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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他配嗎

    初冬的風帶著冷意,吹過窗外枝椏,樹葉好像在瑟瑟發(fā)抖,可今天陽光很好,燦爛耀眼,金燦燦灑在地上,看上去溫暖極了,連地板都可愛了很多。

    宋時書說了很多話,其實最后也不過一句——

    你是因為什么入行,想要獲得什么呢?

    秦元正回想自己年輕的時候,入行為了什么,他有點想不起來,這個年紀的人,小時候家庭情況都不怎么好,出來不過是想要找口飯吃,可當時和他一起學藝的人很多,放棄的也很多,為什么堅持下來了呢?

    不過兩個字,喜歡。

    雖然大環(huán)境不好,但只要人不懶,愿意賣力氣,哪里都能找到飯吃,可愿意一直做這行,除了喜歡,很享受這個過程,想不出別的原因。

    最初其實懵懵懂懂,也沒有什么目的,可后來,隨著一天天的雕刻學習,越來越沉浸這個過程,感覺里面奧妙無窮,樂趣無窮,然后就想要和別人分享,因為自己性子悶,沒什么朋友,很多東西其實也不想說出口,那讓作品被客人接受,被客人喜歡,就有了一種隱秘的分享感,只要有人看中他的作品,他就會收到一種感覺——

    看,這世上就是有人和我一樣,喜歡的元素一樣,看中的東西一樣。

    “您說您沒有那么有名氣,沒什么給晚輩留下的東西,其實在我看來,您并沒有那么想要名利。”

    宋時書看著老爺子:“如果想要名利,您在雕刻技巧和作品表現(xiàn)的選擇上,絕對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秦元正一怔。

    宋時書:“如果我們做一件事的最初目的,是想通過這件事得到什么,名也好,利也好,那都算不上熱愛,您從始至終在做的事,不管自己技藝青澀,還是爐火純青,始終在聽從內(nèi)心的召喚,即使沒有名利,也在義無反顧的在做自己喜歡的事。”

    “您說您不出名,可您要的并不是名氣,您身后早已有很多死忠顧客,他們喜歡您堅持的風格,獨一無二,在別的地方看不到,希望您能永遠堅持在這個賽道上,希望您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這難道不是您打下的江山?”

    老爺子嘆了口氣,目光深沉地看著宋時書:“你小子,是不是和我孫子也是這么說的?”

    很顯然,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孫子最近的改變。

    宋時書眨眨眼:“您喜歡嗎?”

    秦元正:……

    “他一直認為您在‘傳承’兩個字上非常苦惱,苦于一身本事沒有傳人,當然您也有這個思考,但并沒有為此特別煩惱,您的心結(jié)不在這個,他卻因為您身體這兩年不太好,在考慮要不要回來……”

    宋時書笑瞇瞇:“我跟他說,追求源于熱愛,熱愛成就追求,您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也是,您是大師,他……嗯,他自己應該覺得還不算,我就說他沒雕刻天賦,回歸雕刻的話,永遠都到不了您的高度,跟您沒話可聊,可藝術(shù)都有共性,如果他在自己的事業(yè)領(lǐng)域深耕,會拓寬深度和廣度,終有一天能和您共鳴,有很多話聊。”

    秦元正面色嚴肅:“他信了?”

    “我說的難道不對?”宋時書微笑,“您和他其實很像,他的人生很精彩,您的也是。您有不服輸,他也有。我覺得吧,你們各自精彩,總有一天,會在山巔相遇,他會給您倒一杯桂花酒,您可能會罵他一句小兔崽子,但會和他碰杯,一起賞四季新景。”

    秦元正眼神復雜:“宋青晨……教出了個好孫子啊。”

    小小年紀,就能有這么多領(lǐng)悟。

    老爺子心里驚濤海浪,時光會打磨一個人的技術(shù),也會讓一些感知變得遲鈍,有些問題并不是沒想過,卻一直因為沒什么必要較真,工作又太忙,作品一個接一個的預約,就沒去深究,現(xiàn)在想,太多矛盾,結(jié)點其實就在這里。

    他并沒有想逼迫任何人,更沒有想為難孫子,但好像事實就是這樣了。

    他該和孫子好好聊聊的,為什么不能好好說句話?

    宋時書笑得有些靦腆:“那是您總是‘愛在心里口難開’,都不愿意坐下來和孫子好好聊聊,不然你就會發(fā)現(xiàn),他有多優(yōu)秀,思維有多廣袤,我可不敢跟他比,光掙錢就比不上,我爺爺要是在這,沒準都想跟您換孫子了。”

    “淘氣。”

    秦元正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宋青晨我還能不知道?我跟他不多的聯(lián)系里,他除了夸你可愛,就是夸你乖,回回都聊你,連雕刻都靠后了,愿意換你?他要能看上我的孫子,我直接送給他!”

    宋時書乖巧的給老爺子添茶:“那個姓肖的事,您為什么不愿意告訴我?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覺得我斗不過他,會吃虧?”

    秦元正又瞪他一眼,重重的哼了一聲。

    宋時書唔了一聲:“是不是我爺爺當年就沒斗過——”

    “瞎說!”秦元正眼睛差點瞪出來,“你爺爺才不是斗不過,是沒提防!”

    宋時書就知道:“那您不信任我,我是我爺爺一手教出來的,您不信我,就是不信他。”

    “你這孩子怎么說不聽呢,”老爺子聲音都有點急了,“不是斗不斗得過的事,你是玉瓶,干什么非要跟瓦罐碰?你以后有長長的路要走,有大好的青春年華,有快活逍遙的日子,他有幾天活頭了?我是不想讓你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宋時書眨了眨眼,乖巧極了:“您以為我要干什么?殺人放火?”

    老爺子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眼神那叫一個兇:“你敢!”

    “我當然不敢,”宋時書垂著眼角,看上去很委屈,“我就是不想讓這個人過得不那么好,我爺爺因為他,日子不好過了小半輩子,憑什么他能善終,好好的活到老死?我就想欺負一下他,讓他受到些小小懲罰,活的沒那么開心,死的時候悔的不行,最好死不瞑目,氣死他!”

    秦元正:……

    宋時書認真看著老爺子:“這個人這么壞,您肯定也不喜歡,就沒想過干點什么壞事,爽一把?”

    秦元正繃著臉:“小孩子不會說話,對付這種壞人,怎么叫干壞事?那叫替天行道!”

    宋時書:……

    所以這不就得了?您老還掙扎什么?

    老爺子沒說話,宋時書卻覺得十拿九穩(wěn),勝利在望,老爺子可能只是需要再想一想,確定一下。

    宋時書就調(diào)開話題:“要不要我偷一段孫子的音樂給你?”

    秦元正:……

    想罵,但罵不出來,還被對方勾出了心理的癮,看看左右,敲敲壓力聲音:“新歌?”

    宋時書也跟著看看左右,湊過來:“他最近靈感爆棚,寫了很多歌,聽說要發(fā)新專輯,還要馬上籌備新的演唱會, 天天在練……”在老爺子耳朵邊嘀咕了幾句,又小聲說,“其實要偷聽一小段問題不大,只要咱們爺兒倆不外泄,可聽一小段,哪有聽幾首痛快?咱們可是這些新歌的第一批觀眾,你要不要跟我過去試試?咱們悄悄的,誰都不說,夜黑風高的時候,去他的工作室……”

    “豈有此理!怎么可以這么干……”

    老爺子罵了兩聲,就清咳了下,湊的更近,一老一少頭抵在一起:“那得過了十二點,我那不爭氣的徒弟睡了,發(fā)現(xiàn)不了我外出,我那孫子正好是個夜貓子,不到十一二點精神都亢奮不起來。”

    “要不說您睿智呢,安排的太好了,咱們就這么干!今天吃完晚飯您別安排別的活了,直接先睡一覺,十二點整我來接您!”

    宋時書和老爺子商量好計劃細節(jié),二人意味深長的對視了一眼,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老爺子年紀大了,覺少,其實很少有一覺睡到天亮的時候,要不是晚上加班干活太久,也不可能像年輕人一樣,八九點才起,晚上不干活了,轉(zhuǎn)去睡覺,睡不到十二點就能醒,精神還挺不錯。

    老爺子也知道不能給年輕人添麻煩,衣服穿夠了,保證不冷,裹的還算嚴實,等宋時書一來,兩人就以眼神溝通,輕手輕腳離開院子,放心說話沒一會,就到了秦晉的工作室,繼續(xù)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盡量不說話。

    宋時書告訴老爺子他踩過點,讓老爺子跟著他的指揮行動,老爺子跟著他,感覺特別刺激,活了這么大一把年紀,竟然體會到了年輕時看到的特工動作電影里的感覺,還挺好玩的。

    在接連兩三次遇到小危機,差點被孫子發(fā)現(xiàn),又被宋時書化解后,二人終于抵達秦晉的練歌空間,他喝完一杯水,正在彈鋼琴,邊彈邊唱,順自己的新歌。

    月光安靜流淌,年輕人修長手指在琴鍵上跳舞,這個普通的夜晚像被蒙上了柔軟的紗,變得不一樣,讓人沉醉又眷戀。

    秦晉一口氣寫了很多歌,要練習要順的,也不只這一首,樂器也是,每唱完一首,就會換一種樂器,找不同的感覺和風格,有慢歌,有快歌,也有激烈吵人的電音。

    老爺子聽著兩眼放光,一時忍不住輕輕打節(jié)拍,一時跟著旋律晃動,差點跟電視里看演唱會的年輕人一樣,扭扭蹦蹦,特別嗨!

    要不說音樂最能深入人心呢,它就是有一種讓你跟隨它,忘記一切的魔力!

    老爺子忘了自己,忘了身邊的一切,當然也就不記得在偷聽,環(huán)境有點危險。

    秦晉又一首歌唱完,他沒忍住,鼓起了掌:“好!”

    太好聽了!這個歌簡直完美!

    現(xiàn)場一片寂靜。

    宋時書無奈的看著老爺子,沒有躲,躲也躲不了了。

    老爺子:……

    孩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鼓掌,是兩只手它自己動的!

    “爺爺?”秦晉走出光影,裝的就像才看到老爺子,“您怎么來了?”

    老爺子知道自己走不了了,現(xiàn)在跑更跌份,理直氣壯架起胳膊:“我是你爺爺,過來看看自己孫子怎么了,不行?”

    “當然可以。”

    秦晉看著爺爺,眼神很安靜,安靜到有些乖巧。

    沉默很久,他開口說話,聲音有些緊澀:“爺爺……我的龍牌摔碎了,可以再給我一個新的嗎?”

    老爺子沒繃住,眼底瞬間有些濕,又不想叫小輩看到,背著手往外走:“一塊龍牌,也值得你這么要?早給你準備好了,明天過來拿。”

    “嗯。”

    秦晉看了眼宋時書。

    宋時書快速朝他眨了下左眼,讓他放心,又提高聲音:“你馬上要出專輯開演唱會,注意休息,別把自己累到,爺爺這你不用管,我送他回去!”

    老爺子沒在門口等幾秒,聽到了這些話,等來了小跑追過來的宋時書,哼了一聲:“也給你一個,省的回頭被你爺爺罵,他孫子這么上心幫忙,我也沒點眼色表示。”

    宋時書:……

    “您都知道了?”

    “就你們這點道行,還想瞞過我?”

    秦元正回頭看了一眼光影中的工作室。

    小輩們?yōu)樗茫M_心,他都知道,挺好的……挺好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老爺子下車:“行了,累了這一晚上,你也別下來了,我自己回屋,回去好好睡覺,明天下午兩三點過來,想問什么,但凡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宋時書高興都寫在臉上:“那我現(xiàn)在就——”

    “我這里沒有你住的地方,快點走!”

    老爺子根本就沒提讓他留宿的話,直接背著手,回了屋。

    宋時書:……

    行吧,至少目的達到了。

    他終于,終于能知道當年的事了!

    努力了這么久,終于有收獲,他本來非常興奮,睡不著覺的,可被關(guān)格拎回被窩,不由分說連被子帶人摟住不放后,感覺有點點危險,不敢再動,乖乖的閉上眼睛……竟然也很快睡著了。

    第二天下午一點半,他和關(guān)格一起,到了老爺子的院子。

    老爺子今天沒安排活兒,正好睡了個午覺起來,精神還不錯,叫小徒弟準備了全套茶具,慢悠悠沏茶,請關(guān)格宋時書坐下,才緩緩開口。

    “我知道你們?yōu)槭裁磥淼摹!?br />
    他看著茶壺里上下沉浮的茶葉:“從接到肖知年電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沉不住氣了。”

    “您認識他?”

    宋時書看著老爺子:“您之前講過過去的經(jīng)歷,卻從沒有提到他。”

    老爺子哼了一聲:“我為什么要說一個我討厭的人?他配嗎?”

    宋時書:“所以當年你和我爺爺認識的時候,也認識了他?”

    “先認識的他,后來認識的你爺爺。”

    秦元正端起自己的小茶杯,喝了一口:“有些人呢,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覺得自己最厲害,付出的最多,理應享受最多的尊敬和追捧,可事實上,并不是你看起來最會說話,最左右逢源,大家就都理所當然最佩服你,最喜歡跟在你的身邊。”

    “你爺爺還沒出現(xiàn)時,肖知年是圈子里最年輕,最活躍,可能他自信也是最厲害的人,你爺爺出現(xiàn)后,他認為你爺爺搶走了他所有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2 章 不許涉險

    舊年往事講起來,好像也沒有很特殊,充滿愛恨情仇一波三折。

    在肖知年的視角里,宋青晨簡直是他殘忍的對照組,明明是他先來,明明是他先混進圈子里,明明該他如魚得水,擁有一切吹捧,高光,跟隨……不管雕刻技能還是社交技巧,他都是當時人群里最厲害的,就應該成為所有人目光注視的方向,可宋青晨一來,所有一切都變了。

    老師父經(jīng)常叫到身邊教的人,不再是他一個;同行求學的人遇到問題,想找人問時,也不再只想到他;他要說話,讓所有人聽,大家還是會聽,但并不會像以前那么積極,他說什么聽什么;他想要組織聚餐加深所有人感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會來,可宋青晨叫,就會所有人都會來……

    說起來都是些小事,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沒有那么介意這種事,不甘心的話,要么后邊自己悄悄努力,要么換個環(huán)境,把圈子拉更大,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宋青晨,總有他的天地嘛,要么也就是看宋青晨不順眼,說幾句壞話,可肖知年不行。

    他自視甚高,還非常愛面子,在別人眼里不算什么的小事,在他眼里簡直是天都塌了,他感覺所有的光芒都被搶走,人生簡直要完蛋了。

    “……呵,剛愎自用看不清,那哪里是他的光,他能有什么光!”

    秦元正哼了一聲:“他交朋友那一套,怎么能和你爺爺比?他用他的話術(shù),利益結(jié)盟應允,或者暗意威脅大家跟在他身邊,宋青晨是以一顆真心和大家交往,很少做出什么許諾,但他了解每一個人,如果感知對方需要幫忙,不用說自己就上了,也不邀功,而且也不是什么爛好人,見誰都結(jié)交,脾氣不合的,他也就兩句場面話,根本不會深交,兩個人聚到身邊的朋友,能一樣?”

