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負狂名(九) 洞房花燭。……
懸頌一向懶得應酬, 婚禮之后的事情全部都交給了李辭云。
他在看到顧母等三人的魂魄離開后,終于進入了洞府。
顧京墨顯然在之前哭過,眼睛紅紅的, 讓原本便殷紅的眼尾變得更加艷麗。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他的洞府里, 一向強大的魔尊也顯現出了一絲柔弱來。
她看到懸頌進來,當即用手拍了一下桌面, 對他解釋:“別看我哭了,其實我今天很開心。”
懸頌緩步走到了她的對面坐下,幫她倒了一杯茶。
他知道顧京墨愛喝茶。
“我在我親人面前,嫁給我一見鐘情的人了。”顧京墨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接過茶杯豪氣地干了一杯茶, 接著一怔,“大喜的日子給我喝茶?我當是酒呢!”
“其實我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和你嘗試著雙修, 還是讓你喝醉。”
“先試試嘛!”顧京墨當即站起身來, 伸出手來, 勾著懸頌的衣襟往洞府里走。
懸頌從未想過, 大喜之日會是這樣的架勢, 顧京墨反而比他放得開。
二人剛剛進入內室, 顧京墨便將自己的鳳冠拿了下來,脫掉了外衫。
懸頌看著她干凈利索的動作,趕緊阻止:“你先等等……”
“等什么啊?你還得喝碗壯陽酒?難道雙修不脫衣服?”
“不是,你、你脫得太快了。”
顧京墨遲疑了片刻, 當即破涕為笑, 問他:“你是想看我慢慢脫?”
“不是。”
“哦,你想親自給我脫?”
“……”
懸頌被顧京墨這般直接問出搞得一陣慌亂,一向沉著穩重的人, 竟也在洞府里踱步,最終怒道:“顧京墨,你能不能閉嘴?”
“親我的時候怎么不讓我閉嘴?”
“……”
懸頌坐在了石床上,做了一個深呼吸。
顧京墨很快跟著坐在了他身邊,側過頭一直看著他。
他看似一動不動,耳尖卻紅得一塌糊涂。
就算年長一些又如何,在感情方面,他同樣青澀。
顧京墨抬起手來戳他的面頰,在瓷白的肌膚上落下了一個凹陷來:“不茍言笑的迦境天尊也有害羞的時候?”
“畢竟你也是我心上人,還這般撩撥于我,我又怎會淡定從容?”
“哦……”顧京墨回答了一聲,快速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懸頌被親得嘴角微挑,又很快努力地壓了下去。
他開始跟顧京墨認真地約法三章:“你我已經成親,也該有些規矩。日后,你不可叫我迦境老兒,你要叫我天尊。出于尊重,我以后會叫你魔尊。”
“啊?這……很別扭吧?”
“是妄蟄仙尊生前指點我的。”
“他是這么說的?”
“可以這么理解。”
“那好吧。”顧京墨想到她對妄蟄仙尊有些愧疚,她應該丟掉偏見聽從,最終點了點頭,喚道:“天尊。”
“嗯,魔尊。”
二人喚完對方的名號后,頗有些在新婚之夜就此義結金蘭的意思。
懸頌再次開口:“你的身體情況非常糟糕,我們成親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尋藥,到時你恐怕會散去一身修為,從煉氣期重新修煉起。不過你有底子在,經脈已經拓寬,之后若是有我與你雙修相助的話,按照你的資質,百年內你便可以再次化神。
“這期間,你都要在我身邊,燕祟一日不神魂俱滅,我便一日不得安心,你在我身邊我才能夠保護于你。
“你在緣煙閣內不要惹是生非,覺得悶了,我可以讓明以慢他們來陪你。你也不可以去招惹其他的門派,畢竟他們一向呆傻,的確不是你的對手。”
顧京墨捧著臉,翻了一個白眼。
往后的日子,似乎沒什么意思。
懸頌繼續說了下去:“我給黃桃安排了住處,今日明以慢會陪著她,你無需擔心。魔門的賓客今日之后皆會被送回,你還有什么命令要傳給千澤宗嗎?”
“沒有……”
“嗯,那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顧京墨突然仰面躺下,張開手臂閉上眼:“來吧。”
“……”
懸頌抬手揉了揉眉心,最終嘆了一口氣。
最初便知她是如此的女子,此刻又何必羞惱?
他轉過身,到了顧京墨身前,抬手解下了她的發髻,伸手揉了揉,讓她的頭發散開。
如墨般的長發散落在石床上,如水中波紋。
他用顧京墨的黑發,與自己銀色的發絲系在一起一縷,說道:“從此,我們便是結發夫妻。”
顧京墨看著他頭發披散下來的樣子,忍不住問:“你的銀發是因為年紀,還是雪狐?”
“為了不讓修真界的眾人起疑我的壽元,才不再控制,任由它變白了。”
“還能變黑嗎?”
“可以,比如云夙檸的丹藥就可以讓它重新變黑。”
懸頌食指抬起,照明法器瞬間熄滅,室內變得昏暗且安靜。
懸頌一向喜靜,洞府的位置也在緣煙閣的偏僻處,這般不再言語后,使得洞府內呼吸聲都變得突兀。
二人靠得很近,呼吸交纏,原本還坦然的顧京墨,此刻也變得緊張起來。
防護結界加持,讓懸頌可以落下一個吻。
久久的,不肯分開。
窸窸窣窣。
動作輕且柔。
……
……
照明法器再次亮起,懸頌抬起手來,看著自己被燙紅的手掌心。
火可以隔絕,可是火系功法的炙熱還是會燙到他。
就算他是修仙者,身體較常人堅韌,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也有些受不住。
顧京墨攏了攏衣服跟著坐起來,頗為委屈地看了看他的手掌心,小聲嘟囔:“你將結界擴大一些,我的火就能將洞府照得燈火通明的,根本用不著照明法器。”
懸頌不想再回憶昏暗洞府內,身邊的人肌膚上隱隱亮著火光的模樣……這是怎樣的奇景?
懸頌試探性地開口:“你能不能……”
“別試了,我怕你的那個進來以后……被我給燒熟了……”
“……”
懸頌沒辦法,只能去外間取來酒。
他的酒量不佳,只能看著顧京墨喝,喝到后來,顧京墨似乎有了醉意,卻也來了興致:“懸頌,我們打一架吧!”
“顧京墨,今日是你我成親的日子。”
“我要看看,是魔尊厲害,還是天尊厲害。”她醉酒后唯一的理智,就是稱呼沒有錯。
“顧京墨。”
“我們去洞府外面打。”
“不打。”
顧京墨不依不饒,扯著懸頌的衣服鬧了好半天。
懸頌被她吵得頭疼,最后干脆強行抱住她,躺在了石床上:“睡覺吧,不打也不雙修,乖。”
“就打一次……”
“不打。”
“懸頌……”
“嗯。”
“你抱得太緊了,我不能翻身了。”
“不能動最好。”
顧京墨反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懸頌,仿佛在擁抱方面也不肯落于下風。
*
李辭云從未想過,自己一向對世間萬物都不感興趣的師父有朝一日會成親。
他也沒有想到,師父成親他居然是最為勞累的。
他陪著賓客喝了些酒,腳步有些虛浮。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批賓客,他終于能回自己的洞府了。
路上,他看到南知因在等他,不由得停下腳步問:“師弟,你怎么在這里?”
“你忘了我們約好的?”
“約好的……”李辭云腦袋有些迷糊,思考了許久才想起來,“哦,你是說你要助我提升修為?”
李辭云的修為距離飛升,總是差那么一點點,偏偏一直修煉不上去。
先前懸頌在忙碌婚事,沒空理他,若是成完親,怕是就要來訓斥他了。
他擔憂得不得了,干脆找到了自己的師弟,想她幫助自己。
那一日,南知因遲疑了許久,才道:“我倒是有一個法子,不過有可能會冒犯到你。”
“你我之間有什么冒犯的,只要能提升上去不被師父責罰,什么法子都行。”
“那好,最近事務繁忙,等師父婚事結束,我去尋你。”
李辭云終于想起來了,伸手拉著南知因的袖子,朝自己的洞府走:“對對對,還得提升修為。”
南知因看著李辭云走路搖晃的樣子,不由得遲疑:“要不還是換一個時間吧?”
“我猜啊……師父明日不會開心,畢竟魔尊那個燃火的事情不好處理,所以明日第一個挨罵的就是我,我們得趁今天……”
南知因和李辭云一前一后地進入到了李辭云的洞府。
李辭云平日里便喜歡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導致洞府里滿滿當當,到處都是各式法器。
李辭云也沒有收拾的意思,帶著南知因到了自己修煉的洞府,推走了一堆竹簡,坐在了蒲團上:“我們開始吧。”
“在這里嗎?”南知因問道。
“對啊!”
“那……你把照明法器熄了。”
“為何?”
“讓你做你就做!”
李辭云一向了解師弟的脾氣,也沒多問,熄了照明法器后,他被南知因按著仰面躺在了地面上。
需要躺著修煉嗎?
“那我冒犯了。”南知因道。
“哦……”李辭云依舊迷茫,甚至沒有意識到半分不對,在南知因手指在他丹田處運功時,他也沒覺得那團溫熱奇怪。
直到,南知因坐下。
李辭云仰面躺在地面上,呼吸都在發緊。
他的雙手握拳,又松開,暗暗地喉間一滾。
南知因似乎也不熟悉這種修煉方式,極為笨拙,中間嘆道:“師兄,我有些不適,暫且歇歇。”
“嗯。”李辭云沉悶地開口。
久久,李辭云才喉間發緊地問:“你休息好了嗎?”
“還是有些不適。”
“那換我來。”李辭云瞬間起身。
南知因只覺得一瞬間天旋地轉,微微瞇縫起眼眸,仗著修者的夜視能力,看到了師兄變成了她平日里不熟悉的模樣。
*
夜,漫漫。
夜,慢慢。
第92章 不負狂名(十) “就是想親,還沒親夠……
翌日清晨。
澄澈的光線努力擠進洞府內, 悄然填滿洞府的每一個角落。
懸頌一向算得上是勤勉的修者,從筑基期后便用修煉代替睡眠,昨天夜里倒是難得的與自己的妻子同眠了。
第二日醒來, 竟有一絲疲憊。
他試圖撐起身體, 顧京墨環著他的手依舊沒有松開,格外牢固。
他嘗試著松開, 許久后才勉為其難地拿開了顧京墨的手,整理衣服的時候,注意到自己的身上都有了勒痕。
能在他這種強韌的身體上留下痕跡,著實不易。
這哪里是抱著對方睡了一夜,根本就是較勁了一整夜。
他站起身來, 沒有吵醒顧京墨,獨自一人朝著洞府外走去。
今日需要去各大門派收集印章,只有印章集齊了他才能和顧京墨去雨潺閣。
同時, 他還要去藍景澤地帶, 確認燕祟的真實身份。
他走到了長老閣內, 正想要喚李辭云, 卻見李辭云還沒有過來。
昨日的確是李辭云較為忙碌, 懸頌也沒在意, 那便叫南知因協助好了。
可是,他神識掃過長老閣,一向協助處理門派事務的南知因居然也不在。
他站了半晌,竟然無人可以使喚了。
不久后, 看到有人進入了長老閣, 便對那人說道:“就你了,去一趟各大門派,讓他們在這個名冊上蓋章。若是不肯蓋章的, 可以記下名字,明日我親自過去拜訪。”
說著,丟出了一個名冊錄。
掌門看著這個名冊錄遲疑了一會,只能應聲:“晚輩知道了。”
身為一派掌門,卻被差遣去做這種事務。
掌門很委屈,卻只能帶領著自己的弟子去了。
懸頌朝外走了一段,找到了明以慢和黃桃。
兩個女孩子正聚在一起吃果子,看到懸頌過來,黃桃立即跳起來問:“順利嗎?”
明以慢仰頭看天,表示自己沒在旁聽。
懸頌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你去陪她吧,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
“好。”黃桃回答完,還沒忘記端著果子去找顧京墨。
懸頌沒有停留,縱著佩劍到了藍景澤地帶,在空中尋找易何宛口中的千年古樹。
找到了疑似的位置,他下了佩劍,掐指調用功法,用神識探查方圓百里。
以他站的地方為圓心,旋轉起一陣緩緩的颶風,帶動了周圍的積雪,旋轉成一個漩渦。
紛紛揚揚之下,帶動了他寬大的衣袍以及衣擺,發出獵獵聲響。
最終,他走向了一個方向。
易何宛葬的地方也有些年頭了,他走過去動用土系功法,很快將土壤翻出,一個檀木的棺槨呈現出來。
他用控物術打開棺蓋,棺蓋上的釘顫顫巍巍,終于“砰”的一聲被啟開。
他看到里面的白骨,知曉這應該是習煥亭的尸身。
有尸身在,他可以嘗試招魂。
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最后低聲喝道:“魂歸!”
半晌,無所響應。
魂未有回響,要么是魂魄已經被擊碎,要么是此人已經奪舍,魂魄尚活。
若是魂魄被擊碎,法術起始便會停止。
所以——燕祟還活著。
在天罰陣內。
他看著棺槨里的尸身,嘆道:“果然是你,你又是什么身份呢?”
懸頌看著棺槨,很想將這具尸身挫骨揚灰,最終還是將尸骨收進了儲物法器里。
接著,動用土系法術,將周遭的一切恢復如初。
*
南知因雙手握拳,走得極快,仿佛在努力甩掉,或者是在躲避什么。
突兀地,她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便看到李辭云還在跟著她,表情委屈,眉尾都在下搭,透露著他的無辜。
哪里無辜?!
昨天夜里厲害得很!
她瞪了李辭云一眼,不再理會,繼續前行。
李辭云跟著她身后急追了幾步,喚道:“師妹……”
這個稱呼讓她渾身的汗毛都聳立了起來,當即回答:“叫師弟!”
“哦,師弟。”
李辭云試圖去拉她的手,卻被她甩開了,警告道:“我很早就告訴過你,莫要跟我這般近,也不要碰我。”
“可、可昨天已經碰過了呀!”
