的程度還不如大家都是獸型的時候。

    但靳千鈺在第一眼看到時,便瞬間做出判斷——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們自以為以退為進,伺機而動,卻不知進度條早已要來到答案揭曉的時候。

    靳千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療養區時來的有些晚,還是在后來差了那么幾步。

    他只知道,就現在,就這一次休息日,這大概會是他最后的機會。

    他堪稱放肆的試探,期待著明阮的回應。

    靳千鈺都那么說了,明阮當然不會辜負他的期望。

    明阮想了想,然后費勁的伸長胳臂也環過靳千鈺的肩膀,哥兩好的跟他拍了拍,“也是!好兄弟!”

    明阮覺得靳千鈺就是他穿越前經典的刻板印象北方人,豪爽不羈又義氣,認定了一個兄弟就事事都會拉一把。

    他幾乎沒跟人稱兄道弟過,但這種感覺也不賴!

    靳千鈺:“……”

    靳千鈺不明顯的嘆了一口氣,將明阮的胳膊從自己肩上放了下去,“別累著,我搭你就行。”

    “哦。”明阮悄悄放下微微踮起的腳。

    第一次試探失敗。

    但靳千鈺沒有放手的意思,依然維持著一副在外人看來親親密密的樣子,經受著員工們目光的洗禮,直到登上通向項目研發基地的電梯。

    電梯閉合,極速上升。

    一層大廳安靜如雞的員工們頓時爆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音。

    “什么情況!靳總拿下了嗎!”

    “我的天,以后該不會能天天吸到軟軟吧!”

    “靳總!再努把力!我可以再打兩百年的功!”

    人們一邊說著一邊摸出手機,消息就這樣向外流了出去。

    ——

    明阮能看見電梯內部先是的離地高度在飛快上升,但他本身卻沒有體驗到任何急速上升帶來的不適感,這讓他有些新奇的一直盯著電梯里的數字看。

    視線忽然被遮擋了一下。

    明阮偏了偏腦袋,看向靳千鈺。

    靳千鈺:“不舒服?別看,會好一些。”

    明阮搖搖頭,表示自己很好。

    靳千鈺仔細端詳過明阮的面色,見他不是逞強,這才放心的收回手,站回去。

    他望向電梯外,面不改色的看著極速遠離的地面,偏頭俯瞰的動作,再配上他在公司也不好好穿的正裝,整個人憑添兩分超脫與玩世不恭感。

    明阮看著他。

    但這樣的人其實也是很細心的。

    雪豹,獅子,白虎,灰狼,狐貍……這些性格大相徑庭的人,竟然在一些方面意外的像。

    明阮又想起章子越說的那句。

    ——“獅子,灰狼,狐貍,雪豹,他們也都是很好的人,也都能做到這些吧?和裁決官有什么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呢?

    明阮正想著,電梯便發出即將抵達目的高度的提示。

    “到了,走。”靳千鈺招呼他。

    明阮這才后知后覺的緊張起來,“等下需要我做什么?我不一定幫得上忙,合作相關的事也不是很懂。”

    靳千鈺笑起來,“哦,剛剛我等了半天,都不見你問我,還以為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呢。”他裝模作樣的捂心,“畢竟是我們之間的合作,你一點也不在意,我差點就傷心了。”

    明阮停下來看他,手一捏:“好了好了,收。”

    靳千鈺配合的乖乖閉嘴。

    而后兩個人又笑起來。

    靳千鈺很高興明阮還愿意這樣跟他愉快相處。

    兩人來到大門前,靳千鈺的手扶在大門上,說:“沒事。什么都不用擔心。”他笑的自信張揚,“這是我的研究基地,項目是我全權的項目,里面的人都是我的人。”

    “在我的地盤,你想做什么都行。”

    明阮被靳千鈺突如其來的霸總發言震撼到,但在大門緩緩打開的幾秒內,他仍然預設了會出現的很多場景。

    可能與獸化者研究院那次報告會一樣,有許多頂尖大佬。

    也可能是穿著白大褂的人頭也不抬的各自忙碌。

    或許還……

    一片雪白的羽毛從門縫中擠了出來,嘣到了明阮的眼前。

    緊跟著是小鳥味撲面而來。

    “咕,咕咕咕!”

    大門徹底打開。

    門內,綿羊頂著郊狼,大狗嘴里叼著兔子,丹頂鶴和火烈鳥一起站在角落,貓把小鳥追的滿屋子亂飛。

    眼前忽然降下一大片絢爛的尾羽,明阮抬頭,發現在大門旁的墻架上站著一只孔雀。

    好久沒有這樣密集的見到這么多種類的動物亂七八糟的湊在一起了。

    明阮一瞬間感覺自己回到了療養區。

    孔雀一低頭,發現了站在門口的兩人

    “靳總好!”

    靳千鈺撩開自家員工的尾羽,又一把攔截住往明阮懷里撞的鴿子,揚手扔了回去。

    鴿子在空中轉了幾圈,亂七八糟的落進綿羊毛里,掙扎著發出“靳總好。”的聲音。

    “見笑。”靳千鈺轉向明阮,一攤手,“本項目主要攻克點在于,不同玩家登錄星網后的獸型在星網內的識別問題,所以需要測試人員時常變回獸型進行測試。”

    明阮愣愣的搖頭,圓溜溜的兩只眼睛里清楚的寫著‘suki!suki!’

    毛絨絨們一本正經的工作,也太可愛了吧!

    “不過這方面他們可以負責,還沒到你出手的時候,跟我走。”靳千鈺深知明阮對獸化者的吸引力,并不想留一點空子給自己的員工,這下也顧不上慢悠悠的攬明阮的肩了,拉起明阮的手腕就將人往基地更深處帶。

    但靳千鈺一個人,爭不過散落滿屋子的獸化者。

    小狗叼起球球,搖著尾巴擋在了明阮腳下,緊跟著,那些只能在動物園里遠遠看一眼的罕見的動物們都圍了上來。

    擠擠挨挨的。

    從他們競爭參與這個項目的起,有一部分人就在堵說不定有機會能見到明阮。

    功夫不負有心人,真的讓他們等到了。

    食蟻獸探者尖尖長長的塞進明阮手機。

    明阮跟他握了握,表面上溫柔,“你好呀。”內心早已驚喜的旋轉蹦跳撒花。

    靳千鈺拉了一下,拉不動,再轉頭,就看見被毛絨絨淹沒的明阮。

    “嘖。”真不懂事。

    懂不懂什么叫可持續發展。

    蹭什么呢!不許貼上去!懂不懂禮貌!

    他超大聲的發出不滿的嘖。

    獸化的員工們無動于衷。

    靳千鈺:“……”

    明阮只感覺拉著自己手腕的力道一松。

    緊接著,一聲努力壓低聲音,壓粗嗓子的“喵嗷”之后,明阮只覺得后頸一緊,眼前的畫面再穩定下來時,便已經被雪豹叼著沖出了毛絨絨們的包圍圈。

    雪豹叼著明阮,一甩腦袋,將人穩穩甩到了背上,顛顛的帶著人揚長而去。

    那什么白虎也就算了。

    其余人搶的過他嗎?

    雪豹小跑著,仰起頭,想從明阮嘴里聽到一些夸獎。

    果不其然,明阮像過去的無數次一樣,俯身,湊到他的耳邊。

    明阮低語:“可以再表演一遍那個嗎,就那個,喵嗷。”

    雪豹:“……”

    眼看著雪豹腳步都沉重了,耳朵也壓成了飛機耳,明阮連忙揉揉它的腦殼,熱心的幫它把耳朵扶起來。

    靳千鈺雖然郁悶于雪豹的叫聲不夠威猛,但腦袋和耳朵被明阮的手撫弄過,心情頓時又好了起來。

    雪豹馱著明阮走向研發基地深處。

    直到充滿科技感的空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靳千鈺變回人形,帶明阮進入了一間研發室,“就這里。”

    他先是將室內所有被明阮視線掃過的東西都跟明阮介紹了一遍,而后又耐心的站在一旁,看著明阮這里彎腰瞅瞅,那里歪頭看看,像一只進入新家正適應環境的小貓。

    還會時不時的轉頭來問一句:“這個可以碰一下嗎?”

    好乖。

    靳千鈺被乖的手癢。他吐出一口氣,撇開視線,雙臂環抱在胸前,手指摩挲著衣料緩解癢意。

    終于,明阮完成了探索,不好意思的回到了靳千鈺身旁,“需要我做什么呢?我們開始吧?”

    “行。”靳千鈺又吐出一口氣,然后拎著明阮先在一旁的會議桌上面對面坐下。

    靳千鈺從光腦中調出一份準備好的合約,推了過去。

    “先看看。”

    明阮翻開。

    靳千鈺在一旁講解:“其實,我所預料過的最好的情況,就是能成功請到你過來。因為這一項工作只有你能完成。”

    明阮歪頭表達疑惑。

    靳千鈺繼續:“復原文獻數目有限,導致我們缺少大量的資料來完成對獸化者獸型的認識。但明阮,你來自那個時代,如果你愿意開放自己記憶的相關部分,將會是對先有資料的極大的補充。”

    靳千鈺說完,不等明阮說話,就趕忙打補丁:“當然!開放記憶并不是完全窺探你的隱私,而是像外來者協會那邊一樣,只取用相關的信息片段,再由我們后期進行分析……”

    “沒問題的!”同樣沒等靳千鈺說完,明阮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靳千鈺被明阮干脆利落的回答沖擊的怔了一下。

    在他坐過的談判桌上,他幾乎是從未經歷過利害還未講完,甚至只講了‘害’,對方便一口答應下來的情況。

    就算有,那么對方的后話也通常會加一個“但是”,然后提出一個更大胃口的要求。

    更何況,這涉及到個人隱私問題。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隱私都是不能觸碰的底線。

    他猜到了明阮大概率會答應,卻也沒猜到竟然答應的這樣干脆。

    靳千鈺沉默了一下,商人的身份讓他本能的抓住對方給出的這個機會,但作為靳千鈺……

    靳千鈺舉手做暫停狀,目光轉向他處,凝神思忖了兩秒,還是搖頭笑嘆,“別答應那么快,你再好好想想,或者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我。”

    明阮想了想,還真讓他想到一件事,“那我想問問……”

    靳千鈺是指交錯撐在桌子上,收斂笑意,嚴肅而鄭重的等待著明阮發問。

    明阮:“除了你們需要這個,是不是其實獸化者研究院那邊也需要這些數據呀?”

    靳千鈺再次怔了一下,他沒想到明阮首先問的不是關于自身的隱私亦或利益,而是獸化者研究院那邊的事。

    “是。”靳千鈺點頭,攤開了一點講,“其實這部分數據本來就該是獸化者研究院負責,但他們自己都弄不到,所以我直接跳過他們來找你了。”

    “喔。”明阮點頭,若有所思,然后又問,“那他們為什么不找我來著?”

    靳千鈺少有的第二次在談判桌上愣神,一頓之后,他的腦子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明阮的言下之意。

    “你愿意為他們提供數據?”靳千鈺驚訝,但又擰著眉。

    獸化者研究院為什么不找他,當然是覺得提這種要求一是冒犯,二是明阮大概率不會答應,涉及到公民隱私,搞不好一個差錯,甚至要鬧到外來者協會和議事會出面。

    就連靳千鈺這次找明阮,其實也是仗著兩人的交情和他對明阮的了解。

    “嗯。”明阮理所當然的點頭,“如果他們需要的話,我肯定沒問題呀。你不是都說了嘛,只是提取相關數據,不會直接看到畫面什么的,當時確認外來者身份的時候就已經提取過一遍了吧。再多來幾次沒什么區別。而且,要是能幫上忙就太好了!”

    明阮沒有什么儲存了文明結晶的金手指,也幸而星際有這樣的技術,能讓地球,讓曾經那個世界的知識,跨越時間,再次發光發熱,給予新世界養料。

    這樣才不辜負這一場旅程,

    靳千鈺深深的看著眼前這個人,不再開口了。

    人造太陽的光透過大窗照在明阮臉上,讓他整個人都反射出淡淡的光暈。

    看得人心頭悸動。

    即使靳千鈺總是自己已經足夠的,充分的認識到明阮的好了。

    但明阮總會在下一秒給他更多驚喜。

    真的,很好啊。

    ……當然,也不完全喜吧。

    這么乖,很容易被騙的。

    靳千鈺又嘖了一聲,半開玩笑半嚴肅說,“讓你哥……不行,畢業后來我這兒工作吧?多帶帶你,你這樣,我總擔心哪天你就把自己賣了。”

    明阮以笑應對靳千鈺的調侃。

    “我知道了。之后有機會我和那邊聯系一下。現在先別想這個。”

    靳千鈺起身,跨過談判桌,在明阮的身邊坐了下來。

    他將光腦上的合約放在了兩人中間,拿出了一根電子筆,順手敲了一下明阮腦袋,“來,帶你讀合同。”

    明阮交付信任,而他也會獻上最大的誠意。

    ……

    對明阮來說,這一趟來公司最艱難的部分就是被靳千鈺拎著讀合同。

    明阮久違的被念叨困了,恨不得用自己的手把眼皮撐開。

    直到靳千鈺說,“簽完字就上機了。”時,他才如蒙大赦。

    數據讀取很快。明阮只感覺自己躺在機器里,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睡了一覺。

    再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窗外事漫天的橘粉色的夕陽,室內沒有開燈,在夕陽的映襯下,一切都暗沉沉的看不太清。

    靳千鈺坐在他身邊,一只手還搭在他身上蓋著的攤子上,就這樣扭頭看著天邊大片的夕陽,下顎的弧度,喉結,與脖頸的銳利干脆的弧線,在這樣的光線下都異常分明。

    模模糊糊的,明阮看見靳千鈺臉上的表情并不如和他在一起時那般輕松自如,甚至堪稱沉重。

    他像是在懷念,回味,又有著些遺憾,失落,迷茫……像是在奔赴一場終將到來的離別。

    明阮只是剛剛睜眼看了兩秒,靳千鈺就仿佛有感應似的,轉過頭來。

    那些沉重的神色一掃而空,他又勾起笑,“醒了?”

    “嗯。”明阮點點頭。

    他沒有多問。

    就在這一刻,明阮忽然意識到了一點面對靳千鈺和面對宿聿云時的不同。

    如果是宿聿云露出這樣的表情,明阮想,自己一定會毛絨絨的貼上去,小心的問宿聿云‘發生什么事啦?’

    但面對靳千鈺,明阮不會選擇冒犯的追問。

    就像靳千鈺也不會主動向他說太多一樣。

    兄弟就是這樣的啦。

    靳千鈺起身,“下班了,想吃點什么?我請客。”

    靳千鈺自己很少產生負面情緒,也不想把負面情緒帶給明阮,在注意到明阮醒來后,就將一切壓了回去,面上依然云淡風輕。

    明阮跳下機器,跟著靳千鈺往外走,思索該吃點什么犒勞一下自己。

    雖然什么都沒干,睡了一下午,但也很棒啦。

    兩人回程時再次路過許多獸化員工的屋子。

    和明阮獨處了整整一天的靳千鈺現在就想吃飽了的雪豹,占有欲得到了極大的緩和,看著那些毛絨絨的動物們又貼了上來,勉強看在明阮開心的份上站在旁邊,等著他們雙方都貼過癮。

    閑站著的時候,靳千鈺隨手拿過屋里的小東西擺弄著。

    這里存放著的都是一些星網研發的附加產物,比如他手上的這個,是個虛擬現實增強交互,可以將星網上的東西投影到現實中來……沒什么大用。

    還有邊上那個,是最新研發的星網補丁,依照一定算法,可以推測人的獸型——主要是給那些還沒獸化過的人玩的。

    但靳千鈺忽然想到一件事,他的目光從手中的小玩意上,移開,喊了一聲:“明阮。”

    明阮從毛絨絨中探出一個腦袋,“在呢。”

    靳千鈺沖他招招手。

    明阮左右安撫好毛絨絨,朝他走了過來。

    僅僅是這么簡單個動作,又看的靳千鈺心潮澎湃。

    “怎么啦?”明阮問。

    靳千鈺:“想試試獸化嗎?”

    明阮:?

    明阮:!

    明阮之前也想過自己能不能獸化這個問題,但這么久以來,身邊的人都可以變成可愛小動物,他卻半點動靜沒有,明阮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

    可能是靈魂和身體還沒磨合好。

    沒想到今天靳千鈺會突然這么問他。

    明阮頓時雙眼放光,閃著一雙星星眼,期待問:“我可以嗎!獸化?”

    被明阮這么仰著頭,全神貫注的,飽含期望的看著,靳千鈺呼吸都放輕了。

    他多享受了幾秒這種感覺,然后抱歉的告訴明阮:“不是真的獸化。是有兩個小玩意,一個可以預測你可能會獸化成什么,一個可以強化虛擬現實交互,相當于你在這個屋子里,可以變成機器預測中,你有可能獸化的那個動物玩玩。”

    靳千鈺:“就跟易容器差不多。”

    明阮恍然。

    不是獸化。

    不過雖然不能獸化,但就算是預測自己可能獸化成什么動物,也是很讓明阮期待的。

    “試試!”他一錘定音。

    屋子里,還留著沒走的幾個獸化員工,聽見明阮要模擬獸化,也期待的湊了過來。

    但這次卻被靳千鈺毫不留情的趕走。

    笑話,雖然只是準確率僅有50%的預測,但明阮的獸化形態他還沒看過呢,怎么可能讓其他人先看到。

    第115章 115 開竅

    只是個小玩具, 不需要再做多少準備,靳千鈺幫明阮調適好后,退后兩步, 看著逐漸明亮的光團將明阮整個人包裹在內。

    靳千鈺盯著光團, 心中揣測不斷。

    明阮的獸型會是什么呢?研究說獸型和人形其實有一定聯系……小兔子?羊?還是……

    明阮的星網形象在靳千鈺腦海中劃過, 下一刻, 眼前的光團便散去, 只留下地上一個小小的身影。

    一直黃白條紋的,軟乎乎的,小小的貓貓。

    明阮睜開眼睛, 私下張望,原本正常大小的屋子在現在看來, 卻大的如同巨人國的產物。

    明阮試著抬抬手, 又低頭,眼前是毛絨絨的小胸脯, 但看不見腿。扭頭, 也只能勉強看見一甩一甩的尾巴。

    明阮憑借著經驗認出來。

    是小貓!