    你以利益相誘相脅,身邊的人也只會看利益,你以真心相待,別人也會回應你真心。

    老爺子嘆了口氣:“那個年代大家都很淳樸,也都還算年輕,沒什么心眼,就肖知年太能裝,他心里怎么想的,別人看不出來,也是相處時間沒那么久,滿打滿算,我們在一起跟老師父學藝,也還不到兩年,大家更多的注意力都在學習手藝上,對其他方面的關(guān)注并不多,如果時間能再長些,你爺爺未必看不清,未必會吃虧。”

    “……我們太忙,除了生活上偶爾的小摩擦,其實沒發(fā)生過什么大的矛盾,心眼少點的,甚至看不出來肖知年和宋青晨不對付,時間走的很慢,也很快,老師父年紀大了,愿意指點我們是善心,但也說好了,最多一年半,不管我們學沒學到什么,學到多少,都得滾蛋,我們當時聚在那里,一是學藝,二也是想找料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于是就有了那么個機會。”

    “……有個大貨商,手上要出一大批料子,出的著急,要價并不算特別高,但因為他料子多,又不想零賣浪費時間,就只想出給一個人,那這個錢,一般人想拿出來,就有點難了。”

    秦元正嘆了口氣:“我們當時誰都有點心思,想盤下這批貨,可惜錢都不夠,只有宋青晨,那時候雕刻技術(shù)就已經(jīng)不錯,作品賣出去的還行,再加上之前的積蓄,能拿出這些錢,兩個人也很快談好了,貨商這批貨出給宋青晨。”

    “肖知年錢不夠,拿不到料子,又不想宋青晨太順利,就私底下悄悄散布消息,和很多人說了這件事……”

    宋時書緊緊抿了唇。

    行內(nèi)人做生意, 一般不會大張旗鼓,因為翡翠價高,但凡涉及交易,金額都會很敏感,為防不必要的意外,都會低調(diào)些,肖知年故意散布這些消息……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都很淳樸是真的,大部分人很窮也是真的,如果知道有這么一個來大財?shù)臋C會,未必不會有人起歪心思。

    “宋青晨當然不是個傻子,早就提防著各種意外,很快也知道了肖知年干了什么,肖知年就懊惱的說自己太替宋青晨開心,一時喝醉了酒,不小心說了出去,宋青晨也沒有辦法過多指責,畢竟人家只是‘不小心’漏了消息,又沒有真的干什么壞事。”

    秦元正嘆了口氣:“宋青晨當然做了很多準備,和貨商的約定從時間到路線安排,改了好幾次,一邊安撫貨商,不讓對方生氣,一邊防著這邊,不讓那些壞心思算計到自己,中間過程很復雜,我也……并不全部知曉,只知道他找過幾次肖知年,肖知年沒再搞小動作,安安靜靜閉嘴,和我們在一塊,可最后那批料子,還是沒能順利的交易到宋青晨手上。”

    “到底為什么會有這種結(jié)果,我不知道,宋青晨也很意外,但最后結(jié)果就是,他財貨兩空,什么都沒得到。”

    秦元正聲音很慢:“那個年代,我們這行做生意,都挺難的,還真沒有誰能保證每一單都順利成功,每一單都賺錢,賠錢的不要太多,宋青晨當時只是很失望,并沒有絕望,傷感成什么樣子,人在青山在,永遠都有柴燒,一時窮困并不代表以后……他當時也沒想到,之后的人生路上,用錢的地方那么多,想不到的意外接踵而至,手緊了幾十年。”

    “他當時也不是沒有懷疑肖知年,可肖知年后期一直都跟我們在一起,沒有任何和貨商或料子有關(guān)的接觸,他看起來只是有點想壞生意的壞心思而已,并沒有做更多壞事,因為后續(xù)他也沒有得到了子,沒有任何與此相關(guān)的利益關(guān)系。”

    宋時書:“那批料子,有多少?”

    “十幾噸吧,”秦元正想了想,“那時候翡翠還不算太貴,市場不廣,料子也都是原石,還沒仔細解出來,不知道最后能開出多少精品,不過也算是很多了。”

    也就是說,如果從事這個行業(yè)的人,得到了這批料子,將是一筆巨大財富,單說作品,一定會源源不斷,面世不少。

    關(guān)格:“可肖知年神隱了很多年,沒有一件作品面世。”

    這一點,他查的很清楚,肖知年年輕時還有過幾件作品,但數(shù)量不多,之后很快就來到B市,開始進行對安家的算計爭奪,安家主要經(jīng)營的方向是工廠實業(yè)類,有食品相關(guān),也有農(nóng)業(yè)相關(guān),并沒有做珠寶,肖知年娶了安玥,改了姓,正式入主公司,邊學邊經(jīng)營,更沒有碰翡翠雕刻,只是在幾年后,開始了珠寶線的公司,慢慢經(jīng)營,及至到今年,幾乎所有人都忘了他原本姓肖,更不知道他最初是個翡翠雕刻師。

    他本人包括他的公司,他兒子后來的原創(chuàng)品牌,都基本沒有翡翠元素出現(xiàn)。

    如果是他得到了料子,這種表現(xiàn)有些不合理。

    “是啊……”老爺子嘆氣,“就是因為這個,宋青晨沒辦法懷疑他,你拿到了東西,總會用不是?一年不用,兩年不用,還能一輩子不用?現(xiàn)在信息越來越發(fā)達,只要那批料子出現(xiàn)在市場,我們都會注意到,可就是沒有,連恨一個人,好像都沒什么理由。”

    “肖知年這個名字,很快消失在翡翠行業(yè),沒有人找得到,這件事就更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消息。”

    宋時書捏著茶杯的指尖有些發(fā)白:“可最后,你們還是知道了是不是?”

    如果不是,以爺爺?shù)男宰樱豢赡苷f姓肖的半點不好,還被他聽到了。

    “你爺爺知道了一個外國人的名字,叫Kean。”

    秦元正垂眼:“我不知道他怎么打聽到的,是一只自己沒放棄,還是突然機緣巧合,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當年這批料子,跟這個外國人有關(guān),也跟肖知年有關(guān),國內(nèi)市場上一直沒出現(xiàn)這批料子和這批料子做成的作品,是因為肖知年本人也并沒有拿到手,他當年想坑你爺爺一把,也被別人坑了一把。”

    宋時書:“所以那批料子……還在?”

    “還在。”

    秦元正篤定:“應該是有什么原因,外國人沒使用,肖知年也拿不到手,料子仍然還是那批料子,一點都沒有在市面上出現(xiàn)。”

    宋時書:“可是我爺爺付了錢。”

    “是,”秦元正冷哼,“它們本該就是你爺爺?shù)模 ?br />
    宋時書沉默。

    秦元正看著他,嘆了口氣:“你能來找我,我其實很高興,也替你爺爺高興,不管這件事最后結(jié)果如何,有一個這樣的孫子記掛,他這些年養(yǎng)你都值得了。”

    關(guān)格視線掠過宋時書,看向秦元正:“宋爺爺和您都對這件往事諱莫如深,不愿提起,除了不想讓小罐為這些往事難過,還因為這其中的巨大利益。”

    翡翠這幾年價格漲成什么樣,行業(yè)內(nèi)外的人都知道,十幾噸翡翠原石,當年尚不能算便宜,現(xiàn)在拿出來,基本就是天價,巨大的利益,必然裹挾著巨大風險,小罐直接一頭扎進去,一個不小心,失去的將不僅僅是錢財。

    “孩子,錢都是外物啊……雖然很重要,但我們有手藝,踏踏實實過日子,一定不會窮,何必拼了命去爭搶呢?”

    秦元正聲音蒼老:“宋青晨,我,我們這一輩子的追求,眼睛盯著的地方,心思用的地方,從來不是錢,我想念宋青晨也沒有這么多年對這件事心心念念,繃著放不開,不然作品表現(xiàn)不會那么豁達,那么善良柔軟,在我們眼里,有些東西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生活,以后的日子,老一輩雕刻技術(shù)的代代傳承……”

    “不能被仇恨迷了眼啊,你們還太年輕,太容易鉆牛角尖,我們這些老頭子沒辦法,只能少說點話,勸你們往正路上走。”

    宋時書聲音有些澀:“我知道,爺爺和您的苦心,我都懂。”

    秦元正拍了拍宋時書的肩:“孩子,老頭子對不住你,當年我也一頭扎在學藝上,本身性子冷,對誰都沒太著緊,和你爺爺只能算熟些的新朋友,并不算摯友,好多事都不知道……”

    宋時書恭恭敬敬給他續(xù)了杯茶:“您千萬別這么說,愿意跟我講這些,我都要在夢里笑了,我爺爺在世的朋友不多,我想說說話都找不到人,以后只怕會常來打擾,您可別怪我太不客氣。”

    秦元正笑了,看向關(guān)格:“我瞧著你還行,穩(wěn)重,心里有數(shù),我那孫子雖然不傻,可除了唱歌掙錢,別的方面欠了點,考慮不到那么多,小宋這,你幫忙多看著點,有事就說話,我孫子你隨便用,需要我老頭子出場,直說就行,可就一點——不管怎么樣,都不許涉險。”

    關(guān)格:“您放心。”

    老爺子說了這么多,有點乏累,又交代兩句,起身離開,很是灑脫。

    關(guān)格指腹碰了碰茶杯,溫度剛好,拿起來,哄著宋時書喝了一杯:“你現(xiàn)在……怎么想?”

    還能怎么想,當然是——

    “讓他們吐出來。”

    宋時書唇角繃著,眼神莊肅:“他們欺負我爺爺。”

    爺爺當年很多身家壓在這批貨上,間接導致了后面很多年的窮困,以及不怎么好的精神和生活狀態(tài)。他老人家心寬,對這件事可能并沒有那么仇恨,因為雖然被人算計,但那人并不算朋友,頂多是損了錢財,并沒有在情感上受到傷害,可因為這些事,多少會在平常和人接觸時有些心灰意冷,沒了那么多熱情和活力。

    比如在他的印象里,爺爺全部的熱情和耐心都用在了作品和照顧他身上,并沒有像秦元正說的那樣,特別喜歡交朋友,喜歡融入圈子,他在所有人眼里,只是一個和藹好說話的老頭,沒人會討厭,但從來不會走出去,經(jīng)營自己更大的圈子。

    這么多年,爺爺和秦元正都沒有見一面,說看緣分,可緣分,不也能自己創(chuàng)造嗎?這么多年,為什么一直不肯離開家,到外面走一走?

    宋時書覺得很惋惜,也有太多意難平。

    肖知年不用說,這么多年不出現(xiàn),明顯是心虛,可具體怎么算計的爺爺,過去這么多年,細節(jié)除了他自己,估計沒有別人知道,想要搞清楚,只能問他了。

    其實弄不弄清楚都沒關(guān)系,宋時書也并不想較真,非得知道當年所有細節(jié),他只要知道爺爺吃了什么虧,是誰干的,把這個虧討回來就行。

    關(guān)格牽著宋時書的手,帶他站起來:“那先離開?”

    宋時書看了看老爺子工作室的門:“還沒有和秦爺爺打招呼……”

    “他都懂。”

    關(guān)格拉著宋時書往外走:“等一切落定,我們再來看他老人家。”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3 章 他追很多人

    回程時并沒有選擇高鐵,而是自駕。

    車行在高速公路,窗外樹影快速被拋在后面,天空白云都好像離的不遠,今天不是休息日,路上車子寥寥,好像曠野四外,只有他們。

    車子上音樂聲放的很輕,宋時書沒有說話,一直很沉默。

    關(guān)格聲音融在音樂里,低輕溫柔:“還在難受?”

    “有點,”宋時書看著前面寬廣無垠的路,“但好像……也有點興奮。”

    壓在心頭很久的事終于找到了突破口,情緒得以釋放,此刻他并沒有強烈的仇恨和憤怒,肖知年不值得,他只是更加想念爺爺,心疼爺爺……

    宋時書轉(zhuǎn)頭,看向關(guān)格,紳士手搭在方向盤上,姿態(tài)從容放松,側(cè)臉融在窗外樹枝落下的光影里,很帥:“我想做這件事。”

    “那就去做,我會幫你。”

    前面彎道,關(guān)格并沒有轉(zhuǎn)頭看他:“要不要睡會?”

    “不了,睡不著。”

    宋時書低頭,開始和樓蒙發(fā)信息。

    關(guān)格:“不準備回去當面說?樓蒙可能會哭。”

    “我有點忍不住……”

    宋時書頓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什么,轉(zhuǎn)頭看向關(guān)格:“對不起。”

    關(guān)格:“嗯?”

    宋時書垂了眼:“會很累吧,這樣遷就我。”

    為什么回程不選擇高鐵,為什么開車不要司機,非得自己來,關(guān)格一定猜到了他會沉不住氣,會憋不住,路上就會找樓蒙聊,而這些事是不方便別人聽到的,不管是通行旅客,還是司機,關(guān)格早就考慮到了,所以才自己開車帶他。

    關(guān)格隨著路況,轉(zhuǎn)動著方向盤:“開車的話,不累,一路高速,時間并不會太久,我也很久沒有這樣享受駕駛的快感了。”

    天寬地闊,白云相伴,樹影在側(cè),帶著自己的寶貝馳騁曠野,的確是很不錯的感受。

    “至于遷就……我認為你應該換個形容詞。”

    前路平緩開闊,關(guān)格空出右手,抓住宋時書的手,帶到唇邊親了一下:“感謝寶貝,給我機會照顧你。”

    宋時書心跳漏了半拍,想把自己的手收回來,又擔心影響到關(guān)格開車,慢慢的,耳根紅了。

    “不要想太多。”

    關(guān)格松開了宋時書的手,專注開車。

    宋時書低頭看手機,手指幾乎在屏幕前畫出殘影,打字速度飛快。

    樓蒙的回應情緒也很激烈,滿屏都是感嘆號,夾著帶有強烈情緒的語氣助詞帶罵街,滿屏的字,一時回應飛快,一時又停頓沉默很久,才重新回復……

    還按掉了宋時書的視頻電話邀請,沒準還真的克制不住,咬著拳頭哭過了。

    車行到B市,下了高速,路況開始變的不好,走走停停的磨人。

    宋時書放下手機,看向關(guān)格:“要不我來開會?”

    大一時考過駕照,上路應該沒問題,就是不怎么經(jīng)常使用這項技能,可能會有點生疏。

    正好前面紅燈,關(guān)格踩了剎車,伸手摸了摸宋時書的頭:“我不累,晚飯想吃什么?”

    宋時書:“外面吃?”

    開車這么久,怎么可能不累,他有點舍不得,不想紳士做飯。

    關(guān)格低笑:“心疼我?嗯?”

    宋時書:……

    “好, 外面吃,”寶貝害羞的樣子很可愛,但不能一直逗,關(guān)格收了笑,“我知道有家私房小館不錯,就在家附近,想過去吃,還是讓他們送餐?”

    宋時書:“送餐吧。”

    去店里吃還不是要開車,今天就別折騰了。

    “好。”

    關(guān)格計算著到家的時間,在下一個紅燈時,滑開手機,快速點了餐,預約送到家的時間。

    兩人到家時,沒有看到餐廳送的餐,看到了蹲在門口,快成蘑菇的樓蒙。

    “你們可回來了,這什么破臺階,這么硬,我屁股都磨疼了!”

    樓蒙跳過來,看起來很著急,想要想往常一樣,給宋時書拿行李,可看到宋時書,他有點沒忍住,過去抱住就撒不了手:“小罐……我們終于能幫爺爺干點事了……”

    宋時書眼底泛酸,拍了拍小伙伴的肩膀:“嗯。”

    關(guān)格拎起行李,看到遠方過來的送餐車,音調(diào)緩慢:“該吃飯了。”

    宋時書放開樓蒙:“一起吃,你肯定也餓了。”

    樓蒙看到關(guān)格那個死樣子,就知道這人吃醋了,他和小罐什么關(guān)系,這種醋這人也吃!

    “就怕沒有我的份。”

    心情好不好,陰陽怪氣都不會遲到。

    關(guān)格沒說話,只是看向宋時書,優(yōu)雅又有點委屈的笑了下。

    宋時書秒懂,紳士辦事,什么時候不周全過?必然是看他和樓蒙聊了一下午,知道肯定會一起吃飯,菜點足分量了!

    “瞎說什么,我們家永遠都有你的飯,快點,給我拿行李!”宋時書開始命令人了。

    樓蒙:……

    他品著這話不對,什么叫‘我們家’,把他排擠在外面了!

    再看關(guān)格,心機狗,還敢沖著他笑!必然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使手段了!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好吃到讓人食指大動的飯菜甚至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這次帶回來的信息,接下來的應對。

    “……沒想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姓肖的老東西真不是個東西!”