“我那是幫你增加修為,初……初元會提升很多。”
南知因回答完,繼續急速前行,朝著藏書閣而去。
李辭云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問:“你為何像不開心的樣子?是我弄疼你了嗎?”
“沒有!”
“可是你哭得那么厲害。”
“閉嘴!”
李辭云不敢再問了,卻也不離開,一直跟在南知因身后。
南知因也不再趕他了,徑直進入藏書閣,走進去尋找自己要找的典籍。
李辭云看著她拿出了一本關于爐鼎學說的典籍出來,翻開查看。
在她看書的時候,李辭云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便調用功法將藏書閣的門關上。
她注意到了,側移了一步,警惕地看著他,警告道:“你離我遠點。”
“你看這個功法,我怕別人看到,發現你的身份。”李辭云解釋得非常合理。
他昨天夜里,自然已經知曉了她的體質。
她眼神兇狠地看了他半晌,便又低頭去看書了。
李辭云站在了她的身后,跟著低頭去看書,問道:“為何要看這本典籍?”
南知因還在查閱,低聲回答:“按照我的推算,經由昨日的修煉,你的修為應該能夠迅速提升上去,今日一早就該有雷劫到來,為何你的修為還停滯在原處?是我們修煉的方法不對嗎?”
李辭云悄然靠近,跟著她一同去看,問道:“我用跟著你一起學習嗎?”
由于靠得太近,這一句問得直擊她的耳膜,輕輕柔柔地直往她耳朵里鉆,那綿軟的呼吸也在輕拂她耳邊的碎發,耳廓微微發熱發癢。
她立即合上典籍,回頭看向李辭云,認真強調:“我只是利用我的身體優勢,助你修煉最后一程,沒想和你有什么牽扯。”
“真的?”李辭云微微俯下身,看著她的雙眼認真地問道。
她一慌,未能回答出,只是眼神更兇。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心里住了一個人?
早期對師父的懼怕,讓她產生了對師兄的依賴。當師父嚴厲地訓斥她之后,她若是去尋師兄,師兄都會安慰她,甚至替她挨罵。
加之師父不愿意理會他們,在門派內生存都靠他們自己,這幾百年來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都是李辭云。
她知曉李辭云修為已經到了巔峰,只差一點即可成功飛升。
她意識到師兄陪伴自己的日子要到盡頭了,她想……她想有一次,是不是也不算遺憾了?
至少曾經得到過。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師兄比她想象中更加主動,一夜不肯停歇。
更讓她意外的是,師兄的修為并沒有精進!
她不是純陰體質嗎?
不是說她的體質非常適合做爐鼎嗎?
為何李辭云的修為沒有增加?
她拿著典籍放入自己的儲物法器內,轉身便要離開,卻被李辭云攔住了。
他擋住了她的去路,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問:“我可以和你印道侶印嗎?”
“你瘋了?!”
“我們不算是有夫妻之實了嗎?”
“被師父發現了怎么辦?他會殺了我們兩個的!”
李辭云拉著她不讓她走,態度格外堅持:“我去跟師父說,就說是我鬼迷心竅,他不會怪你的。”
“不行……”南知因不敢。
她入師門的那一日起,懸頌便叮囑過她,絕對不可以被人發現她的身份,絕對不可以與男子成為道侶,她的體質注定得不到真心對待,很容易淪落為供男子修煉的“工具”。
此刻,她已經違背了師父的交代,偷偷和師兄做了越界的舉動。
若是被發現他們兩個人私底下還這般牽扯,定然會被重罰。
李辭云不由得有些著急,語速加快了些許:“那你之后還會幫我鞏固修為嗎?”
“已經違背師命了,不能繼續……”
“我想!”李辭云急切地打斷她,“我想你幫我。”
他第一次知道,世間還有如此美好的事情。
對于南知因,他似乎一瞬間便接受了,之前讓他困惑的不合理,也一下子都變得合理起來。
相識幾百年,從知曉到深陷,也只需要一瞬間而已。
“不行!”南知因試圖躲開李辭云,她不想再和他共處了。
現在只要看到他,她便心虛得厲害。
這簡直是做了錯事,偷了東西,還與贓物一起招搖過市。
“為何?”李辭云當然不肯退讓開。
“你……”南知因指著李辭云,半晌才罵出來,“你變態,哪都親!”
他一怔,錯愕了半晌才輕笑了一聲,低聲問道:“就因為這個?”
“不然呢?”
“就是想親,還沒親夠呢。”他回答完,再次吻了上去。
南知因抬手推他卻未能成功,反而被他推得后退幾步,后背碰觸到書閣墻壁的瞬間,李辭云打開了土系的瞬移之術,帶著她再次回到他的洞府。
這是禁止在門派內使用的法術!
她的師兄果然變得不正常了。
之后,又是一夜未曾離開洞府。
*
懸頌回到緣煙閣時已是夜幕時分。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疑惑地看著南知因和李辭云的位置,微微蹙眉。
竟然一起偷懶?
這時掌門也帶領著弟子回來了,將名冊薄遞給了懸頌:“老祖,這里是名冊,各大門派都已經蓋了印章。”
起初,的確有門派不愿意蓋章,但是聽聞之后恐怕是懸頌親自來,又聽聞其他門派都同意了,便都乖乖地蓋了章。
這修真界,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了與懸頌對峙的壓力?
懸頌大致看了一眼后,對掌門說道:“明日,我便會和我的夫人一同去往雨潺閣,怕是會在陣中幾日。這些日子里,你去告訴李辭云和南知因,讓他們去調查一個叫習煥亭的人,重點調查他的出身,我懷疑他是幾個覆滅宗門的遺孤。”
“是。”
懸頌拿著名冊起身,朝著自己的洞府走過去。
到了院落里,便看到顧京墨坐在院子里吃果子。
見他回來了,她哀怨地開口:“獨守空房第一日。”
“還不是你不行?”
“……”顧京墨把果核往臟污桶里一扔,站起身便轉身進了洞府。
懸頌跟著她進入,她還當懸頌進來后能哄她幾句。
誰知,懸頌把她帶到了石桌前,張開了一張卷軸給她看:“這是大陣的地形圖,你先熟悉一下。”
顧京墨站在地形圖前,低頭看了一眼。
懸頌指了一處:“這里常年有鎮山神獸在此鎮壓,頗為難纏,到時候我困住神獸,你去采藥。”
“藥長什么樣?”
懸頌拿出了另外一張圖:“能看懂嗎?”
“行,知道一個大概樣子就行,到時候確認不了,就全摘了。”
若是各大門派知曉顧京墨會如此,那個名冊錄怕是蓋不滿。
偏懸頌點了點頭,認可了她的想法:“好。”
第93章 不負狂名(十一) “魔尊好身手。”……
成親第三日, 懸頌便帶著顧京墨去了雨潺閣。
雨潺閣境內有大陣,其陣中危險重重,從來都不會用來給普通弟子歷練。
該陣百年才會對外開啟一次, 只有元嬰期以上的修者才有資格進入。
陣內有稀有的高階靈獸, 獵殺后炮制尸身,靈獸身上的材料可用于煉制精品法器, 或者成藥。其中的高階異獸,更是各方守護神一樣的存在。
陣中還有許多稀有藥草,草藥等級分為天、地、玄、黃,這陣中的,最低也是地級, 他們二人要尋的便是天級草藥花間晚照。
若是百年間有特殊情況,只能各大門派收集印章,全部允許了, 才可破例開陣一次。
這一次進入大陣的, 只有顧京墨和懸頌他們二人而已。
緣煙閣掌門帶領眾長老特意前來陣前送行, 且關切地問道:“老祖可需要再跟些人進去幫忙?”
“不用, 你們進去反而礙事。”
被懸頌嫌棄慣了的晚輩們倒是沒有失落, 反而松了一口氣。
若是跟懸頌同行, 壓力實在太大。
說完,懸頌在人群最后找到了李辭云,抬手指了指他。
李辭云當即一慌,喚道:“師父。”
“你的修為。”顯然是出陣后若還沒有精進, 懸頌就要親自“關心”了。
李辭云連忙點頭:“徒兒知道了。”
站在他身側的南知因故作鎮定地看了他一眼, 抿著嘴跟著緊張,手指捏著袖口,來回揉捏。
好在懸頌和顧京墨的注意力全在大陣上, 待雨潺閣的修者開啟陣法后,二人同時進入了傳送陣。
看著他們二人的身影消失,原本緊張的隊伍齊齊松懈下來,如臨大赦。
*
進入陣內,懸頌便操縱著飛行法器,帶著顧京墨進入陣的最深處。
花間晚照算得上是修真界最為珍貴的花草,其寓意也是極好,有了它,便可生存于天地與花草間,夜晚也可有光芒照耀。
這味藥,可以稱之為藥單上最溫和的一種藥。
它調和了之前兩種藥的烈性,讓顧京墨散盡修為時不會痛苦,還最大程度地保護她的筋脈,在散修為的同時,便修復了筋脈上的逆痕。
甚至,在顧京墨重新修煉時,還會有著這味藥的照拂,經脈較以前更加強韌,重修的修為會更上升一個境界,較第一次更為強大。
懸頌帶著顧京墨坐在飛行法器上,二人相距了一個人的距離,以免燃火。
顧京墨坐在法器上坦然地蕩著腿,看著周圍。
懸頌指著一個方向道:“看到那邊的颙沒?它一般喜歡最后補刀,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它就是雀,所以我們要隨時提防它的偷襲。”
“嗯。”顧京墨點了點頭。
接著,再指下方的窮奇道:“那個,就是守著花間晚照的異獸。”
“這陣中封著的異獸可以帶走嗎?”顧京墨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懸頌被問得一怔,接著回答:“尋常靈獸與異獸不同。這陣中已自成體系,每種異獸都在互相牽制,若是沒了一種保護那一方地帶,怕是會引起紊亂。
“我們來此陣尋找機緣時,一般都會選擇鎮住異獸,而非殺死。真的殺的,也是那些不算過于稀有的,我剛剛指的幾種都只有一只而已。”
顧京墨指了指遠處飛翔的異獸問:“那只呢?長得還挺好看的。我不能動用太多靈力,不能御物飛行,有一個坐騎也不錯。”
懸頌朝著鸞鳥看過去。
藍色羽翼的鳥類,羽翼顏色極為漂亮,展翅飛翔時鳳游天際般美麗。怕是它已有幾千年的道行,再修煉個千余年,就能像它娘一樣化為人形。
按理來說,他身為九尾,也是這些異獸之中的一個種類而已。
但是他生來便是人形,本不該去攪亂其他異獸的修行。
看到顧京墨喜歡,他還是有所遲疑,最后道:“我們最后試試看。”
二人并未立即下去,懸頌和顧京墨商議完畢,朝著窮奇守候的地帶丟下了布陣石。
動用控物術,以及土系功法,懸頌才丟得端正。
可是認出布陣石的窮奇還是憤怒嘶吼,朝著他們便丟出攻擊。
他們的距離很遠,但是攻擊的余波還是讓法器搖晃。
懸頌迅速扶住了顧京墨的手臂,引得她手臂自燃。
看到了火,窮奇更加憤怒,嘶吼聲更加可怖。
顧京墨被它吼得一陣惱怒,朝著窮奇對著吼:“嗷!”
接著比它更兇,罵道:“比你長得更丑的異獸我都殺過,要不是為了遵守正派的規則,老娘定然現在就下去把你的毛都拔光。兇什么兇?!找死嗎你?”
窮奇竟然往后縮了一下脖子。
懸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排,只能先勸顧京墨:“你莫要嚇到它,弱了它的兇性。”
“嘖。”
懸頌安撫住了顧京墨,繼續暗暗布陣,接著從法器上躍了下去。
躍下的途中便在雙手掐訣。
半空中的男人衣袂飄飄,蓮花初綻般地神仙降世,落于陣法前,落地瞬間念道:“陣起。”
顧京墨看著陣法已經困住了窮奇,窮奇與懸頌正在互相較量,便趁著僵持之時想要躍下,卻感覺到法器在降落,穩穩地給她送到了地面上。
她沒在意,繞過陣法去周圍尋找花間晚照,低下頭便覺得這些花花草草長得都一個樣。
真該把云夙檸帶進來,可惜這小子修為太低了,根本就沒有入陣資格。
她從千寶鈴內取出了儲物法器,找了兩種看著像的藥草,便連根拔了出來。
她舉著兩種藥草問懸頌:“是這兩種嗎?”
懸頌僵持中抽空看了一眼,回答:“不是。”
“嘖,藥草什么顏色的?你給我看的圖是黑白的。”
“不是有文字介紹……”懸頌回答了一半想起顧京墨不識字,最終嘆氣,“藍色的。”
顧京墨舉著藥草猶豫了片刻,干脆全部裝進了法器內,這兩樣送給云夙檸,估計夠他高興兩天的,就算是賠償之前的藥錢了。
她繼續在那個范圍尋找,終于找到了藍色的小花,不由得嘟囔:“那么神奇的藥,居然長得這么不起眼?我差點當成是雜草。”
顧京墨伸手要去拔,便感知到了靈力控制。
這藥草竟然自含靈力,防范他人。
她當即朝著幾處丟下布陣之物,口中頌念,看著靈力漩渦降下去,才伸手拔了藥草。
“幸好我也算精通陣法……”顧京墨還沒來得及高興,便感知到什么朝著她極速飛來。
她縱身躲開,看著襲擊過來的颙,笑道:“小黃雀啊,你也對這個感興趣?”
