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惡心” · ✐
她被脫得只剩下心衣與褻褲, 獨孤極停了手。
他看她一會兒,撫上她的臉道,“等我取走神蓮神骨,就沒有再讓你活著的理由。”
白婉棠猝然睜大眼睛, 驚恐地踢他。
獨孤極鐵了心要殺她, 補償似的任她踢了幾腳, 走到她背后。
他一讓開, 白婉棠視野開闊起來,瞧見這地方宛若一座空曠的地下宮殿。
而她所在的地方,正處中央, 如同祭臺。
十根通天琉璃柱圍繞著她。柱頂有一物散發著光華, 使得十根琉璃柱都亮如星河,散發著強大的靈力。
獨孤極在她身后施法。
琉璃柱上的碎片宛若星辰墜落般飄下來,聚在她身后。
緊接著她便感到疼痛緩緩自靈臺與神骨處生起。
仿佛有一把刀在她體內割開一道口子, 再慢慢從這道口子將她整個人撕裂。
越來越痛。
“唔唔唔!”
白婉棠痛得止不住顫抖,沉悶的痛喊都被白綾堵在了喉嚨里。
她渾身滲出冷汗, 幾欲昏死過去之際, 獨孤極突然停了手。
那些碎片各回原位。
白婉棠意識模糊, 眼睫上都沾著痛出的汗滴,回眸,怨恨地瞪著獨孤極。
獨孤極走回她身前,扯出一個涼薄的笑,“萬象鏡取不出你的神蓮神骨。”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白婉棠松口氣, 歇了會兒,開始“唔唔唔”地狂罵獨孤極。
她辱罵他的眼神讓他暴躁。
獨孤極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一手攬住她赤.裸的腰。
“你是想被我殺死——”
他的嗓音平靜得瘆人,單手把她抱進懷里。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只聽得他聲音在耳邊響起,宛若情人間的耳語,卻可怖得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還是把玉佩交給我,現在跟我離開無相城?”
既然取不出神蓮神骨,他就不可能讓她嫁給別人。
他扯下她嘴里的白綾等她的答案。
卻聽她毫不猶豫地大喊:“爹,救命啊!快來救救你的兒媳婦!”
他立刻捂住她的嘴,氣的恨不得當場掐死她。
她不依不饒地用力咬他的掌心,直咬出血來,一副他不松手,她就不松口的樣子。
獨孤極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已經收緊,對上她那雙充滿了不屈與恨意的眼眸,又沒由來的煩躁。
有一股火氣從他的胸腔處沖到他大腦,叫囂著讓他殺了她。
在理智被燒光之前,他猛地松開手,低下頭堵住她的嘴。
白婉棠驚愕不已,對他一通亂踢,卻被他用膝蓋頂.開.雙.腿。
他抱著她,肆無.忌.憚地在她口中.掠.奪。
任她咬得他嘴里滿是血,他也沒松口。
就如同一頭咬住了獵物的野獸,兇猛野性,又毫無章法地啃咬吮吸著她。
她以一個被迫纏著他的腿的姿勢,被吊在架子上,又氣又羞。
掙扎了許久也無用,終于敗下陣來不再掙扎。
他的動作這才緩和下來,緩緩松開她,不自然地退后兩步。
他與她的唇齒間,牽連著染血的細絲。
他舔了下被她咬得破了好幾處的唇,那縷細絲才斷。
白婉棠臉漲得通紅,說不清是羞惱還是喘不上氣。
她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唇邊和下巴都濕.漉.漉的,津.液與血的混合物直滴到她心衣上,粘膩的血腥味讓她反胃。
獨孤極厭血,比她更想吐。可他卻不僅沒有像她一樣臉色難看,眉眼間還有尋常沒有的顏色。
白婉棠咬牙切齒地罵他變.態。
獨孤極蹙眉掐住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再次低頭。
白婉棠想躲,但他扣著她的后腦勺,根本躲不掉。
好一會兒,他總算放開她。
白婉棠臉上又紅又熱,還不忘譏諷地挖苦他:“你說我放.蕩,你又能好到哪兒去?我馬上就要嫁人了,這都是拜你和崔羽靈所賜,你還好意思這么對我?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又惡心的人。”
“惡心”這兩個字讓獨孤極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稍有緩和的神情再次結了冰似的冷。
白婉棠被他的手冷得哆嗦,緊接著難以言喻的羞恥讓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惡心嗎?”他手上用力。
白婉棠感到無法形容的痛和異樣,咬著牙,嗓音還是發.軟的顫抖:“你不惡心,我惡心,行了吧。”
獨孤極把手拿出來,在她衣上擦了擦,理所當然地道:“你從頭到腳都是我的,你可以說任何人惡心,但不能說我。”
我呸!