    樓蒙聽完宋時書補充說明的過程,瞇了眼:“這老狗肯定不老實,我們不能貿(mào)然上前問,他不可能給實話,揍個三五頓都是咱們太仁慈,他們家現(xiàn)在不是在推新品牌嗎?他自己主推的珠寶線,還有他兒子的原創(chuàng)平臺,都借著上回節(jié)目的東風,搞的還挺熱鬧,我早就看不慣了,賺什么賺,咱們卡了他們!”

    會這么說,肯定是有了還算靠譜的想法,樓蒙快速過了下剛剛坐到門口,琢磨出的主意:“我之前不是跟你說,認識了一個搞物流的人嗎?”

    “物流?”宋時書快速反應過來,“你想讓他們的料子供應鏈出問題?”

    這年頭幾乎所有貨品原料都要走物流運輸渠道,可一般的物流公司,應該做不到?

    樓蒙就笑了,笑的可神秘:“當然不是一般的物流公司,是主要業(yè)務鋪在海外,走船運航線報關(guān)的大貨物流,我認識的這個人,剛好是這個行業(yè)最大最強的掌舵者,手里有最大船隊,也有全球航線。”

    “肖知年做的要是別的生意,咱們都這么搞不了,可他做珠寶生意,不管鉆石紅寶石藍寶石珍珠還是翡翠,咱們國家都沒有礦藏,都得進口,咱們不貪他的東西,讓物流上出點什么小問題,拖延一段時間……”

    原料拖延,成品就得拖延,成品拖延,回款資金和品牌效應就會出現(xiàn)問題,現(xiàn)金流都出問題了,決策者能不著急?

    樓蒙瞇了眼:“他最好到時候能明白過來是誰在搞他,然后過來求我們,把坑了爺爺?shù)臇|西吐出來,換我們放他一條生路!”

    宋時書想了想:“這個主意不錯,但……”

    關(guān)格:“當年那批料子價值太高,與他一時的麻煩并不等價,他未必愿意交換。”

    但這個想法肯定是好的,肖知年很有耐性,針對他一次兩次,他未必會亂,這個打法,完全可以作為開頭。

    樓蒙也知道,滿不在乎:“慢慢來唄,就看他能挺到什么時候才坐不住!”

    他還臉色肅穆的看向關(guān)格,認真提醒:“不過這老東西就算發(fā)現(xiàn)被人針對,第一反應也想不到我和小罐,他會想辦法解決問題,找人脈沒準會找到你頭上,你到時候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知道嗎?我會帶小罐走的!”

    宋時書:……

    怎么又有自己的事了?

    關(guān)格看了看宋時書,微笑頜首:“當然。到時他們的合作商方面,我也能斷一斷,加把火。”

    宋時書:“你同意萌萌的主意?”

    “總要有個開頭的方向,無傷大雅,”關(guān)格揉了下他的頭,“有我盯著,你放心。”

    宋時書有些猶豫,認識關(guān)格這么久,多少了解這個人的脾氣和行事風格,他和他的集團,一直秉持的都是良性競爭的姿態(tài),會竭盡全力爭取訂單合作,也會有緊張刺激的談判前后,可很少會明目張膽,為了打壓而打壓,摧毀別人的公司……

    這個決定,似乎有悖他的原則。

    關(guān)格眼底一暖,他就知道,他的寶貝懂他。

    “有件事,我早就想做了,你應該也能猜到?”

    “什么……”宋時書心底迅速轉(zhuǎn)動,想到了一個方向,“外資侵蝕?”

    一直以來,國內(nèi)市場都面臨這個困境,我們的市場和消費能力,吸引來了大量資本力量,在我們本土還沒有強橫資本和其抗衡時,被搶占了大片地盤,無情收割,這種情況什么時候是個頭?誰能來帶頭做反擊?

    關(guān)格:“G集團這些年一直在做這件事,旗下品牌因此有很多在虧錢,但沒關(guān)系,我有別的項目在賺錢,賺的還不少,完全可以覆蓋損失,還讓所有員工過得很滋潤,現(xiàn)在,大時機到了。”

    國力和國人水平的提升,有很多事已經(jīng)看到了風口,那就不必再忍耐。

    “我們還可以這樣……”

    關(guān)格微微傾身,壓低聲音,說了更多的細化計劃,比樓蒙的成熟多了,也讓宋時書大開眼界。

    這天晚上過后,第二天,樓蒙就開始了如火如荼的行動。

    很快,安氏集團和安嘉茂的‘美雅’品牌就覺得很難受了,新的設計系列已經(jīng)上線,宣發(fā)都做了,市場翹首以盼,原料卻卡在路上,不能按時回歸,到時候拿什么出來賣?

    偏偏在這個時候,G集團旗下珠寶品牌一反常態(tài),做了很多大張旗鼓的運營手段,就比如‘翠茵’品牌,運營官顏芷穩(wěn)準狠的把握機會,在翡翠飾品上一騎絕塵,別人都沒反應過來前,用超好的料子超多的作品,把品牌名字牢牢釘在了消費者心里,其他伙伴品牌也是,因都在G集團,本就有競爭關(guān)系,也都更賣力,在安氏集團萎靡的這段時間,搶占了大片大片市場。

    G集團本來就是個龐然大物,當有一天不想低調(diào),每天的動作都能上好幾條熱搜,不但是珠寶品牌,集團的金融板塊和投資領(lǐng)域也捷報頻傳,屢屢讓內(nèi)行佩服,讓外行震驚。

    一個體量這么大的集團,想要擠壓個別公司的空間,簡直不要太容易。

    安嘉茂實在頂不住了,給肖知年打電話:“爸,怎么辦啊,我現(xiàn)金流出問題了,眼看要停擺……”

    “慌什么?”

    肖知年心里一邊大罵秦元正老東西壞事,一邊穩(wěn)住情緒:“你又不是沒有別的底牌,那個Payson,你不是很熟?”

    安嘉茂頓了一瞬:“他……最近很忙,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聯(lián)系了。”

    肖知年:“他在追你。”

    漫長的沉默中,安嘉茂理解了父親的暗意,聲音艱澀:“他追過很多人。”

    Payson絕對不是什么好人,追求過很多人,也拋棄過很多人,他本人在業(yè)界名聲不好,跟過他的人,同樣名聲都不好。

    父親讓他去和這個人打交道,什么意思,再明顯不過。

    安嘉茂是真的沒想到,有一天親爹會賣他,絲毫都沒有猶豫。

    “你有更高桿的手段和技巧,不是嗎?”肖知年聲音略緩,“只要能度過這個階段,他也算不了什么。”

    安嘉茂垂眸,掩下情緒:“但他在集團內(nèi)并非一呼百應。”

    “我們要的,也并非他的一呼百應,Kean先生,他不是能牽線,讓你認識?”肖知年瞇了眼,“我們走了這么久,才找到一個靠譜的接觸方式,只要這條線順利,國內(nèi)市場甚至都算不了什么,我們可以在國內(nèi)外大舉進攻廝殺。”

    安嘉茂沉默很久:“我會考慮。”

    他并不想這么做,想了很多辦法挽救自己的品牌,可都沒有用,躊躇幾天后,還是找到了Payson。

    Payson最近正好跟集□□來亞洲市場的新對手Bruse斗得如火如荼,不但沒打過,還被Bruse一點點侵吞了自己的陣營地盤,非常煩,且沒空。

    他不想搭理安嘉茂,美人再好看,也不是自己的事業(yè)?可安嘉茂表現(xiàn)的格外乖巧順從,勾引信號頻發(fā),艷色惑人,他也實在有點意動。

    “你不是說我們各自發(fā)展,互利互惠?我這邊沒時間找宋時書,你怎么也沒拿下關(guān)總?”Payson曖昧地揉捏著安嘉茂的手,話說的意味深長。

    安嘉茂不是沒找過關(guān)格,但這次他們家集團的危機,好像就跟關(guān)格有關(guān),他找過,也打過電話發(fā)過消息,但關(guān)格一如既往沒理他,好像根本就沒看到。

    如果能有別的辦法,他怎么可能找過來?

    “你最近這么忙,”安嘉茂手搭在他肩頭,緩緩滑過領(lǐng)帶,聲音都不算暗示了,“要不要我?guī)湍銓Ω禕ruse?”

    Payson向來是沒什么節(jié)操的:“好啊,你幫我對付他。”

    他信安嘉茂的手段,就算起不到什么決定性的作用,幫不到什么大忙,能惡心一下對手也是好的。

    “你要什么?”他摟住安嘉茂,鼻息落在對方頸間。

    安嘉茂難耐地仰起頭:“介紹Kean先生給我。”

    “好。”

    交易達成。

    兩個人有了之前約定好的,暢快淋漓的一夜。不過到底誰暢快,都不好說了。

    ……

    城市的另一邊,Payson的國內(nèi)對手Bruse,正在和關(guān)格吃飯。

    “你對外國資本并不歡迎,”Bruse晃著手里紅酒,“為什么要促成我來這里任職的事?”

    關(guān)格:“并非不歡迎,是對某些手段不太歡迎,有看好市場的金融投資,我們一向持歡迎態(tài)度,我只是不喜歡有些人心思太歪,手伸的太長。”

    Bruse懂了,伸手舉杯:“感謝我們彼此的紳士風度,接下來的競爭,我可不會留手。”

    關(guān)格也舉起了酒杯:“合法合規(guī)的前提下,我也不會手軟——敬欣欣向榮的市場。”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4 章 來自對手的威脅

    市場上的震蕩,大集團之間的掰手腕,你來我往的手段,外行人可能看不太懂,內(nèi)行人卻已經(jīng)足夠興奮,按耐著心情,期待下一波精彩。

    安嘉茂既然和Payson結(jié)盟,提出了幫他對付Bruse,就不會什么都不干,本想借著自己對國內(nèi)市場的熟知度,利用信息差,欺負這個外來人,沒想到Bruse過來前是做過大量功課的,跟關(guān)格也很熟,有不懂的問題會虛心請教,關(guān)格也會幫忙……他的那點手段,根本就不夠看的,全部像打在了棉花上。

    沒能派上用場,夸下的海口圓不上,他在Payson這里當然也得不到什么好處,自己的品牌和自家公司那邊,就別指望Payson幫忙了,不過Payson還算說到做到,答應幫忙牽線Kean一事,并沒有反悔,只是需要配合對方時間,最近不行。

    安嘉茂的生活無比壓抑,心情是,工作也是,他沒有和父親爆發(fā)爭吵,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決定,一切尚未最終落定,也不一定會輸。

    可情緒上的緊繃,難免投射在生活處處,安家的氣氛無比壓抑。

    母親安玥一如既往不著家,什么時候回家,在不在家,不知道;父親肖知年慢吞吞的修剪花草,本來拾起的翡翠雕刻也不干了,每天陰著臉,不知道在想什么;樓上的姑姑肖蘭心仍然是板著臉,不動,也不說話,只是偶爾發(fā)出一聲冷笑。

    當空間環(huán)境特別安靜時,這種笑聲就越發(fā)顯得驚悚可怕。

    安嘉茂和父親商量過,也不是沒想過別的辦法,比如把以前積攢的作品放出去,掛到拍賣行拍賣,爭取更多的資金回流,但樓蒙是干什么的?

    他看起來年輕,二十來歲,好像不是什么行業(yè)資深,可和宋時書一樣,他從小就在圈子里混,宋時書喜歡雕刻,他喜歡玩料子,跑拍賣,所有宋時書扎根技術(shù)學習,不理人的時候,他都在和拍賣行的大叔交朋友,來來回回跑著玩,邊看邊聽還特別愿意跑跑腿,宋時書小有成績,作品能入人眼,往外賣的時候,他也把拍賣行門道摸了個差不多……

    宋老爺子之所以在宋時書身體漸好后,還窮,也有一方面原因,是出了原始資本,給樓蒙去這個行業(yè)撲騰,盈虧都沒關(guān)系。

    宋時書不負爺爺所托,技術(shù)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有自己的風格,樓蒙也不落人后,把一個拍賣行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經(jīng)營的風生水起,他雖年輕,但很多在這種家庭背景下長大的孩子,都未必比他厲害。

    以前是沒什么機會表現(xiàn),現(xiàn)在入主B市,順便扎了根,短短時間借風而起,打下一片天空,還錨定了仇人,搞點小手段壓制,簡直易如反掌。

    撞到你爺爺槍口上了,不收拾你收拾誰!

    安嘉茂和父親的打算,直接遭遇滑鐵盧,不但沒能回流資金,反而聲譽口碑急轉(zhuǎn)而下,以后的生意可能都不會好做了。

    誰能想到呢,十年前如日中天的安家,這些年雖然低調(diào)下來,仍然有巨大體量的安家,竟然摧枯拉朽一般,一天比一天差,每一天都在崩塌,可能馬上就熬不住了!

    市場上看笑話,內(nèi)行人看熱鬧,處在風暴中心的本人,也坐不住了。

    肖知年還有一個塵封多年的柜子,找出來一樣東西……

    很快,宋時書就收到了一條陌生手機號碼發(fā)的短信:你爺爺當年留下的東西,想不想要?

    陌生的手機號碼還很張揚,直接署了自己的名字:肖知年。

    不是安知年,是肖知年,還精準找到了宋時書身上,很明顯,對方并沒有被這一連串事件打懵,他一直都知道怎么回事,危機從何而來,為的是什么。

    他拿出來的籌碼也不是當年的批料子,他對此諱莫如深,一字不提,拿出的是宋青晨的私人物品,這個東西對別人來說可能沒有一點意義,威脅不了,可對宋時書來說,那是爺爺?shù)倪z物。

    爺爺已經(jīng)走了,留在這世上的東西只會越來越少,不會越來越多,宋時書怎么可能放過!

    “卑鄙!”

    樓蒙知道這件事,罵了半天街:“……這老狗怎么不去死!”

    這個針對肖家父子的起始局,大部分是他和關(guān)格在前面沖鋒,沒有讓小罐參與,小罐要是在翡翠雕刻行做文章,不是不行,會太顯眼,太容易被人猜到,小罐也不是愛耍這種心眼的人,他和關(guān)格都心疼,沒想到姓肖的老狗什么都知道!

    當年和老爺子有那么大恩怨,肖老狗肯定心虛,害怕,小罐在這一行嶄露頭角的時候,沒準他就注意到了,那時沒注意到,這幾個月上節(jié)目也一定注意到了,沒準直接盯著小罐,想試探他知不知道當年的事……

    那小罐和關(guān)格去H市找秦元正的事,這老狗沒準也知道!

    看到他們?nèi)チ耍樌娡昀项^,順利回來了,多少也能猜出點什么,猜不出,對照最近關(guān)格和他對安氏集團的攻擊,也能想明白,想明白了,按兵不動,硬生生挨揍——

    原來是有底牌!

    原來在這等著他們呢!

    樓蒙氣的跳腳:“他手里能有爺爺什么東西?爺爺跟他關(guān)系一直不好,不可能送什么東西給他,過去這些年提都沒提過他的名字,他怎么可能有東西,怕不是在騙人!”

    關(guān)格就鎮(zhèn)定多了:“可能在說謊,也有可能真的有——這個鉤,我們不能不咬。”

    面對兩個人關(guān)切的目光,宋時書知道自己不能慌,努力克制著指尖的顫抖:“咬就咬……至少也證明了,他知道我們?yōu)槭裁炊鴣恚斈昴桥献拥南侣洌欢ê退嘘P(guān)。”

    “別怕。”

    關(guān)格握住宋時書的手,眸底黑色沉郁危險:“既然知道我們會在意,他就一定會替我們保管好,非常嚴密周全,才好發(fā)揮救命稻草的作用——既然是救命稻草,當然是命要沒的時候,價值最高。”

    樓蒙猛拍大腿:“沒錯,不到玩命的時候,他一定不會扔掉這個底牌,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贌鸦穑窟發(fā)短信,憋不住了自己找過來談判啊!”

    關(guān)格捏了捏宋時書掌心:“信不信我?”