颙的眼珠骨碌碌直轉,始終盯著那株草藥,顯然早就已經覬覦,只是有窮奇守護,加之草藥自帶防御,它便等到顧京墨采下來才攻擊過來。
顧京墨將藥草放進儲物法器內收好,接著拔下雙釵,一個縱身便朝著颙攻擊過去。
她的身法極為詭異莫測,速度奇快,無法預判,讓颙連連躲閃,最終只能高飛,在空中丟出攻擊。
顧京墨連續幾個后翻躲避,很快躍出了懸頌的保護范圍,其他異獸、靈獸也逐漸聚攏過來。
她左右看了看后,再次看到了鸞鳥,當即在地面快速沖刺,朝著鸞鳥沖了過去。
她躍起到樹上,躲開了樹上巨蛇的纏繞,躍到了鸞鳥的背上,抱著它的脖子不松手。
那邊,颙還在攻擊,如此一來,攻擊全部都朝著鸞鳥而來了。
鸞鳥陷入混亂,卻也不是善茬,低鳴一聲后開始反擊。
顧京墨一直在看,忍不住感嘆出聲:“小藍鳥,你還挺厲害啊!”
鸞鳥顯然不喜歡顧京墨的靠近,嫌棄地晃著身體。
在這時,颙再次啄了過來。
顧京墨在此刻抬了手,抓住了颙的嘴,接著用力一甩,將颙的身體甩了出去。
“小藍鳥,朝南飛!”
鸞鳥到了如今修為,自然有靈智,聽了顧京墨的話朝著南方飛去。
這時懸頌已在南方接應,本想接顧京墨上飛行法器,卻看到顧京墨正在試圖馴服鸞鳥,便沒有參與,只是在他們的身邊暗暗護法。
那邊窮奇與颙窮追不舍,齊齊朝著顧京墨攻擊過去。
懸頌看著它們的攻擊越發兇猛,當即怒道:“放肆!”
這一聲吼不僅有化神期巔峰的靈力底蘊,還有九尾狐的神威,霎時鎮住了眾多靈獸。
顧京墨抱著鸞鳥放聲大笑:“說好的不能嚇到他們的兇性呢?”
“他們想要傷你,這自然不行。”
顧京墨繼續大笑,手中依舊抱著鸞鳥不松手。
如此速度飛行到了大陣出口附近,顧京墨突然問道:“小藍鳥,你想去外面的世界展翅飛翔嗎?我帶你出去。”
鸞鳥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顧京墨險些被甩到,卻不肯松手:“我給你取名叫小藍怎么樣?”
鸞鳥很不喜歡,繼續掙扎。
顧京墨只能妥協:“那我叫你藍鳳,藍鳳,我給你自由好不好?”
鸞鳥似乎沒遇到過這般死纏爛打之人,只能在空中連續翻轉。
這時大陣已經開啟,它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湛藍的,一望無垠的。
有連綿青山,有清澈湖泊,有廣袤天地。
“藍鳳,去飛吧。”顧京墨又道。
鸞鳥似乎有些遲疑,終于載著顧京墨朝著大陣出口飛了出去。
懸頌立即跟著他們飛出,關閉了傳送口。
送行的人還有部分未離開,聚在陣法外敘舊,聊著一些事情。
這時大陣竟然再次開啟了,引得他們震驚地看過去。
他們還當這二人進入之后,最少要度過月余,沒想到進入不足一個時辰便出來了。
最為震撼的,還是他們看到傳說中的女魔頭降服了陣中的鸞鳥,坐在鸞鳥的背上笑得極為燦爛,仿佛只是爛漫少女,純真無限。
她坐在鸞鳥的背上,感受著風吹拂她的長發,頗為享受。
長發與衣衫被風吹拂如旗幟,那般自由且肆意。
巨大的鸞鳥低空掠過,那陣仗好生浩蕩,引得世間百鳥齊鳴,最終百鳥追隨在鸞鳥的身后,齊齊飛翔。
成群的飛鳥,如列陣的兵,如漫天的星。
懸頌跟在他們身后,神態溫柔,似乎很喜歡顧京墨張揚肆意的樣子。
“這、這……”地面上的修者看到這一幕,不由得驚呼,“怎能把異獸帶出來,這豈不是會天下大亂?”
“可若是真的降服了,收為了坐騎,似乎也沒什么問題。”
“可那是異獸啊!異獸怎么可能?”
“那人是顧京墨啊……”
如果是顧京墨,發生這種事情又有何奇怪呢?
她的身上發生過太多神奇了。
懸頌追上了顧京墨,贊賞道:“魔尊好身手。”
顧京墨跟著他客氣:“天尊好陣法。”
第94章 不負狂名(十二) “我在上界等你。”……
典卷閣內。
南知因將幾個宗門被滅的典卷全部都搬了出來, 依次打開翻閱。
李辭云圍在她身邊好似在幫忙,眼睛卻在往南知因的身上瞟,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今日去我洞府嗎?”
南知因的回答冰冷無溫:“我要將這些看完, 師父布下的任務不能耽誤。”
李辭云不由得有些著急:“他們兩人怕是要在陣內停留幾個月的時間, 不會這么快出來的,這期間足夠我們調查完的。”
“他們兩個人皆是修真界的大前輩了, 應該會很快。”
“那怎么也得幾天。”李辭云說著合上典卷,繞到了她的另外一邊,“要不去你的洞府也行。”
南知因沒理他,還推了他一把,拿起了另外一冊典卷。
李辭云只能搬走了一半的典卷, 盤膝坐在書架下跟著翻閱,能幫她分擔一些是一些。
看了一會兒,他又不老實了, 輕咳了一聲試圖引起南知因的注意, 可惜南知因沒理他。
他當即拍了拍自己的腿:“師弟, 你坐在我腿上看, 我不打擾你。”
南知因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坐在李辭云的腿上, 靠在他的懷里,手中依舊捧著典卷在看。
李辭云當即滿足了,抱著自己軟軟的“師弟”繼續翻閱手里的典卷,偶爾不老實了, 還會偷偷吻她兩下。
這幾日她簡直被埋在了他的吻里, 早已麻木不在意了。
直到,他們看到一個人走到了他們身邊站定,兩個人翻閱典卷的動作才僵硬在原處。
他們二人皆是化神期修為, 李辭云更是即將飛升的人,他們二人都未能探查到的存在……還能悄然到達他們身邊。
除了他們師父還能有誰?
二人同時放下典卷,規規矩矩地起身,并排站在一起,頭都不敢抬。
誰能想到,他們才偷偷戀愛的第三天,就被師父發現了。
懸頌看著他們二人,又伸手拿走了他們手中的典卷看了一眼,接著將典卷隨手丟在一邊的桌面上,發出“砰”的一聲。
兩個人隨著這一聲齊齊身體一顫。
李辭云垂著頭,看到南知因嚇得手都在發顫,偷偷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試圖安慰。
誰知,這舉動引得懸頌怒喝:“松開!”
李辭云嚇得趕緊松開了手,呼吸都亂了節奏。
“師父……”南知因嚇得聲音哽咽,試圖解釋,“是我看師兄的修為只差最后一點,想……”
“你閉嘴。”
南知因不敢再言。
懸頌走到了李辭云面前,李辭云眼神連連躲閃,喉間一滾,視死如歸地說道:“我鐘情于她,我會讓她成為我的道侶。”
“你明知你即將飛升,為何還要如此做?”懸頌說著,捏住了李辭云的脈門,又道,“你這般控制修為壓制飛升,又能壓制多久?你我不同,我可以將修為轉移至九尾,你若是壓制太久會爆體而亡。”
李辭云小聲回答:“目前還行……能留幾日是幾日……”
南知因難以置信地看向李辭云,終于知曉了李辭云遲遲沒有引來天劫的原因,并非他們修煉的方式不對,而是李辭云不想飛升了。
他怎么能如此荒唐?!
懸頌又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南知因,南知因再次低下頭。
懸頌質問:“還有你,你怎么能看上他呢?”
結果南知因沒回答出來,李辭云先委屈起來:“我也是資質極佳的弟子,長得也可以,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
懸頌指著李辭云又問南知因:“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南知因回答不出。
感情這種事情根本就是根生不明,初因不詳之事,她自己也不知曉。
情已生,待她發覺時已入心,便難以割斷了。
這時,典卷閣內傳來了“咔嚓咔嚓”的聲音。
師徒三人轉過頭去,便看到顧京墨帶著黃桃來了此處,兩個人磕著瓜子朝著他們這邊看熱鬧呢。
南知因一瞬間臉漲得通紅,眼看著就要羞憤哭了。
李辭云再次開口:“師父,師弟臉皮薄,你別說她。而且的確是我鬼迷心竅了,千年來第一次動心,偏巧在這般不合適的時間,我也很懊惱。”
“是我主動的。”南知因急切地道,生怕師父訓斥李辭云。
這些年里,懸頌的確對待李辭云,要比對待她更嚴厲些,若是告訴懸頌真相,懸頌也能輕罰些。
懸頌氣得有些頭暈,抬手揉著眉心,轉過身單手扶著桌面才能站穩。
自己養大的白菜,被自己養大的豬給拱了,他心中難以平復。
師徒三人這邊安安靜靜。
那邊,嗑瓜子的兩人“咔嚓咔嚓”,看得興致勃勃。
顧京墨見他們三人陷入了僵局之中,將瓜子丟給了黃桃,走過去說道:“他們兩個其實挺般配的。”
“般配什么?!”懸頌氣得不行。
“南知因這般體質的,最難得到的就是真心待她的人。他們二人相伴幾百年,李辭云若是真有歹意,南知因能看不出?互相陪伴了這么多年才在一起,而且能相處的時間怕是不多了,你還這般阻攔,著實說不過去。”
“可這個混賬飛升后,這幾百年她怎么辦?”懸頌問道。
“既然兩情相悅,又……什么朝朝暮暮,對吧?”顧京墨扭頭去問南知因。
南知因趕緊點頭。
懸頌只能道侶傳音給顧京墨:“你還幫他們說話?他們都雙修了,你還在自燃呢!”
仿佛前幾日成親的是他和顧京墨,洞房花燭的卻是這兩個混賬!
“我也不想啊!待我過幾日問問他們如何雙修?”
“別問。”
“怎么,嫌丟人啊?”
“你還知道?”
懸頌還想罵人,卻聽到顧京墨問他們:“你們師父讓你們調查什么,調查得怎么樣了?”
李辭云會意,快速拿起放下的典卷翻閱,展示:“我們懷疑燕祟是秘法宗的人。”
“秘法宗?”顧京墨還真沒聽說過這個宗門。
南知因吸了吸鼻子,強行忍住眼淚,對顧京墨介紹道:“您不知道也不奇怪,秘法宗在您出生之前就已經被滅了宗門。
“這個宗門內的門人資質大多一般,但是極為聰明,專研的都是一些詭異的秘法,無論是人體控制,還是詭陣殺陣,或是其他奇怪的法門,他們都能研制出來,之后再將秘法轉賣他人,以此牟利生存。”
顧京墨聽完后沉思著點頭:“也就是說,眷奴卷也有可能是他們宗門研制的。”
“極有可能,他們研制的功法一般不對外公開,但是世人所知曉的那些秘法,皆是令人發指的。這也是他們觸怒眾多門派,被滅宗的原因。”
懸頌聽著他們的分析,終究是嘆了一口氣,坐在一邊揉著眉心聽,不再說話了。
李辭云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他們有師娘了,不然這次也不知要罰寫什么,或者被關禁閉,總之都不會是好的處理結果。
他不久后便會飛升,倒是無所謂,只是怕他責怪南知因。
南知因繼續說道:“我們分析,應該是六道帝江救了秘法宗的燕祟,讓他得以逃脫。他自身修為不佳,便尋到了易何宛學習易家的體術。待學會體術后,便加害于……”
“易何宛?!”顧京墨一驚。
南知因看向懸頌,似乎沒想到顧京墨還不知情。
懸頌只能在此刻解釋道:“她分析的不錯,燕祟本叫習煥亭,是易何宛曾經的道侶,后被你的師父也就是前任魔尊所殺。可是他卻成功奪舍了,魂魄尚存在人間。
“如果他是秘法宗的門人,那么就能解釋清楚了。我們去圍剿他們那日,彭玉竟然輕易奪舍了我門下長老的身體,要知道,奪舍絕非易事,他們卻輕易成功了,顯然是有什么奪舍的秘法。”
顧京墨原本是在幫忙解圍,此刻卻憤怒得雙拳緊握,額頭青筋綻放。
“所以……”顧京墨強忍著憤怒,壓低聲音問道,“他和我小師父在一起,并非是出于真心,而是利用?”
懸頌頷首:“我們成親那日,我曾經問過你的小師父,她說是與燕祟同甘共苦后才在一起的。我想,定然是燕祟安排了頗多劫難,與她共度,才讓她心軟傳給了他自家的體術。
“后期,他奪舍了彭玉私生子的身體,也就是燕祟那具身體,資質更好一些,是木系單靈根。他還修煉了六道帝江的功法,快速提升至化神后期修為,此刻還有你小師父的體術加持,斗法時非常難纏。”
“我小師父到死還在惦記著他!還那么痛苦,他竟然……”顧京墨手掌觸碰到了一邊的桌子,桌子瞬間破碎,化作碎屑四散飛去,“他竟然這般惡心!”
她想起,燕祟一直對她追求,還說過愛她,現在想來真的是惡心。
這男人一向如此利用女人的心嗎?
幸好她一向不喜燕祟那陰狠暴戾的模樣,所以一向躲避,不然現在會更加惡心。
懸頌從自己的萬寶鈴內取出了一個燈盞,道:“我用燕祟本體的遺骨,做了一盞他的本命燈,他還活著。”
顧京墨扭頭看著那盞燈,問:“他如果是秘法宗的人,是不是也有可能會研究過天罰陣?”
“嗯,有可能。”懸頌不解,“若是他們會輕易奪舍的功法,為何不直接奪舍你的身體,反而費盡周折暗算你?”
“我記得我的師父曾經給我的身體加過很多禁制,我還有護身大盾,不過在天罰陣內用了,無法奪舍我,恐怕和這個有關。”
李辭云知曉現在師父和師母二人都心情不佳,于是說道:“當時是天域閣的修竹天尊帶人去滅宗的,收繳了不少東西,我去天域閣找他們要一些過來。”
“嗯。”李辭云想和南知因一起去,但是南知因不愿意。
此刻他們再一起行動,絕對會刺激到懸頌,雪上加霜。
李辭云只能獨自一個人走出典卷閣,看到天空密布的烏云,無奈地嘆氣:“這是誰啊,在這個時候渡劫。”
想了想后突然驚醒,回頭對屋內喊道:“我要渡劫了!”