    好耶!

    但是怎么看不見腿呢。

    他嘗試著發出一些動靜, 卻發現依舊可以像人形一樣正常說話。

    明貓圓溜溜的眼睛清澈天真的望向靳千鈺:“是橘貓嗎!可愛嗎!”

    聽見地上小小一團的貓貓問自己可不可愛, 靳千鈺的心幾乎立刻就軟成了一片。

    此前他從來沒覺得獸型除了更靈活有力之外, 還有什么好值得喜歡的, 但現在看見地上的小貓貓, 靳千鈺幾乎立刻理解了明阮之前喜歡對他們的獸型親親抱抱的行為。

    因為太可愛了, 小小一團,軟軟的,眼睛看到時, 指尖就已經模擬出了那柔軟的觸感。讓人忍不住想摸上去感受,想寶貝的對待, 又想狠狠捏捏。

    就連齒尖也傳來輕微的癢意。

    好想叼住。

    靳千鈺喉嚨滾動了一下,暗暗咬了咬牙,壓下那股癢意,開口:“嗯,很可愛。”

    明阮也覺得貓貓肯定很可愛!

    他繼而發問:“不過我怎么看不見爪爪,是及其出bug了嗎?”

    靳千鈺喉頭的滾動停滯,他又看了坐在地上望向自己的明貓貓兩眼,視線在貓貓的雙腿上掃過。

    可愛。

    但短短。

    靳千鈺肅然,不自覺的繃緊了身體,含含混混:“嗯,嗯。可能。”

    明阮狐疑。

    明貓貓努力伸開腿,邁著小步子找到了一處反光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全貌。

    橘白條紋的曼基康貓。

    明阮瞳孔地震。

    明貓的耳朵立刻壓平。

    真的有這么矮嗎!

    身邊蹲下來一個巨大的身影。

    靳千鈺說話的聲音都夾了許多,他向明阮伸出一只手,輕聲細語安慰:“只是一個小玩具,其實大多數人的測試結果都和現實中的獸化結果不一樣。”

    他揣著私心,試圖轉移明阮的注意力:“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腦袋嗎?或者手。”

    看著靳千鈺小心翼翼的樣子,和攤在面前的手掌,明阮小尾巴一翹,大大方方的歪頭,在靳千鈺手心中蹭了一下,想了想,又主動將兩只爪爪都搭了上去。

    之前雪豹讓他摸,現在他也能變身,當然是選擇造福好兄弟啦!

    掌心接連落下一片柔軟,靳千鈺連呼吸都屏住了,既是這從未體驗過的觸感,更是因為明阮的主動親近。

    靳千鈺少有的,新奇的,聽見了自己胸膛中那顆心鼓動的聲音。

    他答應了。

    他主動把手搭上來了,兩只。

    是允許他抱一下的意思嗎。

    是跟他親近的意思嗎?

    他是不是,也是被特別對待的那個?

    在明阮的默許下,靳千鈺笨拙的雙手托起貓貓的小短腿,將貓貓舉到了自己面前。

    牙齒的癢意再度席卷,這次甚至蔓延到了雙唇和心尖尖。

    靳千鈺近乎是被一股力道推著,有些沖動的開口:“好可愛,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他還記得不要那么直白,用玩笑話來做一層偽裝。

    明阮被夸的尾巴翹翹,聽到靳千鈺這么說,他仔細思考了一下,認真分析:“不過這里好像沒有真貓可以養,只能看看研究院會不會復原貓貓了。”

    明阮抬爪子拍了拍靳千鈺的手,做安撫。

    畢竟他自己也很想養!

    靳千鈺:“……”

    靳千鈺一時分不清明阮這是婉拒還是真的油鹽不進。

    心情大起大落,靳千鈺半蹲下來,將明貓貓放回地上,胳膊搭在膝蓋上,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像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失去了。

    明阮自己跑跑跳跳的跑了兩圈,惦記著不能耽誤別人的時間,就過來解除了小玩具的效果。

    光團散去后,人形的明阮重新出現在屋子中。

    他清輕快著腳步和靳千鈺一起往外走,愉悅的叭叭:“不過如果真的能獸化,無論是什么只要毛絨絨的我都喜歡——當然,不是說不毛絨絨的就不好。”

    靳千鈺耷拉著眼睛,嘆氣:“也不一定。”

    依照獸型和人形存在一定相關性的原理來看,明阮很可能獸化成一塊木頭。

    靳千鈺狠狠搖了搖頭,再次調整了一下心情。

    “你下午還有什么日程嗎?”靳千鈺重新勾起笑。

    “沒有了。”明阮想著今天下午要么回寢室,要么回明家,不過兩邊應該都沒什么人。

    “行。”靳千鈺跟明阮一起走出公司大樓,然后夸張地微微欠身,一手遞到明阮面前,像是在舞會上邀舞一般,問,“那今晚的時間可以繼續被我占用一些嗎?”

    “工作了一天,下班后就該好好享受。主星前段時間加強了娛樂建設,有一家新開的水浴體驗基地很不錯,還模擬了雪山環境——據文獻考,這個在之前被稱為溫泉山莊。”

    “你也很久沒好好玩玩了吧?雪山,溫泉,復原食物自助,走?”靳千鈺大把大把的灑餌。

    從蔚藍星系回來后,明阮就沒怎么碰過水了,寢室里也沒有水浴。

    靳千鈺三兩句話,就將明阮的渴望勾了起來。

    看著靳千鈺做著邀請狀的手,明阮干脆的跟他擊掌,“走!”

    靳千鈺百味雜陳:“……”唉。

    ——

    在擁有飛輿的星際,出行確實非常便利,不出半個小時,靳千鈺就帶著明阮離開了高樓林立的片區。

    飛輿進入屏障后,巨大的雪山就這么違背常理的出現在了兩人面前,雪山腳下,遠遠的就能看到溫泉山莊里繚繞的煙霧。

    主星新娛樂區的建設也有靳家的參與,靳千鈺帶著明阮,只經過最簡單的手續就辦理好了一切事物。

    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就直接來到了湯池。

    湯池模擬成了戶外溫泉的樣式,就陷落在一片皚皚白雪之間,池中飄著的小托盤上放置著漂亮的點心水果。

    靳千鈺環顧了一圈,心里給這環境打了個不錯的分數。

    他和明阮并肩走到溫泉前,手劃過胸膛,將本就松垮的深V浴袍干脆脫下。

    比例完美的身體上肌肉飽滿規整,蘊藏著滿滿的力量感與美感。在雪景與陽光的襯托下,皮膚更是如綢緞般絲滑反光。

    脫完了。

    靳千鈺眺望著遠處的雪山,若無其事的輕咳了一下,半蹲下來,撩起一點水潑在自己身上,水珠順著肌肉滾落,又在某些尖端搖搖欲墜。他微垂著眼瞼,在巍峨雪山與浩蕩天地間幾近赤裸,卻坦然而隨性。

    就像在雪山間出沒得雪山精靈——雪豹。

    令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追尋,一探究竟。

    靳千鈺就這樣,這里摸摸那里摸摸,半天不下水。

    這也是他計劃的一環。

    他靜靜地等待著明阮的反應。

    但過去好半晌,身邊的人一言不發。

    不,不滿意?

    靳千鈺第一次沒沉住氣,悄悄用眼尾瞟了一下旁邊。

    空無一人。

    靳千鈺驀地轉頭去找,才在更遠的地方看見了明阮的聲音。

    明阮背對著靳千鈺,蹲在地上操作著些什么,在靳千鈺向他看去時,明阮也正好轉身,他叼著一塊點心,雙手將一個東西高高舉起,嗯嗯唔唔的讓靳千鈺快看。

    靳千鈺視線上移。

    被明阮捧著的是兩個一大一小疊在一起的雪球,還叉著兩根不知道從哪撿的樹枝。

    靳千鈺:……

    脫光了的他就是輸給了這兩個球?

    靳千鈺那看不見尾巴和耳朵都軟塌塌的垂了下去。

    明阮似乎感受到了靳千鈺的低落,趕忙將手中的雪人安置在了里溫泉遠一些的地方,然后重新跑了回來。

    “哇!”他發出感嘆,“你身材好好棒!肌肉好漂亮!”

    明阮閃著星星眼,欣賞的望著靳千鈺,真誠贊美:“好厲害!有那么多工作也堅持每天鍛煉的嗎!太有毅力了,我就做不到,總是懶得不想動。”

    靳千鈺立馬被充好了電,嘴角被夸的不自覺上揚,重新神采奕奕起來,笑:“隨便練練,你想的話我教你,鍛煉很簡單的。”

    明阮一聽鍛煉兩個字,就收回了視線,像下魚滑一樣讓自己滑進了池子里,嘴里胡亂回復:“嗯嗯好啊有機會的話。”

    不知是什么星際黑科技,剛接觸到溫泉水時身上并不覺得燙的難耐,但在泡了很一會后,也依舊有那種蔚貼到顫栗的感覺。

    明阮進了溫泉就舒服的一句話也不想說,閉著眼睛,干脆讓自己融化在水里。

    靠在池邊的靳千鈺卻無論如何也放松不下來。

    即便是被熱燙的水包裹,身上的肌肉也依舊是緊繃的。

    靳千鈺今天可不是單純的想來泡溫泉。

    明阮閉著眼睛,靳千鈺的視線得以肆無忌憚的落在他身上。

    在有限的時間里,他不得不頻繁的試探。

    今日一天他的心情起起落落。明阮雖與他算的上親近,但靳千鈺心底其實明白,這不是他期待的那種情感。

    所以在最后的機會中,他選擇了更加激進的策略,放手一搏。

    “明阮。”靳千鈺忽然喊道。

    安靜的空間沒有其他人打擾,雪山屏蔽了紛亂的外界,天地間像是只有他們兩人。

    “唔?”明阮發出一點動靜回應。

    靳千鈺慵懶的靠著,伸出手,掀起一陣水花,“我也想嘗嘗點心,可以拿一點給我嗎?”

    雖然水面上飄著的點心盤不止一個,但靳千鈺既然要了,明阮便推著自己身邊的那個盤子,朝靳千鈺這邊靠過來。

    “哪個好吃啊?”靳千鈺問。

    “有咸的和甜的兩種!還有水果口味的,都很好吃!我比較喜歡這個蘋果派……”

    “是嗎?”靳千鈺也起身迎上去,在明阮說話間,他一手穿過明阮的耳畔,撐在了他身旁的巖壁上,然后向前探身,去夠點心盤上的點心。

    靳千鈺突如起來的前傾與探身,讓他和明阮之間的距離幾乎縮減為零,溫熱的呼吸擦過耳畔,明阮甚至隔著一層薄薄的水流,感受到了身前屬于另一個人的溫度。

    他下意識的后退了一點。

    靳千鈺察覺到這一絲推移,拿到蘋果派后,沒有立刻退回到一個安全的距離,而是將蘋果派叼在了唇齒間,另一只手也往崖壁上一撐,挑眉笑著,含混:“怎么還害羞?”

    靳千鈺的雙臂將明阮困在中間,像是故意湊上去調侃自己的好兄弟,但他雙臂繃的筆直,讓雙方的距離并不越界,仔細看去,含笑的雙眸也是緊緊盯著面前的人,有一絲暗含的緊張。

    明阮也沒想到靳千鈺突然這樣,感覺有點奇怪,但還是無奈又好脾氣的拍拍靳千鈺的肩膀,指出,“酥皮點心渣要掉進溫泉了。”

    “……”

    靳千鈺差點被挫敗感沖了個仰倒。

    明阮的頓感仿佛化作了一顆火苗,點燃了靳千鈺所有在心中涌動的情緒,像一個助推器一樣,狠狠推了靳千鈺一把。

    “那你幫我一下。”靳千鈺說著,偏過頭,腦袋向明阮靠去,在蘋果派的加持下,兩人的距離拉近的極快。

    明阮瞳孔放大,他趕忙從水下抽出手,快速伸到外面甩了兩下,將蘋果派從靳千鈺的口中解救下來,拿到一邊放著,然后猛地往水下一鉆,從水下繞過靳千鈺的胳膊,在旁邊鉆了出來。

    明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覺得這雪豹有點不太對勁。

    明阮在震撼后,露出了一種,包含著不贊同與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心平氣和地教育,“不可以這樣,寶寶你是一只大貓貓。”

    明阮現在的感覺,就像看見了養了許久的小鳥對著自己點頭跳舞求偶一樣。

    靳千鈺的動作停下,看著明阮,像是在認真捕捉明阮的每一絲神情。

    片刻之后,靳千鈺渾身猛地放松下來,轉了個身,靠在溫泉壁上,卸了力道,任由自己緩慢下滑,直到水位沒到鼻尖下。

    他又嘆了口氣。

    又嘆了口氣。

    水面上咕嘟咕嘟浮出一串氣泡。

    直到此刻,他才終于徹徹底底的確定。

    明阮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別樣的情感。

    他閉著眼睛,就這樣沉默的坐了一會,才偏頭,見明阮還站著,白皙的上半身都暴露在空氣中。

    “坐著,別著涼。”靳千鈺坐起來了一點,讓自己的嘴露出睡眠,低聲說。

    明阮于是猶猶豫豫的坐在了靳千鈺身邊。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直到明阮覺得有些昏昏欲睡,不能再繼續泡下去時,突然聽到身邊的人低聲問:

    “誰是不一樣的那個呢?”

    靳千鈺的聲音很低,不是刻意壓低,而是透露著一種與他平常截然相反的無力與挫敗感。

    靳千鈺沒有看明阮,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問:“宿聿云嗎?如果今天是他,你……”

    靳千鈺猛地打住了自己的話。

    他又閉了一會眼睛,然后抬手,帶著溫泉水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抱歉。”

    再次睜眼時,靳千鈺好像恢復了一些精神,他干脆利落的出水,自己拿起浴袍披上,又將明阮的浴袍遞給他,“走吧,去休息一下,不能泡久了。”

    “好的好的。”明阮安靜乖巧如鵪鶉。

    在兩人離開湯池區的時候,靳千鈺停下步子,回頭看了眼,問明阮,“那兩個雪球,你想帶走嗎?”

    明阮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靳千鈺說的是他隨手捏的小雪人。

    “那個是雪人啦,我就不帶走了。”明阮說。

    靳千鈺點頭,又問:“原來叫雪人。那可以送給我嗎?”

    “嗯……”明阮飛快抬眼看了一眼靳千鈺的表情,“當然可以。”

    靳千鈺的視線落在遠處的小雪人身上,平靜,深邃。他的面上與平常沒什么不同,只是少了在明阮面前時常掛起的肆意的笑。

    但沒有了那種笑意,靳千鈺反而更貼近網絡上、alpha星人口中的他。

    得到了明阮的準許,靳千鈺折返回雪人身邊。不知是不是被直接收進了他的空間鈕,等靳千鈺再返回時,明阮也沒看見他手上拿著東西。

    “我送你回去,是回學校吧?明家這兩天應該沒人。”靳千鈺沒讓明阮做決定,直接將人帶上了飛輿。

    靳千鈺沒有再做出格的事,也沒提剛剛的一切。事實上,他根本沒說幾句話。

    一直沉默,直到飛輿抵達學校門口。

    明阮下車,靳千鈺也跟著從車里走出來,卻沒想到明阮忽然一個回頭往車上走,兩人差點撞了個滿懷,靳千鈺沉寂已久的面色松動,露出輕微的差異。

    “我突然想起來,可能有件事要麻煩你一下。”明阮說著,從空間鈕里掏出來三個全息頭盔,不太好意思道:“可以幫我給室友們簽個名嗎,他們超喜歡你的全息星網和游戲!”

    今天早上劉帥他們得知明阮是去靳家的項目幫忙,在臨走前匆匆塞給他,并拜托他如果能見到靳千鈺,就問問他可不可以給個簽名。

    有靳爹簽名的全息頭盔超酷的好嗎!放眼整個星系都是有價無市的。

    靳千鈺從明阮手上接過全息頭盔,直接從光腦調出電子激光筆,在頭盔上簽下亮亮的簽名。

    他將頭盔還給明阮,下意識的想笑著調侃:‘只有他們的?你呢?’

    但一個‘只’字剛剛發音,就被他按了下去。

    在他懷有那樣心意的時候,他與明阮就已經回不到曾經一起在雪山中飛馳的時候了。

    明阮接過簽好名的頭盔,放回空間鈕,自然的夸到:“全息星網真的特別好玩,什么時候星網游戲里也可以載入獸型模型就好了!你們的新技術要開發多久呀?”

    “今天收集完必要信息就很快了。”靳千鈺下意識地,含著一點試探道:“到時候會推出新的登入設備,等做好了,寄給你一個,幫我測試測試?”

    “好啊!”明阮一口答應,“大家都超超期待星網更新的!平常待在學校里,只能上星網玩。說起來,星網上那個機甲對抗游戲也是靳家開發的嗎!之后會不會有獸型機甲……”

    明阮今天一直忍著沒問,直到最后才終于憋不住,單純的作為一個全息星網受眾,向開發人表達自己的期待與喜歡。

    靳千鈺撿著能告訴明阮的消息一一解答。

    等告別明阮,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校園的深處后,靳千鈺坐回飛輿上,腦子里仍然回響著這些對話。

    從剛剛,回顧到今天明阮說過的每一句話,再往前追溯,一直追溯到他獸化成一只雪豹,找不到任何意義,漫無目的的游蕩在雪山中,遠遠瞥見明阮的那一刻。

    他努力了嗎?

    從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有在努力。

    他早知不是所有事都會在努力后有一個結果。

    但他一直很努力,所以其實今天,他不后悔。

    靳千鈺忽然發現,曾經,他必須靠極限運動來尋找的‘意義’,就藏在這一次一次的奔赴中。

    奔赴或許不會達到終點,但一定會產生意義。

    就像星網對alpha星人的意義

    明阮對他的意義。

    和往后,更多的亟待發現的意義。

    停在校門口的飛輿緩緩啟動,匯入承載著萬千車流的空軌,向遠方駛去。

    ——

    明阮推開寢室的門。

    不出所料,出去暢吃的室友們還沒有回來。

    寢室一片安靜。

    明阮將星網光腦放在了客廳,就回到了臥室。

    在收拾好一切,徹底放空下來之后,大腦開始下意識的回顧今天發生的事。

    畫面快速閃現著。

    明阮確實沒覺得和靳千鈺一起泡溫泉有什么,對他來說,這和跟朋友一起去游泳館游泳沒區別。

    但靳千鈺好像并不這么想。

    但他又在期待自己的什么反應呢?