白婉棠瞪著他,怕他又亂來,把話強行堵在喉嚨里。
獨孤極撿起地上的衣服,為她一件件穿上。
曾經在陰陽關,她有一回不小心摔傷了手,那時也是他這樣幫她穿衣。
他右眼裹著白綾,低垂眉眼,動作認真而又輕柔,仿佛和記憶里的“白鶴”重疊在了一起。
白婉棠移開視線不看他。
怕想到“白鶴”,心里便苦澀。
她的衣服被他扯壞,穿上后有點不倫不類,但好歹是遮住身子了。
他掏出帕子將她嘴上擦干凈,又沒什么顧及地拿這條帕子去擦他自己嘴上的濡.濕,然后把帕子蒙在她眼睛上,道:“我不會讓你嫁給藤千行。”
白婉棠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她現在巴不得嫁給藤千行,然后跟她的便宜老公一家撒嬌,讓他們趕快把獨孤極打一頓,趕出無相城去!
待整理好她和他的儀容,獨孤極淡漠地走出去。
很快,藤穹得知他暫時取不出想要的東西,進來把白婉棠帶回城主府。
*
白婉棠回到城主府休養了兩日,喝了不少靈藥,嘴里的傷才痊愈。
府里沒有人問她為什么會傷在嘴里,都在準備她和藤千行的道侶大典。
她向藤穹提出過想看一眼柏懷。
藤穹不同意,說她嫁給藤千行那日,會讓她看到柏懷來喝喜酒。
而藤千行為籌備大典也十分忙碌,很少來見她。見到她也會很不好意思,似乎是因為愧疚,不知該怎么和她說話。
白婉棠便很無聊地在府中做她的待嫁新娘,沒事就與北冥珞一起打發時間。
這幾日獨孤極和崔羽靈經常在城主府進進出出,好像把城主府當成了自己家,她經常和他們撞見。
這天她正和北冥珞一起在后院曬太陽,就又見到獨孤極和藤穹一起從書房出來。
她想到這兩日他們似乎總往書房里鉆,猜測書房里或許有什么,便借口想找幾本書看看,要去書房。
北冥珞爽快地答應,送她到書房門口,來了個下人讓北冥珞去看喜餅。
她先打發走下人,轉頭對白婉棠笑道:“仙仙,我讓你做我的兒媳婦,絕不是想要逼你,讓你痛苦。有些事你現在還不明白,以后你就知道了,嫁給千行,你不會后悔的。”
白婉棠滿頭霧水,北冥珞說罷,輕柔地拍拍她的肩背,去了前院。
白婉棠目送她離開,鉆進書房將門關上,在書房里堂堂正正地亂翻起來。
反正是北冥珞同意的,她無需顧忌。
這幾天她在城主府里看出來了,北冥珞是藤家食物鏈的最頂端。
北冥珞同意的事,藤穹不敢有半句意見,完全是把北冥珞當成易碎的寶貝在哄。
有時看著他們夫妻倆這樣相處,白婉棠也會想,等她嫁給藤千行,如果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她一邊想一邊翻找,拿出一本書的時候,就聽“砰咚”一聲,一個卷軸掉了下來。
這卷軸被藏在書架里,卻是時常被翻閱的樣子。白婉棠小心翼翼地拉開看。
一副紅衣少女在雪地中騎白馬馳騁,手持雪白長劍的畫呈現在她眼前。
白婉棠愣住,走到盛水的筆洗邊,從水面盯著自己的臉看了一會兒,再次看向手中這幅畫。
難以置信……
這畫中女子,竟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就連右眼角處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小痣都有。
畫上側方寫著女子的身份:
北冥仙,第二十三代,行九。
北冥仙……白婉棠反復咂摸這三個字,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
書房門突然被推開,她嚇得渾身一怔,手中畫卷掉落在地。
轉頭一看,來的竟是獨孤極。
作者有話要說:
500營養液加更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大橘為重、我們家沈傾城 1瓶;
(* ̄3 ̄)╭
32.該死 · ✐
獨孤極面帶譏誚, 嘲諷她來調查都不知道藏好自己。轉眸看見地上的畫卷,眉頭緊皺,先白婉棠一步將畫卷撿起。
白婉棠要將畫卷搶來。
他很爽快地任她搶走,只是沉聲問道:“北冥仙和你是什么關系?”