屋中幾人立即起身,懸頌快步到了屋外看著天空密布的烏云,對李辭云道:“速速去天劫嶺。”
天劫嶺,是緣煙閣門派之中的一處陣法最為森嚴之地,本派的修者皆會在那里渡劫,周圍的布置會減弱天劫對他們造成的傷害,還能轉化為對增加修為有益的靈力,注入體內。
李辭云確實有些慌,好在他早就有所準備,快速從儲物法器中取出準備好的防御法器戴在身上。
回過頭看到南知因已經到了門口,擔憂地看向他,當即捧著她的臉頰落下重重的一個吻。
吻罷,他道:“我在上界等你。”
南知因瞬間紅了眼眶,重重點頭:“嗯。”
話音方落,李辭云便縱身前往天劫嶺。
*
九九雷劫,轟天又動地,異象頻生。
許多門派的修者都看到了這陣仗,待看到祥霞飛滿天際時,他們知曉,緣煙閣又有一位修者成功飛升了。
第95章 不負狂名(十三) “我死了會打擾魔尊……
懸頌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 現如今李辭云飛升,便只剩下南知因了。
這也使得很多事情都只能南知因一個人去處理,好在她座下還有幾名弟子可以差遣。
在李辭云成功飛升后, 懸頌心中一直記掛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一件。
此刻, 他最為急切的便是顧京墨的傷勢與蠱,還是盡早處理才好,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懸頌與云夙檸在一起鉆研了許久,才籌劃出了最為穩妥的法子。
云夙檸對眾人說道:“丹藥我已煉制完成,之后需要魔尊服下丹藥,全程不能運功,任由修為散去。
“迦境天尊會在魔尊的身旁護法, 全程運轉靈力,讓魔尊的身體在散修為的同時,筋脈便可以修復。
“這個過程可能會持續三個月之久, 絕對不可以中斷, 不然丹藥盡廢。”
黃桃聽得格外認真, 見云夙檸沒有提及自己, 趕緊問:“哦哦, 需要我進去伺候嗎?”
“你不要進去, 免得亂了他們二人的心神。”
“好的。”黃桃從來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過于糾纏。
見顧京墨也同意了,懸頌當即交待下去:“緣煙閣封山至我們出關,這期間門內修者皆不得出山、進山。”
南知因當即回應:“是。”
顧京墨見黃桃緊張得渾身緊繃,站起身來繞著她閉關的房間走了幾圈, 似乎想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的東西沒準備全。
她對黃桃笑道:“別擔心, 我修煉可快了,隨便修一修就筑基了。”
“嗯,我不擔心這個, 我就是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這是自然。”
待一切準備穩妥,懸頌帶著顧京墨進入洞府,進去后又布置下多重禁制。
顧京墨坐在蒲團上捧著藥盒,看著他緊張的模樣,不由得取笑道:“你怎么也這般緊張?李辭云飛升都不見你多擔心。”
“你與他不同,他皮糙肉厚,天雷劈不死他。但是你……”
顧京墨經歷了太多苦難,而且情況很糟。
他很想,這是顧京墨痛苦的結束。
他甚至想替顧京墨來經歷這些。
“放心吧,沒事的。”顧京墨安慰道。
“嗯。”
懸頌看著顧京墨吞下了丹藥,周身散出了淡淡的火焰樣霧氣,便知曉她的修為已經在消散了。
他當即盤膝坐在了顧京墨的身后,單手放在顧京墨的后背,為她運功調息。
*
顧京墨和懸頌二人閉關已有一個月有余。
這期間,南知因一直帶著自己的弟子翻閱典卷,以及天域閣送來的密封箱子,里面皆是秘法宗曾經研制出的秘法。
他們翻閱得非常認真,想要確定燕祟都會怎樣的秘法,這樣就可以加以防范。
“六道帝江修煉的法子,會不會也是秘法宗研制的?”南知因看著那些秘法,低聲詢問。
協助調查的云夙檸沉吟了片刻后,回答:“應該是的,不然燕祟怎么會得到功法秘籍?我聽說,六道帝江從未將該功法教與他人,才使得當年的事情,殺了六道帝江便算是結束了。”
“幸好秘法宗的修者皆是資質不佳之輩,若是各個天資絕然,怕是會天下大亂。”
云夙檸想起溯流光谷的仇恨,眉頭緊鎖,低聲道:“一個燕祟,就已經讓天下大亂了。”
南知因也是一陣悵然。
一個燕祟,就能讓她的師父,還有魔尊這般焦頭爛額了,若是秘法宗未滅,那些修者聚集在一起該是怎樣的可怕?
黃桃在院落中探頭看了看,最終還是悻悻地轉身離開了。
她不夠聰明,那些東西她都看不懂,也不能幫忙分析什么,便每日去懸頌洞府附近看看,盼著顧京墨他們進行得很順利,能夠提前出關。
顯然,進入也未能等到,便朝著自己的住處走去。
“黃桃。”禹其琛突然出現在她回去的路上,溫柔地喚她。
她很快興奮起來,笑著迎過去問:“禹師兄,怎么了?”
“我特意在這里等你。”禹其琛說著走過來,低聲道,“實不相瞞,木彥的修為遇到了瓶頸,需要一些助修丹。我想請云師兄幫忙煉制一下,但是不想麻煩他親自去采藥,只能自己去,我又不識得藥草,便來尋你了。”
“草藥啊,我經常幫忙的,需要什么藥草你告訴我。”黃桃正悶得厲害,若是能去采藥也能解解悶。
“這是單子。”禹其琛從自己的百寶玉內取出來,展開給她看。
“我……不識字啊……”
“哦,我忘記了,我跟你說名字吧。”
“好。”黃桃興奮地問,“緣煙閣境內便有這些藥草嗎?”
“自然是境內便有的,就在后山,不會離開緣煙閣地界。”
“那我們走吧!現在就去。”
“好,我御劍帶你過去。”
黃桃不疑有他,上了禹其琛的佩劍,看著禹其琛越走越遠,不由得疑惑:“禹師兄,需要走這么遠嗎?”
“嗯,那邊藥草很多,且沒有妖獸。”
“哦……”
又飛行了一陣子,她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山間地域標志,當即拽禹其琛的袖子:“禹師兄,馬上就要離開緣煙閣了,最近不許離開的,護山大陣都……”
誰知,禹其琛突然冷了聲音:“你這個小黃狗怎么這么吵?”
聽到這個稱呼黃桃的心猛地一跳,不管不顧地便躍下了佩劍。
禹其琛操控著佩劍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單手撈起她的身體,帶著她繼續出山。
她聽到禹其琛的聲音,卻是冷冷的語氣對她說道:“雖然這小子的身體只有金丹期修為,但是對付你足夠了。你啊……真的是毫無長進,還是那么蠢。”
黃桃拼了命地掙扎,身體扭轉亂踢亂打,甚至露出狗身的獠牙去撕咬,依舊未能掙脫開。
她朝著他喊道:“禹師兄呢?”
得到的,是一句輕飄飄的回答:“哦,被我奪舍了。”
她不解,問:“你是怎么進入緣煙閣的?緣煙閣早就封山了。”
他揚起嘴角輕笑了一聲:“我早就在緣煙閣了,顧京墨成親的那日我便在迎親的隊伍里,我還見到我前道侶了呢!為了騙你輕松些,我今日才奪舍了這小子的身體。”
那時,還沒調查出秘法宗,沒有防范這方面。
黃桃恨得雙目血紅,嘶吼出了那個讓她厭惡的名字:“燕祟!”
“不,應該叫我習煥亭,燕祟這個名字是彭玉兒子的,不是我的。”
“是你殺了二小姐!”
“對啊!”明明是禹其琛的身體,卻發出了沙啞的聲音,“你誰也救不了,你還即將成為顧京墨的軟肋。”
是她熟悉的,憎恨的聲音,這個聲音的主人在她的面前殺了她的小主人。
黃桃想要逃,卻未能成功,她完全不是習煥亭的對手。
她痛苦地吼叫,卻沒人來幫她。
她只能一句句地喊著:“魔尊會殺了你的!
“你跑不了,魔尊和懸頌都很厲害,你跑不了的。
“你這種孽障,早該死了!”
習煥亭似乎早就在山外布置好了傳送陣,帶著黃桃進入到了傳送陣內。
轉瞬間,黃桃只覺得眼前的景物一變,她已經到了另外一處地方。
她被習煥亭隨手丟在了一邊,她立即起身想要逃,卻被一記攻擊擊中,她看到一根藤蔓刺穿她的胸膛。
藤蔓在她的身體里繼續往外爬著,甚至開出枝葉來。
她口中含血地倒下,再不能動。
她看到習煥亭來到這里,便瞬間奪舍回到了燕祟的身體里,而禹其琛的身體瞬間倒下,陷入了昏迷。
她看到另外一個人走過來,站在她的身前看著她,問道:“用她能中斷顧京墨的治療?”
已經回歸燕祟身體的習煥亭輕聲應了一聲:“她的身上必定有顧京墨給的鈴鐺,只要搖響,顧京墨就能感知到。顧京墨感知到她有危險,不可能不來。”
她知道,顧京墨的治療不能停止,不然之前的努力全部都白費了。
她不想自己成為妨礙顧京墨的人,強撐著動用靈力,毀了自己的百寶玉。
鈴鐺在百寶玉里,毀了,就不能召喚顧京墨了。
她才不會讓這群人得逞!
習煥亭回過頭看到這一幕,指著黃桃問彭玉:“你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她把鈴鐺毀了?”
“我……”彭玉有些氣惱,“我還沒回過神來,她就已經動手了。”
習煥亭嘆了一口氣:“罷了,無所謂,殺了她也一樣,她是和顧京墨契約過的靈獸,她死了,顧京墨也能感知到。”
黃桃瞬間睜大了眼睛,看到習煥亭對著她笑,露出兩頰的梨渦,仿佛格外爛漫,卻說出最陰狠的話來:“怎么,還當自己排除危險了?哈哈哈,我最喜歡看到你這種一次次陷入絕望的眼神了。”
彭玉早就習慣了習煥亭這種折磨人的性子,也不再管了,到銅鏡前看了一眼,道:“云夙檸那小子發現傳送陣了,似乎在叫人過去。”
習煥亭根本不在意:“散出這丫頭的氣息,再毀了那處陣法,他定會在傳送陣被毀的前一刻跳進陣內。這小子也挺煩的,看他崩潰才有意思。”
想到能看到這二人痛苦的樣子,習煥亭笑得更加暢快了。
彭玉不信:“他傻嗎,一個金丹期過來送死?”
“對啊,他傻,不信你試試看?”
黃桃的身體被藤蔓撐得很疼,疼得她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血一股一股地從胸前的洞冒出來。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只能依稀看到那銅鏡里云夙檸焦急的身影。
他……真的在傳送陣消失的一瞬間,進入了陣法內。
他很聰明的啊……
為什么要做這種傻事?
黃桃覺得自己果然好笨啊,她想不明白。
*
云夙檸原本在翻閱秘法宗的典卷,卻看到黃桃乘著禹其琛的佩劍離去的身影。
他當即不悅地放下典卷,對南知因辭行:“前輩,晚輩突然有事,要離開片刻。”
南知因自然不會留他,道:“嗯,去吧。”
云夙檸御劍朝著二人離開的方向追去,越走越覺得不對,他未在附近發現二人,尋到了緣煙閣邊界的位置依舊未能尋到二人身影。
直到他看到了一處傳送陣。
他意識到了不對,傳出傳音符給南知因等人,等待高階修者前來相助。
可是他不遠處的傳送陣在逐漸消失,偏他在這一瞬感知到了黃桃的氣息。
是血腥味!
他意識到不妙,回身去看緣煙閣,援兵依舊未來,最后干脆銀牙緊咬,跟著躍入了傳送陣。
他要去。
就算傳送陣那邊會是化神期修者,他也要去。
只有她一個人的話,她會害怕的。
云夙檸到時,只看到四周盡是荒野,他在廢墟里尋找,直到聞到了血腥味。
接著,他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黃桃,身體一顫一顫的,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呼吸一滯,快速沖過去,狼狽地跪倒在地,使用治愈系法術幫她治療。
黃桃看到他之后,瞬間眼淚婆娑:“哥……救救我,不要讓我死……我死了會打擾魔尊的……她不能停……你讓我再活幾日,活到他們出關就好……”
云夙檸的治愈法術不敢停止,他知道黃桃的情況非常糟糕,回答的聲音都在發顫:“好,你先不要說話,你說話的時候血流得更快……”
黃桃很聽話,不再說話,卻艱難地抬手,捏著云夙檸的袖角,用那雙澄澈的眼睛渴望地盯著他。
直到那手垂下時,那雙眼依舊在盯著他,沒有閉上。
那么渴望能被他救……
那么不想因為自己的死而打擾魔尊……
明明那么努力了……
卻沒能堅持下來。
*
緣煙閣,懸頌洞府。
顧京墨霍然間睜眼。
第96章 不負狂名(十四) 就算把整個修真界翻……
黃桃在顧京墨的身邊, 一直都是最特別的存在。
旁人覺得黃桃是顧京墨的奴,但是顧京墨從來不用對待奴的方式對待她,反而像是朋友, 是伙伴, 甚至是閨中密友。
她們二人之間有著契約。
顧京墨若是契約黃桃為本命靈獸,可以帶動黃桃的修為, 這也使得黃桃并不用如何認真地修煉,修為也在逐步提升。
無非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顧京墨也因此,身邊沒有其他的靈獸,若不是這次受傷無法御物,她怕是也不會收服藍鳳。
黃桃一直是特別的, 獨一份的。
可在這一刻,顧京墨感知到了黃桃的死亡。
那一刻,顧京墨只覺得腦袋突然一陣嗡鳴, 仿佛萬千烏鴉在她的識海中炸了鍋, 聒噪不停。
天地歸于混沌, 渾渾噩噩, 四向不分。
她腦中有蠱, 這蠱會干擾她的思考。
尤其在被刺激之后, 她會瞬間失去自我意識,進入一種空洞的狀態。
識海之中被一個聲音充斥著:“殺,殺光他們!”