    宋時書看著他的眼睛,深邃專注,又充滿柔情:“嗯。”

    關(guān)格笑了:“那就不要著急。不要回復他,不要理他,不要給他半分眼神。”

    宋時書:“好。”

    接下來,連樓蒙都不用出手了,關(guān)格雷厲風行,對肖氏父子進行了秋風掃落葉般無情的攻擊,什么樣的手段都有,資金鏈方面的銀行信貸,項目爭搶的如狼似虎,市場運營導向,包括公關(guān)的數(shù)管齊下,安家集團瞬間岌岌可危,所有子公司品牌都面臨著巨大經(jīng)營風險,隨時都有可能倒閉。

    混跡商界多年,關(guān)格什么場面沒見過,什么麻煩沒處理過,什么手段不會,有些過于黑險的手法,之前不輕易用,是因為太殘忍,太不留情,不是好的競爭方式,大家都沒仇,做人留一線,沒必要魚死網(wǎng)破,現(xiàn)在放開了玩,用的比誰都溜,直接打到對方反應都反應不過來,直線滑跪。

    心情很不爽快,關(guān)格還順便揭發(fā)了安嘉茂設計作品抄襲的事。

    這種消息,在品牌發(fā)展良好,沒有別的危機時,效果未必會好,因為人家有公關(guān)集團,有太多洗白話術(shù),輿論引導空間,大眾消費者不一定會信,可在安家企業(yè)受到重創(chuàng)之跡,集團和安嘉茂本人都分身乏術(shù),縱然有心應付,各種資源配合也跟不上,表現(xiàn)在大眾消費者面前的就是心虛兩個字,都心虛了,那肯定是真的啊!

    一時間有關(guān)抄襲的消息亂飛,各個證人雨后春筍一般,出現(xiàn)在各大平臺,將自己的設計稿和安嘉茂之前的設計成品作比對,從時間到細節(jié),從靈感到創(chuàng)作方式,直接把人錘了個死死。

    至于為什么安嘉茂抄襲這么多年沒有被發(fā)現(xiàn),是因為他太隱晦,每次都借口聊靈感,聊天,讓別人指出自己覺得不和諧的地方,但最后用的都是別人的東西,還叫別人有口說不出……

    肖飛文這個時候已經(jīng)在國外,他看到了國內(nèi)鋪天蓋地的熱搜消息,也跟著傳了幾張自己的設計構(gòu)思和安嘉茂的作品對比——

    抄襲是最浪費藝術(shù)生命的事,希望大家引以為鑒。

    他并沒有說太多,惡人總有惡報,他現(xiàn)在跟著新的導師,開拓了不少眼界,也學到了很多新知識,未來還有長長的路要走,為這種人遺憾難過不值得。

    安嘉茂雖然有獨立的設計師原創(chuàng)品牌,可他姓安,父親就是安氏集團總裁,普通人并不知道業(yè)界動蕩,只是從這個點出發(fā),再次責問安氏集團,這一次關(guān)注更多的是作品方向,也不知道誰那么有才,竟然發(fā)出了之前震動翡翠界的大師名字,蟬豐。

    這個蟬豐竟然是安嘉茂的父親安知年!

    業(yè)界非常惋惜,你這么厲害的人,竟然不會教兒子嗎?

    也有人表示,未必是不會教,是教的東西,本身就是自己的那一套呢?

    這個蟬豐大師,從來沒在市面上出現(xiàn)過,一出現(xiàn)就震蕩市場,大殺四方,有這本事,為什么之前一個作品都不做,看起來像躲著誰的樣子?

    前段時間作品一面世,就有人說蟬豐大師在當年宋老爺子遺風,莫非……

    大家意會言傳,還沒扒出是否抄襲的事,就被別人提醒,宋老爺子遺風,難道不是三世大師更像嗎?

    翡翠雕刻行業(yè)因為最近的事風起云涌,各方關(guān)注,大家一對比,發(fā)現(xiàn)了不得,這位三世大師作品不算多,總是在各大比賽場合拍賣行見到,每年幾個,不多,但很精,對比來看,確實更有宋老爺子遺風,并不是外形像,是內(nèi)里承載情感的雕刻表達,一衣帶水,有承襲之風。

    大家好奇之下,去追尋三世大師的名字,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個名字底下,竟然是年輕的翡翠雕刻師宋時書……

    都姓宋,難不成是一家人?

    那這個安知年總跟人家不對付,莫非是仇人?

    關(guān)格的一通操縱,不但再一次猛烈打擊了安氏集團,讓他們從實力到名譽,哪一個都翻不了身,也讓宋時書的名字,也再一次被眾人熟知,被捧上神壇。

    宋時書還沒反應過來呢, 就見仗打成了這樣子,有點懵懵的。

    “為什么……要告訴所有人我是三世?”

    “你這么優(yōu)秀,應該被所有人看到,”關(guān)格輕吻他頭頂,“不想這樣?”

    宋時書搖了搖頭:“倒也沒有。”

    他并沒有刻意隱瞞自己,關(guān)于雕刻,他一切都可示人,只是感覺沒有必要,如果有需要,直接告訴大家也沒什么,就是……

    “你怎么知道的?”

    宋時書轉(zhuǎn)身,看著關(guān)格的眼睛,對方還沒回答,他就悟了:“萌萌不會和你說,可拍賣行的作品進出渠道……有些并不保密,關(guān)注就會知道。”

    關(guān)格攬了他的腰:“為什么叫三世?是有什么特殊意義?”

    宋時書想起過去,笑了:“其實也沒什么特殊,我們做雕刻師,很多時候需要落款,有些人會另起,有些人直接用自己名字,沒特殊規(guī)定,可小時候,我爺爺對我要求特別嚴格,我那時候自我感覺很好的作品,他根本看不上眼,也不允許我落款往外賣,但小孩子較真么,總想證明自己,不讓我落款,我就偷偷想個方式……”

    “我叫宋時書,三個字,拼音首字母都是S,我就故意在作品上用線條表達特殊的S標記,有種隱秘的小心思,希望被人發(fā)現(xiàn),可后來被人發(fā)現(xiàn)后,又覺得不太妥當,什么三S大師,不倫不類的,我就想起個諧音,第一個想到的是三思,剛想到就放棄了,什么三思,聽起來好像我在天天反省,每天都會做錯事似的,就改了三世,后來就……這么繼續(xù)下來了。”

    “好聽的。”

    關(guān)格垂眸看著他:“故意不告訴我,嗯?”

    “你又沒問過,我也不是在故意隱瞞,”宋時書視線掠過小房子儲藏室的方向,“你還不是瞞了我?要不要解釋解釋,里面的小烏龜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5 章 好像瞞不住了

    哦豁,翻車了。

    被發(fā)現(xiàn)了?寶貝終于找到他的‘小秘密’了?

    關(guān)格很難形容這一刻自己的心情,心臟緊了一下,跳的有點快,可相比擔心,更多的是期待,寶貝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一定是去過儲藏間了,悄悄的,背著他去,必然是對他好奇,想要了解他更多。

    他早就期待著這樣的瞬間,朝寶貝敞開一切的時機。

    可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下意識的反應又是一回事。

    “寶貝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

    “撒謊。”

    宋時書看著面不改色撒謊的紳士,心說我信你個鬼,紳士的確優(yōu)雅可愛,但也有藏在深處,讓人輕易看不到的壞心眼:“那里有一只晴水小烏龜,我雕的,還有一鹿有你,我一眼就能認出來,都是我在微博賬號接的客單,整個雕刻過程都在直播間展示過。”

    關(guān)格勾唇:“今天看到的?”

    宋時書沉默片刻:“我想起了上次酒醉后的片段。”

    他那時候沒斷片,只是意識有些昏沉,酒醒后當時沒想起來,最近思考爺爺?shù)氖?經(jīng)常陷入回憶,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這些片段。

    沒想起來時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想起來后,那些記憶清晰無比,甚至不需要去儲藏室確認,他連當時小貓咪上躥下跳,魯莽又可愛的樣子都想起來了。

    他認真看著關(guān)格,眼睛眨都不眨:“是你買了它們,對不對?”

    關(guān)格話回的也很認真:“我很喜歡它們。”

    他神情并不作偽,宋時書看的出來,他對翡翠的喜愛歷久彌深,并不是從自己的作品開始,而是很早很早以前,關(guān)格就喜歡翡翠,購買有翡翠,收藏有翡翠,遇到自己的作品,大概也是緣分,真的喜歡,就會想辦法買。

    宋時書知道自己的作品名額并不好搶,完全隨機,完全隨緣,完全隨當時自己的心情,關(guān)格一定做了很多努力,才能搏到一定概率,猜到他當時會產(chǎn)生靈感,想要雕刻的作品類型,發(fā)來定制請求。

    今天是平安夜,早在前幾天,關(guān)格就陸陸續(xù)續(xù)的帶東西回來裝扮小房子,不同顏色,閃耀著光芒的小彩燈,掛滿小鈴鐺小鹿角各種禮物的圣誕樹,房間角落隨處可見,時換時嬌艷的新鮮小玫瑰,連小貓咪脖子上的蝴蝶結(jié)都換成了紅色,鑲著精致的金邊。

    很難想象,他是怎么在這么忙的時候,還能順便做到這些事的。

    宋時書看得到對方的重視和細心,不僅僅因為節(jié)日,還因為這個小房子,因為自己在這個小房子里。

    有點生不起氣。

    “……你是我直播間的榜一大哥,gege。”

    還騙他無意中叫了很多聲哥哥。

    關(guān)格輕笑:“好像瞞不住了。”

    宋時書:“你一直在套路我。”

    直播間的打賞,私發(fā)的聊天信息,若有似無的靠近……

    紳士太懂得掌握分寸,話不多,適可而止,從沒給他帶來任何社交壓力,反而讓他非常信任,偶爾聊起來時格外沒有負擔,非常穩(wěn)重可靠。

    可現(xiàn)實中穩(wěn)重可靠的榜一大佬,早已經(jīng)和他認識,把他接到了小房子里,締結(jié)了一份特殊的親密關(guān)系。

    他看著關(guān)格:“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不是嗎?”

    “……嗯。”

    關(guān)格聲音很輕,眼神也是,有月光落在他眼底,溫柔又繾綣。

    宋時書靜靜看著關(guān)格。

    已經(jīng)站到道德制高點,他現(xiàn)在應該理直氣壯譴責他,質(zhì)問他,批評他,讓他知道自己犯了多么離譜的錯誤,自省是不是要受到懲罰,以后該不該改,可……今天是平安夜。

    新的一年很快要來臨,紳士為此做了很多布置和準備,試圖讓這個家里變得更溫暖,讓身邊氛圍更輕松,讓小房子里住著的他……更開心。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紳士才忙完工作回家,都還沒來得及坐下休息一會,手里拎著給他帶的好吃的……可能還有小禮物。

    臨近節(jié)日,關(guān)格總會給他帶些小東西回來,有時是偶然看到的好玩的東西,有時是好吃的小蛋糕或口味特殊的飲品,有時是庭前玫瑰花壇沒有的,別的顏色的玫瑰,明明那么忙,卻總是記得這些瑣碎的小事。

    只要看看這個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溫暖的小房子,宋時書就生不起氣。

    何況還有小貓咪撒嬌,非常懂事的在這種時候圍著他的腳踝轉(zhuǎn),挨挨蹭蹭,像是在給主人求情。

    “你提議和我結(jié)婚,并不是一時起意,”宋時書心里,對一些事情有了新的答案,慢吞吞說,“你早就認識我,知道我是誰,大概性格怎么樣,好不好相處,你和我結(jié)婚,是認真想過的。”

    關(guān)格看著站在眼前的寶貝,眼睛干凈清澈,像月亮下的湖水,只倒映著他一個人的影子,他幾乎能透過這樣的眼睛,看到對方靈魂的純澈。

    他微垂下眼:“是,除了你,都不行。”

    宋時書十分震撼。

    這好像……也不是他猜測的答案?

    關(guān)格拉著他的手,帶他看屋子里的東西,從玄關(guān)的鳳求凰屏風開始:“房子是老房子,幾經(jīng)輾轉(zhuǎn)修繕,和最初建成的樣子早已大相徑庭,我對歷史和建筑并沒有太多的向往和追求,會住在這里,是因為這里有很多我爺爺留下的痕跡,而這些痕跡,普通人看不懂,比如這個鳳求凰,它的雕工,它的圖案,傳達著怎樣的情感,被放在這里之前發(fā)生了什么故事,爺爺為什么那么喜歡……”

    “我爺爺喜歡翡翠,受的熏陶,我從小也對翡翠有特殊的情感,可想要找到一個有共鳴之人,并不簡單。”

    宋時書懂。

    翡翠圈子不算太大,除了從事這行的商人,提供技藝的雕刻者,眼光精準獨到的收藏家,真正愿意靜下心來欣賞翡翠的,其實并不多。

    大家都很喜歡翡翠,但純粹的喜歡,有情感上的承載意義和追求的,不多。

    而每個人有自己的經(jīng)歷,有自己的脾氣和性格,就算都是真正的純粹的喜歡,也不一定喜歡的方向是一個,想要找到在這方面特別契合,有靈魂共振的人,哪怕是一點點,都很難。

    關(guān)格捧住宋時書的臉:“這里,只有你最懂。”

    他站在宋時書身前,像是在說小房子里的一切,又像是在說他自己的心。

    對方眼神滾燙,宋時書有點不太敢看:“那你都不說!”

    關(guān)格:“當時不敢,怕說了你就跑了,后來更不好解釋,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和理由,你能自己發(fā)現(xiàn),我很幸運。”

    宋時書聲音有點悶:“你還在直播間里打賞了很多錢……”

    關(guān)格:“你值得。”

    宋時書閉了閉眼:“你還詭計多端買我的作品!”

    “我喜歡你雕的東西,小烏龜,小鹿……非常喜歡,”關(guān)格指腹輕輕掠過宋時書掌心,“我還想要更多。”

    宋時書耳根微紅,看了眼儲藏室的方向:“你不是有了很多?”

    “可是樓蒙更多。”

    關(guān)格低眸,聲音低輕:“那時樓蒙朝我炫耀,收藏有一屋子你的作品,我吃醋了,我也想有一屋子。”

    宋時書:……

    關(guān)格靠近,抵著他的額頭,氣息交纏:“可以嗎?”

    靠得這么近,搞的這么曖昧,嘴里問的是可不可以擁有更多你的作品,實際卻像在索吻,問現(xiàn)在可不可以,你是否允許。

    “不……”

    宋時書還沒說話,對方已經(jīng)吻了過來。

    并不是很溫柔,像褪去所有偽裝,露出最本真的樣子,霸道不容拒絕的占有欲里,裹挾的是壓抑到極致,無法言說的渴切。

    這個人一向是熱烈執(zhí)著的,就像庭前綻放的小玫瑰。

    “你知道了,是不是?”

    關(guān)格呼吸亂了:“我喜歡你,不會放你離開。”

    宋時書腿有些軟,要抱住關(guān)格,才能維持站住,心臟狂跳。

    他怎么會感受不到關(guān)格的情感?之前是真不知道,后來慢慢的……這個人慣會裝,溫水煮青蛙一樣,自己耐得住性子,不會越界,還詭計多端的的勾引他,讓他也淪陷。

    關(guān)格抵著他的額頭:“認真考慮一下我們的婚姻,好嗎?”

    宋時書沒說話,他們的婚姻,是假的。

    關(guān)格:“你可以盡情考驗我,出什么難題都可以,只要你不走,這段婚姻,我希望它永遠存續(xù),沒有結(jié)束的一天。”

    宋時書感覺自己耳根燙的不像話,再這樣下去不行,推開了關(guān)格。

    關(guān)格不放:“你的回答?”

    宋時書垂眼:“我……會認真考慮。”

    關(guān)格這才放開,讓他自己站穩(wěn)。

    宋時書看著關(guān)格,融在光影里的紳士一如既往,溫柔優(yōu)雅,令人心動,從夏天到冬天,他們認識已經(jīng)有半年了,認真想想,好像一起經(jīng)歷過不少事,和對方的相處,一直都很舒服。

    關(guān)格:“剛才為什么搖頭?”

    “嗯?”宋時書沒懂。

    關(guān)格:“我想要更多你的作品,你反對了,為什么樓蒙可以有,我不行?”