白婉棠:“你也認識北冥仙?”
獨孤極沒有回答, 繞過她取走書架上一本書, 離去。
他走時面色凝重, 讓白婉棠不由得好笑。
難道他也把她當替身?
*
獨孤極不認識北冥仙, 但聽過這個名字。
他座下一位親信和北冥仙有仇。
千年前,他有五名親信魔將。大戰過后,這五只魔將分別被鎮壓在了不同地方。
如今已有四名回到他麾下, 只有在北冥鎮魔淵中的奇炎至今沒出來。
而他沒能出來的原因, 就是百年前他出世之時,被一個叫北冥仙的人以血祭鎮壓。
北冥仙雖已死,但不論是身為主子的他, 還是其他四只魔將,都不可能放過北冥世族。
這是早就定好的。
獨孤極一路往藤穹所在的地方走, 握書的手不由自主收緊, 眼眸有些失焦。
白仙仙和北冥仙, 不應當有關系。
*
白婉棠將畫卷放回原處。
想到獨孤極能這樣大大方方地進入書房,這書房里必然沒有什么要緊的東西。
她繼續翻找一會兒,拿上一本話本子,到后院里繼續躺著,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
正看著, 聽見有腳步聲,她以為是北冥珞回來了, 放下書要打招呼。卻見來人是藤千行,瞧見她便要離開。
白婉棠放下話本子, 急切地追上去拉住他,道:“馬上我們都要成親了,你怎么還一直躲著我?”
藤千行詫異地愣了幾秒,“你……不怨我嗎?”
“怨你什么?你看得出來我說想嫁你,是被你爹逼的?”
藤千行抿了抿唇,點頭。
“你既然看出來了,為何還要說娶我?你不是說把我當妹妹嗎?”
藤千行面露愧疚,不欲多言,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白婉棠笑起來,拉他到后院坐著,不讓他走,“我不怨你。但你總得和我說清楚,你為什么要娶我?你爹又為什么要逼我嫁你?”
藤千行猶疑片刻,點頭,又道:“好。不過你也得告訴我,我爹拿住了你什么把柄。”
這人,看著一副老實愧疚的樣兒,實際心眼還挺多的嘛。
白婉棠眼珠轉了轉,答應了,讓藤千行先說。
藤千行自知理虧,低垂眼眸不自覺地搓著手指,“這事說來復雜,讓你和我結為道侶,主要是因為我娘看中了你……”
“這我知道。”
白婉棠聽出他要說廢話來糊弄自己,打斷道:“你娘看中我,是因為我和北冥仙長得一模一樣嗎?”
藤千行驚訝道:“你怎么知道北冥仙?”