所以,她忘記了自己正在治療, 突兀地起身, 撕裂空間去往了一個地方。
懸頌匆匆收招,停止運功,驚慌地叫住了她:“顧京墨, 你在做什么?!”
他看著那個撕裂的縫隙在漸漸并攏,急切再問:“你要去哪里?告訴我,你去的是哪里?!”
懸頌伸手抓住顧京墨的衣擺,想要跟著進入,卻看到那道裂縫已經消失。本就是瞬移的法術,哪里會容納別人進入?
那個傳送法陣不能接納他人,就算懸頌是她的道侶也不行,他被強行排除在外。
這是魔門的法術,顧京墨可以瞬間到達與她結契之人的那端。
但是,懸頌無法判斷她的位置。
他趕緊抬起手腕,看到手腕上的血契珠毫無反應,知曉顧京墨去的地方定然有障眼法,會影響血契珠的感應。
他只能快步走出洞府,縱身去尋,終于尋到了山外的南知因:“怎么回事?!”
南知因看到師父突然出現,便意識到不妙,表情越發陰沉,趕緊回答:“應該是黃桃、禹其琛失蹤了,云夙檸在這附近看到了傳送陣,可是我們來時傳送陣已經被破壞,云夙檸也不在此處了……”
“混賬!”懸頌氣得雙拳緊握,肩膀微顫,“去找……”
“該怎么找?”南知因罕見地慌了神,竟然陷入了毫無頭緒之中。
懸頌祭出一滴眉間血,雙手掐訣,頌念后睜眼,看到血珠的指引竟然只有一個大致的方向。
這已經是道侶之間尋找對方最高級別的法術了,竟然只能判別到如此境地?!
懸頌面如死灰,抿唇不語。
緣煙閣修者不敢多問,齊齊朝著那個方向趕過去。
就算是撒網式偵查,也要尋到!
*
云夙檸依舊跪坐在地面上,不死心地對著黃桃的尸身用著治愈系的功法。
在他抬眼看向撕裂空間而來的顧京墨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使得他看不清顧京墨的身影。
他想跟顧京墨說點什么,薄唇輕啟,卻只發出了一聲抽泣聲。
他身為醫修,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意的人殞在他的面前,竟然無能為力。
這感覺……真的非常糟糕。
顧京墨雙目血紅,微微歪著頭,看著地面上黃桃的尸身,似乎是在努力尋找自己的思維。
終于,她想起來了,地面上躺著的是黃桃,她是顧京墨。
而黃桃……似乎已經殞了。
沒有一絲氣息了。
轉瞬間,她被憤怒充斥,雙目越發殷紅。
云夙檸看著她的眼眸不由得驚慌,卻一言不敢發。
他知道,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他此刻隨意移動,或者是勸說,都有可能被發狂的顧京墨誅殺。
走火入魔時的魔修不分敵我,理智時有時無。
這也是當初六道恐怖的原因所在。
她的腳下燃起火焰來,在她的周身蔓延,修為已經散至元嬰期,此刻全部展現出來。
腦袋愚鈍的情況下她竟然在慶幸,化神期修為積累得太多,光散去那些就用去了一個月,讓她現在還能有元嬰期的修為。
她轉過身,踏火而行,抬手拔下雙釵,低聲道:“我知道你們在,你們在看著。”
又走了幾步,她隨手丟下了結界,保護住了云夙檸跟黃桃的尸身,還有在一邊昏迷的禹其琛的身體。
云夙檸不由得慶幸,顧京墨的情況要比他想象中好些。
“你們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心頭血嗎?來啊——”顧京墨說著,看到了前方出現的身影,當即疾沖過去。
彭玉看到顧京墨竟然還來挑戰他,不由得覺得好笑:“顧京墨,你化神期時我的確不敵你,但是你如今不過區區元嬰期,還能如此囂張?”
顧京墨并不回答他,而是用發釵朝著他攻擊,在他游刃有余地抵擋時,再放出火焰來協助。
彭玉看著她的樣子冷笑,躲閃的同時道:“你的那些體術,我早就知曉招式體系了,而且在這個禁制陣里,你的百魔錄也用不出來,你的伴侶也找不到你。秘法宗真是個好東西啊,研究出了不少好東西。”
習煥亭也不再隱藏,跟著現身,懶洋洋地靠在一邊說道:“她已經在失控邊緣了,這個時候的她思維很慢,你罵她,她也需要反應一會兒才能意識到你在罵她。”
彭玉聽完放聲大笑:“顧京墨,你囂張過頭了,我到底是你的老前輩!”
彭玉說完,一掌轟出,讓顧京墨的身體翻飛出去,重重跌落。
彭玉的攻擊沒有減弱,還在繼續:“我們本無意與你為敵,你偏偏要撞上來多管閑事,落得如今境地,都是你自作自受!”
讓彭玉沒想到的是,顧京墨中招后竟然不顧及自己的傷痛,不避開自己的要害,發了瘋地朝著他反擊過來,一釵刺穿他的手掌。
習煥亭也是一怔,也不在意彭玉的傷勢,很快笑了起來,笑容里帶著驚喜的情緒:“原來還有這種效果?她不能思考后變得不顧及生死,也不在意疼與不疼了,只知道殺。以后是不是可以培養出一群這樣的人,做自己的殺器啊?”
彭玉看著自己被刺穿的掌心不由得憤怒,罵道:“還真有幾分棘手。”
“你怕什么?”習煥亭看著他們斗法的樣子,說道,“她現在已經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了,行尸走肉而已,還只有元嬰期,她的體術體系你也完全熟知,還能敵不過她?”
彭玉忍著疼痛,繼續攻擊。
顧京墨如同憤怒暴走的野獸,眼神兇狠,雙目血紅,頭發微微散亂,嘴角還噙著血。依誮
她目光掃過彭玉,又看向習煥亭,火焰再燃。
彼時火燃萬丈,十里清風也瑟瑟。
頭上是火染的蒼穹,腳下步步生火蓮。
攻擊浩蕩穿破煙霞,一身玄色衣衫火中狂舞般招招奔命門。
彭玉再也說不出什么了,他終于意識到了顧京墨斗法的狠絕,仿若八面獠牙的異獸,嘶吼著朝他而來。
明明只有元嬰期,但是壓迫感卻超越以往遇到的所有對手。
顧京墨……
她是顧京墨……
那個斗法瘋子顧京墨!
習煥亭終于出手相助,拔出雙刀朝著顧京墨攻擊而來。
彭玉有機會退開吞服一顆丹藥,同時問道:“你不能吸了她的修為嗎?”
“我為何要助她療傷?”
顧京墨和懸頌需要費盡心思去尋藥,才能散了顧京墨的修為。
但是習煥亭隨意抬手,就能吸走顧京墨所有的修為。
“你吸走了她的修為,也不會這般難對付。”彭玉再次補充。
“你現在就能殺了她。”習煥亭將顧京墨困住,對彭玉說道。
彭玉抓到機會,對顧京墨的頭頂轟出一掌,看著顧京墨轟然倒地。
彭玉松了一口氣,走過去拔出佩劍,說道:“只要挖出她的心頭血……”
習煥亭急切提醒:“沒有挖出她心臟前,她都不會徹底死亡!”
可惜,他的提醒還是晚了。
他看到顧京墨到地瞬間又一次起身,用釵割掉了毫無防備的彭玉的頭顱。
看到彭玉死亡,習煥亭有一瞬間的震驚。
縱使他心思歹毒,他對世間盡是恨,但是看到唯一一個一直協助自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還是產生了濃烈的憤怒。
他咬著牙齒,聲音從牙齒的縫隙里傳出:“果然還是得吸了你的修為才行。”
*
懸頌還在尋。
他派出了緣煙閣以及天域閣所有修者去往這個方向尋找,許多聽聞了消息的門派,也自發地跟著尋找。
可是范圍實在太大了。
浩大的修真界,哪里會被他們選擇為布陣之地?
而且,他們若是精心籌劃了,那一處地界必定會被隱藏得極好,很難被修者發現。
就在這時,懸頌的身體一顫,額頭的位置流出血來。
那是道侶印的位置。
他感知到,就在剛才,顧京墨又死了一次!
他的心臟瞬間揪緊,讓他抬手捂著胸口身體搖晃,險些倒下。
他從未這般慌亂,這般心疼,這般憤怒過。
他怒吼了一聲,遣散了所有人到自己的身后,接著雙手掐訣施法。
這一次,他在頌念時都格外吃力,可見所用的功法是怎樣的艱難。
“滅!”隨著他的一聲低喝,眼前的十萬里大山瞬間被夷為平地。
世界變成平原,所有的事物,都可以被他探查到。
跟隨懸頌而來的修者看到這般陣仗,不由得震驚,居然會有這般強悍的功法?
他們意識到,一向穩重的迦境天尊也不再冷靜了,就算把整個修真界翻過來,他也要尋找那一個人。
毀天滅地又如何?
第97章 不負狂名(十五) “世人以不公待我,……
顧京墨在血泊之中爬起身來, 身體搖晃著站立,扶著額頭說道:“死一次,真的好疼啊……”
習煥亭看著她, 怒極反笑:“看來這一掌還讓你恢復了理智?”
她看著習煥亭, 微微瞇起眼眸,似乎是想讓自己的視線恢復正常, 好看清這個惡心的人。
一個人能可惡成這樣,也是世間罕有。
見她不回答自己,習煥亭也不著急,緩緩提起雙刀,對她輕聲道:“你的體術我早就會, 之前不過是在隱藏。當年易何宛教你的時候,她的狀態很差,但是她教我的時候, 可是盡心盡力, 仔仔細細。”
“她那般真誠待你, 你卻負了她。”提起小師父,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兇狠。
“嗯, 是啊, 你知道她的仇家是怎么結下的嗎?是我殺了那家人的獨苗,血液放干而死,他們怎么可能不恨。我成功奪舍換了身份,無人知曉, 被追殺的就只能是她了, 所以她才能遇到你。他們怎么不把她徹底殺了呢?真是可惜,居然培養出你這個禍害來。”
聽到他的話語,顧京墨的識海又開始混亂了。
她知道習煥亭是在故意刺激她, 她只能強行壓下憤怒。
她剛剛死過一次,她需要時間調整自己的狀態,她現在的狀態太差了,很難是習煥亭的對手,怕是這次機會不把握住,她真的會被吸走修為。
而且若是能再堅持一段時間,懸頌也許可以尋來。
也許吧……
她看著這處嚴密的禁制,知曉最后恐怕還是要靠她自己。
“你是秘法宗的?”顧京墨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習煥亭倒是也有興致,真的跟她聊了起來:“沒錯,是修竹老兒帶著天域閣的修者去圍殺的秘法宗,我們用盡了方法,最終也只逃了我一個,是義父救了我。”
“你們做出那么多邪法,自然要遭天譴。”
提起這個,習煥亭表情猙獰了片刻,卻又恢復了平靜:“我們秘法宗本是規規矩矩地研究秘法的宗門,尋一個在修真界生存的途徑罷了。可是買了秘法的人,卻利用那些秘法做盡惡事,后來知曉真相的我們,也沒想到那些秘法還能這般使用。
“眷奴卷,最開始只是一個定身術,卻被有心人用在了這種骯臟的事情上。最開始它的名字是——固身術。”
想起這些,習煥亭開始笑,笑容里帶著凄苦與猙獰:“明明是那些人心有惡念,為什么最后的罪惡,都要我們秘法宗來擔?!
“你知道修竹老兒圍殺后收了我們秘法宗的卷軸,為什么直接封在了天域閣,而非公開于世嗎?不是因為那些秘法禍世,是因為他發現了,他們殺錯了人!但是他們不肯承認自己的過錯!
“名門正派!呵,多么可笑?
“當時我的門人苦苦哀求,奮力解釋,他們全然不聽,只有屠殺。后來我嘗試了,這種感覺還真不錯啊,看著那些人眼中全是對生的渴望,卻一次次失望,最終被殺,哈哈哈,果然令人愉悅!”
在一旁執著于為黃桃尸身療傷的云夙檸眼神憤恨,卻認同了這一點。
他跟著去看了秘法宗的秘術,許多看起來都很正常。
顧京墨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不由得錯愕,接著問:“所以上次的天罰陣……”
“我絞盡腦汁,找了我帶走的所有余卷,才想方設法引來了天罰陣。顧京墨,你真是每次都在啊……溯流光谷你來了,天罰陣你也被卷進去,還吃了云外丹,你是不是我命中的劫啊?”
“所以那一次,不是為了殺我?”顧京墨還曾經因為自己引來天罰陣,連累了修竹天尊愧疚不已。
習煥亭攤手聳肩,回答:“也就那一次而已,萬慈閣還是為你而設的。”
顧京墨不怒,努力穩住自己的心態保持理智,只是繼續問:“都是為了復活六道帝江?為何?因為他救了你?”
“若不是我的宗門門人皆已成白骨,我真想用你的心頭血復活他們所有人。至于義父,是這世間唯一一個為秘法宗證明清白的人,可惜他最后走火入魔了,這也使得他之前的證明被世人遺忘了。
“區區一個秘法宗而已,滅了一個小小的宗門而已,秘法宗究竟無辜不無辜,這修真界又有誰會在乎?”
“你可以與我說。”顧京墨篤定道,“若是我認定了真相,我會為秘法宗證明,我做得到。你對付我這么多年,你也該知道我會幫。”
“……”習煥亭看著顧京墨,表情一絲絲崩塌。
他怎么找?
秘法宗滅宗時,顧京墨尚未出生。
顧京墨成名時,他已經罪孽滔天。
為什么要和她說,讓他更為不甘嗎?
現在的顧京墨,是在折磨他嗎?
果然,他看到顧京墨冷笑著嘲諷他:“你看你多么無能,明明承受了委屈,到最后,反而因為你讓秘法宗的名聲繼續惡化。”
“我殺了修竹老兒!那些背叛、圍殺過我義父的人,現如今有幾個過得穩妥的?”