    記憶緩緩推進,直到定格在一句話上。

    ——“誰是不一樣的那個呢?”

    ——“宿聿云嗎?”

    明阮心頭一跳。

    ——“如果今天是他,你……”

    大腦如入魘了一般,開始一直循環播放著這句話。

    如果是宿聿云。

    腦子不自覺的開始處理、加工、融合出一些新的畫面。

    如果是宿聿云約他去溫泉……

    明阮默默坐直身子。

    如果是和宿聿云一起泡……

    他會摘下帽子,也要摘掉手套吧,要脫去板正的軍制外套和小披風,還有那身黑色的里衣。

    明阮:……

    明阮深吸一口氣,飛速跑去灌了自己兩口水。

    他在想什么!

    太冒犯了!

    ……但是宿聿云想來也是經常鍛煉的,也會有那樣飽滿漂亮的腹肌嗎,肯定的吧。

    不要想了!

    明阮把自己丟進床上,手摸過被子,蒙住頭。

    他摸過光腦,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卻在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點進了和宿聿云的聊天框中。

    上面的消息還停留在訓考結束前的那兩天。

    那兩天宿聿云沒再來學校,只發消息告訴明阮他最近會集中處理一點事,后來兩人就再沒聊過。

    明阮裝著一腦袋不禮貌的畫面,給宿聿云發去消息。

    ——忙的怎么樣了呀?

    怎么像老板催進度一樣。

    ——忙完了嗎?

    像質問。

    ——有沒有什么我能幫上的。

    好裝哦,明知道自己幫不上。

    刪除輸入刪除輸入,反反復復半天,明阮最終發過去一個小貓窺伺的表情包,然后將光腦扔到了一邊。

    安靜柔軟的被窩里,明阮腦海中播放著亂七八糟的畫面,想著想著,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只是這一場睡眠并不安穩。

    夢中有時而淅淅瀝瀝,時而嘩啦嘩啦的水流聲響個不停。

    一切就如同今日白天的復現。

    只不過主角換了一個。

    那人原本穿著一身黑衣,在雪山之間分外的乍眼。

    但等那黑色的衣物層層落下,一切又變得融洽起來。

    皮膚接觸到微涼的手套的質感,明阮聽見自己發出不滿的哼哼聲。

    于是下一刻,那人在他面前,將手橫放在唇邊,輕輕用牙叼住一個小角,手套就這樣輕松的脫落,徹底被那人咬在了唇齒間。

    明阮迷迷糊糊的想:為什么要用咬的,就不能用另一只手摘一下嗎?

    另一只手在干什么呢?

    明阮看不見,他只能感到自己身體一陣陣的酥軟火熱。

    面前的人壓低身子,將他禁錮于方寸。

    但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喊他明阮,或者親昵的叫阮阮。

    他托著他的臉,垂眸,喊他:“第十二區執行官。”

    ……

    意識逐漸上浮。

    明阮猛地坐起來,瞪大眼睛,瞳孔持續地震,簡直震出了一場板塊漂移。

    坐了一會,他恍恍惚惚的掀開被子,卻在風灌進來時感受到了一陣涼意。

    明阮立刻放下杯子又僵坐了回去。

    隨著那抹涼涼的濕濡感,更多的畫面一股腦的涌入腦海。

    明阮從未如這一刻這般清晰的感受到。

    不一樣。

    宿聿云確實是不一樣的。

    他大概,可能,是真的喜歡宿聿云。

    第116章 116 一如從前

    想到宿聿云, 明阮立馬打開光腦,心里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緊張。

    他點進了與宿聿云的通訊界面,卻發現信息仍然停留在自己發出去的那一條。

    宿聿云還沒有回復。

    激動和緊張沒能落到實處, 心里一陣空落。

    但明阮沒讓自己陷入無端的糾結, 他翻身下床, 企鵝一樣別扭的沖進清潔室, 處理干凈了自己和自己的褲子, 換了一身柔軟舒服的新居家服,推門出了臥室。

    像是水到渠成一般,過往許多天的積累, 讓明阮在昨天徹徹底底的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喜歡宿聿云。然后呢!然后該怎么辦?直接表白嗎?要怎么說?我喜歡你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會不會太草率了?

    心口盛滿的情緒無處可去,明阮現在急需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心情, 也有一腦門新出現的問題需要找人解答。

    現成的人選, 比如室友。

    已經是第二天,寢室客廳里, 劉帥三人正懷里抱著自己的全息頭盔刷光腦, 見明阮出來, 三人頓時抬頭。

    于春:“軟軟醒了啊!”

    像是開了閘一樣, 劉帥抱著他的靳千鈺親簽頭盔吱哇亂叫, 跑過來圍著明阮轉圈, 看樣子恨不得給明阮磕兩個。

    就連平日顯得比較正常的章子越, 都早已拿了個特質透明收藏盒, 將他的全息頭盔裝了進去,看樣子是打算供起來了。

    剛剛還安安靜靜的寢室客廳忽然歡騰一片,劉帥三人就差手拉著手圍著明阮跳舞。

    可可愛愛, 沒有腦袋。

    明阮:“……”

    分享欲跑的一干二凈。

    明阮決定不用他的少男心緒打擾室友們的快樂。

    但如果不跟劉帥他們聊,還有誰呢?

    聞紓?聞紓拽天拽地的性子, 不一定喜歡這些彎彎繞繞的事。

    卓云琦?太奇怪了,怎么會有人主動跟同事朋友討論自己對上司有不軌之心。

    塞繆爾和波阿狄彌亞有一段時間沒聯系了,太突兀,時懷最近忙著宣傳首映,傅希……

    劉帥在嘿嘿的傻笑了一會后,忽然一拍大腿,“軟啊!明天議事長來學校宣講,你是不是跟他也有約啊!”

    在得知元白就是明阮之前,寢室三人都沒覺得有什么,但自從得知了明阮身份后,那些遙遠的星網cp好像一下就舞到了他們面前。

    就比如謝格溫忽然來學校走訪這件事吧。

    只能說從頭到尾全是疑點!

    劉帥三人互相對了個視線,卻沒有把這些猜測講給明阮聽。

    明阮驚訝又恍然,“竟然是明天嗎!”

    劉帥三人一起點頭。

    明阮稍加思索。

    他忽然知道自己該找誰分享了。

    明阮摸出光腦,飛快的打下兩段話,點了發送鍵。

    ————

    謝格溫究竟處于什么原因專程跑一趟第一學府,民間上下眾說紛紜,真實的原因大概也只有謝格溫本人知道了。

    至少在明面上,他像所有訪問母校的知名人士一般,走完了全流程,最后在全校師生萬眾矚目與歡呼下結束了自己的宣講。

    如雷霆般震耳欲聾的掌聲,學子代表鮮花時滿溢的崇拜與赤誠,以及在流程結束后,臺下七嘴八舌吶喊甚至表白……謝格溫掛著輕笑,淡然的面對著這一切,只在最后又鼓勵了兩句,便走下講臺,在身邊助手與守衛的陪同下,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將所有的熱鬧留在了身后。

    離開眾人視線的謝格溫身姿依然挺拔,行走起來并沒有匆忙慌張的感覺,卻已使風能揚起他的衣角。仔細看去,那雙堅定清明的眼神也與在眾人面前時沒有區別。

    經常與謝格溫共事的副手今天被他安排了其他任務,此時跟在謝格溫身邊的助理是今早臨時抽調來的。助理一邊加緊倒騰著雙腿跟上謝格溫的節奏,打開光腦,熟悉著謝格溫的日程。

    訪問母校已經結束,按照議事長的習慣,今天起碼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會被安排在下午,營養液他已經準備好了,現在他們正在往飛輿走,上了飛輿議事長大人就可以先休息一下……

    “誒?”助理忽然頓了一下腳步。

    “怎么了?”謝格溫也停住步子,側頭等他。

    “沒事沒事!”助理一慌,趕緊跟上,他猶豫了一下,說,“我這邊的系統沒有對我開放您接下來的日程。”意思是他今天的工作就到這里了?有人來交班?

    “嗯。”謝格溫點頭。他已經走到了飛輿面前。

    謝格溫不等助理幫忙,自己打開了飛輿側門,將身上這套沉悶又不太方便的正裝脫下,又從車上拿出另一套平展放著的外套換上。

    這套雖然也是正裝,但看上去要比剛剛那套休閑一些,也更有設計感。

    助理一眼就覺得,這身新衣服襯的他們議事長大人更俊逸,也要……更溫柔。

    謝格溫拿出易容器,在自己身上裝好,轉頭問助理,“看著可以嗎?”

    啊?啊?助理楞了一下,趕緊點頭,“當然!”

    助理好像看見謝格溫微微彎了一下唇角。

    等等,雖然議事長平時不難相處,但也從來不跟溫柔搭邊啊,更別說笑了!

    謝格溫:“下午是我的私人時間,你正常回去述職就好。”

    說罷,他徑直走向飛輿停靠點的另一邊出口。

    輕甲守衛也已經默不作聲的戴好了易容器,從助理面前走過,大概是分散開跟了上去。

    只剩助理站在空蕩蕩的停靠點發懵。

    ……

    謝格溫剛走出停靠點,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遠處,沒等他走過去,明阮就似有所感的抬頭,然后踮起腳,手舉過頭頂朝他揮了揮,活力滿滿。

    謝格溫心里像是盛了一捧溫潤的水,隨著明阮揮手的動作微微蕩漾。

    明阮今天穿了一身橙色的休閑短袖,遠看像個小太陽,近看就更像了。

    “你換衣服啦!”謝格溫這張偽裝后的臉明阮之前見過,因此一眼認了出來,不止如此,明阮也一眼看出了謝格溫跟剛剛演講臺上的不同。

    明阮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他換衣服這件事,讓謝格溫本就很好的心情更是上揚。

    “嗯。”謝格溫笑,沒忍住問,“好看嗎?”

    明阮狠狠點頭。

    兩人在路邊聊了兩句,明阮就領著謝格溫往學校新建的商業街走,今天是他有事約謝格溫出來,明阮考慮了謝格溫平日里的習慣,覺得他這樣的人和咖啡廳很配,于是在學校看好了一家新開的咖啡廳。

    明阮:“我們先去學校新開的咖啡廳坐坐吧?今天我請客!”

    謝格溫知道咖啡是什么,這種復原飲料和茶一起,在剛推出時就風靡了好一陣,平常在議事會也有人給他準備過。

    但謝格溫沒有即刻應下,而是問:“你吃過飯了嗎?還是喝的營養液?”

    宣講的時間在上午,結束時正好是飯點。

    明阮搖頭。

    謝格溫抬手在明阮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當即換了個方向,“先去吃飯。”

    謝格溫今天被帶著在學校轉了一圈,新商業街也是校方重點向他介紹的部分。在瀏覽的時候,謝格溫注意到商業街有不少復原食品門店,其中不乏在療養區時,明阮自己搗鼓過的那些。

    明阮跟在謝格溫身后,見人一路向著滿是人氣與飯香的美食街走去。

    街上都是剛聽完宣講的學生,熱鬧無比,濃郁的食物香氣混合在一起,仿若回到了穿越前的夜市。

    明阮忍不住去看謝格溫,總覺得他整個人和這種地方都不搭。

    但謝格溫卻沒有半分不適,循著記憶,徑直將明阮帶到一家店門口。

    是一家火鍋店。

    店里坐滿了人,小機器人在店外也支了一些臨時攤位。

    “這里可以嗎?”謝格溫問。

    明阮當然是可以的,尤其是坐在店外通風的地方,吹著風吃火鍋,很舒服,也很適合聊天。

    謝格溫看出明阮心動,干脆領著他坐了下來,熟練的點了些菜,電子筆圈點勾畫間,像是在批閱什么重要文件。

    “還有什么想吃的嗎?”謝格溫問。

    明阮也看了一眼菜單,發現自己吃火鍋必涮的菜都已經被謝格溫勾選上了。

    不愧是來到這個世界最早遇到的灰狼。

    就像謝格溫知道明阮自己做火鍋時喜歡煮什么菜一樣,明阮也知道灰狼的偏好。他按照灰狼之前的口味又加了兩道葷菜,才放下菜單,“就這些吧。”

    提交菜單后,謝格溫拿出便攜清潔器遞給明阮,看著他洗了手,然后自己則是挽起袖子,將小機器人送上來的第一批菜仔細的放進鍋里。

    兩人點的鴛鴦鍋,明阮喜歡吃辣,但謝格溫不僅在狼形時吃不了辣,變回人形后更是很少接觸復原食物,味覺敏感,只能吃白湯。

    兩人喜歡吃的食材精準的被分別下進了紅鍋與白鍋里,謝格溫手執筷子,關注著鍋里食材的狀態,那身嶄新的正裝就這么浸上了火鍋的味道,衣服主人卻一點也不在意。

    食材煮好,謝格溫沒讓明阮來得及動一下筷子,就用漏勺將食材撈出,放進了明阮的小碟子里,“試試。”

    明阮大吃一口,做享受狀,大聲表示謝格溫親手煮的就是超級好吃。

    謝格溫失笑。

    看著明阮唇角沾上的醬料,謝格溫那雙笑意盈盈的藍瞳暗沉了一點,腦中浮現出他傾身,親手將那點醬料擦去的畫面。

    他垂眸,也吃了一口,掩飾住自己眼底的情緒。

    明阮計劃去咖啡廳的時候沒覺得餓,現在真吃上了卻完全停不下來,但是每次他抬頭夾菜,謝格溫不是在看著他,就是適時的幫他用漏勺撈起食物。雖然從謝格溫還是灰狼的時候,就一直在各種方面照顧明阮,但這樣的無微不至,還是讓明阮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快吃!”明阮催促道。

    “嗯。”謝格溫雖然這樣應著,但還是分外享受給明阮夾菜,然后看著明阮把他夾過去的菜一點一點全部吃掉的感覺。

    在明阮又一次催促后,謝格溫無奈搪塞,“之前在療養區,你也是這樣投喂我的,忘了?”

    那倒是沒忘。

    明阮慢慢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擦了擦嘴。

    說起療養區……

    他坐正身子。

    謝格溫敏銳的察覺到了明阮狀態的改變,同樣放下手中的筷子,問,“怎么了?”

    面對謝格溫,明阮又忽然有些靦腆。大概因為在和灰狼狐貍他們相處的最久,再加上謝格溫的性格,明阮現在面對謝格溫,就像是面對自己的家人一樣。在家長面前說自己喜歡了誰這種事,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但想起宿聿云,明阮又頓時躍躍欲試起來。

    “嗯,我……有件事想告訴你。”明阮舔了舔唇,綻開一個笑臉,小聲宣布,“咳咳,我有喜歡的人啦!”

    謝格溫的心跳一瞬間失衡。

    明阮那樣亮晶晶著眼睛看自己,又說這這種話,謝格溫的心中幾乎是下意識的涌上了欣喜。

    但只是短短一瞬,理智便盡數回歸,他清楚的意識到,明阮說的這個人,不會是他。

    一瞬的欣喜如潮水般退去,剩下的不說是難過,只是一種怔楞而空茫的感覺。

    謝格溫幾乎是下意識的重新拿起了筷子。

    他感受著自己手指的僵硬,但他不得不立馬做一些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謝格溫隨便夾了些什么,低頭,將東西送進嘴里。

    剛咀嚼了兩下,一種火燒火燎的熱痛就蔓延到了整個口腔,謝格溫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夾了辣鍋里的菜。

    他蹙著眉將口中的東西囫圇吞下,感受著從舌尖到嗓子的痛感,沒忍住偏頭咳了起來。

    胃里像是吞下去了一團火,灼熱的痛感一路抵達了胃部都沒有停下,整個前胸痛成一片。

    “怎么了怎么了!”明阮趕忙湊過來關心,見謝格溫臉都被辣紅了,當即跑去柜臺找了牛奶過來。

    謝格溫從明阮手上接過牛奶,仰頭,閉著眼睛喝下半瓶,又平復了一會,才睜眼,說,“沒事了。”

    明阮仔細看謝格溫。

    謝格溫現在唇瓣,鼻尖,甚至眼周都是紅的,冰藍色的眼眸暈著一汪水,這下真的像是冰川融水一般漂亮。

    “沒事,你繼續說。”謝格溫道。

    明阮剛想開口,就見謝格溫眨眼間,一滴淚珠順著他的臉頰滾落。

    明阮愣了一下。謝格溫只感覺到臉上癢癢的,拿手碰了碰,發覺指尖沾上了濕意,他自己也怔了一瞬,然后立刻道,“抱歉。”

    明阮笑起來,將謝格溫開飯前給他的紙又遞了回去,寬慰,“正常的,被辣到都會這樣,我最開始吃辣的時候比這個還嚴重呢,眼淚和鼻涕都止不住。”

    謝格溫說:“原來是在這樣。”

    又落下來一滴。

    謝格溫用紙巾擦掉了那兩點濕意,再次望向明阮,“剛剛說到哪了?”

    被謝格溫這么岔了一下,明阮大方了許多,撓了撓腦殼,說,“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我最近突然發現,我應該是喜歡宿聿云……”

    宿聿云啊。

    謝格溫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倒是不出意料。

    “已經確定了嗎?不會是其他感覺?比如把他當做親人……”謝格溫問。

    “嗯!”這次,明阮很堅定的點了點頭,“這次應該不會錯的!”

    謝格溫打住下半句話,點了點頭,一時間陷入沉默。

    該說的話他不想說,想說的話卻不該說。

    好在明阮很積極,在找謝格溫之前,就在腦子里列出了一系列想問的問題,此時不需要謝格溫說話,明阮就嘰嘰喳喳一連串的問了出來。

    那些問題很具體,甚至有很多謝格溫也不能給出準確的答復。但是在一個個問題中,謝格溫再次看到了明阮對一個人的珍視。

    因為喜歡,所以寶貝著,想要面面俱到,想要一絲不茍。

    明阮全都問完之后,謝格溫又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如果喜歡的話,首先,告訴他吧。無論是什么方式,以后又會怎么樣,你的心意都是最重要的,如果他喜歡你,也一定會這么覺得。”

    “不要因為顧慮止步不前,也不要覺得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籌備到最好。”謝格溫說,聲音低低的,“如果眼前還有機會,就千萬不要錯過。”

    明阮莫名覺得謝格溫這話有種過來人的感覺,頓時也跟著生出了兩分危機感。

    是了,宿聿云都好幾天沒回他消息了!