白婉棠說了北冥珞同意讓她進書房,結果被她看到了畫卷的事。
藤千行思慮片刻,不再隱瞞,道:“是。我娘千年前嫁來無相城,因她身子不好,不能奔波,她千年來都沒回過北冥。”
“她十分思念北冥,所以在我五歲的時候,將我送去了北冥。在那里,我同北冥仙一起長大。北冥仙天資不凡,不僅由北冥家老祖宗親自撫養長大,還深得八位正道祖師關照。”
“我娘通過我知道了北冥仙,就和北冥族長商議,讓北冥仙和我定下婚約。我與北冥仙青梅竹馬,那時都還不懂感情,但想到以后能一直在一起游歷大江南北,心里是不排斥的。”
“可惜在她十五歲那年,她獨自騎馬外出打獵,遇上鎮魔淵結界被破。為掩護北冥族人撤離,以身殉道了。”
“之后北冥為重修封印,將寄養在北冥的孩子都送回了各自的家里。我,還有湘姨的女兒崔羽靈,就是那時候被送出北冥的。”
白婉棠感到奇怪,這里面怎么還有崔羽靈的事?
藤千行表情變得深沉:“崔羽靈比我和仙仙年紀小,平時我們便沒有玩到一塊兒。湘姨是很好的人,但是崔羽靈……她從小就比尋常孩子爭強好勝。”
“北冥有傳言,仙仙殉道就是因為崔羽靈。不過仙仙臨死前交代過什么,北冥的人對于鎮魔淵是怎么被破一事都絕口不提。”
說罷,他留意到自己沒注意稱呼。白婉棠小名叫仙仙,他該避諱些,忙道歉。
白婉棠若有所思地擺手道沒事,更加在意他為什么要對她刻意提起崔羽靈?
疑惑剛出,藤千行緊接著就給了答復:“聽聞崔羽靈如今投靠了魔族,我雖然詫異,但又覺得以她的性子,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湘姨他們太過溺愛崔羽靈,我擔心他們會因為崔羽靈而做出后悔終生一事。”
小伙子猜得可真準。
白婉棠眼眸一亮,左思右想之后,隱晦向他透露北冥那倆人是魔族派來的人假扮。
藤千行想到些事,手指握緊,但又強迫自己坐著,聽白婉棠說她被要挾一事。
白婉棠也不遮掩,說了柏懷和她在探查影妖的過程中被攻擊的事。
藤千行越聽神情越異樣,聽到一半突然站起身來道:“抱歉,我想起我還有事要做,先行告辭。等我回來再繼續聽你說。”
白婉棠點頭,目送他離開,心里揣度他的反應究竟代表了他什么樣的態度。
她在后院里躺到黃昏時分,北冥珞帶著喜餅來請她嘗嘗。
有下人來報說藤千行與藤穹今晚不回府吃飯,北冥珞便要帶她去酒樓吃。
白婉棠在府里要憋壞了,樂意之至,開心地挽著北冥珞出門。
*
坐在酒樓二樓窗邊,白婉棠等菜上來。
北冥珞指著樓下街市,熱情地同她介紹各家店,說等以后她嫁給藤千行,可以時常去那些店逛逛。
白婉棠百無聊賴地看著,突然被一個晃動的老舊牌子吸引。
那牌子有些褪色,在夜色下,若不是北冥珞指著它說:“那叫九二的是家藥鋪,別看它老舊,里面的醫修可是從人間請來的老大夫了。上次請來給你治風寒的就是他。”
也是他來治之后,她的風寒才逐漸好轉。
不過白婉棠更在意的是九二這個名字。
“為什么叫九二?”