“不該是立志于證明你的宗門嗎?為什么到最后你卻在做這些無用的事情,讓你的罪孽不可饒恕,還利用了那么多無辜的人。因為遭受陰暗,你卻走向了極端,讓你成為了另外一個罪大惡極。”
“世人以不公待我,我便視世人皆豬狗,入目之人皆可殺!”
習煥亭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態里有著瘋癲。他走進了極端煉獄,他被恨浸泡了雙眼,他冷了血液,毒了心肝。
他開始發瘋,他要報復這世道,這蒼生!
他不相信任何人!
顧京墨不解:“有正路,為何不選?”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怎么做是對的?怎么證明那么做就是對的?你和我選擇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路,你不也是如今這般狼狽嗎?”
“可是我不悔。”顧京墨回答,“這句話你敢說嗎?”
習煥亭停頓下來,緊緊地咬著牙齒,眼中閃動著隱隱的掙扎。
顧京墨握著雙釵,朝著他走過去:“習煥亭,你也要走火入魔了吧?所以你不敢輕易動手,你在此刻與我聊天,也是在為自己拖延時間,因為剛才彭玉的死刺激到你了。你又比我強多少嗎?
“哦,你不及我,因為如果你死了,這世間就再也沒有人會記掛秘法宗,也沒有人會懷念六道帝江。但是如果我死了,每年我的墳前都會有新鮮的祭品,你信不信?”
“顧京墨……說真的,有那么一瞬間,我對你于心不忍了,可是我回不了頭了。”
“你做過的那些,我不可能不殺你。”
習煥亭以為,自己已經刀槍不入,萬毒不侵了……
偏……遇到顧京墨后,他產生了第一次動搖。
可是來不及了……
他已經罪孽深重,他只能連她也殺!
他看不慣顧京墨的善,他想毀了她。
看著她陷入瘋狂他才會心安,確認他自己選擇的路是對的。
顧京墨終于動手,雙釵對上雙刀。
二人的體術皆出自一個人的教導,但是顧京墨的火系功法卻是前任魔尊所教。
她斗法時習慣兩者相結合,在受傷之后運轉靈力會渾身疼痛,才使得她更加倚重體術。
然而此刻,她已經不去顧及了。
習煥亭做了太多惡事,無論是對她的暗算,還是殺害溯流光谷的人,亦或者暗害丁臾,以及今日對黃桃的傷害,每一件都不可饒恕,她必須殺了他!
顧京墨的戰法一向猛烈,只前進,不肯后退。
習煥亭雖修為高于顧京墨,還是被她攻擊得步步后退。
無疑,習煥亭是一個強悍的對手。
他精通體術,用了邪法快速提升修為至化神期。
顧京墨精通陣法,他也會。
她的法門,他樣樣清楚。
可是,他激怒了顧京墨。
他的確算對了,黃桃是她的軟肋。
她受不得別離,黃桃是這些年里陪伴在她身邊最久的一個,她們二人形影不離。
現在,她再一次經歷這種離別的痛,無異于刮她血肉!
這是逼她發瘋!
她在攻擊時,會發出透著狠絕的吼聲,一招接著一招。
她的釵尖在習煥亭的眼前劃過,卻被他強悍的靈力震退,這一擊讓她肺腑皆顫,修為差距是她最大的阻礙。
一口血嘔出,她身形微晃,卻未退,反而繼續攻擊,豁出性命,不在意疼痛。
山體晃蕩,火光熠熠,風也倉皇。
陣中是流動的暗云,腳下是龜裂的大地,一瞬間乾坤傾覆。
囂張蔓延的藤,終究被盤旋而起的火龍燃燼。
與此同時,數道強勁的攻擊朝著大陣襲來。
在這一瞬間顧京墨狂喜,她知道是懸頌尋來了,他真的找到自己了。
外面的攻擊太過強悍,陣中的習煥亭頻頻受到干擾,重創。
若說他的修為壓制,會給顧京墨帶來無法抵御的攻擊,那么此刻外圍多名修者的圍擊,就是對習煥亭的壓制了。
懸頌能感受到顧京墨依舊活著,就能夠猜到,她必定會堅持去戰。
所以他此刻的重心放在了幫顧京墨做輔助上,幫助她殺了習煥亭,而非急于破陣。
習煥亭死了,陣也就沒有所謂了。
二人隔著一個大陣,卻能夠默契配合,幾次習煥亭的攻擊,都被懸頌外界的干擾而阻斷。
懸頌是習煥亭計劃里最大的變數,任由他想破腦袋,他也不會想到這二人會走到一起。
最離奇的是,一向倨傲的迦境天尊,竟然能甘愿斂去風華,只做協助顧京墨斗法的身后人。
習煥亭一刀落下,仗著修為深厚發狠一擊,顧京墨的發釵發出一聲脆響斷裂。
陪伴了她二百余年的顧母遺物,在這一戰終究還是毀了。
她沒有猶豫,丟了雙釵,用雙掌與他繼續較量。
身體綿軟無骨般躲避了一刀,手掌擊中他的手腕,震掉他手中的刀。
習煥亭的拳斷了她的骨,她的掌插進他的胸膛。
用力一抓,瞬間抽回,血與肉盡數拽下。
習煥亭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看向顧京墨。
想過她厲害,卻從未想過她以元嬰期的修為,還能再殺兩名化神期修者。
哦……
顧京墨這些年里斗法千萬次,實戰經驗自然要比他們兩個常年躲躲藏藏的人高出許多來。
顧京墨不是彭玉,她必須確認他真的死亡才會停手。
左手的手臂骨斷,便只有一只手可以用,繼續與苦苦掙扎的習煥亭過招。
因為剛才那一擊,讓習煥亭的防御逐漸薄弱,大陣被破。
懸頌舉劍而來,從習煥亭的身后插進他的心口。
習煥亭最后一眼看向顧京墨,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么,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血液從口中涌出,染紅了胸口的衣襟。
盡管那里早已被血液浸濕。
或許那一刻,他想問顧京墨究竟會不會為秘法宗證明清白。
又或者,他還想繼續說自己的不甘。
懸頌沒給他機會,用秘法震碎了他的魂魄。
隨著他一同前來的修者都知曉這個人的難纏,齊齊拔劍,從各個方向將劍刺入他的身體,看著他的身體全靠被劍刺穿才能站立,徹底沒了生息才放心。
懸頌拔劍后退,他終于看到了遍體鱗傷的顧京墨。
她身體無力地轉過身朝著黃桃走過去,跪坐在黃桃尸身前,抬起無神的眼睛看向他,道:“懸頌,他們殺了黃桃……”
那一刻,懸頌心疼得險些窒息。
他立即朝著黃桃丟出一個法術,冰封住黃桃的身體,接著探入靈力探查,最終對顧京墨道:“別怕,我能救,我能救她,她不會死的。”
第98章 不負狂名(十六) “無憂無慮的,才是……
南知因等人收了習煥亭、彭玉的尸身, 處理了現場的大陣殘余,順帶要去排查余孽。
有前輩去查看了禹其琛身體的狀態,最終確認他身體里的魂魄是同門另外一個人的, 怕是需要這二人單獨奪舍回去, 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內。
他們不敢耽誤,立即帶著禹其琛的身體回門派尋禹其琛的魂魄所在位置。
顧京墨等人則是帶著黃桃的身體馬不停蹄地去了溯流光谷。
進入溯流光谷, 云夙檸慌亂地叫來了自己的父母,三人一同在臨時搭建的回靈陣內盤膝坐下,朝著被冰封的黃桃身體渡入治愈系功法。
懸頌同樣需要一直坐鎮,隨時觀察歸靈的情況。
這種功法,也是修真界的禁術之一。
在一個修者隕落后, 只要尸身保存完整,且周圍還有未散的靈與魄,即可重聚。
黃桃殞落后, 云夙檸一刻不停地輸送治愈系功法, 最大程度地保存了尸身, 挽留了四散的靈與魄。
懸頌在冰封時便已經施法, 將散開的靈與魄重聚回黃桃的身體內, 用冰封存。
這種法術之所以被禁, 是因為施法之人損耗巨大,若是重聚之人傷勢過重,施法之人怕是靈力虧空,也無法完成。
修真界怕的是有人意氣用事, 無法重聚死者, 還會再殞一人。
好在懸頌并非尋常修者,他的靈力積累深厚,自身靈力虧空后, 再從九尾處借力。
他在之前未能飛升,若是靈力積累太多會有爆體的風險,便往九尾妖丹內轉移了不少靈力,此時派上了大用場。
不過,就算如此,這個大陣運轉了十三天后,陣中四名修者還是面露苦色。
讓一個人起死回生,這豈是尋常的事情?
一個迦境天尊加上三名醫修,苦苦支撐了十三天,依舊只能完成表面的重聚,未能喚回生命體征。
這期間,顧京墨一直坐在洞府外等待。
她時而踱步,時而坐在石桌前發呆,一直不眠不休。
有溯流光谷內其他醫修過來幫她續上斷骨,治療傷勢,她也默默配合。
這期間丁臾、丁修得到了消息特意前來,知曉了事情的真相后,也只能簡單勸說幾句,接著陪著顧京墨等待。
丁臾發現了顧京墨的狀態不妥,卻并未多問,只是叮囑丁修要時刻留意。
直到第十六日,黃桃的身體終于有了脈搏跳動。
三名醫修都感知到了,不由得驚喜,繼續施法。
懸頌卻眉頭微蹙,一直控制著回靈陣,薄唇緊抿。
云夙檸萬分不解,可惜他對這種陣法不甚了解,只能默默配合,剛剛輕松下來的心情跟著繃緊。
兩個時辰后,懸頌用了道侶傳音喚進了顧京墨。
顧京墨走進洞府,觀察了一會兒,確定懸頌能與她談話,她才問道:“怎么樣?”
“黃桃的心跳已經恢復了。”
顧京墨當即一喜。
誰知,懸頌的表情還是有些沉重,對她道:“你去與她說吧。”
顧京墨一怔,卻還是規矩地在懸頌身邊盤膝坐下,由懸頌牽引著,神識進入了黃桃的識海。
進入識海內,顧京墨看到黃桃后當即一喜,走過去拉著黃桃來回看,問道:“你可還好?我還以為你沒了呢。”
“我也以為我這次要給您添麻煩了,您的身體恢復了嗎?”
顧京墨趕緊安慰她:“你放心吧,我無礙的,問題不大,你的魔尊大人堅不可摧。”
黃桃興奮地點頭,又仔仔細細地看了顧京墨好幾眼,仿佛再不看看,日后便看不到了。
顧京墨被看得不解,當即問道:“懸頌為何讓我進來,是你的修復出現了問題嗎?”
“有一點小問題……”黃桃吞吞吐吐地開口,“我魂歸身體時才發現,這個身體的深處,還有著二小姐的殘魂。”
顧京墨沒能立即理解她的意思,還在感嘆:“那很好啊,是不是證明她還有救?”
“嗯,二小姐還有救。”黃桃說著,對著她抿唇微笑,豆大的淚滴卻從眼眶中涌了出來。
顧京墨看著她落淚的樣子,表情逐漸瓦解,甚至變得陰沉,低聲問道:“什么意思?”
“我想救她,這具身體本來就是她的,是我占了她的身體做了十幾年的人,還遇到了您,已經很幸運了。我該把身體還給她了……”
顧京墨用神識問懸頌:“如果把身體還給云夙月,黃桃的魂魄會怎樣?”
半晌,懸頌才用極其沉重的語氣回答:“魂飛魄散,消失于天地,再無輪回。”
“我可否為她再尋身體?”
“不能,她們兩個人的魂魄存在特殊,無法完成。這一次,只能存活一個魂魄。”
顧京墨的表情瞬間變得憤怒,甚至還有幾分狠戾:“黃桃,我拼了命地救你,你現在卻要這么做?你可曾想過我會不會因此難過?”
誰知,黃桃卻突然跪在了她的身前:“魔尊,算我求您了行嗎?我是二小姐的契約靈獸,本就應該守護主人,現在我知道了能救她的方法,我不能不救。”
顧京墨看著她,伸手去拽,拽得黃桃身體一歪險些跌倒,黃桃卻倔強地繼續跪在她身前。
她氣得蹲下身,看著黃桃忍著憤怒道:“黃桃,我收你在身邊這么多年,從來不用你跪我,你第一次這般跪我,居然是求我讓你死?”
“若是我未發現她可以救,我也不會如此,我問了懸頌,若是這次我徹底回魂,就會將身體徹底占有,二小姐的殘魂也會就此湮滅。這是讓我親手殺了她啊,您讓我以后怎么活?后半生都活在愧疚中嗎?”
“你讓我怎么活?!”顧京墨朝著她吼了出來,“我管她活不活,她怎樣與我何干?我只要你活,我只要你!”
“您遇到懸頌了,他會一直陪著您,可是救二小姐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你們不一樣……”顧京墨依舊堅持,“我不認識那個云夙月,我只認識你,我不會救她,你不要妄想。”
“魔尊……求您成全我吧。”
顧京墨被黃桃的跪求氣得有些頭暈,她想要發火,但是對著黃桃終究舍不得。
她看著黃桃,想要罵卻罵不出,最終捂著心口身體一晃,險些跌倒。
“黃桃,你只想著你的小主人,你可曾想過我?你可知我有多需要你?”她認真地問出。
“所以……您每年看我的時候,可以給我帶些臘腸和雞腿嗎?”
顧京墨豁然起身,想要干脆起身,不管黃桃說什么,執意讓懸頌給黃桃回魂。
這時卻聽到黃桃繼續說道:“您愛喝茶,我會往茶里倒一點點蜂蜜,會甜,您也愛喝。您以后要找一個早起的隨從啊,畢竟您每天都要喝清晨的露珠潤唇,起來晚了就沒了……”
“你閉嘴!”顧京墨呵斥道。
“魔尊,無憂無慮的才是黃桃啊,若是日后過得不快樂,那還有什么意義?”