    明阮在心里小聲爆鳴,屁股也在凳子上扭來扭去,有點坐不住。

    謝格溫長嘆一口氣,“不過,也不用那么擔心。”

    他再次看向明阮,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說:“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后,不用著急,可以慢慢來,慢慢探索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愛總是包容的,沒有人會責怪你。”

    被愛的人總是被包容的,就像曾經明阮對他們的獸型那樣。

    謝格溫轉而在心中冷冷的想,但如果明阮期待的那個人做不到這些,即便對方是裁決官,也絕不會有傷害到明阮的機會。

    “當然。”最后,謝格溫放下牛奶,閉上眼睛,“之后,那些事,就不會由我來告訴你了。”

    謝格溫垂著眼瞼,雙手平放在自己腿上,不動聲色的表面之下,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拉扯與壓抑。

    明阮被很輕松的寬慰到,但聽到謝格溫最后那句,總覺得怪怪的,有種要跟他避嫌散伙的感覺。

    他想了想,響亮的反駁,“也不是吧!”

    謝格溫抬起頭。

    明阮掐著下巴思索,“談戀愛這種事不是都得找兄弟朋友參謀一下的嘛,而且……”

    明阮掰著手指頭開始數,“你,時懷,獅子,雪豹……當初我穿越過來第一天就遇見了你,相處了這么久,要不是你們突然變人,我早就覺得大家是親生的了。”

    明阮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么,但總而言之,明阮拍板,“那等我跟宿聿云在一起了,我們再一起吃飯!就當見家長了!”

    謝格溫被明阮弄的一愣一愣的,但終于,他一直僵硬的身子漸漸放松下來,沒有反駁明阮的話,也沒多說其他什么。

    一頓飯吃到現在,整個火鍋店都已經冷清了下來,再坐一會,說不定就要到下一個飯點了。

    明阮又坐了一會,打算要離開了。

    “你怎么回呀?”他問。

    “有飛輿來接我,你先走吧,不用擔心。下午還有課嗎?”謝格溫答。

    明阮確實晚上還有一節,于是沒跟謝格溫客氣,揮揮手就要先離開了。

    “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臨走前,謝格溫最后認真的又囑咐了一遍。

    “知道啦,你可是超厲害的議事長,怎么會忘記你!”明阮兩指并攏在自己的額頭處飛了一下,“回見!等我好消息!”

    “嗯。”謝格溫百味雜陳,卻在看到明阮飛揚的笑容時不自覺的跟著笑起來。

    沒有人可以在看見阮阮笑起來時不跟著笑。

    明阮馬不停蹄的回寢室收拾了一番,又跑去教室,上課前兩分鐘,他打開光腦,才看見謝格溫發給他了條訊息。

    謝格溫:祝你永遠開心,得償所愿。

    明阮嘿嘿笑著給他回了個表情包。

    明阮不知道的是,謝格溫在他走后,一直坐在火鍋店的位置上沒有動。直到下一個飯點,他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起身,給結伴來體驗火鍋的人讓了個位置,站在了一邊。

    就這樣,一直到天色轉暗,管理門店的機器人穿梭在桌椅間收拾著熱鬧過后的一片狼藉,在路過像個雕像一樣站了一下午的男人身邊時,小機器人聽見了一聲淺淺的嘆息。

    等到手上的桌椅收拾完畢,站在那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今夜,屬于議事長的辦公室再次亮燈到深夜。

    白天負責保證謝格溫安全的輕甲兵已經輪了一次班,此時,他們值守在議事會各處,也不由得感嘆。

    謝格溫議事長依舊是這樣認真負責,一如從前。

    ——

    跟謝格溫聊完之后,明阮大概有了一個方向。他在自己的小本本的最上面列出近期最重要最緊急的目標:表白!

    但是要完成這項任務,只明阮一個人使勁努力是沒辦法的,他好歹需要找到另一位當事人。

    偏生宿聿云這兩天消失的無影無蹤。

    雖說作為裁決官,過去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出現過,但明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關心則亂,這兩天他總覺得不太對勁。

    連明阮的三個室友都感受到了他的心神不寧,天天圍在他邊上轉圈圈,時不時的貢獻出自己的毛毛給明阮薅一下。

    在明阮第一次手滑,不小心薅掉了三花的一撮毛,和變回人形的劉帥面面相覷后,

    明阮毅然決然的拉開了曾經添加過的,宿聿云那位副官的通訊,發去了詢問宿聿云近況的信息。

    副官那邊收到明阮的消息,沒有為難多久,就回復了一個電話過來。

    副官讓明阮打開光腦的防護信息泄露手段,明阮照他說的操作,操作時,就緊張的指尖發涼。

    果不其然,在確定對話不會被泄露后,副官才說:“裁決官大人近期在接受治療。”

    這些事情是絕對不可能告訴別人的,但明阮是宿聿云早已交代過的例外。

    “治療?什么治療?我可以去看看嗎。”明阮音量控制不住的提高了一點,坐在床沿,揪住了被子。

    他努力的回憶著最后跟宿聿云見面的時候,也沒有感覺到他身體有什么問題啊!

    副官沒有干脆應下來,他透露的信息很少,只說,“我明白了明阮先生,我需要先詢問一下再給您答復。”

    在掛電話之前,明阮沒忍住追問:“他……現在有危險嗎?”

    副官依然沒有立即回復,而是又說了一遍:“需要詢問之后再給您答復。”

    電話掛斷。

    明阮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么感覺,擔心、心疼和生氣混雜在一起,一股腦沖上了腦門,他點開和宿聿云的對話框,狠狠地戳了個表情發過去。

    明阮:QAQ?!!

    讓宿聿云什么都不告訴他!太可惡了!

    表白暫停!

    另一邊,副官并不是在搪塞明阮,掛斷明阮的電話后,他當即致電了獸化者研究院。

    副官的話只說了一半,那邊已經開始敷衍起來

    “喂您好……嗯嗯,不可以探病,最高保密級別下不可能有例外的您應該知道吧,以及,您向其他人透露這件事是違規的吧,您最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現在就可以上報中央……”

    副官無奈想解釋,通訊對面卻突然兵荒馬亂了一陣。

    “又回退了!”

    “不行,精神波動太大,讓那邊注射緩釋劑,快……”

    副官豎起耳朵聽,心下也不由得有些緊張。

    片刻后,通訊對面再次傳來聲音,只不過不是剛剛那個接線員。

    而這次拿到通訊的人顯然比剛剛那個人更有話語權一些。

    他說:“獸化者研究會會調動所有資源,你們插手也是白費功夫,整個Alpha星系,不,整個宇宙,你找不到比我這兒更了解獸化者的人。”

    副官被對面這人的口氣沖了一下,心想那可不見得。

    他開口,“這邊想要申請探視的人是——”

    對面同時開口,“現在要探視,既要有用還要符合規矩,除非是——”

    第117章 117 星際霸總

    “明阮。”

    “明阮。”

    通訊忽然就沉默下來。

    對面忽然一改之前的口氣, 語速飛快,像是生怕誰反悔一樣,說:“行, 中樞的探視審批馬上下來, 你什么時候把人送過來?算了不用你, 發地址, 研究院馬上去接人。”

    對面禿嚕的說完, 當即給他把電話掛了。

    副官:“……”

    副官如實專屬給了明阮。

    明阮本來屈膝坐在床上胡思亂想,看見消息,立馬跳下了床, 在室友此起彼伏的呼喊中就跑了出去。

    他去請假。

    明阮一路如風,等跑到學生管理總部, 在負責人驚訝又委婉的表示:“跟導師打聲招呼, 請假可以線上審批。”后,才意識到自己又關心則亂了。

    副官那邊的動作很快, 明阮拿到出校準許, 正站起來打算走回寢室, 就收到了副官的消息, 說閑雜就可以派飛輿來接他。

    明阮愣住, 然后心又不可抑制的沉了沉。

    這么緊急的嗎。

    明阮沒有猶豫, 直接將學校大門的坐標發了過去, 然后自己調轉方向, 也朝大門走去。

    形制眼熟的飛輿在片刻后成功接到了明阮。

    飛輿里坐著一位工作人員,印刷在飛輿上的標識,與眼前這位工作人員的制服, 是明阮不能更熟悉的機構。

    他頓時意識到,“是去獸化者研究院嗎?”

    工作人員點頭, 目光轉向明阮時明顯愣了一下,然后快速移開,“是的。”

    明阮皺眉,檢索到關鍵詞的腦子飛速轉起來,“他的獸型有什么問題嗎?不應該,前幾天還是正常的。是有外力導致的突發狀況嗎?還是。”

    明阮突然想到了什么,“還是,變來變去?”

    雖然他的表述很抽象,但工作人員那一瞬間的驚訝表明,明阮完全猜對了。

    明阮沉思。

    在得知療養區的那些動物其實都是變不回人的人之后,白虎和宿聿云為什么能穿插著出現,就是明阮一直想不通的事。

    但是其他人好像都不當回事,宿聿云自己也沒有解釋過,明阮就進行了一個自我說服,覺得這不是大問題。

    沒想到問題會在所有人都不再被獸化困擾后爆發出來。

    飛輿停靠,工作人員指引著明阮,“到了,這邊請。”

    兩人走入獸化者研究院總部的某棟樓中,又彎彎繞繞上上下下,經過層層關卡,才在一扇厚重的門打開后,停下腳步。

    門一打開,迎面就是一個巨大的與房間等高的光屏,上面的畫面是茂密到漆黑,不見陽光的密林,一眼過去什么都看不見。

    而大門打開,同樣讓屋子里的人看清了明阮。

    聽到大門打開,一名看起來不大的青年就迎了過來,但又在看清明阮的打扮之后,停住了腳步。

    “院長,人送到了,我先走了。”明阮身邊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在青年點頭后就快步離開了。

    明阮的視線也自然而然落在被稱呼為院長的人身上,他抬手,“您好,您是……”

    “獸化者研究院院長。您好,明阮,我知道你很久了。你可以叫我路德。”路德伸出手跟明阮握了一下。

    他沒有告訴明阮的是,在明阮剛到療養區不久,就是他最先提出了“逆獸化”概念,也是他最先判定,在明阮的影響下,那些獸化者存在逆獸化的可能。

    只是那是他的身體狀況也不好,后來還沒等研究出逆獸化的普適性辦法,他也陷入了獸化,被安置在11區,和明阮擦肩而過。

    他好奇明阮很久了。

    大概是明阮臉上的表情太明顯,路德緩了一口氣,慢下來解釋,“身體保持這個樣子是因為一種基因病,這不是我的真實年齡,不用驚訝。”

    明阮為自己的失禮感到尷尬,點頭。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來這邊。”路德將明阮引到了大屏幕前,在正式告訴他發生了什么之前,路德貼心的問了一句,“屋子里的溫度比較低,你需要外套嗎?”

    明阮腦袋上冒出個問號。

    他低頭一看,才驚覺,自己當時從寢室里跑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換衣服,現在的他穿著一身長到膝蓋上方的白色休閑短袖,下半身是一件黑色短褲,但短褲剛好被長款短袖遮住,看起來跟沒穿褲子似的。再往下,他甚至穿著一雙橘色涼拖鞋,明阮動了動腳趾,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它們在扣地。

    而身邊的人無一不是衣冠端正,行業精英的味道撲面而來。

    明阮:“……”

    明阮一時間既覺得天崩地裂,又覺得在宿聿云的事面前這算什么,割裂感頓生。

    “沒事,還是先說正事吧。”明阮艱難挺住。

    “好。”路德指著面前的大屏幕,不急不緩,但直擊重點,“這是我們模擬出來的裁決官的精神世界。”

    他似乎覺得精神世界這個概念有點難以解釋,就干脆只說了前因后果和結論。

    “之前裁決官可以在人形與獸型間來回轉換,但這種轉換同樣會受他的身體狀態和情緒的影響,后來在你的幫助下,我們研究出了一套普適方法,解決逆獸化問題,但這套方法在裁決官的身上卻不適用。”

    “針對裁決官獸化問題的研究我們一直沒有中斷過,但也沒有貿然干擾這種狀態的計劃,直到不久前,裁決官主動要求進行嘗試性治療,解決他的獸型轉換問題,但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裁決官現在無法清醒,他不愿意從封閉的精神世界里出來,但他的精神波動還很不穩定,在繼續下去,很可能會對他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你看,你可以認為那就是他。”

    路德指著屏幕。

    明阮努力去看,這才在黑乎乎的屏幕中發現了一點微弱的、一閃一閃的淡金色。再努力順著這點淡金色,才勉強看清,那里有一個小老虎的輪廓。

    “關于為什么在其他人無法逆獸化時,裁決官卻能來回轉換。以及他又為什么忽然要進行治療,這些問題留到之后。現在最要緊的事,是要讓裁決官醒來——讓他想要醒來,讓那只白虎自愿離開屏幕里那片‘森林’。任何方法,都可以。”

    “所以,我來。”明阮輕聲,既像詢問又像陳述。

    路德點頭。

    兩人沒有再過多的交流些什么,研究院很快找來了可以讓明阮進入那片精神世界的機器,是像全息艙一樣的東西。

    在明阮簽好免責書躺進去前,路德一手抵住了全息艙的蓋子,“這件事情能交給你還有一個原因。”

    明阮仰視著他。

    路德繼續說,“按流程,這種事不會允許外人介入,哪怕是你。但是,我們在中樞信息庫里查到,你是宿聿云身份信息里設置的‘終端聯絡人’”

    明阮瞪大了眼睛。

    終端聯絡人。

    這個詞他聽說過,有些類似于緊急聯系人,但又不完全一樣,終端聯絡人身份,意味著此人有資格了解、介入僅與身份主人相關的任何事,在身份主人出現意外時,即視為將所有遺產贈與終端聯絡人,但聯絡人又不用承擔身份主人的相關責任和義務。

    終端聯絡人的設置需要經過相關親屬的確認,也需要層層審批。

    非常嚴格,所以也很雞肋,到了現在,基本成為了“毫無保留的愛”的文化象征,沒有實用。

    是什么時候……

    但眼下這個時機沒有給明阮思考的時間,路德起身,艙門緩緩閉合,幽甜的味道蔓延開來,明阮的意識逐漸下沉如黑暗。

    等到再次擁有感覺,明阮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森林中。

    “可以聽見嗎,明阮。”

    耳邊忽然傳來路德的聲音。

    明阮正要出聲,卻被路德止住,“不用回答我。”

    他繼續說,“如果遇到你難以承受的情況,只要在心里默念退出,即可退出精神鏈接。處于隱私保護,在你進入嘗試的時間內,研究院會關閉模擬畫面,僅從信息流分析你與裁決官的情況,也就是說,這片森林里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即便是裁決官也不一定會在醒來后記得。至于出口,在裁決官愿意出去時,你能看到明顯的通向出口的路。”

    路德沉默了一會,說,“去吧。相信他,也相信你。”

    明阮輕輕點了點頭。

    而后唯一的聲音也從耳畔消失。

    寂靜的森林只剩下鬼哭狼嚎一樣的風聲。

    明阮鼓起勇氣,努力催眠自己把這當成全息游戲,然后慢慢摸索著往前走,邊走邊輕輕喊著宿聿云的名字。

    明阮越走越遠。

    在他的身后,小小的爪墊踩在枯枝上,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淡金色的瞳孔緊緊鎖定著黑夜里白的像是在發光的那道身影。

    小白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漆黑的森林里。

    但那個突然出現在森林里人卻帶給了他無比的熟悉感。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提著小爪子追了上去。

    小老虎雖然跟的謹慎,但時間一長,還是被明阮發現了端倪。

    明阮沒想到自己在找的小老虎竟然一直噠噠噠的跟在他身后,在一次假裝回頭,確定了是小老虎之后,明阮干脆在原地停了下來,蹲下身,夾起嗓子呼喚著。

    讓他驚喜的是,沒喚了兩聲,小老虎就從一根枯樹后探出腦袋,然后一步一步,試探著挪到明阮這邊。

    明阮像摸貓一樣,先讓小老虎適應他的氣味,然后在小老虎的注視下,將他慢慢抱在了懷里。

    “好乖好乖。”明阮一邊哄著,一邊輕輕撓著小白虎的下巴。

    小白虎的粉鼻頭在明阮手掌心懟來懟去的嗅。

    這么輕松拿下了幼年期的宿聿云,明阮心情不禁輕松了幾分,抱著幼年期的老板,心里也很是有些奇異的興奮。

    “寶寶跟我走好不好呀。”明阮又哄著。

    小白虎舔舔明阮的掌心。

    然就在一人一虎對話間,不知何時,原本穿梭于林中的風一下子大的詭異,明阮抱著小白虎站起來,甚至被吹的搖搖晃晃。

    還沒有看見明顯的出口,明阮往一顆看起來比較粗壯的樹干挪去,打算擋擋風,剛走了一步,腳踝卻忽然傳來一陣刺痛。

    “嘶。”明阮輕微的嘶了一聲,低頭去看,模模糊糊間,能看見腳踝處不知被什么劃到,流了血,就連腳底都感受到了濕潤。

    奇怪。

    明阮將懷里的小老虎護的更緊,加緊步伐朝大樹干挪去。

    而就在明阮將視線收回來,抬頭的一瞬間,視野中,一道黑影直直的沖他的眼睛襲來,明阮只來得及偏頭一躲,那道黑影堪堪錯過他的眼睛,擦著他的臉劃過。

    血腥味漫開,這次明阮不用摸都知道,臉上一定被劃了一道大口子。

    懷中的小老虎也意識到發生了意外,他用爪子扒著明阮的胸口,腦袋往上擠,想要探出頭來,卻被明阮按著腦袋捂的更嚴實

    不過幾十秒,明阮的身上又多了大大小小的血痕。

    明阮看不清那是什么東西,但小老虎可以,小老虎透過明阮胳膊的縫隙,看著狂風卷著一片片樹葉,朝兩人襲來。

    原本柔嫩或脆弱的樹葉,此時卻好像變成了殺人利器。

    眼看著又是一片葉子襲來,小老虎瞳孔緊縮,伸出一只爪子,想要擋住落葉,卻只是徒勞的在空中一爪。

    怎么會這樣。

    剛剛還不是這樣的。

    小老虎的爪子呆在空中。

    但風不會停下,它還在傷害著自己在意的人。

    片刻之后,小老虎忽然大力的掙扎起來。

    明阮本來手上就被劃了兩道,痛的有點麻木,此時小老虎用盡全力一掙,明阮竟是沒有抱住。

    “宿聿云!”明阮只來得及喊一聲,就只能聽到小白虎越跑越遠的聲音。

    奇異的是,在小白虎跑開之后,風也漸漸平息下來。

    到手的老虎飛了。

    明阮顧不上身上的傷口,就要去追,卻在下一刻,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色一晃,再清晰時,已經換了一個地方。