    宋時書:……

    “他那一屋子大都是我早年作品,技術(shù)和表達上都不太成熟,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外賣,他愿意留著也就留著了,可現(xiàn)在不行,我已經(jīng)雕刻好的作品,你也看到了整個過程和成品,我賣出去,你再花大價錢買回來,算怎么回事?”

    這不是純粹浪費錢?

    關(guān)格眸色更深:“寶貝已經(jīng)把我當做自己人了,嗯?”

    因為從自己家出去的,沒必要再帶回到自己家?

    宋時書別開頭:“我的作品又不是專門給你雕的,它們有自己的表達方向,和別人的情感契合,人家合適結(jié)緣,你中間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還都帶回窩里霸占,講不講理的?

    “……你要是想要,我另給你做就是了。”

    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有些羞澀。

    關(guān)格沒忍住,捧起寶貝的臉,低頭靠近。

    宋時書要躲。

    關(guān)格把人扣住,緊緊按在懷里:“李律師……可能在外面。”

    “嗯?”宋時書警惕。

    關(guān)格沒讓他看窗外,露餡了可怎么辦:“我剛剛好像看到他了,你真的要推開我?”

    宋時書停止了掙扎。

    親就親吧,反正……感覺也還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6 章 見一個人

    宋時書和關(guān)格這邊歲月靜好,有些人不太好。

    肖知年非常生氣,氣宋時書的不理會,氣關(guān)格的不留情面,氣兒子的不爭氣,也氣自己沒別的辦法,必須得好好保管手里的東西!

    就像關(guān)格說的一樣,他知道這個東西一定有用,有大用,宋時書不可能不想要,現(xiàn)在不理會,肯定是被按住了,關(guān)在家里,不然怎么這么長時間,關(guān)格和樓蒙都在動,偏宋時書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怕不是不想動,是動不了!

    這個必咬的鉤,宋時書因客觀條件咬不了,他就只能等待,等著宋時書行動自由,咬過來的時候,在這期間,他必須得好好保管珍藏這樣東西,不叫外人知道,還不能損毀,不能扔,時時小心翼翼……

    怎么可能不憋屈?

    “……沒關(guān)系,總會用上的……宋時書現(xiàn)在一定非常好奇是什么……”

    肖知年把東西放好,見時間差不多,給安嘉茂打電話:“怎么樣,上飛機了嗎?”

    已經(jīng)登機,正在等待起飛通知的安嘉茂垂眸:“上了。”

    他對最近的形勢根本無力反抗,他和父親的關(guān)系底子對上G集團這個龐然大物,根本扛不住,Payson就更是個務實主義者,別說不見兔子不撒鷹,見了兔子他都未必撒鷹,有便宜當然要占,占完便宜之后……你之前說了什么,抱歉我沒聽到呢。

    Payson不但幫不上他的忙,也沒能打過集團空降派遣的新競爭對手,這么短時間已經(jīng)扛不住,要灰溜溜的回去,除了之前答應的,可以牽個線,讓他認識Kean外,宛然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非常不好說話。

    你要跟他談交情,這段時間大家‘暢快淋漓’的夜晚,他就會說,寶貝那是愛情,愛情怎么可以和利益掛鉤呢,太俗。

    他還高尚起來了。

    肖知年話音沉肅:“只要能認識Kean,其它都不重要,勝利的道路上,總會受點小委屈的。”

    安嘉茂并不想聽這些話:“沒什么事的話,我掛了。”

    肖知年:“Payson愿意幫你牽線,應該也有自己的打算,你小心為上,我過幾天就去陪你。”

    “知道了。”

    安嘉茂掛了電話。

    ……

    元旦過完,樓蒙就一臉興奮的找到宋時書:“那老東西慫了!嚇得跑去國外了!看他還敢跟咱們較勁!”

    關(guān)格卻很警惕,去外面打了會電話,回來臉色仍然嚴肅:“狡兔三窟,別人還有能去的窩,就不會輕易低頭。”

    樓蒙也沒法再高興了:“是哦,小罐的東西都沒拿到。”

    宋時書想了想:“國內(nèi)這么大一攤子事,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他應該不會輕易放棄?去外國……是想找什么人嗎?”

    “Kean。”

    關(guān)格提到這個名字:“秦老爺子提點后,我就在找這個人,剛剛打了幾個電話,也大概猜到,肖知年和安嘉茂這次出國,目的就是這個人。”

    宋時書:“他是……”

    “一個品位極好的私人收藏家,六十多歲,人脈廣泛,審美鑒賞水平極高,從年輕時就極受圈子追捧和推崇,行蹤低調(diào)神秘,每次只要一出現(xiàn),必然會引來極大關(guān)注,身邊圍繞著各種傳奇小故事。”

    關(guān)格簡單介紹一下這個人:“藝術(shù)品收藏品類繁多,需要大量知識儲備,我對此只是稍有涉獵,并沒有過深的去了解,也就沒機會認識這個人。”

    樓蒙:“連你都沒有機會認識,可見這位老先生是真低調(diào),怪不得肖知年這么多年沒動靜呢,肯定是找不到他!”

    所以這事就有難度了,肖知年找不到,他們也找不到啊,怎么見到這位老先生?

    現(xiàn)在肖知年安嘉茂父子倆可是已經(jīng)坐飛機去國外了,沒準就是終于找到機會和人會面,他們這還什么方向都沒有呢,這不是明顯要被別人搶先!

    這可不行,怎么應對呢?這位老爺子最近要去哪兒,在哪兒出現(xiàn)?

    宋時書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要借用關(guān)格的人脈嗎?

    關(guān)格的社交圈子,必定能接觸到這個人,以前不認識,只是沒有必要,現(xiàn)在只要他想,就可以找到機會,可這樣做,就一定萬無一失沒有問題嗎?

    他看向關(guān)格:“這位Kean先生脾氣怎么樣,能打聽到嗎?”

    關(guān)格:“據(jù)說脾氣有些古怪,他為了自己想要的藏品,可以舌燦蓮花,什么手段都用,只要能得到,但如果別人想從他身上得到點什么……很難成功,他很會拒絕別人,是個非常有自己想法和堅持的收藏家。”

    那就不是見個面,認識一下,就能解決的事了。

    宋時書若有所思,還是得想個別的機會。

    關(guān)格突然說:“你愿不愿意參加一個展會?”

    “嗯?”樓蒙不懂話題為何如此跳躍,“什么展會?”

    宋時書卻跟著關(guān)格視線,看到了他手機上的一張海報圖——國際珠寶藝術(shù)節(jié)。

    這是一個每隔五到八年會舉辦一次的,規(guī)模浩大,全球矚目的活動,是業(yè)界工作者最向往的殿堂,但凡有點心氣的,沒誰不暢想自己的作品出現(xiàn)在這里,宋時書也是。

    現(xiàn)在年齡不大,未來還長,原本是準備積攢一波作品,晚一點,等待合適的時機看能不能參加,關(guān)格的話,讓他心思立刻活起來:“我可以嗎?”

    想也知道,參加這樣的展會,硬性標準和自己能力是一回事,有沒有足夠的團隊力量幫忙協(xié)作才是最關(guān)鍵的。

    關(guān)格看著他,一邊眉峰挑起:“如果我的人都不能參加,那這個活動也不用去辦了。”

    宋時書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那我要去!”

    有機會,為什么不去?讓自己的作品進入更高的戰(zhàn)場廝殺,讓更多的人認識翡翠,讓爺爺一脈相承的技術(shù)被全世界看到,讓自己的靈感和其他風格的作品碰撞,看有沒有火花……有什么比這更爽的事?

    如果他能做得非常出色,完全可以憑借自身的優(yōu)秀吸引到想要吸引的人!什么旁門左道的手段,都不如實力碰撞來的更光明正大,更讓對方生敬!

    樓蒙也懂了,興奮起來:“去!憑什么不去!別的生意得放一放,新的料子得立刻準備起來……小罐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準備,這次一定要陪你!”

    他一溜煙跑了,關(guān)格也站起來,優(yōu)雅系上西裝最上面的扣子:“在此之前,我也要去見一個人。”

    宋時書沒問,紳士有紳士自己的事,沒必要都打聽,跟自己有關(guān)的事,對方會說:“你去你去,我也要準備起來了!”

    這么大規(guī)模的展會,需要的作品數(shù)量可不少,現(xiàn)雕能完成的數(shù)量有限,看起來要拼一波庫存,而且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 要不要邀請別人一起去呢?

    關(guān)格去了安家。

    宅子很大,一如既往沒什么人氣,庭院花草都顯得寥落,接待他的老管家話也不多,沉默的把他帶到地方,沉默的上茶,沉默的下去,氣氛始終靜的壓抑,很難讓人舒適。

    “一直以來,都想有機會過來拜訪您,種種原因,未能成行,請原諒我的打擾。”

    關(guān)格坐在沙發(fā)上,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盤著發(fā)髻,戴著翡翠鐲子,穿著素青厚旗袍的女人,女人年紀很大了,頭發(fā)花白,臉上是掩不住的歲月痕跡,不動不說話,氣質(zhì)非常沉郁。

    可即便如此,她的肩頸仍然盡量保持挺括,腰身也并不太塌,雖身有暮氣,卻不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個馬上要老死的女人。

    她是肖蘭心,肖知年那個嫁到安家的姐姐。

    關(guān)格看著她:“您應該不太意外我的到來,抱歉,讓您久等了”

    肖蘭心仍然沒有說話,眼神靜靜看著窗外,好像根本沒在意身邊是不是多了一個人,或者沒興趣說話。

    沉默,有時候是一種特殊的談判技巧,讓氛圍緊繃,讓對面人感受到壓力。

    “您不愛說話,其實對外面發(fā)生的事了如指掌,”關(guān)格卻并不緊張,雙腿優(yōu)雅交疊,手隨意搭在沙發(fā)上,“您知道我為什么針對安家,針對肖知年,您對他的種種作為,也并不認同。”

    如果認同,就不會會牢牢把著自己手里的安家股份,一直不肯交出來,給自己的親弟弟,或者,給肖安兩家的血脈,安嘉茂。

    她不但不認同肖知年,對安嘉茂也并不看好,對于安家產(chǎn)業(yè),她一直有悲觀的預想。

    “您知道宋青晨老人家,您認識他,對嗎?您也知道宋時書,雖然您和他并沒有見過面。”

    關(guān)格視線掠過肖蘭心戴在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您喜歡翡翠,卻從來沒有購買過您弟弟肖知年的作品,也從不責他離開這行,催他出新作品,您喜歡的,是宋青晨老先生的作品……我猜的對嗎?”

    “他……是天生干這一行的人。”

    沉默很久,肖蘭心終于說話,蒼老的聲音中,滿是歲月的滄桑:“我弟弟,心不正。”

    也僅只這兩句,再多的,沒有。

    聰明人之間,不需要說的太破,就像關(guān)格能查到她的往事,推測出蛛絲馬跡,她也的確知道外面發(fā)生的事,關(guān)格和宋時書一起,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她沒有必要對關(guān)格太交心,傾吐這一輩子的得失,關(guān)格想聽的,也不是這樣的話。

    關(guān)格頜首:“您和您弟弟的家事,我不便多言,但您在公司的股權(quán)沒放,定然是未來的規(guī)劃方向,沒一個滿足您的預想。我不知道您最終想要的是什么,想看到什么樣的畫面,您看起來總是無欲無求,可——安家要沉寂了。”

    肖蘭心轉(zhuǎn)過頭,第一次正眼看關(guān)格,唇角牽動,帶出了絲絲情緒。

    安家為什么沉寂,你竟然好意思說?這不就是你做的嗎?

    關(guān)格微笑,優(yōu)雅極了:“您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這個問題,讓肖蘭心有些始料未及,她眉頭皺了下,復又松開,沉默半晌,最后輕輕一嘆:“我想看海。”

    關(guān)格:“好。您會在海邊療養(yǎng)別墅,安享晚年。”

    一問一答之間,交易已經(jīng)達成。

    不需要說的太詳細,不需要有附加條件。

    關(guān)格坐著靜待,時而喝一口茶,不疾不徐不催人,非常穩(wěn)的住,優(yōu)雅極了,紳士了。

    沉默良久,肖蘭心終于說話了。

    她微闔眸,淺淺嘆了口氣:“一個短詞,指一個物件,一樣東西,或者一個地點……”

    “我不知道,只有我弟弟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三次元超忙,明天再請假一天,不更新_(:зゝ∠)_

    第 67 章 你會哄男人了

    宋時書認真研究考慮國際珠寶展會。

    這是珠寶界的盛事,規(guī)格特別高,作品,安保,規(guī)模……每一樣準備都不容易,需要極高的能力和龐大的費用,縱使國際上有名的珠寶品牌,也不能常常籌辦,要每隔幾年才能小試牛刀,可見籌辦難度之大。

    能參展的人必定實力不俗,平時作品要有精品積累,要至少在展會期間推出一款新作品,最好是一個系列,除了要求參展設計師具有精湛頂尖的實力,還要求背后有強大的團隊力量支撐。

    如果要去,面對的競爭環(huán)境,競爭對手肯定不一般,比如業(yè)界耳熟能詳,珠寶設計界的泰斗人物,Romero,這位老爺子已經(jīng)快70,設計熱情和狀態(tài)卻不減年輕時候,業(yè)界耕耘幾十年,風格,審美,設計表達早已成為業(yè)界標桿,沒有人不佩服。

    老爺子還是品牌Ivera的設計總監(jiān),而Ivera,正是之前Pason執(zhí)掌亞洲區(qū)品牌Nour的母品牌,是全球最大的奢侈品品牌。

    宋時書見過老爺子的設計作品,能體會到對方傾注在設計上的熱愛,老爺子可能在公司領(lǐng)導競爭中也是個高手,但無疑,他對珠寶設計的態(tài)度是純粹的,追求是可以看到的,而Ivera之所以作為奢侈品品牌屹立不倒這么多年,這就是聰明之處,讓珠寶設計回歸本身,讓專業(yè)的人發(fā)揮最大的才華,繼而穩(wěn)固品牌的格調(diào)和地位。

    宋時書對老爺子的設計作品也很喜歡,老爺子一定不會錯過這樣的盛事,必然會參加,或許新的作品和設計系列已經(jīng)準備好了……

    不為別的,就因為老爺子即將面世的作品,也會有很多人蜂擁而至,包括肖知年父子想要結(jié)識的Kean。

    那如果自己也去的話,怎么吸引到這位Kean先生的目光?

    宋時書目光微垂,看著爺爺?shù)恼掌?br />
    爺爺留下的東西,他當然想要,肖知年手里威脅他的東西,還有肖知年可能沒有拿到的,那批爺爺已經(jīng)付了錢,卻沒有收到貨的料子,他都要,可更重要的,仍然是自己的作品本身,有沒有成長,有沒有進步,有沒有偏離初心。

    敢去參加嗎?怕輸嗎?要不要設一個什么局,弄一個什么計劃,確保萬無一失?可如果這樣的話,心中雜念太多,是否能確保作品雕的好?現(xiàn)在,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

    宋時書指尖滑過工作臺,是雕刻本身。

    他不應該想這么多,只需要專注作品。

    因為如果換了爺爺,他也會這么選擇。

    哪怕吸引不到Kean先生,哪怕東西暫時拿不回來,這個機會他必須要要,全力表現(xiàn),讓翡翠雕刻件站到國際視野,讓更多的人認識翡翠,認識國人技藝傳承的雕刻美,才更重要。

    這個機會真的太難能可貴,如果沒有關(guān)格這個巨大的資本力量站在背后,他和樓蒙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完成資本和人脈的積累,有機會往里闖一闖。

    爺爺?shù)臇|西拿不回來,當然心心念念,總是記掛,但有關(guān)格和樓蒙之前的努力,肖家父子明顯難受了很久,他其實有些舒爽,并沒有那么急切。

    關(guān)格和樓蒙總會幫他盯著的,他根本不用擔心這兩個人脫離視線。

    總會再撞上的。

    既然機會不可浪費,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他的想法和初心是想讓更多的人認識國人的雕刻傳承, 那么為什么不再加點碼,讓這個展會出現(xiàn)一道國人的風景線?