顧京墨突然覺得,黃桃比習煥亭更心狠。
習煥亭用盡方法折磨她,要殺她,她抵擋過了就可以了。
但是黃桃要她親自定奪自己生死,這誅心之舉,竟然讓她更加難過。
顧京墨那一刻不該回頭,她看到黃桃一臉的淚珠,對著她深深地磕頭。
她的心狠狠地痛了,終究未能忍住,在黃桃的識海里落了一滴淚。
黃桃是因著救小主人的執念,才意外成為的人。
她的小主人,是她生來便陪伴的人,是她需要忠誠一生的人。
救小主人,是黃桃一直以來最想要完成的事情,現在,她有機會了。
這條小笨狗,最終還是輕看了自己的性命,也低估了自己在顧京墨心中的地位。
她到最后也只是想……只要能救小主人,怎樣都無所謂,即使是丟了自己的性命,再無輪回可能。
只要能救小主人。
最終,顧京墨長嘆一聲,聲音發顫地問道:“黃桃,你要來抱我一下嗎?”
黃桃抖著唇,快速擦了擦眼淚提起衣擺起身,撲進顧京墨的懷里,抱住了顧京墨。
緊緊的。
黃桃有執念,那么顧京墨成全她。
愿黃桃依舊喜歡這匆匆路過,還曾讓她遍體鱗傷的人間。
*
云夙檸一直在使用著治療的功法,卻在暗暗觀察。
他看到顧京墨的神識進入了黃桃的識海,許久后才出來。
她的神識歸于本體后,身體一晃站起身來,似乎對懸頌傳音了什么,接著轉身離開了洞府。
云夙檸看著顧京墨那落寞的樣子萬分不解,還當是治療出現了什么差錯,用神識探查黃桃的身體狀態。
似乎是在一點點好轉,懸頌的陣法是有效的。
可是為何……顧京墨會是那般模樣,她不該松一口氣,或者是歡喜的模樣嗎?
古怪。
著實古怪。
又過了半日,懸頌解了冰封對三人說道:“你們輪流來治愈她就可以了,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了。”
接著轉身離開了洞府,去尋顧京墨。
三人皆是一喜,過去查看少女的狀態,最終是云夫人處理的身體傷口。
待傷口處理完畢,云夙檸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幫她探脈,心跳雖然虛弱,卻還算平穩,這是最好的轉變。
他的心中越發輕松起來。
他對父母道:“你們先照顧著,我去問問情況。”
他還是有些不解。
卻在這時,少女悠悠轉醒,睜開眼睛看向他們三個人,云夙檸因此停下腳步回身去看她。
少女很快露出了喜悅的模樣:“娘……爹,哥哥……”
虛弱地喚了三人后,又左右看了看,問道:“黃桃呢?”
三人皆怔在了原處。
待他們回過神來,還是云夫人問出的:“月兒?”
“嗯!好疼啊……”她似乎不適應自己的身體,試著抬手,接著看到了胸口的紗布。
她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
云夙檸看著自己的妹妹,居然下意識急切地問:“黃桃呢?”
云夙月被他問住了,虛弱地回答:“它……和我去采藥,然后我們遇到了……”
云夙檸的身體一晃,瞬間明白了。
為什么懸頌見到黃桃恢復后依舊面容嚴肅,為什么顧京墨會那般離開。
他錯愕了一會兒才道:“你受了傷,不要多說話,好好休息,我去問問情況,乖。”
云夙月頗為不解,卻還是點了點頭,虛弱地回應:“嗯。”
說完,他轉身離開洞府。
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夠復生,可是如今真的復生了,他卻沒有過多的喜悅。
完全喜悅不起來,反而有一重無形的壓抑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很擔心,他不知道黃桃怎么樣了,黃桃該如何救?
當他走出洞府,便看到院落中的慌亂。
懸頌、丁臾、丁修三人合力,都未能控制住受了刺激,走火入魔的顧京墨。
她在發狂,她在嘶吼,眼淚不受控制地流。
周圍無人敢靠近,大地震顫,野火橫生。
云夙檸看著洞府外布置的結界,才明白為什么洞府里沒有聽到異樣。
顧京墨最后一絲理智尚存時,為他們布下了保護結界。
云夙檸何等聰明,他一瞬間就已經明白了,若是黃桃還有再救的可能,顧京墨不會如此。
顯然,那一刻只能抉擇一人,要么他的妹妹生,要么黃桃生。
黃桃顯然選擇了讓他的妹妹復生,而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他們甚至沒有機會跟黃桃道別。
他只是站在結界內怔怔地站著,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他單手揪緊了胸口的衣服,呼吸變得困難,仿佛丟了什么,一下子……空洞洞的。
顧京墨中了蠱,受不得刺激。
然而,黃桃卻在她的面前死了兩次。
第二次,還是由她來決定生死。
她成全了黃桃,卻折磨了自己。
第99章 不負狂名(十七) “顧京墨是我留在人……
顧京墨陷入了混沌之中。
她抬起手來, 看到自己的手掌小小的,仿佛只有四五歲般的大小。
她很迷茫,四顧看了看, 可周圍都是漆黑, 只有一條蜿蜒的小路,綿延向不知深淺的遠方。
于是她只能朝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 她突兀地抬頭,看到了自己母親的頭顱被掛在高高的木架上,鮮血淋漓,表情痛苦。
她的心臟隨之揪緊,一瞬間如遭萬箭穿身, 那種痛,傳遍了四肢百骸。
周圍傳來了議論的聲音。
“娼妓啊,誰會救她?”
“本就是一個下賤胚子, 死有余辜。”
顧京墨聽到這里開始怒吼, 朝著周圍發動法術, 然而卻什么攻擊也使不出來。
她不想看到這一幕, 她想躲開, 于是快步朝前奔跑。
跑了許久, 她看到了懸掛在房梁上,楠繡的搖晃的雙腿,就連繡花鞋的樣子都格外清晰。
第二次打擊讓她近乎于崩潰,哀嚎出聲時才發現自己變為了十一歲的樣子。
周圍的謾罵聲不斷。
“已經沒了清白, 不如就嫁過去, 那豎子家里有錢,能嫁過去還是她命好呢!”
“平日里就見她不檢點,會吸引這等紈绔也不是意外, 活該。說不定被奸污了,還在偷著樂呢!”
“滾!”顧京墨繼續罵著,然而沒人理會她。
周圍都是亂糟糟的聲音,全部都在罵她在意的人,不肯停歇。
她像憤怒的小獸,在空曠的地帶咆哮,卻沒有任何效果。
她只能繼續前行,看到小師父臨死前,還捏著一個人的遺物。
她沖過去搶過來,對小師父道:“他不值得!”
她的耳邊傳來習煥亭的聲音:“從始至終沒有愛過,我需要她教我體術而已。”
“她好蠢啊,居然臨死還在思念我,活該死得凄慘。”
然而小師父聽不到,最終纖手垂下。
眼前的景物消失,回到了那條小路,她癱坐在地許久才重新起身朝前走。
她看著周圍的景物,聽著一路而來的罵聲。
從罵她在意的人到罵她本人。
“顧京墨,那是殺人的魔!她做了那么多惡事,早就應該被誅殺了!”
“她殺人沒有理由,全憑心情,和六道帝江有什么區別?”
“六道帝江走火入魔后才開始殺戮,她連六道帝江都不如。”
她麻木地聽著,直到,她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喚她:“魔尊!”
她終于抬頭,用無神的雙眼朝前看去。
黃桃歡快地到了她身邊,用著夸張的語氣說道:“魔尊好厲害啊!斗法的時候速度那么快,怎么做到的?”
“哇!魔尊今天又打贏了呢,我去給你買酒喝!”
“魔尊,你怎么穿什么都好看?”
“魔尊買的雞腿最好吃了。”
“魔尊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別聽他們胡說。”
她被黃桃的鼓勵溫暖了,那種焦躁的心情逐漸消失。
于是,她和黃桃并肩一路朝前走,黃桃連她打家劫舍的樣子都能夸出花來。
她做什么都是對的,她斗法,黃桃為她鼓掌叫好。她闖了禍,黃桃贊賞她說若是別人,連闖禍的機會都沒有。
她說她想搶個和尚,黃桃當即表示,要幫她選一個最好看的。
然而走著走著,黃桃卻掉進了深潭里。
她急忙拉住黃桃的手,然而黃桃的身體卻陷入了那能融了血肉的潭水里,任由她如何努力,都拽不出黃桃纖柔的身體,眼睜睜地看著黃桃被深潭融掉了所有的血肉,痛苦死去。
她開始發瘋,她開始大喊大叫,她在空曠的地帶里肆意亂殺。
直到,她聽到有人喚她:“京墨。”
她一怔,轉過身看到懸頌站在她的不遠處,對著她張開手臂。
丁臾和丁修也出現在不遠處,對她說道:“顧京墨,還有我們呢。”
因著他們的到來,黑暗的環境被扯進一道光來。
她微微歪了歪頭,似乎是在試圖恢復理智。
她還有朋友在,眼前是她愛的人。
她腳步有所停頓,最終還是撲向懸頌,投進了他的懷里。
*
丁臾看著顧京墨倒在了懸頌懷里,暈了過去,當即松了一口氣,身體晃著靠著身后的柱子短暫休息。
原來比斗法更累的,是控制一個發了狂的人。
她有些唏噓,嘆道:“顧京墨很喜歡那個孩子。”
懸頌卻格外理解顧京墨的心情,心疼得眼淚甚至要溢出眼眶,他低聲回答:“在旁人看來,是她救了黃桃。其實,是黃桃救了她,那個階段,她最需要的就是黃桃那種陪伴。”
丁臾沉默了許久,才感嘆:“還能大鬧就是好的,就怕她不吵不鬧,呆呆傻傻的,那才是整個人都壞了。”
懸頌格外小心地將顧京墨護在懷里,側頭看著云夙檸過來幫顧京墨探脈。
云夙檸原本就有些病態,此刻面容更加蒼白,尤其顧京墨的情況不妙,讓他更加難過。
“魔尊的狀態很差,怕是短時間內無法進行第二次散修為的治療,她的身體無法支撐三種草藥的藥力了。”
云夙檸沉默了半晌,繼續補充:“加上這次走火入魔,她肆意亂用靈力,怕是痛苦會增強。之前是運轉靈力時會渾身疼痛,現在則是……時時刻刻。”
懸頌聽完,心疼得閉上了雙眼,抱著顧京墨的雙手又緊了一些。
他的聲音在一瞬間啞了,問道:“可有緩解方法?”
“晚輩……去看看醫書,想辦法研制出新的丹藥來。”
“好。”
丁臾看著云夙檸快步離開,又看了看暈倒在懸頌懷里的顧京墨,終于嘆道:“黃桃反而是解脫,她呢,生不如死。”
懸頌一直看著懷里的人,想要握住顧京墨的手,卻發現自己指尖的顫抖,會帶著顧京墨的手跟著抖動。
半晌,他才突然道:“還請鬼王幫我照顧她一段時間,我要出去一趟。”
“你有什么辦法?”
“尚且不能確定,還需要試試看。”
“好。”
懸頌抱起顧京墨,思量了一會兒道:“她此刻怕是不愿意留在溯流光谷,所以我帶她回我的洞府,還請二位來緣煙閣做客。”
“無妨,只要你們的弟子們不怕我。”
“我會交代他們好生照顧。”
懸頌抱著顧京墨,帶著丁臾、丁修去往緣煙閣。
云夙檸已經走到了書閣前,看著這三人離開,并未阻攔,而是走了進去。
他此刻能做的,也只有盡綿薄之力。
*
妥善安排好了顧京墨等人,他吩咐南知因幫忙照料。
臨走時,他站在石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顧京墨,沉默許久。
她嫁來時,笑臉盈盈,高朋滿座,落雪與繁花相送。
她再來時,人走茶涼,漸影凄顏,唯有傷痛常相伴。
不該如此。
是他沒有保護好。
這讓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許是下定了決心,他只身前往青佑寺。
日夜兼程,他御劍到了青佑寺的寺門外,掀起衣擺跪在寺門前,朗聲道:“迦境天尊斗膽相求青佑寺,借凈霧石救吾妻。”
一向倨傲的,在整個修真界不可一世的,凌駕于所有修者之上的迦境天尊,今日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與傲氣,跪地求人。
背脊雖然挺直,卻沒了迦境天尊該有的尊貴。
只為,救他深愛的人。
凈霧石,乃是青佑寺的鎮山之石,被用于佛古窟內。
佛古窟內的凈化陣法,皆依仗這顆凈霧石,它有著凈化萬物的能力。
可若是沒了凈霧石,這佛古窟大陣也就撐不住了,其中鎮著的魔物又當如何處理?
聽到懸頌的聲音,青佑寺高僧齊齊趕來,恒悟大師首先伸手去扶,道:“迦境天尊,您萬萬跪不得。”
“我自知要求著實過分,但是,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前來叨擾。”
“這凈霧石……著實不能借啊!這也是為了世間安寧。”
懸頌卻格外堅持:“我只需要借一段時間,讓我的妻子度過這段難關,之后會原樣返還。我知曉佛古窟需要神物來鎮,我愿意獻出九尾妖丹來鎮壓這段時間。”
聽到這句話,青佑寺高僧皆是一驚。
凈霧石取出放回,尚且能用。
但是妖丹取出便無法再放回,屆時,懸頌會強行變回凡人,這無異于要了懸頌的半條命!
此等罪惡之事,他們怎么能做得出?