    眼前不再是那個黑黝黝一片的森林,而是與主星城市有些相似的市中心。

    只是現在市中心沒有人。

    明阮站在不知名的廣場中央,而他的對面,就站著一只白虎。

    明阮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宿聿云。

    但白虎已經不是虎仔的模樣,這是一頭青年虎,他的身體已經抽條,四肢與肌肉已有分明的輪廓,那雙金眸也比年幼時更為濃重一些。

    在見到突然出現的明阮后,青年白虎在原地擺了兩下尾巴,邁出一步。

    這次,小老虎沒有玩什么躲起來跟蹤的把戲,而是就這樣一步步沉穩自如的朝明阮走來。

    在距離明阮還有幾米遠時,白虎停下腳步,他朝明阮輕輕吼了一聲。

    過來嗎。

    一起嗎。

    明阮莫名的感覺自己聽懂了白虎在說什么。

    他也好像立刻領會到了白虎的意思——介于之前兩人莫名其妙的遇到危險,這次說不定同樣會遭遇同樣的事。白虎不想強迫明阮承擔這份風險,他在等明阮選擇。

    明阮當然是選擇走上前。

    就在明阮將手搭在白虎額頭的那一瞬間,白虎忽然一個后撤,隨即旋身出爪,干脆利落。

    一架請假被狠狠地擊飛到空中,掉落在幾十米外的地方,零件碎的亂七八糟。

    又來了。

    空曠的廣場上,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輕甲兵的身影,他們手持各式各樣的武器,胸口佩戴著一模一樣的徽章,就朝一人一虎攻過來。

    但白虎已經不是那個一小只,連一片樹葉都攔不住的白虎了。

    在向明阮走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護住明阮的自信。

    宿聿云確實有著無與倫比的作戰天賦,即便是年幼時未曾就讀軍校,也不妨礙他在入伍第一年就立下赫赫戰功。

    就如同現在,廣場上的輕甲兵被清了一批又一批,始終沒能靠近明阮。

    明阮怕打擾宿聿云戰斗,一邊在心里給白虎加油,一邊思索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他同時嘗試呼喚路德,試圖從路德納取得一點信息。

    在進入這里之前,明阮以為自己要做的是狠狠的磨磨嘴皮子,說服宿聿云,卻沒想到這場考的是武力值。

    但還沒有等明阮這邊有個結果,戰場上的局勢再次變換。

    越來越多的輕甲兵刷新在兩人周圍,即便是白虎動一次打翻五個在地,也扛不住這毫無止盡的戰斗。

    那雙金眸隱隱透出紅光,幼年時,森林里的一幕幕如夢魘一般在眼前閃過。

    他以為他已經足夠有能力……

    白虎喘著粗氣,忽然感覺耳朵被一小手揪住。

    明阮俯身在白虎耳邊,“你背著我跑行不行。”

    白虎眼睛一亮,明阮當即翻身上去,他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根輕甲兵的長槍,架在身邊,聊勝于無的阻擋一下輕甲兵的靠近。

    主要還是白虎憑借著靈活有力的身法。

    身后追兵無數,他們朝著不知何處奔跑。

    很爽快,但輕甲兵仍然在不講道理的刷新。

    這讓白虎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即便白虎再努力,兩人也不可避免的掛彩。

    嗅聞著空氣中帶著明阮氣息的血腥味,白虎又想起了黑暗森林的那場風。

    只要他在這個人身邊,這個人就總是遭遇這些事……

    白虎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明阮一開始以為他是累了,正在思考如果強行退出能不能結束這一切,卻逐漸察覺出不對來。

    “你不會又想……”

    明阮話還沒說完,就被白虎一個急剎車,輕輕從背上抖了下來。

    明阮摔在地上,不算重,他正要爬起身,卻被一只爪子按了回去。

    白虎一爪按住明阮的肩膀,帶著倒刺的舌在明阮的臉側一舔而過。

    “不許!”明阮去抓白虎,手中卻只抓住了一叢絨毛。

    白虎將明阮放在了路邊一個門面店的門口,然后迎著身后的機甲兵而去。

    “宿聿云!”明阮大喊。

    好在下一瞬,熟悉的眩暈感傳來。

    場景再次切換。

    這次明阮沒急著睜眼,他秉持著不看就是沒發生,在心里狂敲路德。

    “院長!路德先生!可以聽見嗎?”

    “路德先生,路德先生,可以聽見嗎?我不太明白。”

    耳邊又破空聲傳來。

    明阮沒等到路德的回答,倒是先被狠狠往后撲倒在地。

    明阮睜眼,發現壓在他身上的正是白虎。

    這次,白虎在遇到他之前,顯然就已經經歷過一場惡戰,不知何處而來的鮮血將白虎平日里干凈的毛發染的雜亂。

    明阮還是第一次看見宿聿云受這樣重的傷,即使這只是個虛擬的世界。

    明阮愣愣的將手放到宿聿云腦袋上染血的位置,一時間竟然敢摸下去。

    而白虎顯然就比明阮暴躁很多,他的暗金色眸子中燃燒著怒火,在明阮耳邊吼了一聲,像是問他為什么閉著眼睛站在這種危險的地方!怎么不知道保護自己!

    明阮被他吼的手下意識一縮。

    白虎眼里又露出幾分悔意,他低頭,胡亂在明阮頸窩處蹭了一下,然后再次轉身,將圍上來的異種挨個咬斷要害處,丟出去。

    “這里是那場異種入侵中的Alpha主星。”

    耳邊突兀的傳來了一句話。

    聽見路德出現,明阮趕忙抓住他問,“院長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有這種場景的變化和突發事件,宿聿云那邊有什么新的情況嗎?”

    在明阮與路德對話的時候,白虎已經暫時的清理完敵人,走了回來,他帶著明阮躲進了一處坍塌的庇護所。

    明阮此時還在心里跟路德對話。

    路德:“不要過度驚慌,保持自己的情緒穩定,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機器對宿聿云腦信息分析后具象化的成果。”

    明阮感覺自己腦子的算力也在此時達到了巔峰,他敏銳指出,“意思是,這里的一切都完全的在宿聿云的控制中,我們會遇到這些事,是因為他潛意識里覺得這些事會發生?”

    白虎不遠不近的守著明阮,卻見明阮心不在焉一般,沒有如他猜測的最差的結果般厭惡他,逃離他的身邊,但好像也沒像從前那般重視他。

    反倒是滿滿的忽視,像是在跟其他人交互。

    白虎瞇起眼睛,走了過來,忽然將明阮拱到了墻上,他的鼻子貼著明阮的皮膚,仔仔細細的劃過每一寸,像是在檢查明阮有沒有受傷。但是檢查的太過認真,從沒有被衣服覆蓋的部分,一直到被衣服覆蓋的部分……

    明阮正在跟路德交涉,路德表示:“你現在和他的精神鏈接在一起,理論上講,你也可以掌控這個世界,可以試試。”

    明阮正認真請教,“該怎么做呢?”

    就忽然感覺肚皮一涼,一顆大護腦袋掀起了他的衣服下擺,鼻頭順著肚臍一路向上,直到將衣服徹底推到了他的胸口處。

    “等等!”明阮一把按住白虎的腦殼。

    “怎么了?”正準備說話的路德停住。

    路德停下,真正該停的白虎卻充耳不聞。他假裝沒聽懂明阮說的話,從明阮的衣服下退了出來,但隨即又深處粉色的舌尖,先是舔過明阮的頸側蹭上的血跡,然后是臉頰,額頭,耳廓……

    明阮猛地打了個顫,捂住自己的嘴,堪堪憋住了那一身驚叫。

    路德他們應該沒有重新打開畫面吧?

    明阮一邊緊張,一邊瞪白虎,白虎卻一臉正經的吼了一聲,意思是,血腥味會引來狩獵者,必須立刻清理掉。

    明阮根本拗不過白虎,只能被摁著又舔又蹭。

    而路德還在像明阮傳授:“理論上講沒有什么操作,只要你足夠的相信你想象中的那個世界……但是首先,我建議你搞清楚宿聿云構造自己世界的底層邏輯,即他為什么會創造出這一系列事情,我們建議你從他的人生過往經歷入手考慮……你還在聽嗎明阮?”

    明阮微弱的從嗓子眼里擠出一聲“嗯”

    路德的話就像打通了最后一道關竅,明阮立刻明白了之前遭遇的一切。

    宿聿云跟他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危機突然發生。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宿聿云覺得他總會給自己的身邊人帶來危險。

    姊妹父母離去后,有的人已經又長大了十歲。

    但也有那么一部分,被永遠的困在了這個戰場中。

    明阮嘆氣。

    宿聿云看起來一副很難猜的樣子其實好猜的不行。

    明阮甚至能想到,宿聿云肯定是什么道理都懂,就是過不去自己那道坎。

    不過這有什么關系,人都是這樣。有什么想不開的,過不去的坎,不意味著脆弱、庸俗、愚鈍……反而正印證著他們赤誠的心。

    “起來!”明阮推了推白虎的嘴巴,白虎的嘴皮被推起來,露出尖利的獠牙。

    剛剛白虎實在沒有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欲念,跟明阮在一起貼了一會,現在,庇護所外立刻又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想也不想就知道是異種發出來的。

    剛剛與明阮親近的滿足與甜蜜,瞬間就背負上了沉重的罪惡感。

    他想要靠近眼前的這個人,可若是每一次放縱自己靠近,都會對他造成傷害,那自己的喜歡也不過是一己私欲。

    白虎一瞬間,好像忽然記起了無數個日夜里,他貪戀那一抹溫暖,卻又克制的遠遠站著。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沒能克制住自己這份邪惡的私欲,他不應該,他不能……

    白虎雙目微微泛起紅色,亦如他最擔心的那樣,庇護所的上空忽然出現了巨大的異種,大的仿佛只要一只觸角就可以碾碎這個小小的庇護所。

    白虎當機立斷,就要從明阮身邊離開,但這一次明阮早有防備,在白虎思緒混亂的時候,就已經緊緊的抱住了他。

    “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明阮捏著白虎的兩腮肉,搖晃,忽然氣上心頭,邦邦在老虎腦袋上敲了兩下,毫不掩飾的夾雜私貨。

    “什么靠近你就會帶來危險,我跟你說,你這個邏輯在我那個年代的小說里都算過時了,你是星際霸總嗎你還在整這套。你想用這個世界發生的這些事來說明什么?這個世界都是建立在你那個錯誤的邏輯上的。”明阮仗著沒人聽得見,宿聿云也記不住,不會給他造成心理傷害。于是揪著他的半圓耳朵就嗶嗶叭叭的吐槽發泄著。

    他知道自己在這會話很多,但是這么緊張的時刻,話多一點也正常吧!

    明阮抬頭忘了一眼天空,遮天蔽日的異種抬起了它的觸手,巨物投下的陰影將一人一虎徹底籠罩。

    別掉鏈子啊明阮。

    明阮最后抱緊白虎,比起眼,喊,“你看好了!”

    白虎盯著那只巨大的觸手,金色的瞳孔縮成一個針尖的大小。

    反倒是這一刻,抱著自己的人給予自己的觸感格外真實,軟的,香的,呼吸都打在他的絨毛根部。

    很癢。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其實也不錯。

    就在觸手砸落到兩人身上的那一刻。

    碰!

    巨大的聲響傳來。

    但那不是破壞的聲音。

    觸手在兩人咫尺出炸開,五顏六色的糖果噴灑的滿地都是,天空中,異種巨大的身體化作了一大片七彩的泡泡,土黃色與血紅色交織的天空變成了奶橘色與粉紅色。

    一顆泡泡落在了白虎鼻尖,白虎的金眸聚焦一下,又隨著泡泡的炸開而抖了一下耳朵。

    明阮掀起眼皮偷瞄了一眼,緊接著一骨碌爬起來,驕傲挺胸,“你看,世界也可以是這樣的!”

    白虎看著明阮,在這個夢幻又甜蜜的世界里,眼前的人依舊是最可口的那一份。

    而最可愛的小點心還在搖頭晃腦的說教,“所以說,古人云,世界是怎么樣的取決于你怎么看待好吧……都星際時代了,別信什么天煞孤星的玄學,有時候呢做不到可能因為我們還不夠強,但也僅僅是不夠強而已,我們會進步的……”

    “你還有什么想展示的嗎?”明阮笑著回頭,“沒有的話,我們回家?”

    他看著白虎再次提步子朝他走來,就像一只戰斗勝利的小孔雀,晃著自己的尾羽走來走去。

    然而就在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白虎又突然停住了。

    與此同時,一些熟悉的叫聲出現在了庇護所的門外。

    熟悉的紅影躥到了明阮腳下,隨著這道紅影,那些身影也走了進來。

    灰狼,狐貍,雪豹,獅子,甚至有蛇和鷹……

    一應俱全

    第118章 118 貼貼

    各種各樣的動物擠作一團, 甚至躍躍欲試的在扒拉明阮,而白虎則被這一群毛絨絨擋在了最后面。

    這又是怎么回事?

    明阮只覺得眼前這一步頗為眼熟。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療養區的時候,白虎也總是這樣, 除了偶爾會貼在他腳邊之外, 大多數時候都遠遠的站在一邊。

    但只要明阮抬頭去找, 就總是能和白虎的目光對個正著。

    聯系這個精神世界里發生過的事情, 明阮忽然醒悟。

    他扒開毛絨絨們的溫柔攻勢, 三兩步來到白虎的面前。

    貓貓是要哄的,要被堅定選擇的,即使外表看起來再大一只, 也會擔心害怕。

    恰好,這個明阮最擅長了。

    明阮捧住虎腦袋, 蹲下身, 清嗓子,款款開口:“好了, 寶寶, 我再講一遍從那么多毛絨絨中選中你的故事。”

    “不是因為你長得帥氣可愛, rua起來舒服。”

    他頓了頓, 繼續:“也不是因為你的故事聽起來最悲傷, 不是因為你身份顯赫, 能力出眾……好吧以上這些都算是原因之一, 畢竟我們大貓貓很優秀!”

    “但最重要的是因為, 我……”明阮忽然囁嚅了起來,接下來要說的詞仿佛燙了他的舌頭,他含含糊糊順了過去, 然后繼續:“……你,所以, 我愿意!”

    明阮的最后三個字說的斬釘切鐵,超大聲。

    “我相信你,也……你,接下來無論你帶我去哪我都愿意。”明阮站起來,拎起白虎爪子跟他對了一下掌,“地球人不騙地球人,你們也算地球人。”

    而無論明阮是煽情,還是用玩笑活躍氣氛,從他撥開毛絨絨向白虎走來時,白虎的那雙金眸就再也沒有回避的落在明阮身上。金眸將明阮的呻吟穩穩的盛在了眼底。

    白虎向前走了一步。

    明阮忽然感覺天色更亮了一些,他轉頭,見遠處地平線生出了新日,正散發著暖白的光芒。

    這束強勢又溫柔的光芒還在擴大,像是要將整個世界攏進去。

    明阮只愣了一下,就意識到,“出口。”

    他立刻反手輕輕拉住白虎的耳朵,“走!我們可以回家了!”