北冥珞微笑,低垂眼簾道:“是藤穹取的名字,還不許人改。千年來,就一直這么叫了。”
白婉棠的目光從九二的老舊招牌上,落在藥鋪門前的穿城河上,心撲通撲通直跳,好像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九二,兌卦為澤。
說的也許是九二門前的這條河。
九二的位置,對應的恰好是上次姻緣樹出現的地方。
白婉棠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鎮定地陪北冥珞吃完飯回去。
她想找個機會去探查,但接下來幾天她要忙著做準備當新娘,沒功夫出門。
白婉棠也不著急,想著等柏懷安全后再去探查也行的。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藤千行在大婚前夜,提前把柏懷帶來了她的面前。
柏懷頗為憔悴,但并無大礙。
藤千行將柏懷帶進來和她見面后,給了他們說話的機會,主動離開。
他一走,柏懷便嚴肅道:“那河下有一塊石壁被炸開,內里有一條布滿了封印的隧道。看來城主當真……”
他眉頭緊鎖,重重嘆息,緩了會兒又道:“不過千行道友與他不同。我離開被關的地方前,聽見千行道友和城主起了爭執。雖然沒聽清,但千行道友似乎并不知道城主做的事,也不認可他的所作所為。”
白婉棠心道自己賭對了,那天下午沒白同藤千行說柏懷的事。
見時候不早,她讓柏懷回客棧休息。
柏懷怔了下,問道:“你不同我一起走?當真要嫁給千行道友?”
白婉棠點頭:“獨孤極如今在城主那里的地位太高,只有我嫁給藤千行,讓城主在家人與可用之人間做選擇,才能將獨孤極趕出無相城。”
“城主愿意提前把你放出來,就說明他是很看重家人的。你不必擔心我。”
柏懷表情比剛見到她時難看許多,滿眼的不贊同,道:“你若反悔,可提前同我說一聲。”
白婉棠點頭,心領他的好意,送他離開。
明日便是大婚,今夜北冥珞交代讓她好好休息。他們都以為她睡得早,是以沒多少人在她的住處巡邏。
白婉棠趁夜深,跑出城主府,找到九二招牌前的位置,跳入湖中,站在那姻緣樹影會出現的地方。
之前拋心愿箋時,藤千行說過不能用能力。
她反其道而行,將靈力打在此處。
霎時間,她感到水下波浪翻涌,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她拖入水中。
她正高興,被水卷走的剎那卻見一青白身影并著一灰色身影也跟著跳了進來。
是柏懷和藤千行。
草,他們竟然跟蹤她?
白婉棠沒來得及說他們,三人便一同沉入一片深湖。
他們循著光往上游,剛浮出水面就聽見一陣驚喜的大笑:“要成了!”
白婉棠心頭一緊,循聲望去。此地竟是獨孤極用萬象鏡取她神骨神蓮的地方。
獨孤極此刻正在祭臺上打坐,他面前有一顆琉璃珠。
還差一塊碎片,那琉璃珠便能成一個珍珠般圓潤的珠子。
崔羽靈與藤穹在十根琉璃柱外激動地看著他。
白婉棠立刻明白,那珠子就是萬象鏡!
不行,要是萬象鏡熔煉成功,那就真完了。
白婉棠慶幸自己在這時趕到,又慌亂該怎么阻止獨孤極熔煉成功。
思來想去,她順著水流潛到祭臺邊的水渠里。
崔羽靈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她,厲聲喝道:“誰!”
她掐訣向她攻來。
白婉棠彈出業火打回去,又放出業火攻向獨孤極。
柏懷緊跟著沖過來阻擋崔羽靈,藤千行則去攔要攻擊白婉棠的藤穹。
“你們……是怎么進來的!”比起他們出現在這兒,更讓藤穹在意的是他們進來的方法。
獨孤極無暇顧及白婉棠,這時候抽手只會讓萬象鏡反噬到他。
他憤怒地叫她滾。
白婉棠當然不會滾。
她將業火纏在手上,在獨孤極取出他胸膛里那片萬象鏡碎片前,帶著業火的手貫穿了他的胸膛,奪走萬象鏡。
僅僅是十分之一的萬象鏡,強大的反噬便讓她經脈俱裂般痛。
獨孤極噴出一大口血,染紅了只差一點就能熔煉成功的萬象鏡。
白婉棠帶著十分之一的萬象鏡,想用業火將其摧毀。
然而這片萬象鏡從離開獨孤極的身體起,就被吸引著,一直帶她靠近那十分之九的萬象鏡。
她被萬象鏡拖著走,業火對其毫無作用。
獨孤極踉蹌地站起來,回身掐住她的脖子,雙目猩紅如同喪失了理智的魔鬼。
他一手掐她,一手握住十分之九的萬象鏡,吐著血口念法訣讓萬象鏡融合。
千鈞一發之際,白婉棠將萬象鏡拋給打贏了崔羽靈的柏懷。
柏懷接住萬象鏡的剎那,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一推,將碎片合在了萬象鏡珠上。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推了柏懷的藤穹張狂大笑起來,丟開被他打暈的藤千行要去拿萬象鏡。
萬象鏡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華。
這一刻,白婉棠感覺自己好像要死了。
她失去意識前,只聽見獨孤極咬牙切齒地道:“白仙仙!”