“不可啊……”恒悟大師長嘆了一聲。
“我的妻子若是真的出了事,那才是真的要了我的命,還請大師成全。”
恒悟大師左右看了看,最終狠心道:“迦境天尊還是回去吧。”
說完帶領著幾位高僧離開,生怕再留片刻就會產生動搖。
懸頌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來時便不敢對丁臾許諾,只能調整心態,繼續靜靜跪著祈求。
他不想顧京墨受苦,那么這份苦就由他來受。
這時,從側門走出了一個人站在了懸頌身側,避開了懸頌正跪著的方向。
懸頌微微側頭,看到是青佑寺第一斗佛——恒奕大師。
面容俊朗,氣質脫俗,額頭有一顆紅印。
“顧京墨怎么了?”他直截了當地問。
懸頌似乎有些意外,一向不問世事的恒奕大師居然會關心顧京墨的事情。
雖驚訝,卻還是回答:“她殺了秘法宗余孽,可那余孽在她腦海中留下的蠱尚存,今日常伴她身邊的女孩去世,刺激得她走火入魔。她身上本就有傷,此刻傷痛加重,只能借凈霧石鎮住。”
若是迦境天尊都說別無他法了,那么這就真的是最后方法了。
恒奕大師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且等片刻。”
恒奕大師快步進入到了恒悟大師的禪房。
看到他進來,恒悟大師不由得意外,接著便看到他跟著跪在了自己的身前,不由得驚慌,趕緊起身,試圖扶起恒奕大師,同時詢問:“這是為何?”
“還請師兄允許,借凈霧石一用。”恒奕大師開口道。
“為何?”恒悟大師萬分不解,“這般荒唐的事情,我們怎能允許?”
“就當是我入門二百余年來,第一次任性吧。”
“可否告訴我理由?”
“顧京墨是我留在人界的女兒。”恒奕大師答道,“我也是在迦境天尊大婚那日,看到她的母親,才猜測到了她的身份。她與我同是火系單靈根,且資質絕然,我也的確與她的母親有過一段經歷,這一點無法否認。
“當年我的門派遭遇滅門,我又身負重傷,確實在人界落魄了幾年。我與她的母親雖說是金錢與恩客的關系,她的母親也著實安慰了我一陣,讓我重新振作,算得上是知己。
“我忽略了修仙者的孩子生命力頑強這一點,這些年里也未曾想到此處,孩子這般大了我才知曉,著實不對。
“我自知,我這般離開人界,回到修真界他們母女想尋我都難,我擅自出家為僧是負了她們母女二人,也只能在此刻為她做些什么。”
恒奕大師說著,磕了一個頭:“當年是師兄引我入佛門,我一直感謝。如今,我愿許諾百余年后我若是修為達到飛升境界,愿意放棄飛升,坐化為舍利,照拂青佑寺于后世。”
恒悟大師自然不會同意:“這、這不是條件是否豐厚的問題,這是作孽啊!”
“還請師兄成全!”
第100章 不負狂名(十八) “你看,這是你撒下……
懸頌在三日后才回到緣煙閣。
他回來后并沒有立即去見顧京墨, 而是一個人坐在長老閣內用紅繩纏繞一塊石頭,最終編成了一個項鏈套住了石頭,還不傷及石頭本身。
完成后他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下長短, 似乎正合適。
南知因已經聽聞了青佑寺的事情, 含著眼淚跑著來尋懸頌。
進入長老閣內看到懸頌后卻不敢多言,只是規規矩矩地站在一側等候。
見懸頌編完了, 她才走過去。
懸頌在此刻起身,然而卻未能站穩,身體搖晃,單手扶著桌面才撐住了身體。
先是耗盡靈力去救黃桃,現在又將妖丹取出放在了青佑寺, 接二連三的損耗讓他無法強撐,竟然已經虛弱到站立都艱難了。
南知因趕緊走過來,道:“師父, 您坐下, 我渡靈力給您。”
“不必, 我再休息一會即可。”懸頌重新坐下, 詢問, “這些事情處理得怎么樣了?”
南知因如實稟報:“禹其琛和五宿一名弟子已經奪舍完畢, 回到了自己的本體里。二人因為不精通奪舍之術,身體還未復原,怕是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不過看來并無大礙。”
懸頌回答得很輕:“哦, 還有嗎?”
“布陣之地已經處理完畢, 再無殘余。他們的余孽多為魔門修者,這幾日有丁修協助,已派人去捉拿了。”
畢竟這些人也算是傷害了他們醉鄉宗, 傷害了丁臾的人,丁修不會姑息。
懸頌微微頷首后擺了擺手,讓南知因先出去。
“師父,您……會飛升嗎?”南知因糾結著,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若是沒了妖丹,懸頌如今的壽元已盡,若是不飛升,要么修為滿溢,爆體而亡,要么壽元盡了,壽終正寢。
“我還能撐一段時間。”懸頌低聲回答,“你去休息吧。”
南知因還想照顧懸頌,可是想到師父一世驕傲,怕是不肯讓別人看到自己虛弱的樣子,還是轉身離開了。
待她走出長老閣才開始簌簌落淚,站在門口不愿意離開,這樣懸頌若是有什么事情,她能立即趕到。
若是師兄尚未飛升就好了,師兄還能死皮賴臉地留在師父身邊,她卻不能。
他們師門一向如此,師父教導方面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是差遣師兄的次數較多,很少會用到她。
如果不是她主動請纓,懸頌都不會用她。
應該是不知該如何安排女徒弟吧,這方面,她的師父非常笨拙。
這也使得后期,總是她在主動處理門派事務,李辭云則是能偷懶就偷懶。
想想也是偏了方向。
*
懸頌一個人在長老閣內修煉了一夜,經過呼吸吐納,他終于積累了些修為,能夠維持一段時間的沒有破綻。
他帶著項鏈回了他的洞府,院落里有弟子笨拙地取著晨露,見到他之后匆匆行禮。
他只是看了一眼他們,便走進了洞府。
進入后,便看到丁臾坐在石床邊,拄著臉在打盹。她聽到了腳步聲后瞬間警惕起來,伸手握住了自己的佩劍。
睜眼見到是懸頌回來了,這才松開了佩劍。
短短一瞬,她便察覺到了懸頌的不對勁,重新去打量他,可惜卻沒發現究竟是哪里發生了變化。
懸頌并未說話,托著顧京墨的頭,把項鏈掛在了顧京墨的脖子上。
接著,他坐在了顧京墨的身側,對丁臾點頭:“這幾日勞煩你了。”
“能有什么辦法,她現在這種狀態,完全不接納不熟悉的人靠近,只能我們輪流照顧她了。”她說完,指了指那項鏈,問,“這是什么?有用嗎?”
“凈霧石,她戴上之后啟用,她身上的修為會被暫時封印,蠱也會被鎮壓住。”
凈霧石,這三個字太有重量了,讓丁臾呆愣在當場。
她遲疑了許久,才問:“你是如何做到的?這世間有什么東西能頂替凈霧石嗎?我在修真界這么多年,都不知道能有什么東西,能讓青佑寺把凈霧石借給你。”
就算懸頌是迦境天尊,他的手中寶物無數,也不可能有及得上凈霧石的。
懸頌如實回答:“九尾妖丹。”
丁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終只能抬手托著額頭,許久才道:“你們兩個人……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看著,著實糟心。”
懸頌握住了顧京墨的手,道:“她的出現救了我,我也應拼盡全力來保全她。”
“顧京墨遇到你這般的癡人,倒也算幸運了。”不像她,遇到的是什么混賬?
“遇到她,是我的幸運。”懸頌回答完,又問,“這幾日她的狀態如何?”
“倒是沒有繼續走火入魔,但是整個人都懨懨的,雙目放空,也不知多久才能好起來。估計是時時刻刻的身體不適,讓她睡得也不是很安穩,總是會蹙眉。”
懸頌伸手取來了顧京墨一直系在腰間的一個小鈴鐺,舉起來對丁臾道:“鬼王可以再幫我一個忙嗎?”
“好。”丁臾并未猶豫,直接答應了。
在丁臾離開后,懸頌接過徒孫們送來的晨露,小心翼翼地幫顧京墨潤唇。
之后,他會代替黃桃去做黃桃為顧京墨做的事情。
*
顧京墨醒來時,便看到懸頌坐在不遠處盤膝打坐,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聲音,當即睜眼看向她,問:“你感覺如何?”
“好多了。”顧京墨試著撐起身體,這才看到了自己胸前的項鏈,托起來看了看,問,“這是什么?”
“能控制你傷勢的能量石,我費了些周折才得到的,你莫要弄丟了。”懸頌溫聲道。
顧京墨低頭看了看,接著嘆道:“我感覺好多了,這一次睡得比前昨日安穩。而且,我似乎可以重新思考了。”
“嗯,那就好。”懸頌走過來扶著她坐好,對她說道,“我請青佑寺的高僧相助,想讓他們為你施法,也能鎮住一些你的情況。”
“對我施法?把我凈化成小可愛啊?如何凈化我也是這般樣子,我還是魔尊。”
懸頌安慰道:“別怕,只是尋常的凈化,讓這個項鏈發揮到最大的作用。不過也有些副作用,就是你的思維可能會變慢,沒有以前聰明了。而且有段時間你不能使用法術,不能斗法了。”
“好,全聽你安排。”顧京墨顯得很安靜,并不掙扎,只是看著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
有了這個項鏈的鎮壓,她使用不出靈力,這般與懸頌拉著手也不會自燃了。
也不知算不算是因禍得福了。
若是在之前,她得到了這個寶貝必定會非常興奮,撲過去便與懸頌雙修。
此刻,卻只是淺淺地笑了。
懸頌又取出了一個木盒,遞給了顧京墨。
她打開盒蓋,看到里面靜靜地躺著她的雙釵,原本已經斷了釵身已經被修復如初,就連古銅色釵身上的歲月痕跡,都與之前一般無二。
她抬手摸著釵身,格外珍惜。
懸頌又取出了一個萬寶鈴,放在了她的面前對她道:“習煥亭撿走的萬寶鈴已經尋回來了,你看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少。若是有什么少了,我日后幫你尋回來。”
這萬寶鈴是前任魔尊留給她的,里面有著巨額財富,隨便一件都會被整個修真界垂涎。
她試著渡入靈力去看,卻發現無法打開。
這時她才回神,她現在的修為不足以打開這個萬寶鈴了。
懸頌在此之前沒有試圖看過里面,不知道這個萬寶鈴竟然有禁制,表情一僵,正想補救,便看到顧京墨比他還釋然:“拿回來就好,流落在外的,終有一日我會奪回來。”
“好。”
*
懸頌帶著顧京墨去了青佑寺,在他們事先安排好的地方,為顧京墨凈化。
顧京墨一個人坐在蒲團上,抬眼看到各位大師進入,目光再次看向恒奕大師,目光停留了片刻,便又收了回來。
九位化神期大師圍繞著她盤膝坐在蒲團上,同時運轉靈力,為她鎮壓身上的傷勢。
這種凈化,可以讓她遠離走火入魔的風險,至少能夠保持理智,不去傷及無辜。
凈化需要進行三日。
這三日懸頌時而出去布置安排,時而回到青佑寺,查看顧京墨的情況。
確定顧京墨這邊進行得很順利,他才放下心來。
凈化結束的那一日,顧京墨睜開眼,剛巧與恒奕大師對視。
顧京墨對他單獨點頭,接著起身豁然離開。
懸頌在她身后對諸位大師道謝。
恒奕大師知曉,顧京墨認出他的身份了。
她是他的血脈,二人有著同樣的靈力運轉體系,只需要運功,顧京墨便可以感知到。
但是她沒有選擇與他相認,而是轉身離開。
對于他這個父親,她依舊不肯認同吧。
這也合情合理。
恒奕大師沒有去追,只是默默地看著她離開。
懸頌帶著顧京墨離開時,她坐在藍鳳的背上,目光輕柔地看著遠方。
懸頌御劍與她并行,道侶傳音問道:“他是……”
“我的生父。”
“我猜到了。”
那一日恒奕大師突然出手相助,再聯想到恒奕大師也是火系單靈根,且是修煉極快的修者,便有了猜測。
顧京墨揚起嘴角笑了笑:“不過生而不養,便是陌生人。我對他只有一瞬間的感謝,感謝他讓我知道他是我的父親,而非六道帝江,這讓我感到輕松。”
懸頌不知恒奕大師答應了恒悟大師什么,才能讓恒悟大師同意借出凈霧石,還許諾可以幫顧京墨凈化。
他只是在想,這個父親是不是也試圖在幫助顧京墨?
但是他不敢斷言,暗暗決定,日后再幫顧京墨去探一探。
二人并未回緣煙閣,而是到了三場。
三場是三界的中心地帶,位置最為重要。
顧京墨不解,詢問:“為何要來三場?”
懸頌讓顧京墨從藍鳳的背上下來,而是帶著顧京墨上了一樣飛行法器,升至高空。
懸頌安置好了飛行法器,才回答:“帶你來看風景。”
顧京墨不由得覺得好笑:“這夜里黑漆漆的能看什么風景?”
懸頌未答,只是拿起了顧京墨的鈴鐺。
她不知懸頌是什么時候拿到的鈴鐺,頗感意外。
接著,懸頌搖晃了鈴鐺。
她覺得莫名其妙,詢問:“這是在高空搖鈴鐺好聽?”
懸頌抿唇未答,而是從自己的萬寶鈴內取出了一個披風,為顧京墨披上。
顧京墨的修為被封印,沒有火系靈根加持,已經成了怕冷的體質。
也因她早期常年身體火熱,突然變為正常人,竟然較常人更受不得風寒。
她披著披風,手臂的搭在飛行法器的欄桿上朝外看,突然看到遠處有燈光亮起。
那燈光絕非尋常的燈,而是一種特質的法器,遠在萬里外,也能夠被看得真切。
這些燈并不密集,仿佛是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每個地方升起一兩盞而已。
她認真去看,這些燈加在一起不過百余盞,卻明亮似天空的繁星。
她怔怔地看著,聽到懸頌對她道:“你看,這是你撒下的光。”
三界各處,曾被顧京墨救過的人,在鈴鐺響起的那一刻,一齊升起了巨大的天燈。
他們看著天燈緩緩升起,成了這平凡夜里一道別樣的風景。
別哭,振作起來,我們都在。
我們一直在。
顧京墨靜靜地看著,發如潑墨,膚如凝雪,披風艷如紅楓,她眼尾的殷紅因修為被控淡了三分,卻在這一刻綴了一顆星辰,閃耀在靜謐的夜色中。
原來,她不負當年對自己的期許,她真的成了光,她在這個世界撒下了光。
這一刻,她看到了那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