    光是翡翠雕刻還不夠,光他一個人的作品不夠,他們還有很多優(yōu)秀的雕刻師,除了翡翠,還有和田玉,還有碧璽,還有各種各樣的文玩……

    大腦里想法迅速成形,宋時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秦元正,還立刻給老爺子打了電話:“明年春的國際珠寶展……您要不要考慮去,讓世界見識見識您的龍牌?”

    老爺子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為這個膽大包天的想法,還是這個提議。

    很久很久,才慢吞吞問了一句:“外國人,懂這玩意兒?”

    “就是不懂,才需要您教教他們懂么,”宋時書想好了,反而更輕松,清潤聲音中透著歡快,“就您那氣勢,就該過去嚇嚇他們,讓他們知道馬王爺幾只眼,還什么氣勢,Power,見了您的作品,看他們還敢不敢吹!我瞧著您收藏柜東北角第二排第三個那個就不錯!”

    “喲,你還早看上了是吧?”老爺子都樂了。

    宋時書:“一句話,您去不去吧?”

    秦元正是個有脾氣有堅持的人,對設計作品有獨到的想法,但并不是固步自封,他很愿意和人探討交流,只是大多時候,別人都不太懂這一行,他能聊的人也就很少,看起來就是個脾氣大的固執(zhí)老頭,現(xiàn)在有機會和更多的行業(yè)頂尖大師碰撞,他的確有些意動。

    “行吧,我倒是一把年紀了,怎么著都行,小徒弟還太嫩,眼界得開,路子得正,孫子也是,一下子忙起來,演唱會都開到國外了,春天的時候好像就在A國,都是年輕崽子,我不盯著點,你們一個個的,闖了禍怎么辦?”

    老爺子中氣十足,說著還著急了:“你把那個展會資料發(fā)給我,我正好最近有空,看看一個什么新作品出來。”

    宋時書求之不得:“等我整理整理,馬上發(fā)給您,不過這回場子這么大,咱爺倆怕是不大夠,您老在行業(yè)內(nèi)這么多年,肯定有認識的靠譜的人,也勾搭幾個,咱們一塊去唄。”

    “什么勾搭,講那么難聽,”老爺子聞弦知雅意,立刻知道了宋時書想法,大腦快速轉(zhuǎn)動,眼珠子都活泛了,嘴上卻慢條斯理嘬了口茶,“行吧,也瞧瞧我這老臉管不管用。”

    宋時書給老爺子打個電話,確認了翡翠雕刻行業(yè)的事,又給自己之前認識,或者爺爺認識的人聯(lián)絡,比如碧璽方向,和田玉方向的老師……

    既然要干事,就干的更大點,打造一條獨具東方美的風景線!

    打完電話,和大家淺聊,達成初步意向后,其它的事宋時書就不管了,大方向有關(guān)格把控,跑腿細節(jié)有樓蒙,他自己則尋找靈感,進行新的作品創(chuàng)作。

    樓蒙對此樂此不疲,指哪兒打哪兒,可配合了。

    他和宋時書一樣,平時忙是忙,掙錢是掙錢,但心底永遠都有一個最優(yōu)先的點,就是讓更多的人認識翡翠,認識古人自古傳承的雕刻技術(shù)。

    這是爺爺教給他們的正道,如果有別的事和這個撞到一起,他們根本不會考慮,必定這個優(yōu)先,暫時掙不掙錢都不重要了。

    他還掰著手指頭數(shù)日子,這個展會不同尋常,各項準備需要時間,雕刻新作品需要時間,大量的資金人脈得調(diào)動起來需要時間,展會看起來是明年3月份進行,時間豐富,可馬上就是新年, 大家都要休息了,誰也不想這個時候忙……到時候忙不完怎么辦!

    別叫姓肖的老狗鉆了空子!

    他憂心忡忡找到關(guān)格,紳士一如既往淡定從容,仿佛勝券在握:“我已經(jīng)派了人,密切關(guān)注這件事,所有肖知年能得到的消息,我也能得到。”

    樓蒙悟了,面無表情:“他們得不到的消息,你也有。”

    你還能順便看看他們都干了什么。

    他怎么忘了,這人最大的分公司總部就在A國,每年不知道要出多少趟差,當?shù)赜卸嗌偃嗣}!

    關(guān)格還在宋時書在時,為免寶貝擔心,也會時不時聊起得到的最新消息,比如藝術(shù)品收藏家Kean非常低調(diào),有自己的想法,輕易不和人交朋友,肖知年和安嘉茂帶著這么明顯的目的性走到人面前,失敗是肯定的,而第一印象不好,之后的方法路子轉(zhuǎn)變,要求就更高,想要成功非常難……

    但這兩個人是絕對不會退縮的,國內(nèi)已經(jīng)被攪得天翻地覆,如果再不抓住Kean這個就沒稻草,他們就沒有以后了。

    還有這個展會已經(jīng)開始進行第一波預熱宣傳,業(yè)界討論熱烈,都在翹首期盼,尤其期待Romero先生的作品……

    他對宋時書說這些,并不是想增加宋時書的壓力,只是既然決定參加,那么很多相關(guān)新聞都需要了解。

    宋時書知道關(guān)格的意思,要說一點壓力都沒有,那絕對是騙人,但也的確不會整個人慌掉,他在按部就班的,完成自己計劃里的事。

    除夕這一天,萬家燈火,合家團圓的時候,沒有人還在加班,宋時書也是,還提前宣布了,有新作品給他們看。

    樓蒙簡直一整個期待住,都沒心思干別的了,剝個蒜都心不在焉,直到宋時書托著一個小盒子出現(xiàn)。

    “哇我看看,讓我看看!”

    他非常想知道小罐為參加展會準備了什么,可小盒子一打開,看到里面物件,他就皺了眉,有些遲疑地看小伙伴:“這就是……你說的新作品?”

    小盒子里是一尊阿彌陀佛,又叫無量壽佛,種水顏色俱好,開臉絕佳,目光慈祥平和,光是看一眼,就感覺渾身跟著暖洋洋,身心無比舒暢的樣子。

    雖然很好看,用了心,線條講究和傳神度上講,水準更比以前高,但是不是有點太簡單了,不太合適展會?

    “生肖守護神,”宋時書把無量壽佛遞給關(guān)格,“新年禮物。”

    關(guān)格很意外,也很驚喜,指尖輕輕摩挲這尊佛牌,愛不釋手:“給我的?”

    宋時書稍微有些害羞,眼睛看一邊,仿佛不太在意的樣子:“還沒有專門為你雕刻點什么,最近太忙,一個小東西,你戴著玩,萌萌也有的,我給他雕過很多。”

    原來根本不是為了展會做的新作品,是為了哄男人的!

    樓蒙出離憤怒:“你最近不是在干正事嗎!”

    宋時書背對關(guān)格,瞪了樓蒙一眼:“過年也是正事。”

    樓蒙:……

    他震驚的看看發(fā)小,又看看某總裁,再看看發(fā)小,再看看某總裁,捂住胸口:“你們是不是勾搭到一起去了?”

    怎么回事,為什么沒看住!

    小罐你變了,你會哄男人了,哄男人還不干正事!

    “爺爺——”

    正好上有爺爺?shù)恼掌瑯敲梢粋滑跪到地毯上, 唱念做打,痛心疾首:“這個小罐我管不了了!”

    宋時書并沒有感覺到被指責,樓蒙只是愛演,并沒有真的反對,否則早就開始搞事,絕對不是這樣小打小鬧。

    過年了,四處紅彤彤一片,有掛的小燈籠,貼的對聯(lián),福字,還有漂亮的窗花,這個家雖然人不多,但也很熱鬧,爺爺看到了,一定也會很開心。

    宋時書就拉住了關(guān)格的手:“感覺和他一起……還不錯的樣子。”

    關(guān)格緊緊回扣他的手,垂下的眼神溫柔又繾綣:“我的榮幸。”

    樓蒙:……

    晴天霹靂!這個小罐不但會搞男人了,他還學會秀恩愛了!

    滑跪告狀已經(jīng)不能緩解此刻的心情,他直接翻身躺平,閉上眼睛,面容慈祥,好像對這個世界再無牽掛。

    宋時書笑了。

    關(guān)格也笑了,捏了捏寶貝的手心。

    “咳,”宋時書清了清嗓子,“不過我是什么人,男朋友要哄,正事也要干,這尊無量壽佛沒用多長時間——”

    他快速朝關(guān)格眨了下眼,承諾下一次會給他雕刻更用心更厲害的禮物,走到樓蒙前,蹲下來哄小伙伴:“為展會準備的作品,我也真的在雕刻,就是有點復雜,還沒有完成,用不了幾天,你就會看到的。”

    “真的?”

    樓蒙垂死病中驚坐起,盯著宋時書:“小罐你可不能騙我!妖妃誤國,你必須得是賢明的皇上啊!”

    宋時書:……

    他看了眼妖妃。

    妖妃已經(jīng)把愛惜的把守護神收起來,沒理他們倆,轉(zhuǎn)身端菜上桌了。

    年節(jié)在熱鬧和忙碌中度過,有些人發(fā)愁時間不夠,有些人發(fā)愁作品儲備量不豐富,有些人積極催促新料子,想看能不能抓緊時間再有一件新作品,春天的到來生機勃勃,意趣盎然。

    大洋彼岸的肖知年父子,感覺就沒那么好了。

    他們連年都沒回去過,就是希望,或者篤定這一次一定會有進展,但是非常可惜,沒有一點收獲。

    在Payson的幫忙下,他們的確在一場晚宴上,認識了這位低調(diào)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藝術(shù)收藏家Kean先生,但Kean先生并不是那么好說話,除了打招呼和恰到好處的寒暄,什么事都沒跟他們聊。

    就算之后再找到機會見面,多聊了幾句,也沒有聊到正題,感情甚至并沒有加深多少,Kean先生看起來彬彬有禮,實則非常難靠近,想要通過這樣的社交拉近距離,似乎不可能。

    得想辦法入他的眼。

    可怎么入他的眼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8 章 雙刃劍

    肖知年父子有些頭疼。

    Kean先生是藝術(shù)品收藏家,據(jù)說收藏庫非常非常深,里面有很多古老物件,也有新的物件,他收藏東西考慮的不是新舊,年代,只看藝術(shù)感覺。

    藝術(shù)感覺這四個字,就很微妙,而且極富有私人偏好,同一樣東西,可能有的人覺得乏善可陳,不值一提,有的人覺得非常貴重,世間罕有,連看一眼都要小心翼翼,Kean先生的審美眼光,引領(lǐng)了業(yè)界潮流,他說好的,沒有人說不好,可所有他說好的,都是他非常喜歡的嗎?

    不一定。

    藝術(shù)品收藏家,也是要賺錢的,東西在手里淘換,賺的不就是個差價?他當然會珍惜羽毛,不會隨便說一個東西好,世界上好東西非常多,他是最懂得欣賞的那一類,可知道東西的好,理解東西的好,未必就真心喜歡這個東西,缺它不可。

    Kean先生的真正喜歡,完全出于本人口味的方向,沒人猜的透。

    那要怎么入他的眼呢?

    對方喜歡藝術(shù)品,他們最好朝這個方向靠近,安家祖上不是做珠寶的,他們父子是,有相對還算可以的眼光和作品,但珠寶這個東西……西方才是時尚潮流引領(lǐng),他們在國內(nèi)引以自傲的東西,在這里完全拿不出手。

    要說有點歷史的舊物,安家這么多年積攢,收藏肯定是有些的,但是好東西,未必能入對方的眼,Kean可是什么好東西都見過,你覺得再稀奇再少見的東西,他可能會認可價值,未必會起興致想要。

    還有中國特有的玉石翡翠,Kean從沒在任何場合表現(xiàn)過喜歡。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春季國際珠寶展要進行,Kean作為藝術(shù)品收藏家,不可能不進場看看,他們不用擔心未來沒機會再見面。

    展會……

    能不能找到幫手呢?

    父子倆開始往這個方向使勁,展會上最受關(guān)注的設計師,就是Iveta品牌的全球設計總監(jiān)Romero。出國這么長時間不是白來的,他們能找到渠道,認識并接近這位藝術(shù)時尚界的老爺子。

    全力進行計劃的時候,因為尤其關(guān)注展會,父子倆也獲得了一條信息——宋時書要來參展。

    帶著他的翡翠雕刻件,帶著國內(nèi)一撥做翡翠玉石的同行……他們怎么敢的!這可是國際盛事,不怕丟人嗎!

    這個展會當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參加,有門檻的,既然是國際,就以國家為單位,對每個國家都有要求,品質(zhì)上,數(shù)量上,由國內(nèi)的珠寶協(xié)會等單位監(jiān)制并遞送名單,宋時書本身在業(yè)界就是新起之秀,風頭無兩,請來的老師父又一個賽一個名頭高,光說秦元正和鄧剛毅兩位老師,就已經(jīng)分量十足,人脈廣闊,再加上關(guān)格的操刀動作,這個團隊能組織過來,還真的并不難。

    肖氏父子不理解,這是直接投降,完全放棄了嗎!你們怎么和國外的大師們拼!

    但是不可能,肖知年太懂國內(nèi)的敗局,宋時書關(guān)格這些舉動很大可能就是沖著他來的,難道他們也知道了Kean先生?

    Kean先生并不喜歡玉石翡翠,這些人還這么搞……

    肖知年很難不懷疑他們在想什么。

    “為什么總是這么陰魂不散!”

    安嘉茂更是很難高興起來,國內(nèi)品牌雖然還在經(jīng)營,但輿論亂七八糟,想要重回巔峰非常難, 除非這一次他和父親對Kean先生的計劃成功。

    這是他所有的希望,孤注一擲的賭注,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和父親溝通過,他在網(wǎng)絡上小心翼翼的留下了一些話。

    社交網(wǎng)絡全球都很活躍,國際珠寶展會舉行在即,網(wǎng)上討論非常多,他的話夾雜在其中,并不起眼,但足夠引導方向,讓有些人注意,讓有些人吃虧。

    無非就是點一點宋時書的經(jīng)歷,一邊故意展現(xiàn)他的年輕,過于短的職業(yè)經(jīng)歷年限,又刻意拔高他的高度,和全球備受矚目與尊敬的Romero先生名字放在一起……

    這里對國人并不熟悉,尤其才冒出來的新人,于他們而言,任何人和大師的名字放在一起都是冒犯,會覺得宋時書登月碰瓷,非常氣惱,當然不會有什么好印象,社交平臺上也是罵聲不斷。

    至于Romero先生本人,反倒不太在意,老爺子崢嶸半生,什么場面沒見過,行內(nèi)設計師的競爭,他根本看都不會看,人先走到他面前再說。

    如果有那個年輕人能讓他震驚,能比過他,他反而會很高興,到了這個年紀,對手真的很難找,如果能增加一個,何嘗不是幸運?

    安嘉茂并沒有暴露自己的行動,沒有人知道這些輿論推動是他干的,可他忘了,輿論這種東西是雙刃劍,會傷人,也會傷己。

    在宋時書被他推到風口浪尖,讓整個國外社交網(wǎng)絡認識的同時,他的名字也出現(xiàn)了。

    因為他曾經(jīng)和宋時書一起錄制過節(jié)目,有個廣為人知的原創(chuàng)品牌,可他被曝出作品抄襲,內(nèi)的社交網(wǎng)絡上有實錘。

    和所有的原創(chuàng)藝術(shù)一樣,設計師這個行業(yè),最見不得‘抄襲’兩個字,就算宋時書被提起時大家都罵他他有野心,竟然敢挑釁大師,但也的確長得帥,別的地方挑不出什么毛病,安嘉茂就不一樣了,實錘的抄襲,還想好?