    這次白虎沒有反抗,被明阮拉了拉耳朵就跟上了。走了幾步后,白虎落后一步,反客為主,叼起明阮的衣領一甩,將人甩到了自己背上,沖著那亮光的地方奔去。

    不知道為什么,白虎覺得自己想這么干很久了。

    ————

    耳邊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只能聽到些許模糊又不真切的歡呼聲。

    歡呼聲持續了很久,其中還帶著一些如釋重負,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大項目一樣。

    研究員們都是如此。

    宿聿云躺在特殊醫療倉里,感受著自己意識的慢慢回籠。

    在決定要徹底解決自己獸化不完全受控的問題時,現任研究院院長路德就拿著醫療方案與風險和他確認過了很多回。

    但他想好了,如果要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邀請另一個人與自己同行,他必須要解決自己之前遺留的問題。

    而現在,他依然清醒著,有著作為一個人類的意識,看來是成功了。

    而且……

    宿聿云沒有急著睜開眼,而是就這樣沉浸在黑暗中。

    路德說,他們將會從更深層的意識層面插手治療,這場治療于宿聿云自己,則會像是做了一場夢,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就會忘的干干凈凈的那種夢。

    但宿聿云現在仍然記得,甚至記得很清楚。

    這場夢中的每一個細節。

    包括那個忽然闖入了這一場夢的人。

    宿聿云彎了彎唇角。

    他不得不承認,過去的那些事依然在不可避免的持續對他產生影響,那些盤踞在心里最深處的灰暗在夢境的放大下變得尤為明顯。

    站在旁觀者的視角審視,宿聿云才發現,他其實早已喜歡上了明阮。

    而他一直以來踐行的“希望明阮可以不受自己干擾的做出選擇”,何嘗不是一種軟弱與回避。

    宿聿云忽然哼笑一聲。掌心仿佛還殘留著那一次對掌時,對方留下的體溫,那些只有明阮會說的,“地球人不騙地球人”之類的無厘頭的話也仿佛剛從耳邊散去。

    宿聿云忽然無法再忍受那種安靜與空蕩蕩的感覺。

    他睜開眼,利落的拉開醫療倉,長腿一跨,走了出來。

    醫療室內,負責監控宿聿云身體數據的研究員們雙手握拳,高高舉過頭頂歡呼不斷,甚至還有三三兩兩抱在一起蹦跳的,整個醫療室第一次嘈雜的像菜市場。

    但這一切,都在宿聿云自己推開醫療倉走出來時按下了暫停。

    研究員們趕忙重新規矩起來,各自散開低頭投入工作。

    醫療倉有嚴格的身體數據監控,宿聿云能走出醫療倉,就說明其身體數據已經恢復到正常。

    現在他不是病患,而是裁決官。

    醫療組組長當即十幾個數據表就要給宿聿云匯報。

    醫療組組長:“這是您全部的身體數據,發給您之后我們這里不會留底本。這一份是綜合報告,這一份是問題說明,這里整理了一些醫療組的建議,稍后我會直接與您的副手對接。集中治療已經結束,但之后您仍然需要定期做檢查,按照預測,您的不可控獸化情況會在三個月內逐漸好轉……”

    宿聿云手一揚,將外套披在身上,另一手接過旁邊人捧來的軍帽,扣在頭頂,期間腳步不停地朝研究院外走去。

    醫療組組長不得不腳步越來越快,甚至小跑了起來,嘴上也來不及停下:“關于不可控獸化的原因我們這邊也出了一份報告,根據初步排查與認識,您的大腦與身體數據都在正常范圍,排除異化可能。我們在大量測算后認為,當下的不可控獸化源頭來自您在獸化初期,處于需要,憑借自身意志力對獸化進行了短暫的壓抑,這使得您能夠在兩種形態間來回轉換,也最終造成了后來的不穩定……”

    醫療組組長上氣不接下氣的停下腳步,在原地喘了兩口。

    他看著男人漸遠的背影。男人的步子大而穩健,雷厲風行,帶著壓倒一切的氣勢與力量。就像當初醫療組分析出結果時,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答案就這樣簡單——宿聿云之所以能在獸化時代之出就做到短時間逆獸化,僅僅是依靠他強大的意志力而已。

    在官方系統內重要人員一個接一個倒下時,在Alpha星系陷入動蕩時。

    他作為alpha星系最高裁決官,依然用人類最熟悉的,人的樣子,站在所有人面前。

    如果事實確實如此,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醫療組組長在看到報告結果的那一瞬間,仿佛又重新認識了一遍他們Alpha星系的最高裁決官。

    alpha星系中的每個人都對宿聿云有著不同的解讀,無論惋惜他的出身與過去,對他上位裁決官的方式頗有微詞,亦或是單純的敬畏其手腕與能力。

    無數個人眼中的宿聿云,或許是享受生殺予奪的上位者,或許從來目中無人,不親民、不愛民、不理民生。又或許是單純的作為一個公子哥,遭逢巨變,被趕鴨子上架。

    不得不說,宿聿云作為裁決官,確實沒有好好經營他與Alpha星人之間的關系。

    但醫療組組長想,從異種入侵開始撐起alpha星系的人,又再次帶著alpha星系撐過獸化時代,撐到了明阮先生的到來。

    裁決官大人,宿聿云先生,肯定也是愛著這個星系的吧。

    想起這些,醫療組組長再次被自己感動的熱淚盈眶。

    大步往前走的宿聿云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醫療組組長觸動而希冀的等著宿聿云指示,大有裁決官一句話,他便赴湯蹈火的氣勢。

    宿聿云:“糖,有嗎?”

    醫療組組長:?

    宿聿云見組長沒懂,不惜多解釋了一句:“復原食物,零食,一般用七彩玻璃紙包著。”

    醫療組組長憋紅了臉。

    宿聿云懂了,他對為自己奔波了半個月的組長寬慰的一頷首,頭也不回的繼續大步往外走去。

    據說當天下午,七彩玻璃紙糖就加入了研究院的豪華營養液套餐中,得到了大量研究員的好評。

    ————

    另一邊,氣氛要輕松活躍很多。

    明阮上一秒還在心里品位,覺得騎老虎和騎雪豹的感覺大不相同,下一秒就睜開了眼睛,手中毛絨絨的觸感消失,竟有些空落落的。

    頭頂的艙門被人推開,路德遞過來一只手,明阮握上去,借力起身。

    在明阮從艙內坐起來的時候,周圍響起了熱烈又轟動的掌聲。

    明阮還帶著一點睡醒后的迷糊,他環顧一圈,見大家或微笑或興奮的看著他,更甚者露出了異種稱得上狂熱的表情,但統一的是,所有人都一直在鼓掌,久久未停。

    明阮和路德對上視線,逐漸意識到了什么。

    看著明阮亮起的眼睛,路德也緩緩點頭,滿滿拉出一個笑:“圓滿成功。”

    成功!

    明阮翻到艙口,稍微跳了一下,落在了地上,就要去找宿聿云,“他現在在哪呢?”

    明阮幫了大忙,路德對他很是周全,“別急,裁決官身份特殊,他離這邊還有些距離。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安排飛輿送……”

    明阮的光腦忽然亮了一下。

    他低頭去看,發現自己和宿聿云那個凝固了許久的對話界面跳出了一條新消息。

    【宿聿云】:等我。

    依然簡明扼要。

    卻讓明阮的心情一下子上揚了起來。

    “不用麻煩啦。”明阮婉拒了路德,“有人讓我等他。”

    他欲蓋彌彰的有人兩個字,讓路德頓了一下,而后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裁決官的治療項目正式開展已經持續了近半個月,宿聿云不是時時刻刻泡在研究院,但這群研究員在這半個月內,可是少有能睡好覺的時候。

    眼看著最危險的關卡過去,眾人在歡呼過后都放松下來,一時間顯得有些萎靡。

    打哈欠的打哈欠,癱在椅子上的癱在椅子上。

    路德見眾人這樣,當即做主,讓項目內研究員回去休息。

    熱鬧的屋子里很快開始減員,即使有人想湊過去跟明阮多說一會話,也實在是撐不住。

    “下次再來研究院玩啊。”

    “我導上次聽了你的課,硬是釣著我們不給教,阮阮下次再來研究院開一個講座!”

    “撐不住了,走了啊。”

    明阮‘反客為主’,像門面店里的招財貓一樣揮手送別大家。

    熱鬧隨著人一起離去,研究室安靜下來,就剩路德和明阮兩個人。

    又過了挺久。

    明阮坐去窗口,往下望。

    路德看了看時間。按照正常速度來算,裁決官應該早就到了。

    明阮敏銳的注意到路德在看時間,“院長不用管我,我去樓下等吧,這會下樓時間估計剛好。”

    說罷,明阮打開光腦,裝作發了一條消息給對面。

    路德聽明阮這樣說,微微側目。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路德接下來確實還有不少安排。想到他們研究院的大廳環境還算的上不錯,便也起身,“好。”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研究室。

    路德將明阮送到了大廳處,讓人關照一下明阮,自己便也匆匆趕往偌大的園區內的其他樓宇。

    臨走前,路德給明阮留了自己的通訊號。

    路德:“只有如果有來研究院就業的意向,直接打我通訊號。暫時沒有這個意向,也可以考慮考慮。”

    不知路德此前是個什么性格,但明阮看見,他給自己遞上聯系方式的時候,大廳的接待員震驚到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明阮笑著應下。

    路德離開后,大廳最后的說話聲也消失。

    明阮坐在接待沙發上,透過透明窗戶往外望著,窗外不知何時落下了雨絲。

    看見倒影在玻璃上的自己,明阮忽然幻視自己曾在福利院的時候。

    他很喜歡坐在靠窗的地方往外望。

    下雨天更是一定要在窗邊坐著,小明阮很擔心,如果爸爸媽媽來接他,會被雨淋生病。

    他還問過福利院的老師,老師說,“爸爸媽媽會記得帶傘的。”

    但明阮依舊會坐在那里看。

    不過這里不是曾經的福利院

    坐太久也不好。

    明阮想,要是等下宿聿云還沒有來,他就離開研究院換個地方等。

    正這么想著,視野中,細雨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霧蒙蒙一片的雨幕,雨幕之中,有個黑色影子由遠及近,正往這邊跑來。

    明阮怔楞的看了兩秒,倏地跳下沙發,往大門外跑去。

    身后,大廳值班的接待員匆忙的喊著,讓他帶上雨具再出去。

    明阮沒聽。

    但他沒能往外跑兩步,就被一個潮濕溫熱的懷抱擋住。

    “宿聿云!”明阮喊了一聲。

    面前的人身上淋了雨,不知淋了多久,衣服摸上去都是潮潮的,但身上卻不涼,翻到散發著熱意。

    明阮被攬在懷里,想,這種體質最吸引淋了雨的小動物了。

    面前的人和平時很不一樣,明阮從沒見過宿聿云在戰斗之外的時候跑起來,當然也沒見過人淋雨。

    更沒窩在人懷里,耳邊都是對方的呼吸。

    明阮剛想問怎么回事,宿聿云就捏著帽檐,摘下帽子,扣到了明阮腦袋上。

    冰涼的雨滴被阻擋在外,視線也被有些大的軍帽遮去了大半。明阮剛抬手想扶一下,身上又是一暖。

    宿聿云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明阮身上。

    這下雨徹底淋不到了。

    明阮:……

    明阮的腦子卡頓兩秒后,嗡的一下飛快運轉起來。

    明阮拉著宿聿云跑回研究院大廳,“別在外面淋著,先進來!”

    這個時候,接待員也已經找來了雨具,他將雨具遞到了明阮跟宿聿云面前。

    明阮接過,說了句謝謝,接待員又跟宿聿云行禮問好,然后很識趣的給兩人留出了空間。

    明阮這才又面對宿聿云,他在宿聿云身上上下摸了摸,確定里面的衣服不太濕后松了口氣。

    他問:“怎么沒帶傘?”

    宿聿云:“抱歉,研究員飛輿的途徑航線出了問題,我中途換用了自己的飛輿,耽擱了時間。”

    兩人同時開口,說完都是一頓。

    宿聿云大概能理解‘傘’是什么。

    他想了想,沉默。

    針對宿聿云來晚的事,明阮先說了“沒關系”,然后繼續等宿聿云為什么不帶傘的答案。

    宿聿云停頓了一會,見明阮執著,最終說:“忘了。”

    明阮大驚。

    宿聿云轉移話題,“走吧。”

    他轉身往外走去。

    明阮連忙跟上,出門時卻又猛地剎車,“等等!”

    宿聿云回頭,明阮將披在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還給你。”

    明阮剛掀開衣服的一角,一股涼風就從袖口處卷了進來,立刻讓他打了個寒戰。

    帶著黑手套的手幫他重新把外套拉好,“穿著,涼。”

    明阮這才想起自己現在還穿著一身夏日家居服。

    他乖乖放棄了反抗。

    宿聿云見狀摸了摸明阮腦袋。

    ——摸在了棱角奉命的帽子上。

    見宿聿云手頓了一下,明阮笑出來。

    笑完,他忽然緊張起來,左右看了看,小聲問,“這是可以隨便摘下來給我戴的嗎?”他說著,指了指腦袋上,有金色徽章的帽子。

    明阮探頭探腦的動作可愛到了宿聿云,他也俯下身,學著明阮的樣子壓低聲音,在明阮耳邊說,“沒關系,這里只有我們,不用緊張。”

    輕甲兵在遠處值守,大廳的接待員也不見了蹤影,天地間好似又再次只剩他們兩人。

    明阮更緊張了!

    宿聿云見狀,重新站直,恢復了正常音量,“不隨便,裁決官的榮光與你共享。”

    又在說怪話了。

    明阮松了松大衣的領口,感覺突然有點熱。

    兩人站在門口,明阮打開了雨具,雨水被看不見的東西阻擋開,在二人的周身化作淅淅瀝瀝的水簾流下,而在雨具范圍內,沒有一絲雨滴漏進來。

    兩人一起踏了出去。

    但剛走了一步,明阮的表情就奇怪了起來。

    他停頓了一小下,想繼續若無其事的走,卻被宿聿云輕而易舉的看破。

    宿聿云沒問,而是視線直接往明阮腳下移去。只見明阮穿著涼拖鞋,這一下腳,直接踩進了積水里,細白的皮膚上瞬間掛滿了水珠。

    見宿聿云看過來,明阮尷尬的鎖了一下腳趾,下一刻,他一聲輕呼,整個人忽然就被打橫過來,離開了地面!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明阮下意識想找個攀援的地方,雙臂一伸,就緊緊的扒住了宿聿云的肩膀,兩人的胸口處貼在一起,對方身上的熱意頓時傳了過來,溫溫熱熱的,卻使人一陣接一陣的戰栗。

    “等等!放我下去!這太夸張了!”明阮晃了晃懸在空中的腿,原本就遙遙欲墜拖鞋更是馬上就要掉下去。明阮不得不靈活的操縱自己的腳趾,驚險萬分的勾住拖鞋,才沒讓它掉下去濺宿聿云一身水花。

    宿聿云雙臂穩穩的架著明阮,視線朝他那圓潤又靈活的腳趾瞥了一瞬。

    他的喉頭滾動一下,沉聲,“別亂動。”

    明阮頓時躺在宿聿云懷里安靜如雞,“喔。”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語言交流停止后,身體其他感官仿佛變得更加敏銳,從被托住的肩背和腿彎,到緊緊相貼的腰側和腹部,再到胸膛處——兩人的心跳一下一下,不知何時徹底同頻,一下一下,跳的響亮。

    明阮暈暈乎乎,腦子里胡亂想著,難倒這就是傳說中的心,心意相通?

    宿聿云就這樣,抱著被他用衣服和帽子裹的嚴嚴實實的明阮一路走出了研究院園區。

    明阮正在慶幸一路上沒什么人在走動,猝不及防的就看見等在飛輿旁邊的宿聿云的副官。

    明阮飛速把臉埋進宿聿云懷里。

    宿聿云心口處猝不及防的被明阮這么撞了一下,他垂眸,見明阮挺翹的鼻尖都壓扁了,看起來很委屈。

    宿聿云覺得被撞到的地方軟成一片。

    他顛了一下明阮,變成一手將人攬住的姿勢,然后空出來一只手揮了揮。

    副官得令,站直,默然行了個禮,往后走遠,坐上了后面的飛輿。

    宿聿云將明阮放進了飛輿里,見他雙手還抓著自己衣服不放,提醒道,“沒人了。”

    明阮這才松手,三兩下溜到了飛輿座位深處,給宿聿云讓出位置。

    明阮只想著沒有其他人,不會那么尷尬,卻沒想過有些時候,只剩下兩個人,情況才會更復雜。

    拖鞋已經都在雨水里濕過一遍了,明阮不想把腳繼續塞回去,但把腳放在座位上很不禮貌,舉著也不是回事。

    他正盯著自己的腳趾尖思索,就眼睜睜的看著一只手伸過來,捉住了他的腳。

    明阮:?

    明阮:!

    明阮身體和精神同時遭受暴擊,立即蹬腿翻身就要往旁邊爬,“等等等等!臟啊別碰!手套臟了!”

    宿聿云見明阮腳趾動來動去不舒服,便一手托住明阮的腳踝,一手拿了清潔儀和毛巾,想幫他清理一下,誰知明阮忽然像一條滑溜溜的小魚,炸著鰭就滑走了。

    聽見明阮說手套,宿聿云想了一下,也覺得不合適,于是利落的摘了手套,再次伸手……

    明阮持續爆鳴,“等等!!手也不行手也會臟!”

    掙扎間,已經有無數滴水甩了宿聿云一身。

    宿聿云:“……有清潔儀。”

    “不對不對不對,這不是臟不臟的問題。”明阮好不容易把過載的腦子理清楚,現在只覺得從太陽穴到臉到脖子都是燙燙的。

    他咽了口口水,努力平復下來,伸手,“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來。”

    “好。”宿聿云沒有堅持,他將清潔儀和遞給了明阮,但沒有將毛巾也遞過去,而是平展開鋪在自己腿上。

    明阮正在試圖用一個優雅禮貌又干凈的方式,為自己做清潔,他和自己搏斗了兩下,無果,就聽宿聿云說:“放上來。”

    明阮側目,看見攤開在宿聿云大腿上的毛巾。

    他猛猛搖頭。

    但這次宿聿云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瞬間探手握住明阮的腳踝,一拉,瞬間給人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也同時讓那一雙亂動的腳穩穩的踩在了他的大腿上。

    明阮下意識的腳趾蜷縮想要抓地,這一次,腳趾和腳心感受到的卻是彈中帶硬的感覺。

    他只抓了一下,還沒意識到什么不對,就聽宿聿云的鼻息略重了一瞬。

    宿聿云側目,大手壓下,穩穩的鎮壓住那雙不安分的腳,“別動。”他秉持著自己在明阮面前一貫的坦誠,“癢。”

    明阮感覺自己腦袋里轟的炸出了煙花。

    明阮不亂動彈,也不找其他事了,他生怕下一秒宿聿云再給他整個大的。

    明阮就這樣,前傾著身體,開始給自己做清潔。

    ……在宿聿云和他共同的注視下。

    明阮即使控制著自己的視線一點都不亂瞟,也完全能感受到宿聿云那如有實質的視線,細致的跟隨自己的動作,落在自己腳上。

    兩個人圍著一雙腳,像是在做什么研究一樣。

    救命。

    明阮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腳趾摳地,卻因為這個疏忽,手下馬虎了些。

    一直仔細盯著的宿聿云敏銳發覺,低聲,“這邊,多清理一下,雨水不干凈,你的皮膚比較……”

    他看著眼前堪稱細嫩白皙,被襪子保護的很好的皮膚,剛剛自己用手指捏了一下,那里就留下了一片紅痕。

    宿聿云:“……容易生病。”

    “嗯嗯呢。”明阮感覺自己尬到雙眼濕潤,又羞到那些濕潤都因為太熱而被蒸發。

    好不容易,清潔儀的燈光熄滅,清理完畢,明阮如蒙大赦,不管不顧的就要往鞋子里塞。

    但宿聿云的手更快。

    那有些散亂的落在飛輿里的一雙拖鞋被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勾了起來。

    明阮持續大驚,“干嘛呀!”

    宿聿云將它們放進清潔儀的機箱里,“也要清潔。”

    明阮感覺自己已經逐漸麻了。

    他縮著一雙腿,雙目無神的靠在飛輿椅背上,眼睜睜的看著宿聿云那雙手握機甲利刃,圈點家國大事的手指,現在勾著自己20塊錢不到的拖鞋拎來拎去。

    這是,在干嘛呀。

    明阮不的不用比較涼的雙手捧住自己的臉降溫。

    他怎么感覺,就這么多天時間沒見,宿聿云好像完全不一樣了呢?