    安嘉茂本來這一趟是低調(diào)過來,沒想過用設計師的身份做什么,連珠寶展都不打算親自參加,只是各種努力著,想要擠進Romero大師的助理名單,只要能進去,不管對他本身以后的職業(yè)生涯,還是針對Kean的計劃,都有極大幫助。

    可現(xiàn)在,名聲直接完了。

    他忐忑不安還不到一分鐘,就收到了通知,說他落選了,這次Romero大師的助理名單不會有他。

    Romero大師不反對,不介意行內(nèi)設計師任何競爭手段,唯有一點,抄襲不可以,絕對厭惡。

    “聽說這個安,你也認識?”

    Romero正在參加一個晚宴,花白的頭發(fā)束到腦后,一身黑色西裝優(yōu)雅得體,胸針尤其吸人眼球,是漂亮的藍色寶石,具有神秘的設計感,在他對面,正是身材削瘦,看起來不怎么好說話的藝術(shù)品收藏家Kean先生。

    Kean晃著紅酒杯:“誰?安?不熟。”

    Romero:“我的助理告訴我,他的作品涉及抄襲。”

    “哦這樣,”Kean聳了聳肩,“你知道的,老伙計,我沒有你那么崇高,不會對這種事感同身受的憤怒,當然,也不會太喜歡。”

    Romero:“可我聽說,他最近見了你,你并沒有很喜歡——他長得明明不錯,不是嗎?”

    大概只有他們這些老朋友知道,Kean其實有些顏控,喜歡長得好看的孩子,當然不是那種變態(tài)的喜歡,是因為在藝術(shù)品一行呆太久,看人都有了審美需求,長得好看的人到他面前,多少會受一點點優(yōu)待,起碼不會立刻趕走。

    Kean:“我不喜歡他的眼神,他雖然在聊藝術(shù),可眼神里沒有敬畏——越是無知的人,才會越覺得自己什么都懂。”

    肖氏父子是這個圈子里的人,不能說完全不懂,比普通人肯定是強很多的,但宇宙浩渺,知識無窮盡,藝術(shù)品永遠沒有盡頭,你怎么敢夸夸其談,讓別人覺得你什么都懂的?

    我這個被人封神的收藏家都不敢。

    “不提掃興的人,”Kean放下酒杯,往前挪了挪,“我更想知道這次珠寶展,傳奇大師Romero的作品,提前透露一下?”

    Romero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年齡增長給他帶來了更多的閱歷和體會,在作品表現(xiàn)上能更加豐富,但也給他帶來了更多的健康負擔,最近幾年,他面世的新作品數(shù)量比往常少了很多,很多時候非必要,不會進行太勞累的工作,作品選擇的面世時間,也就不像以前那么隨便,基本上是大場合才會有,這次展會很顯然,所有人都盯著,包括坐在對面的老朋友。

    但他怎么會說?

    讓對方如何引誘套話,最后也不過一句話——

    “敬請期待。”

    ……

    參展的日子越來越近,宋時書這邊的團隊完全準備好,作品的安保,托運,團隊的前哨運營,準備,同行的人太多,私人飛機不夠用,關(guān)格干脆另包了一架飛機,帶領(lǐng)大家前赴A國。

    登機的時候,樓蒙百無聊賴刷社交網(wǎng)絡,嫌棄的嘖了一聲:“老東西又搞事,還在拉踩你!”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在錄制綜藝節(jié)目的時候就感受過了,一看就知道是誰干的。

    宋時書不在意:“我又不是人民幣,誰都得喜歡。”

    “不對,”樓蒙指著目的地標示,滿臉嚴肅,“你應該說——我又不是美刀,誰都得喜歡。”

    宋時書:……

    都這種時候了,就沒必要耍這種貧嘴了吧?

    樓蒙見關(guān)格還沒過來,輕輕撞了撞宋時書的胳膊:“真的不擔心?”

    這種傳言很影響別人印象的。

    宋時書:“不都說Kean先生脾氣很壞?非常有個性又很執(zhí)著?”

    樓蒙:“嗯……”

    宋時書淡定:“我們這一行,最終比拼的還是作品,如果作品足夠出色,足夠征服對方,我長什么樣子,給人第一印象好不好,都不重要。”

    他想起關(guān)格的話,一個具有特殊指代意思的名詞,肖家父子不知道,為此努力多年,終于找到目標人物Kean,Kean必然知道這個詞的意思,但Kean應該并不擁有,或者并不理解全貌,否則這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

    作品已經(jīng)準備完畢,他終于能分出一些心思考慮,怎么樣處理即將面對的局面。

    必須要努力了啊……

    飛機旅途時間有點長,但因為前期不眠不休的加班,太缺少休息,宋時書竟然沒想太久就睡著了,且一覺黑沉,差不多直接睡到了飛機降落,中間都沒有和關(guān)格聊會天。

    他明明計劃好了的!

    關(guān)格卻不在意,在別人看不到的視野角落,輕輕揉了揉寶貝的頭,輕吻他發(fā)頂:“還好上飛機前吃飽了,你再不醒,我都忍不住要喊你。”

    宋時書:“……抱歉。”

    剛睡醒,眼睛霧蒙蒙的,聲音也有點啞,看起來很勾人為所欲為。

    關(guān)格就為所欲為了,垂眸俯身,吻住了他的寶貝。

    宋時書嚇了一跳,忍住不要發(fā)出聲音,并用力推關(guān)格,提醒他注意場合,關(guān)格并不想讓寶貝太難為情,寶貝難為情的樣子,他一個人看到就夠了。

    意猶未盡的離開,拇指撫過寶貝潤澤的唇瓣,他直起上身,看上去優(yōu)雅得體,從容不迫,和往日的紳士形象沒有任何差別。

    宋時書:……

    下了飛機,來接的專車無縫銜接,直接把他們帶去了酒店,酒店離會場很近,坐車時會路過,他們看到了巨大的場地空間,非常多的人進進出出,幾乎所有參展品牌都在布置,一身黑的安保隊員處處都是,幾乎把整個會場看得水泄不通。

    樓蒙差點頭伸出去研究,看了半天,回來略放心:“這個安保力量還可以,不大容易丟東西。”

    要知道珠寶會展,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安保,都是不便宜的東西,丟一件都讓人心疼,還可能引起新聞轟動,不過這種業(yè)界盛會,也算是行業(yè)里的面子了,多少跨國集團爭相贊助,擠破頭進來參與,為了自身集團的名譽和后路,誰也都不敢忽略這個問題,必得盡心盡力——這個全球性的,每隔數(shù)年才會舉行一次的珠寶展,到現(xiàn)在為止,從沒有出現(xiàn)過現(xiàn)場丟作品的意外。

    “不過咱們自己還是得注意點,”樓蒙收回視線,“我和關(guān)總都找了不少信得過的人脈,這次絕對夠用。”

    關(guān)格看宋時書:“累嗎?”

    “還好?”

    宋時書睡了一路,真談不上累,見關(guān)格快速滑著手機上的信息:“是有什么事需要辦?”

    關(guān)格頜首:“我們的前期布置人員,現(xiàn)在正在展會會場,布置沒完成前,倒是不用去,明后天去檢查下,查漏補缺就好,但臨近展會開幕,會有很多小型酒宴party,想不想去看一看?”

    宋時書懂了:“有機會見到Kean?”

    關(guān)格看著手機上,助理列出的一排信息:“好好選擇的話。”

    樓蒙:“那必須得去啊!就算別人高冷,不想認識咱們,咱們好歹也去認個臉,小小觀察一下,展會進行時才能有目的展示攻略嘛。”

    宋時書同意:“嗯,我也想去。”

    任何信息收集,都比不過親眼觀察一次,展會正式開始還有三天,三天內(nèi),他要決定好每一天展示的重點作品內(nèi)容,要不要新增,側(cè)重點在哪里——

    這個親眼能看到人的機會,很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9 章 我的寶貝,當然厲害

    晚宴?社交場?這活兒我熟啊!讓我上!

    樓蒙主動請纓,相當積極,上來就是干,給宋時書和關(guān)格帶來了個教科書般的表演。

    他從侍者盤子里取出一杯香檳,就憑著這杯香檳,轉(zhuǎn)了滿場,很快和不認識的人認識起來,和認識的人熟絡起來,宛如一個社牛達人,穿花小蝴蝶似的,自己笑的燦爛,也讓和他說話的人笑的燦爛,身邊氛圍輕松愉悅到極致。

    宋時書嘆為觀止。

    他知道萌萌有自己的天賦優(yōu)點,不管是屢次飛緬甸找原石,還是經(jīng)營拍賣行,都是不容易的事,萌萌只靠自己就拼出這些路,在這個年紀有這種成就,很厲害的。

    萌萌和他無話不談,每次出差不管多久,電話視頻消息都不會斷,遇到的一切新鮮事都愿意和他分享,他知道好朋友都遇到過什么難題,怎么解決的,解決后有多興奮,他知道萌萌擅長這個,可親眼看到,仍然難掩訝色。

    小伙伴已經(jīng)成長到這么優(yōu)秀了嗎?

    這個人是怎么短短時間調(diào)整狀態(tài),換了發(fā)型換身衣服站到這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他都有點不敢認了。

    樓蒙除了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朝小罐快速眨了下左眼外,并沒有往這邊來,無它,太忙了,這里人這么多,大部分都是他在信息收集里看到的面孔,都需要結(jié)交認識啊!沒準還能套到點不錯的消息!

    宋時書震驚的時間并不太久,因為關(guān)格和熟悉的人打過招呼后,拿了杯甜起泡酒過來,遞給他:“怎么了?”

    “萌萌這里居然有認識的人……”

    宋時書接過甜起泡酒,再一次被發(fā)小刷新了認知。

    這樣的異國他鄉(xiāng),也能如魚得水,邂逅朋友……就是這個邂逅場面,好像有點不大對?

    對方是個亞洲人,男人,很年輕,最多也就比他們大兩歲的樣子,身材高大,和關(guān)格差不多,有不輸這里人的氣勢,也有很強的肌肉力量感,不管是膚色,還是眉梢眼角的神態(tài),都貼切詮釋了‘硬漢’兩個字,強烈的雄性荷爾蒙迸發(fā),不帶任何低調(diào)隱藏,你甚至絲毫不會懷疑,這人一定很擅長打架。

    萌萌不算脾氣壞,不好說話,很多時候聊天氛圍完全取決于對方的態(tài)度,而這個男人一眼看上去就不好惹,眼神沒有挑釁也像在挑釁,或者兩個人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不愉快的聊天,氣氛就不怎么好。

    宋時書有點擔心他們打起來,想要過去——

    卻被關(guān)格拉走了:“樓蒙心里有數(shù),他能搞定。”

    宋時書:“可是——”

    關(guān)格:“他看起來很忙的樣子,我們就不要打擾了,正好我?guī)闳ヒ娨粋人。”

    紳士臉色變化的很明顯,尤其是看到樓蒙對面的人時,他必然和這個人認識,甚至是熟識,但又出于什么原因,不想帶宋時書過去,介紹兩個人認識。

    宋時書沒有發(fā)現(xiàn)關(guān)格的異樣,心神和視線都在遠處小伙伴身上,很快注意到那個男人長的兇是兇,有點咄咄逼人的樣子,卻并不像在欺負萌萌?反而是萌萌,攻擊性表現(xiàn)的比較明顯。

    兩個人氣氛看起來有些奇怪,但并沒有會升級的趨勢,很快二人達成了什么默契,不再跟彼此針鋒相對的說話,而是像組成了一個組合,一起進行社交,一前一后,亦步亦趨。

    宋時書想了想,聽了關(guān)格的,沒有過去。

    作品雕刻的事,樓蒙沒管過他,專業(yè)的不專業(yè)的意見都不會插嘴,讓他自由的發(fā)展,完全信任,原石料子和拍賣行,他也從不會過問樓蒙,除非遇到什么事,樓蒙自己找過來跟他商量。

    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對對方有足夠的默契和信任,如果需要幫忙,都不會吝嗇開口。

    宋時書注意力回到關(guān)格身上:“Kean先生嗎?”

    關(guān)格做事極有效率,很少做無用功,國際珠寶展即將開始,這座城市早就熱鬧了起來,每天都有規(guī)模不同,參與人不同的狂歡,他當然是經(jīng)過詳細查詢,確定人在這里,才會過來。

    “是。”

    他帶著宋時書,走到一位老爺子面前,老爺子頭發(fā)花白,精神矍鑠,一身西裝時尚筆挺,優(yōu)雅極了。

    宋時書震驚,這不是Romero先生嗎,奢侈品牌Iveta的全球設計總監(jiān)!

    他還在驚訝的時候,關(guān)格已經(jīng)在和人打招呼,語氣熟絡,明顯不只是認識那么簡單,Romero輕輕擁抱了他,還微笑調(diào)侃:“哦關(guān),上次品牌拍賣會你沒有來,我的助理傷心了很久,你終于又見面了。”

    “希望他的夫人明白,他只是怨念我的VIP消費名額太少使用。”

    關(guān)格回抱住老先生,微笑優(yōu)雅,光影下越發(fā)顯得紳士:“您的精氣神一直讓我羨慕,誠懇希望我到您這個年紀,也能有這個狀態(tài)。”

    兩個人像是久別重逢,單純的問候,誰都沒有提別的,比如珠寶展會,比如新的設計作品。

    遙遠的角落里,安嘉茂看到了這一切,有些緊張。

    關(guān)格的優(yōu)秀,他早就知道,不然也不會試圖攻略那么久,出現(xiàn)在這里完全合理,可為什么要帶著宋時書!這兩個人知道他在網(wǎng)上抹黑他們嗎?會不會報復?

    “這位是——”Romero看向站在關(guān)格身邊,看起來很乖巧的男孩,應該是男孩?東方人的年齡總是成謎,他有點看不出。

    關(guān)格:“他叫宋時書,是一個翡翠雕刻師。”

    宋時書乖乖的和老爺子握手:“您好,看過了您太多作品,一直對您的恬淡風格念念不忘,今日得見,果然風采斐然。”

    恬淡。

    Romero看著面前的小朋友,眼底興味漸濃:“你來仔細說說,你看到了我的什么風格?”

    從業(yè)幾十年,他的設計作品不斷面世,太多太多,自己會有不同的靈感,不同的造型呈現(xiàn),夸他風格的詞語也很多,比如自然,真摯,古典,浪漫,簡約,神秘,靈動,跳躍……

    這是第一次,他聽到有人用恬淡這個詞形容他的風格。

    宋時書微訝,初次見面,不能對老者沒禮貌,也不能沖上來就表現(xiàn)招人煩,說話要得體,少說好過多說,這是爺爺給他的教養(yǎng),他沒想到Romero是這個反應,但老爺子問了,他就不能不回答。

    “我每一次看您的設計作品,感覺都有不同,古典浪漫,古樸真摯,神秘靈動,您像一位行走在歲月里的大師,手上一翻一動,就能勾動我的靈魂,我為您的作品震撼,驚艷,忍不住一看再看,可不管怎樣強烈的情緒,到最后都會歸于恬靜,那是一種淡泊的,享受的,滿足的,舒適的空間感,不是天地蒼茫,只我一人的寂靜,是有山有水有野花的小房子,喜歡安靜的我一個人在這里,享受自己的舒適精神空間,如果別人認為這是孤獨,那么我享受這種浪漫的孤獨。”

    “我們國家古代有一位很有名的思想家,叫老子,他說過一句話,叫‘恬淡為上,勝而不美’,我很喜歡,每每看到您的作品,就會想起這句話,對您便也有這樣的印象。”

    說的很好,太好了!

    Romero眼底隱有光芒綻放。

    這么多年過去,同行的老伙計有的離開,有的走入陌路,年輕人看到他,大都是熱情而又敬畏的,很少有人敢這么認真和他聊這些,好像不管說什么,都會被他‘指教’,只有他懂的最多,大家都不敢暢所欲言。

    他不否認,年齡越大,有時候也越嚴格,年輕人的確有真正才華的少,說不到點上,但這個宋時書,明顯不一樣——他能看到。

    天賦這種東西很殘忍,他們這一行尤其需要,你都不會看,看不出作品里的表達,談什么進步?

    宋時書這個名字,從被關(guān)格介紹出的一瞬間,他就知道了,前些天聽說過,社交網(wǎng)絡里有不怎么好聽的話,沒看到人前,他的確不怎么在意,也不會喜歡,看到人,聽到了這些話,感覺就很不一樣。

    年輕的男孩子眼神純澈,整個人干凈的像掛在天邊的月亮,眼睛騙不了人,氣質(zhì)騙不了人,非常私人的,精準詞語描述的觀感更騙不了人,男孩明顯并沒有想表現(xiàn)的意思,是他問了,才侃侃而談。

    這樣的孩子,怎么可能心術(shù)不正,天天搞烏煙瘴氣那一套?真的去搞那一套,絕對不會有這么干凈的靈魂,和敏銳的藝術(shù)通感。

    而且人是關(guān)格帶來的。

    關(guān)格會信任男孩,帶他入場,那幾個男孩子,就不會錯。

    所以之前發(fā)生的事……就有些微妙了。

    Romero不著痕跡的,看了晚宴角落一眼——那里有早早就進場的安嘉茂。

    他早知道這個人來了,還試圖朝他靠近,只是沒有理。

    安嘉茂瞬間心跳加速,心虛的側(cè)頭,裝作根本沒注意,這邊一直在和旁邊的人聊天,深情溫柔優(yōu)雅,看起來沒什么疑點的樣子。

    轉(zhuǎn)頭后,他又有些后悔,他不感心虛的。

    還是在社交平臺上說了一些話而已,誰都查不到他頭上,查到了,也會發(fā)現(xiàn)那些話并不過分,而且是因為他太過崇拜Romero,太過尊敬Romero,想為Romero鳴不平。

    “來,坐。”

    “打擾了。”

    Romero點了點沙發(fā),關(guān)格帶宋時書從善如流地坐下。

    今天來晚宴,見Romero當然是目的之一,和業(yè)界最高水準的設計師聊天,總能碰撞出一些火花,另外么,Romero和Kean是朋友,Kean今晚也會來,只要過來打招呼,Romero就會介紹他們認識。

    根本不需要他們自己去找機會。

    果然,沒等多久,Kean就過來了,Romero也果然,親切的為他們做了介紹。

    Kean是沖著Romero來的,對別人興致不太高,除了調(diào)侃關(guān)格,說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大家都是來搶Romero作品的,其它時候,注意力都在Romero身上,聊天內(nèi)容也是。

    宋時書并沒有多少說話的機會,但他并沒有著急,也沒有過于急切的插話表現(xiàn),他年紀最小,再怎么說,閱歷都差得遠,兩位老爺子都是業(yè)界傳奇,隨便聊一點,都讓他收獲頗豐,陪著聽聽就很不錯。

    當然,瘋狂給自己長知識,開眼界的同時,他也沒忘觀察兩位老爺子,尤其Kean先生,他穿的衣服是什么風格,配飾搭配是怎樣的思路,說話時在哪里停頓,在哪里微笑,在哪里思考……

    晚宴場合,大家都在社交,你不可能坐在一個地方地老天荒,就算你想賴,別人也有別的朋友要見,別的天要聊。

    宋時書和關(guān)格算是和Romero與Kean坐的久的,可就算雙方都有聊興,也不好一直硬賴在沙發(fā)上,那太沒格調(diào),沒多久,關(guān)格就帶著宋時書告辭,但也得到了對方‘不忙時一定約來深聊’的邀請。

    當然最近大家都會很忙,能不能有這個時間就另說了。

    “怎么樣,有沒有收獲?”關(guān)格拿走寶貝手里的酒,給他換了另一種清爽飲品。

    宋時書:“你覺得呢?”

    關(guān)格微俯身,手搭在他肩頭:“我的寶貝,當然很厲害。”

    怎么可能沒有收獲?

    宋時書快速看了眼周圍:“這么多人呢!”

    關(guān)格拉他到光影暗處:“現(xiàn)在沒人了,寶貝要不要和我說說?”

    宋時書:……

    沒辦法,只能快速的,讓男朋友偷個吻,小小哄一哄。

    他今天當然有收獲,收獲還不小——

    “我知道展會開始,按照怎樣的順序排列作品了。”

    展會持續(xù)十天,每個品牌或設計師都將在這十天里,將這么多年積累的,非常滿意的作品推出來,然而每天推多少,哪一件先,哪一件后,就是策略了。

    你想一鳴驚人,還是厚積薄發(fā)?

    在你這么想的同時,你的競爭對手也在這樣思考,你該要用怎樣的策略面對?同行品牌和設計師都不少,很多彼此熟悉,風格很可能有相撞的地方,你選擇避開鋒芒,還是要迎難而上,正面對抗,這些策略會不會得到預期的結(jié)果?

    排兵布陣,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

    今天來這個晚宴之前,宋時書都還在為此苦惱,對著團隊里的作品名單發(fā)愁,但現(xiàn)在,他知道了。

    他非常有信心,能讓這里的人,認識他的作品,記住他的作品。

    作者有話要說

    第 70 章 風雪夜歸人

    宋時書縱然心里有了想法,也不會托大,還是認真和關(guān)格討論了自己的想法,并在樓蒙回來后,整合了他帶來的新信息,大家一起商量確定了作品出展順序。

    大部分作品直接擺出來就行,壯壯聲勢,也能有氣場,一些比較特殊的,才要認真計劃,畢竟他們來展會,有和別人不一樣的,特殊目的。

    樓蒙對此非常有信心,回去的路上眼睛就開始放光:“沖啊小罐!我們必贏!”

    宋時書:……

    關(guān)格摸了摸寶貝額頭,低聲問:“累嗎?”

    宋時書看著打了雞血的發(fā)小,慢吞吞道:“有點……”

    回去直接休息,第二天三人就一起再次結(jié)伴,去了展會布置現(xiàn)場,很多團隊的人也提前到了,正在按照規(guī)劃圖的落地效果比較預期,進行細微調(diào)整。

    展會場地很大,他們申請下來的展臺也不小,就是位置略偏,沒有在中心位置,空間的規(guī)劃利用就得更用心。

    宋時書主要負責的就是這件事。

    關(guān)格則與小組負責人對接,看看整體上有沒有什么問題,和這里的主辦方溝通有沒有難處,如果有,他就去解決,至于樓蒙,就是跟過來看一看,提供點自己的經(jīng)驗思路,其它的么,還不如抓緊時間去收集別的信息,能夠幫得上忙,所以他看完,打過招呼,就先撤了。

    關(guān)格沒多久也離開了,它有更高層的溝通協(xié)調(diào)要做,現(xiàn)場就只有宋時書和他帶來的團隊,好在大家效率都很高,審美也在線,大的規(guī)劃,細微的調(diào)整,都做得不錯,一切按部就班推進,很快,迎來了展會開幕。

    這么大型的珠寶展,想也知道會有多隆重,宋時書以前只在各種報道上看到過相關(guān)消息,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真正來臨時,還是沒忍住激動,氣氛太high了!

    激昂歡快,透著動感又不失格調(diào)的音樂,帥氣幽默,又不失優(yōu)雅很會說話調(diào)動氣氛的主持人,超模佩戴璀璨珠寶的優(yōu)雅展示,臺上臺下人們的歡呼……

    這個開場足夠熱鬧,與眾不同。

    珠寶是較為昂貴的飾品,但也并不是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它們的脾氣和表現(xiàn)力,只看佩戴的人怎么想。

    展會正式開幕,早就摩拳擦掌的品牌和設計師立刻開始表現(xiàn),各自的小分會場進入整活階段,比如請了哪個明星超模站臺展示,比如錄制各種物料,或干脆進行直播展示,讓沒來到現(xiàn)場的人也能感受到這份熱情……

    展會的目標,還真不是為了少數(shù)有錢人定制選擇,需要清場展示,首要目的是宣揚品牌和設計師名字,其次是業(yè)界交流,也有新的靈感和感悟,不管哪一種,都是要面向大眾,爭取新晉有錢圈層的客戶青睞。

    大家都卷的很厲害,想要在這個時候一鳴驚人,很不容易。

    大部分人采用的策略和宋時書預料的一樣,展出的作品數(shù)量不能太少,看著不好看,所以大家都放出了足夠的作品來吸引眼球,既然是吸引眼球的,設計方向大都往閃耀,炫目,花哨,特別上靠,奇怪一點也沒關(guān)系,同時搭配真正主推和介紹的作品,等待市場反饋,之后的每一天,可能會有新品進行展示,也可能隔一天上特殊新品。

    這是一條長線比拼,有實力的品牌和設計師,當然準備了足夠多的作品,每天都有一件或一批新品,讓客人們不會感到無聊,有些品牌和設計師不需要做這么多, 比如Romero大師,他的作品積累很多,哪怕不是新品,拿出來給人欣賞也夠了,他當然也準備了新的作品,只是不會每天都有,這一次展會,放出來展示的新作品共有三件,一件會在開幕當天,一件在閉幕當天,一件在展會進行時隨時放出。

    盡管如此,Romero大師和他競爭力的奢侈品品牌Iveta仍然是最受期待和矚目的地方,第一時間就吸引到了大量的視線。

    宋時書也看到了,這是一套看起來有點特殊,但也沒那么特殊的新作品,說它特殊,是因為造型和白鉆選擇,給人以寧靜感,像是白月光,每個人都會追逐和期盼,設計表達很別致;說不特殊,是因為整套作品選用的都是白鉆,入目一片白色,沒有用任何顏色的鉆石或?qū)毷c綴,難免有些人會覺得單調(diào),且相對來說,材質(zhì)本身的價格并不算高。

    但大師就是大師,這樣的選擇在別的設計作品上會不那么突出,在他手里,盡管單調(diào),也不會寡淡,白月光看起來像是有生命的,朦朧而柔軟,能讓你想到年少時期的夢。

    他也看到了Kean先生,Kean果然沒有錯過Romero大師的作品,開幕式結(jié)束,就過來蹲守了,看到這個作品似乎有點意外,又不意外,靜靜欣賞片刻,眉眼都跟著柔順了,笑意從唇角勾出。

    “這件作品,什么時候可以出價?”

    老爺子不在,好像被主辦方請去配合采訪,現(xiàn)場留下的品牌運營總監(jiān)微笑回答:“要等展會結(jié)束后,才能進拍賣行。”

    Kean先生點頭:“應該的。”

    所有參加展會的作品,品牌和設計師可以自行規(guī)定邁出時間和方式,有些可以當場就買了,有些則要展示整整十天,進入自己的品牌會場或拍賣行再賣,Romero大師的作品顯然是最后一種。

    “Kean先生先生覺得這件作品非常好?”有人大著膽子問。

    Kean先生毫不猶豫點頭:“月亮可以看到很多次,但這樣的白月光,值得永久珍藏。”

    宋時書偷溜出來的時間不多,還有自己的展臺要顧,很快垂了眸,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Kean先生這種人,當然不會錯過這么大規(guī)模的珠寶展,但也不可能每天都會來,作品最多,最熱鬧的第一天,他肯定會認真逛逛,之后……只怕只有Romero大師這樣的實力作品,才能引他再次光顧。

    宋時書看了看自己展臺的作品,還算有信心。

    Kean先生總會轉(zhuǎn)到附近,他不能只想著這一個人……

    宋時書很快開始微笑營業(yè)。

    這里位置雖然有點偏,但也不算無人問津,就如他之前預期的一樣,從翡翠到玉石到文玩,他們的展臺就是一道具有東方美的風景線,只要經(jīng)過附近的人,不可能看不到,這么特殊的風格,總會順便過來看一看。

    和頂級的奢侈品品牌比起來,氣氛只是沒那么熱鬧而已。

    有人過來看,看不懂的問,大家也會溫柔的回答,比如碧璽那邊,雕刻件為什么要做成那個樣子,有什么寓意,鄧剛毅老師很有耐心;比如和田玉那邊,首要講究的是細度和潤度,為什么這個手鐲明明顏色沒那么亮,戴上手卻感覺非常不一樣,雕刻件細糯的樣子為什么這么精美,明明很硬,看起來卻是柔軟的,需要佩戴在哪里;連秦元正老爺子脾氣都溫柔了不少,別人說他雕的龍牌有點嚇人,他認真解釋說這是為了保護你,防御危機……

    客人們聽的連連稱贊,最初只是感覺風格很特別,想過來看一眼,結(jié)果這一眼根本不夠看,這些東西好像有點意思誒……于是人越來越多,問題越來越多,展臺越來越熱鬧。

    宋時書這里,當然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

    大家問題很多,他也很樂于科普,從翡翠的顏色到種水到國人的雕刻技術(sh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圖案,源于哪個朝代的流傳,最初的寓意承載了什么樣的期盼,甚至中間有過什么傳奇小故事,一樣一樣,說給大家聽。

    外國人好像很喜歡這些小故事,聽得不亦樂乎,十分沉迷。

    其中一件作品,是被大家問的最多的,并沒有擺在最中間,而是靠角落的位置。

    這是一塊圓牌,高冰種,近處雕刻了一個帶斗笠的古人,帽子壓得很低,略遠處有一個小房子,窗里亮著燭,門前有一只狗,翹著尾巴昂著頭,像是在叫。

    看起來很精美,唯一有點特殊的,是牌上上上下下,分布有白色的小圓點,不算少,還不均勻。

    “這些……是綿嗎?” 有位客人很遲疑,“宋先生剛剛好像說,有綿的,就代表料子不好?不好,為什么要用它?這么精致的圖案,不會感覺到可惜?”

    宋時書微笑:“天然玉石,沒有完美的,我們雕刻師要做的,并不是要挑出完美的來雕刻,而是帶著自己的審美設計,對不那么完美的石頭帶來一些改變,讓它看起來熠熠生輝,碰到它的有緣人——您仔細看看,這些白白的不規(guī)則圓點,像什么?”

    “像……雪?”這樣的聯(lián)想并不難,外國人睜大眼睛,“這是在下雪!上面還有云層,下面有積雪,這些線條雕刻表現(xiàn)的很明顯!”

    云層不是白色,只用了線條雕刻來表現(xiàn),下面的積雪,除了線條雕刻外,還有大片的白色,感覺說是綿也不恰當,它沒那么霧蒙蒙,沒那么渾,看起來就是白色的呈現(xiàn),像一捧雪。

    中間不規(guī)則的小圓點,更像是天空中灑落的雪花,灑在人物的衣角上,帽子上,甚至狗狗的毛毛上,狗狗好像還往前跑了幾步,在它身后有它踩出的小腳印,小小幾個,非常可愛,不仔細看會忽略。

    圖案場景天應該是黑了,所以小屋子里點著燈,看起來像是在等人,又像是被什么動靜驚醒,趕緊點起了燈,近處的人物應該是著急往家趕,風雪披了滿身,帽子也壓得很低很低,像是受不了雪夜的寒冷,而家里養(yǎng)的狗狗,離這么遠,就聽到了外邊人的動靜,警惕的站起來叫,感覺到有些熟悉后,翹起了尾巴,小跑著迎過來……

    很奇怪,這么一個小小的牌子,明明雕刻的都是靜物,卻有一種奇妙的動感,不能讓人看到這個場景,人們之間的交互,漫天的雪花都因此變得浪漫了起來。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宋時書微笑看著展臺前的人,侃侃而談:“這是我們國家唐朝詩人劉長卿的詩句,描寫的就是這一幕場景,意思是深夜在柴門里突然聽到門外有犬吠聲,原來是有人冒著風雪回家。”

    外國人不太能理解國人的詩,咬文嚼字太難,典故更是不懂,很多東西無法觸碰和感受,可畫面帶來的感覺卻可以思考想象,也就能領(lǐng)會到什么叫‘意境之美’。

    這個雕刻件的表達好像很微妙,觸碰到了太多通感或記憶,甚至你仔細看一眼,這里或那里,不同的細節(jié),都能帶來不同的細微感觸,引領(lǐng)到不同的想象空間。

    這是一件非常值得品的作品,你會想一直看,一直思考,一直好奇,它還能給你帶來多少想象空間,明明是小小一塊圓牌,卻好像能通感到整個冬季,整個世界!

    而這些圍在展臺前的人里,Kean先生就在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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