    或者說就在剛剛,就那個夢里的白虎都還很正常。

    怎么現在面前這人就好像。

    明阮仔細思索。

    就好像……脫韁的野馬。

    明阮狠狠甩了甩腦袋。

    就好像掙脫了桎梏的老虎,再次回到山林,少了一份疏離與顧慮,多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而且。

    明阮看著宿聿云褲子上暈開了的水漬,想:

    他確實是喜歡我的吧。

    ……

    飛輿在航道上行駛了許久都沒有停下。

    作為一個習慣了一下雨就堵車的地球人,明阮并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只是在思考完自己的心事后感嘆了一句,“今天走的太挺久的。”

    “嗯。”一旁的宿聿云將手指搭在飛輿預設路線上,悄悄將一直兜圈的路線改了回來。

    明阮驚奇的發現自己說完那句話,飛輿很快就飛到了目的地。

    明阮請了一天假出來,這個時間還下著大雨,他沒準備再回學校。宿聿云直接將明阮送回了他的小房子。

    飛輿停穩,兩個人都沒有動,最后還是明阮小聲說:“那我走啦。”

    宿聿云沒有說話。

    明阮將宿聿云摘下一直扣在腦袋上的帽子,又去脫宿聿云披在他身上的外衣。

    “穿著,會著涼。”宿聿云再次說,“我有備用。”

    明阮動作停住。那豈不是要把宿聿云的衣服帶回家了?

    不過用了人家的衣服,洗一下也應該的。

    明阮點頭,推開飛輿門的那一刻,又被宿聿云喊住。

    宿聿云:“雨具帶上。”

    明阮一言難盡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路,飛輿就停在他的小花園前,從這里到進門一共走不到二十步。

    明阮拿上雨具,再次推開門。

    宿聿云看了一眼明阮的背影,又微微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掌心。

    是他今天有些急切了嗎。

    明阮看上去不是很適應。

    只是精神世界里的那一幕幕才剛剛發生,包括他沒問的,明阮為什么會那么及時的出現在那里救他,又承擔了怎樣的風險。

    他不問,他都知道。

    只是現在看樣子,他好像做的有些越界。

    這才讓明阮這樣落荒而逃。

    應該怎么做才對。

    宿聿云少見的,放任自己的思緒隨意發散。

    卻在此時,他的身邊突然一沉,剛剛已經打開門探身出去的明阮又坐了回來。

    宿聿云:“怎么了?”

    明阮盯著自己的拖鞋,說,“可以麻煩,再把我運回去一下嗎?”

    他翹起腳腳晃了晃,“不然又臟了。”

    宿聿云看著明阮沒動,他從這樣過于不直白的要求中,似乎聽出了某種肯定的意味。

    明阮繼續小聲輸出,“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話,就在家里住一晚上吧。雨太大了。”

    宿聿云眸色深深,問:“很大?又下大了嗎?”

    明阮:“嗯嗯。”

    飛輿的車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拖鞋依舊懸在空中,直到交疊在一起的身影,一同進入了溫暖干燥的房屋中。

    第119章 119 炫耀

    明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用這種理由讓宿聿云留宿了。

    他被抱進屋, 雙腳一沾地,就跟上了發條一樣,先是忙不停蹄的講宿聿云的衣服送進了大型清潔儀, 然后又在客房和臥室間來回奔走, 最后又跑去廚房搗鼓了半天。

    宿聿云看著這棟并不陌生的房子。上次關于這里的記憶, 還是獸化者身份暴露的那一晚。

    明阮今晚能邀請他留宿, 他很開心。

    任何一件事物的出現都有其因果, 明阮選擇邀請他留下絕不是普通的率性而為,他想,他完全可以將這當做一個信號。

    一個, 或許明阮也做好準備接受他的訊號。

    宿聿云走向廚房,那里, 明阮正對著案板忙碌。

    “需要我幫……”

    明阮像是被踩著了尾巴, 一個激靈,“什么!什么事。”

    宿聿云:“……沒什么, 需要我幫忙嗎?”

    明阮的臉看上去紅紅的, 眼睛也水水潤潤, 此時左右瞟著, 看上去像是在想什么不愿意被別人發現的事。

    聽見宿聿云這么問, 明阮搖頭, “沒事!你快去休息一下吧, 前段時間應該很累吧。”

    宿聿云想循著習慣說不累, 開口前頓了一下,改成,“嗯, 有些。”

    這次成功的改口,使他獲得了明阮一個憐愛的眼神。

    宿聿云被明阮趕去了客廳。

    但直到開飯, 明阮把自己放在宿聿云對面,縮成小小一團,連吃飯也變得細嚼慢咽起來時,宿聿云才確定,明阮確實對家里多了一個人感到不適應。

    ……看來距離成功還有一段距離。

    飯后,宿聿云沒等明阮說什么,自覺的變成了一只大白虎。

    這還把明阮驚了一下,“怎么回事?是不受控了嗎?”

    宿聿云的聲音從光腦傳出,“不。只是覺得你會喜歡。”

    明阮捏住虎嘴,臉紅目移,“好了,不許說怪話。”

    宿聿云:?

    明阮的骨架是比較小,此時手與其說是捏住虎嘴,不如說是輕飄飄的按在白虎的鼻梁上,甚至沒捏到嘴的位置。

    白虎的金眸看著搭在自己鼻梁上的手,舌頭在口腔里動了一下,最終沒舔上去。

    宿聿云預判的很準,在他變成白虎之后,明阮確實自在了些。

    但明阮的不自在不是針對宿聿云做了什么,而是單純的,因為第一次跟自己喜歡的,大概率也喜歡自己的人共處一室,有些緊張。

    總覺得應該做些什么,但那單薄的過往經歷無法給明阮提供任何素材。

    明阮的腦袋在空轉,瀕臨燒機。

    他若無其事的在沙發上坐下來,假裝看光腦,用余光注視著白虎的動向,打算只要白虎去做點什么,他就趁機上網搜查一下有沒有這方面的建議。

    最好是循序漸進的,不要那么刺激的,他們還沒有互相表明心意,接觸類的先劃掉。

    之前不知道白虎就是宿聿云的時候,都是他把白虎當靠枕枕著玩游戲,這次,他們或許可以一起看電影……

    明阮努力安耐著自己的緊張。

    但宿聿云不知是不是真的累了,變成白虎后,見明阮在刷光腦,便趴在沙發的另一端,一直沒動彈。

    明阮悄悄走過去看了一眼,白虎雙眸緊閉,呼吸悠長。

    也是,經歷了大半個月的治療,今天還做了那么一場噩夢,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累。

    看著白虎安穩的睡覺,明阮躁動了一晚上的心也被漸漸撫平。

    他扔下關掉光腦,輕手輕腳的去換了個衣服,又去浴室里好好洗漱了一番。

    一天的緊張與蕪雜被洗去,剩下的只有放松與倦怠。

    明阮洗好自己,出來一看時間,還遠不到睡覺的時候。

    明阮轉悠了一圈,沒找到什么好玩的,光腦和星網也不夠好玩,因為現在家里有一張大貓毯。

    什么娛樂在擼毛絨絨面前都得讓步。

    明阮擼起袖子,坐在了白虎的身邊。

    他用微弱的,連自己都聽不見的氣聲喊:“宿聿云?”

    白虎沒有反應。

    明阮伸手順了順他的背毛。

    其實不是很軟,但被宿聿云打理的很好,順滑,一點都不毛躁。

    他放大了點聲音又喊了一次,“宿聿云?”

    還是沒反應。

    明阮放心的把手塞到了老虎肚子上摸摸。

    按理說這里軟。

    但手下的觸感卻又硬又彈。

    明阮用指尖戳了戳,小聲,“身材真好,人形肯定也是吧。”

    他玩了一會白虎,睡著的白虎就像一個大型靠枕,無論他怎么上下其手都一動不動。

    沒有反饋的玩偶玩起來很容易困,明阮屁股往沙發尾端坐了坐,然后也側躺下來,就躺在白虎身旁。

    躺下來的時候,嘴正好對著白虎半翹著的小飛耳。

    “寶寶?”明阮繼續喊。

    白虎極佳的睡眠質量給了明阮莫大的勇氣。

    明阮想起以后自己一定要做的那件事。

    他側躺著,擠了擠,湊到白虎耳邊。

    “宿聿云?”

    “宿聿云?”

    明阮用氣音,“我——喜——歡——你。”

    說完,明阮為自己幼稚的行為感到好笑。

    他正縮起來笑的彎起眼睛,突然聽見頭頂傳來一句,“嗯,可以再說一遍嗎?”

    明阮:?

    明阮.exe未響應。

    明阮死機了,他在想他是假裝自己睡著說夢話好,還是說自己在開玩笑,還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表白,還是先下手為強指責宿聿云裝睡。

    就在他糾結這些事的時候,身邊的一大只白虎已經消失。

    明阮側躺著,宿聿云也側躺著,兩人面對面,宿聿云的視線正好只能看見明阮頭頂的發旋。

    他確實有些匹配,在明阮家里也足夠放松,但在明阮那樣接連不斷的‘騷擾’下,宿聿云哪怕是不想醒也難。

    但醒來之后也是問題,明阮那樣輕輕柔柔的,像羽毛劃過肌膚一樣的撫摸,宿聿云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肌肉的反射性收縮。

    他起初只是不想嚇到明阮。

    卻沒想到,能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宿聿云覺得自己再難克制,他對自己心情的壓抑,免不了使語氣也低啞了幾分,“明阮,別低頭,我想看著你。”

    明阮被燥的像是身上有火在燒,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腳并用就要跳下沙發。

    這種獵物逃跑的動作觸動了廚處于極度緊繃與興奮狀態的宿聿云,幾乎是明阮一動,宿聿云立刻牽制住了他的動作。

    明阮不逃遮一下還好,這一動彈,他和宿聿云的姿勢立馬變成了一上一下。

    明阮懵懵的動了動自己被鎖在頭頂的手腕,在發現根本扭不出去后,他憋紅了臉,憋出來一句,“你裝睡!”

    “我裝睡。”宿聿云認下,只穿著一身里衣的宿聿云好像連同那些裁決官的姿態一起丟棄了。

    他用一只手嵌住明阮,另一只手拂過明阮的臉頰,在那明亮的眸子下方擦過。

    “因為想被你多摸一會。”宿聿云低聲說。

    明明安靜的家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宿聿云卻偏偏要悄悄說,顯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的可怕。

    “明阮。”見明阮目移,宿聿云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喚回他的視線。

    “明阮。”宿聿云說,“我喜歡你,很久了。”

    被明阮預言過,放在唇舌尖輾轉過無數次的四個字,就這樣猝不及防的闖進了他的耳中。

    它好像來的猝不及防,又好像令人等待已久。

    “我。”明阮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剖白自己,“我也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宿聿云重復了一邊,然后輕輕的笑聲在明阮耳邊響起,明阮想去看,眼睛卻被宿聿云捂住。

    黑暗中,他聽見宿聿云又重復了一邊,“我也喜歡你,明阮。”

    明阮心想。

    ‘也’

    這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字了。

    兩人的心跳快的一直沒慢下來過。

    明阮感受到手腕上的壓制力松了些,略微掙動了一下,發現手腕被宿聿云放開了。

    宿聿云放開明阮后,還是將手肘撐在明阮耳邊,整個人像是一條環住寶物的巨龍。

    明阮拉下宿聿云蓋在他眼睛上的手。

    他看見宿聿云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始終含著笑的表情,其中還摻雜著些如釋重負與慶幸。

    明阮之前一直想不到,互相表明心意后兩個人應該做什么,他幻想中,那種情況無論做什么都會很尷尬吧。

    但現在,明阮完全無師自通。

    他感覺宿聿云依舊穿著襯衫里衣會不舒服,他想給他找一身睡衣。

    想投喂他一點宵夜。

    想問問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自己,又為什么喜歡自己的。

    想把自己此前的所有猜測都拿出來和面前的這個人核對。

    或者什么也不做,就這樣帶著也行。

    明阮感覺自己特別開心。

    “怎么不說話?”宿聿云撥開明阮額前的碎發,使自己能更好的,毫無遮擋的看到那雙清亮的眸子。

    “沒想好說什么。”明阮靦腆。

    宿聿云想了想,帶著笑意說,“那就說說,你從那么多毛絨絨中選中我的故事吧。”

    明阮乍一聽覺得沒什么問題,但仔細一品味,這話好像很熟悉。

    他緩緩抬眼,對上宿聿云的視線。

    宿聿云向他投來一個肯定的眼神,“地球人不騙地球人。”

    宿聿云覺得霸道的宣布alpha星人也是地球人的明阮特別可愛。

    明阮一直在急速運轉的腦子緩緩停下了,他輕輕地,慢慢地,扣出一個問號。

    明阮的聲音帶著些微的緊繃與顫抖,“你還記得?路德說你不會記得這些……”

    “嗯。”宿聿云昔日冷漠無情的眉眼在此刻滿是溫柔,“你說的話,我都記得。”

    很好。

    很好。

    明阮想。

    明阮宣布宿聿云是情話大王,但是這也要看他當初都口嗨了些什么話吧。

    一瞬間,明阮在精神世界里放飛自我的話,全部一句一句完完整整的在腦袋里回放了起來。

    什么故作成熟的人生雞湯大道理,什么揪著白虎的耳朵說他這種思想早就過時了,還說人家是星際霸總,還在成功扭轉事態后很中二的裝逼……

    明阮在完全石化后,徹底碎掉了。

    ——

    向來溫柔又包容的明阮,在與心儀的人互訴心意后的第一個晚上,就將人關在了臥室外面。

    哪怕宿聿云變成白虎用大爪爪撓門,里面的人也無動于衷。

    白虎放下爪子,變回人形。

    宿聿云凝重的面對著門站著。

    沒想到感情危機出現的這么快。

    宿聿云想了一會,打開了通訊錄。

    私人通訊錄里的人不少,但消息記錄卻沒有幾條。隨手翻一番,甚至輕易的就翻到了五六年前的消息記錄。

    宿聿云成為裁決官后的十幾年中,有些昔日的老友被他刻意疏遠以作保護,有些則是因為利益沖突,理念沖突,最終重則反目成仇,最好的就是再無聯系。

    但這些通訊號卻一直沒刪。

    經年過去,有的人以alpha星人的身份參與星盟工作,有的人遠守邊防,也有的人作為Alpha星系的中流砥柱,與他僅剩工作上的聯系。

    他們當下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宿聿云總會在星網或他們的私人賬號上,看見他們美滿的生活。他們大多數都有伴侶與幾個孩子,又或是與性別相同的愛人相互扶持。

    他們是很好的求助對象。

    他需要咨詢一下,與喜歡的人心意相通的第一夜就惹了對方不開心應該怎么辦。

    更重要的是他不明白自己錯在了哪。

    他是真的覺得精神世界里的明阮很可愛,當然,平常的明阮也很可愛。

    宿聿云視線快速的掃過一個又一個人。

    正當他判斷著誰會在大半夜回復他的消息時,臥室的門卻忽然被打開。

    明阮開了一條小小的縫,用一只眼睛網上瞟了一眼。

    宿聿云對上他的視線,趕忙放下光腦,雙手自然下垂,腰與脊背挺直,像是接受檢閱一般任憑打量。

    宿聿云也在注意著明阮,透過細細一道縫,能看見明阮臉色正常,眼眶不紅,看上去沒有真的傷心,也消了氣。

    嘴巴一動一動,隱約露出里面粉紅的舌尖。

    看上去很軟。

    “宿聿云!在聽我說話嗎?你,你覺得怎么樣,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明阮提高音量。

    宿聿云猶豫了一瞬,堅定回復,“抱歉,對于你覺得自己在精神世界的行為很丟人這件事,我不能認同,我覺得很可……”

    “你!”明阮哭笑不得,“誰跟你說這個了!”

    明阮完全沒有生氣,畢竟這不是宿聿云的錯,根本誰的錯都不是。他只是覺得尷尬,就像是一個內向的人小聲在空曠的教室里唱歌,唱了半天忽然發現角落里坐著一個人一樣。

    明阮緩和了聲音,有些不確定的說,“我是問,既然我們都那個了,那今晚要睡一起嗎?”

    宿聿云怔住。

    那個?

    哪個?

    睡一起?

    宿聿云腦中千回百轉,一時不知道是自己記憶出了錯,還是理解出了錯。

    但宿聿云不會放過和明阮待在一起的機會。

    他不動聲色,“不急,我先收拾一下,喝牛奶嗎?我順便去準備。”

    “不喝不喝,我去給你找套睡衣。”明阮搖頭搖的像撥浪鼓。他喝牛奶是為了那渺茫的長高的幾率,以及奶的味道還不錯。但在喜歡的人面前喝奶,顯得他太不成熟了。

    明阮說完就跑去臥室翻箱倒柜。

    宿聿云快步走向洗浴室,當即打開光腦,沒有再多猶豫,給一個通訊號打去了通訊。

    通訊很久才被接起。

    接起的時候那邊還傳來模糊的小孩子的聲音,“爸爸要去工作嗎?”

    電話里的一口糙漢因的男人夾起嗓子哄,“不是啊乖乖,爸爸馬上回來給你講故事。”

    布料摩擦的聲音傳來,那邊的人像是翻身下床去了陽臺。

    宿聿云耐心的等著,直到對面“喂”了一聲,宿聿云才客氣的開口,“伊先生,夜安,深夜叨擾,向您致歉。”

    電話對面傳來一大聲“我草”,尾音被吞了一半。

    對面半天沒聲音,像是看著光腦反復確認通訊號,半晌后,聲音干澀的吞吞吐吐道,“呃,您是,呃裁。”

    “我是宿聿云。”宿聿云簡明扼要,“與公事無關。請教您一些私事,請留給我五分鐘時間。”

    對面像是吞了兩臺機甲一樣說不出話來。

    他小時候也是跟宿聿云稱兄道弟的人之一,后來宿聿云成了裁決官,如今他也成了上將,各種牽扯之下,兜兜轉轉,兩人打招呼的話也從“嘿兄弟還沒睡”變成了“夜安,向您致歉。”

    伊上將抹了把臉,艱澀,“您說。”

    “我和我的……”宿聿云沒想到自己開頭就卡殼。

    他該用什么稱呼明阮?明阮好像還沒有答應和他締結什么關系。

    “我和我的愛人……”宿聿云找到了一個詞。

    對面操著一口大粗嗓門,喊得整個Alpha星際都能聽見,“啊??什么??”

    宿聿云面不改色的將光腦的音量拉低,“我的愛人,有什么問題嗎?”

    伊上將竟然從宿聿云這一句平淡的反問中,找到了一絲童年時的熟悉感,那時候的宿聿云也總是在受到質疑或秀翻全場時,云淡風輕的挑著眉,問,‘有什么問題嗎?’

    小時候伊上將不敢反駁,現在他依然不敢。

    “沒有沒有,您說。”伊上將嘴上說著,心里卻瘋狂敲問號。

    裁決官什么時候怎么就有愛人了?

    他什么時候談的戀愛?

    就他這樣的現在還能談上戀愛呢?

    宿聿云繼續,“今天我不小心冒犯到了他,他有些不開心。”

    伊上將:“哦,這很正常。”裁決官那臭臉和目中無人的脾氣誰受得了。

    宿聿云:“……?”

    伊上將從宿聿云的沉默中感受到了危險。

    他說的有什么錯嗎?

    官大一級壓死人,伊上將忍了,“您是想問怎么哄您愛人開心?”

    “不。”宿聿云慢條斯理,“事實上,他并沒有因此與我生氣,就在剛剛,他主動邀請我與同床共寢。”

    說到這里,宿聿云的視線不自覺的往門口瞟,仿佛能穿透洗浴室的門,看到外面正在為他找睡衣的明阮一樣。

    他沒忍住加了一句,“事實上,他現在正在為我找合適的居家服。”

    通訊那頭沒動靜。

    宿聿云適時的停了一會,繼續說,“雖然我喜歡他很久,也有幸在今日得到了他的回應,但如你所見,我們確定彼此心意的時間并不長,我想問,如果今夜就與他同床共寢,是否會顯得冒昧、不尊重?”

    宿聿云問的認真又鄭重。

    又過了一會,通訊對面傳來弱弱的詢問聲,“我想先向您確定,今夜這一通通訊僅僅是私人通訊,無論我怎樣回答,您都不會,呃,公報私仇。”

    宿聿云的聲音沉穩冷靜,“當然。”

    “好。第一,按我們之前的交情,我告訴你,這種情況主要看對方的意愿,你別猴急就行。不過如果是你大概不用擔心這方面。”對面說完,再次沉默。

    最終,沉默醞釀出了巨大的爆發。

    伊上將幾乎是咬著牙吼出來,“第二,對不起。我當初說你變了才是我瞎了眼,你根本沒變!宿聿云你他媽的別跟我炫耀了!我老婆孩子齊全你秀不到我!誰問你了!!”

    吼完,伊上將啪的一下掛了通訊,只覺得非常爽快。

    奇了怪了,這種被自己暗戀已久的人表白,被冒犯了也不生氣,還好脾氣的給他伺候著,還主動邀請一起睡覺,這種好事怎么就又落在宿聿云這小子頭上了。

    都是一個院出來的,天賦比不過,事業比不過,唯一值得說到的就是自己找了個好老婆,結果宿聿云也轉頭就找了個大慈善家。

    還來跟他炫耀!

    小時候宿聿云就自信張揚的很,天賦與能力從來不藏,有什么好東西就亮什么,從來不怕失去,也不怕遭人記恨。

    沒想到現在又見到他這樣。

    真是。

    伊上將,把手放在臥室的門把手上,在昏暗的走廊間垂著頭,嘆了口氣。

    真是,挺好的。

    ……

    另一邊,宿聿云被莫名其妙劈頭蓋臉吼了一通,通訊也掛斷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通訊,開口,“alpha中樞。”

    機械音響起:“我在。”

    “伊路參與的下一次軍團拉練地點改到β-7567號星球。”宿聿云說。

    “好的,已為您修改草稿。”機械音說完,加載了一會,緊接著說,“您剛剛承諾伊路上將,不會公報私仇。”

    宿聿云:“難度與收獲成正比,β-7567物資豐饒,這是獎賞。”

    alpha星系中樞智能有著龐大的數據庫,不會被裁決官的三言兩語騙到。但這本就在裁決官的權利范圍內,也符合一切規定與最優解,alpha星系中樞不會阻止。

    它用板正的機械音說,“希望伊路上將下次不要輕信上司的私下的承諾,因為這不受規則保護。哈哈。”

    宿聿云冷漠,“這不好笑alpha。”然后關閉了與中樞的連接。

    浴室的門被敲響,明阮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從,門外傳來,“衣服給你放外面啦。”

    宿聿云剛剛還冷硬著的面部線條瞬間柔和下來,他也提高聲音回答道,“好。”

    隨后,宿聿云快速清潔了一下自己,然后拿到了明阮找給他的衣服。

    宿聿云和明阮的身材在各方面都存在差距,無論是長度厚度還是寬度。要讓明阮找一件宿聿云能穿的衣服真的很難。

    但好在明阮還喜歡收集一些怪東西。

    比如毛絨連體衣。

    看起來很厚一件,但屋子里恒溫低,完全可以穿,布料也是舒適的絨毛,看似厚重,實則沒什么重量。

    唯獨出問題的,就是這類睡衣非常可愛。

    比如拿給宿聿云的這一件。

    帽子被作成了一個鯊魚頭套的樣子,戴上時能將人的大半張臉遮住,只剩下可可愛愛的一排排鯊魚牙。

    背上還有個可拆卸的鯊魚鰭,屁股上一條小尾巴,肚皮則是有一大片奶奶的白色。

    宿聿云將衣服拎在手上的時候,有一瞬間猶豫著看向那身被他換下來的襯衫。

    第120章 120 親吻

    最終宿聿云還是穿上了。

    可愛的虎鯊走進臥室時, 很好的沖淡了明阮的不自在。

    但等兩人面面相覷后,又一起僵硬的并排躺上床,明阮才又, 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明阮像一條咸魚干一樣挺在床上, 瞪著眼睛思索。

    接下來應該做什么?

    牽手嗎?

    明阮稍微扭動了一下, 將被子下搭在小腹處的手挪到了身側。

    幾乎是剛一放下來, 指節就擦過了什么。

    兩個人各自仰躺著不說話, 手卻在被子下輕輕觸碰,然后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十指就這么交錯著糾纏在了一起。

    明阮臉紅著想, 牽好了。

    就這么感受了一會對方掌心的力量與溫度后,明阮小心翼翼的將另一只手從被子中抽出來, 打開光腦, 開始別扭的搗鼓一些什么。

    察覺到有人牽手不專心,宿聿云側目瞥屈。

    明阮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緊張, 他沒有給光腦設置私密模式。

    宿聿云一眼看見了對方光腦打開的界面。

    【星網:戀愛時不得不會的100個小技巧】

    【星網:接吻技巧大公開!總共十七個要點, 看看你會幾個?】

    【星網:接吻實戰教學, 點擊下方………】

    宿聿云頓時感覺心口處軟下去了一片, 像是被融化了的巧克力, 甜的, 燙的, 軟的, 微微凹陷下去。

    怎么這么可愛。

    他難以克制的輕輕動了動手指,在對方皮膚上摩挲著,帶起如細微電流躥過一般的癢意。

    接吻嗎。

    宿聿云開始思索。

    他靜靜的等待著。

    然而直到他權衡好了情愛與禮數, 自認拿捏好了分寸,在腦中模擬好了無數種可能, 身邊人也沒有放下光腦,開始行動的意思。

    反倒連被子里牽手的力度都小了。

    有些心不在焉。

    未免驚擾到對方,宿聿云再次斜瞥了一眼。

    卻發現明阮正用一只手,艱難卻快速的在光腦上輸入著,看起來很開心。

    不像在認真學習的樣子。

    宿聿云的暗金色的眸子一動。

    視線中,明阮的光腦界面上,

    變成了通訊錄里聊天界面。

    正此時,明阮高高興興的開口,“時懷找我下個休息日一起看電影誒。”

    那只狐貍。

    宿聿云的心猛地墜了一下,被子下,牽著明阮的手緩緩收緊。

    明阮也是剛收到的來自時懷的消息。

    之前時懷約他參加電影首映禮,但卻因為時間和訓考撞上,明阮不得不鴿。

    雖然時懷表示完全理解,但是明阮還是挺不好意思。

    剛剛看見時懷主動發消息問他,看電影的事能不能在下個休息日補上時,明阮還松了一口氣。

    時懷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剛好,他也有事情想要分享給時懷。

    關于宿聿云的。

    明阮只短暫的分神想了一下這些事,就暫且將他們拋在了腦后,繼續刷著星網,悄咪咪的補習。

    明阮是沒有接吻經驗的,但他猜宿聿云大概率也不會!

    所以明阮打算認真學習,然后教教宿聿云這樣。

    明阮一邊看著《接吻的十七個技巧》一邊走神的想著該怎么不突兀的跟宿聿云提起這件事。

    等他再回神時,就見宿聿云已經側目靜靜的注視他許久。

    “在想什么?”宿聿云問。被子下的手越拉越緊,聲音也有幾分危險的緊繃。

    但明阮毫無所覺。

    明阮飛快的舔了一下嘴唇,左右目移著,將光腦舉到了宿聿云面前,“我剛剛刷星網,發現了一個什么接吻教程,竟然還有這樣的東西耶!我就點進去看了一下,里面說……”

    宿聿云看著明阮遞過來的光腦頁面,頁面的上方,備注為“時懷”的人的消息剛好跳出一個小彈窗。

    【時懷】:不見不散![狐貍搖尾巴][狐貍打滾]

    宿聿云眸色深深。

    宿聿云盯著那條消息,卻能讀出星網界面上的文字,“進階版,在基礎版的基礎上加上舌尖纏繞,畫圈、勾舌。”

    “等等等等!”明阮飛快收回光腦,腳趾蜷起,但這次是羞的。

    這種東西眼睛看看就好,讀出來也太讓人面紅耳赤了!

    而且還是宿聿云這種,咬字清晰,客觀冷淡的讀法。

    就像冰塊與烈酒,更是令人發熱。

    沖擊性極強。

    而且明阮根本沒有學到那么后面的地方!

    他尷尬的往上劃了劃頁面,干巴巴道,“哈哈,不是那段啦,那個太難了,我說的是上面……”

    明阮的下巴忽然被兩指擒住,抬起。

    眼前的光亮一下子被遮擋去了大半,昏暗間,屬于另一個人的呼吸已經纏繞了上來。

    明阮聽見宿聿云說,“不難。”

    下一刻,沒有給明阮任何思考和反應的時間,唇瓣上已經覆上一片溫熱柔軟。

    對方灼熱的呼吸瞬間竄入鼻尖,登時在肺部燒成一片。

    軟彈的唇瓣只是輾轉摩挲了一下,一抹濕滑找準位置輕輕一翹,便鉆了進去。

    勾圈,摩挲。上顎與口腔壁的輕癢持續不斷地刺激著口腔。

    在這樣需要大口喘息的時刻,鼻尖的呼吸的空間卻又被霸道的剝奪。

    等等,太用力了。

    明阮不自覺的揚起下巴,伸長脖子,偏頭,下意識的想要躲避。

    吻著他的人敏銳的捕捉到他的動作,捏著他下巴的雙指松開,向下滑。虎口抵在下顎,大掌包住脖頸,不重,輕輕的,甚至帶著濃濃的安撫意味的摩挲著。

    更癢了。

    明阮生理反射的吞咽。

    對方感受到了明阮的反應,好像一下子更來勁。

    明阮被親的暈頭轉向,腦子一片漿糊。一開始還在想:宿聿云竟然真的會。到后來,大腦里什么想法都裝不下了。

    只能隨著感官無限沉淪,像是掉進了無底的黑甜的深淵。

    直到感覺自己呼吸已經過于急促,明阮才遲鈍的開始推拒,“唔,云……等。”

    宿聿云放緩了些,但沒有徹底抽離,“喊我什么?”

    明阮閉著眼睛,心里奇怪,這個人怎么能保持著這種姿勢吐字清晰的呀!

    但宿聿云撤回的那點距離還是給了明阮喘息的機會。

    明阮一邊抓緊時間呼吸著,一邊回答,“宿聿云。”

    流暢的呼吸被打斷,面前的人又吻了上來。

    含混的聲音中,這次就連對方也不能保證詞句的連貫,明阮依稀之間分辨出他又問了一遍,“喊什么?”

    明阮努力運轉混沌的大腦。

    還能喊什么。

    首先排除老婆。

    大概率也不是寶寶。

    老板更是不對。

    男朋友?

    他剛想喊,卻又忽然想起,兩個人好像根本沒確認過男朋友這件事。

    那,那這。

    情急之下,明阮脫口而出,“裁,裁決官……”

    對方動作停了一下。

    明阮抓準時機閉上嘴。

    面前的人發出了一聲哼笑,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明阮目移。

    “張嘴。”宿聿云說

    明阮搖頭,不安分的想要開溜。

    宿聿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近乎強硬的再次擒住手下的人,然后微微抬起身子,在一個合適的高度,喘息著垂眼,聲音低啞冷淡,“服從命令。執行官。”

    明阮呆住。

    渾身血流上涌,羞恥感轉瞬爆表。

    因為沒辦法多長出八只腳爬走,所以明阮再次被捉住,親了個正著……

    ……

    這樣的耳鬢廝磨具體持續了多久明阮不知道,但分開時總感覺好像有一個世紀,又好像只有短短幾十秒。

    明阮把自己悶在被子里,像一塊小發糕,已經羞的一動不動了。

    他感覺自己大受欺騙——宿聿云根本什么都會!

    宿聿云關心的掀開他被子的一角。

    明阮嗖的拉了回去,并悄悄踹了宿聿云兩下。

    宿聿云捏了捏發癢的指腹,忍住,沒動。

    這么悶了一會,身后的人也沒有任何動作。

    睡著了嗎?

    精神放松,困意也適時的襲來,明阮干脆就這樣閉上了眼睛。

    臨睡著前,他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有沒有定鬧鐘,但實在睜不開眼睛,于是迷迷糊糊小聲說,“明早記得叫我起床……”

    身后的人沒應聲。

    明阮閉著眼扭頭過來,“嗯?”

    被子被人掖了掖,身后的人低聲說,“好。”見明阮還擰著腦袋,宿聿云頓了一下,手放上去摸了摸,又說,“謹遵您的指示,執行官大人。”

    明阮睡過去前最后一個念頭是:這人又在說怪話了。

    你小子,深藏不漏的。

    ——

    裁決官很好用,第二天早上明阮成功得到了叫早服務。

    明阮本來打算大顯身手做一頓早飯,卻在擼起袖子后看到了室友昨晚發給他的,今早課程臨時提前的噩耗。

    明阮不得不放棄早餐計劃,匆忙坐進了宿聿云的飛輿。

    直到飛輿啟動,明阮還在為自己失去的早飯感到悲傷。

    ‘吧嗒’

    飛輿展開的小桌子上放下一個熟悉的小飯盒。

    明阮游離的視線瞬間聚焦,并開始放光,他沖宿聿云仰起臉,指著自己,“給我的嗎!”

    宿聿云沒有說話,只是大老遠伸手過來摸了摸明阮發絲軟軟的腦袋。

    飯盒里裝著的是一份腸粉,薄而白的粉皮里裹著蔬菜與肉醬,褐色濃香的汁水微微蕩漾著,上面還點綴著一小堆辣椒醬。

    明阮早已習慣了宿聿云隨時隨地的掏出點吃的,此時正被腸粉勾引的口齒生津,什么也來不及問,先塞了滿滿一大口。

    好香啊!

    宿聿云看著明阮鼓起來的臉頰、因為心滿意足而微微瞇起來的眼睛、和緊接著認真嚼嚼嚼的樣子,心里一陣一陣的升起滿足感。

    看著明阮愉悅又放松的姿態,宿聿云冷不丁說:“我送你。”

    明阮嚼嚼嚼的動作停住,他看了眼窗外,飛輿已經在軌道上行駛著。

    為什么要特地再說一遍?這難道不是去學校的車?

    宿聿云緊繃的眉眼柔和了一點,補充:“電影。”

    哦!

    明阮明白了。

    他嚼著一粒肉末思索了一下。

    按理說,這種小事當然是不需要宿聿云特別趕到學校再送他一趟的,但是又因為兩人現在的關系……

    明阮沒有想多久,就點頭應了下來。

    見明阮點頭,宿聿云也終于不再緊盯著他,身體微不可查的放松,坐正。

    明明學校離家并不近,但他總覺得今天早上的時間過得無比的快。

    明明他剛吃完腸粉,還沒來得及再跟宿聿云說幾句話,飛輿就已經在學校門口停了下來。

    明阮只能磨磨蹭蹭的下車。

    宿聿云看著明阮在這里摸摸,那里扭扭,半天還沒打開車門。他沉吟一瞬,也打算隨著下車。

    “等等等等!我自己進去就可以啦!“明阮趕忙阻止宿聿云。

    宿聿云今天穿的仍然是他那一身及其顯眼的軍制制服,明阮可不敢讓他下飛輿。

    明阮也不磨蹭了,蹦跳著下了去,轉身隔著緊閉的車門跟宿聿云揮了揮。

    卻見車窗開了條小縫。

    宿聿云暗金色的眸子和白色碎發露了出來。

    “阮阮。”他說。

    明阮毛絨絨的貼了過去,“怎么啦?”

    宿聿云又將車窗開的大了一些。

    就在明阮緊張的想要幫他擋住一點的時候,宿聿云伸手,彎曲的指節擦過了明阮的唇角。

    這是干什么。

    明阮心跳快了一瞬,感覺這一下像是擦在了自己心尖尖上。

    但一想到這么做的人是宿聿云。

    明阮靦腆:“是嘴上有東西沒擦干凈嗎?”

    宿聿云:“……”

    宿聿云收回手,將屈起的指節抵在自己唇上,輕吻了一下,“不,只是想與你親近了。”

    明阮:“……”

    明阮一個字都憋不出來,只能轉身落荒而逃。

    宿聿云坐在車里,看著明阮輕快著步子離去,就像看到了一只自己抓不住的小鳥。

    宿聿云昨晚很是克制,除了明阮主動送上來的唇瓣,他多余的地方哪里也沒有碰。

    這也就代表著,他的身上沒有屬于自己的印記。

    沒有與他有關的物件,沒有他的氣息,也沒有他留下的東西。

    就這樣將小鳥放歸山林,沒有人會知道小鳥是屬于他的。

    覬覦他的人有很多。

    宿聿云忽然不明白,曾經的自己是怎么忍了那么久,都沒有將他圈進自己的領地的。

    但至少從今往后,他不會再給其他人任何機會。

    他想與明阮締結更加牢不可破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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