她從未聽過他如此恨、如此飽含殺意地叫她的名字。
*
白婉棠想,雖然阻止獨孤極熔煉萬象鏡失敗了,但我勉強也算為了拯救世界而死吧。
下輩子是不是能投個好胎?
“九小姐,九小姐!”
白婉棠被搖晃著醒來,睜開眼便看見,一群身穿厚重冬裝的人圍著她。
他們叫她什么,九小姐?
白婉棠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一個雪洞里。
身邊全是穿冬裝的人,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用欣喜和慶幸的目光看著她。
“九小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白婉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紅衣,仰頭從山洞的冰柱上看到自己的帶著血痕的臉。
摸了摸臉,手指在眼角的痣上摩挲,白婉棠愣愣地道:“我是誰?”
“你是我們北冥的九小姐,北冥仙啊。”
“九小姐,你怎么了?”
白婉棠怔然癱坐在地上。
她明白了。
她和獨孤極他們一起被吸入萬象鏡的世界里了。
根據原書記載,誰先通過這個世界的歷練,萬象鏡便會認誰為主。
可是完整的萬象鏡,與破碎的萬象鏡是不同的。
傳說掌控萬象鏡的人達到某種要求,就能用此間世界取代原本的現實世界,顛天覆地。
因此完整的萬象鏡創造出來的世界,相當于平行世界。
進入這個世界的人,絕不會成為另一個人,只會有不同的人生經歷罷了。
而她此刻成了北冥仙。
也就是說,她就是北冥仙。
白婉棠頭暈目眩,難以置信。
她分明記得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她怎么會是百年前殉道而死的天才北冥仙呢?
但萬象鏡不會出錯。
白婉棠花了很長時間消化自己是北冥仙的現實,又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現在的情況。
在這個世界,北冥仙并沒有死在十五歲。
她如今一百多歲,而外面已經是妖魔當道,和書中描述的一樣。
獨孤極幾乎占領了整個修真界。
崔羽靈也已經成為他身邊與眾不同的存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唯一不同的是,她作為北冥仙,天生神骨,靈生神蓮,是唯一能對抗魔族的人。
可現在,她的神蓮現在已經被崔羽靈奪走了。
三天前,在接引逃亡修士入北冥時,誰也沒想到崔羽靈竟活剝了一修士的人皮,套著那修士的人皮進入北冥。
趁眾人疲憊之際,崔羽靈用魔器生生挖走了她靈臺的神蓮,害她幾乎靈臺破碎,重傷不醒。
三天過去,醫修說她再不醒恐怕就要不行了。好在她今天終于醒了過來,有神血療愈,靈臺也在逐漸恢復。
白婉棠消化完現狀,頭疼得要命。
根據原書所說,進入萬象鏡的人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完全扮演這個世界的人物。
可她不僅沒有失憶,這個世界的開局還給她來了個地獄難度。
她想立刻告辭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思索著哪里最安全,站起身來要出去。
雪洞里的人紛紛跟著她站起來,欣喜道:“九小姐,你身體恢復好了?咱們這就回族地去?”
他們希冀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
白婉棠突然說不出想逃跑的話,不自然地點點頭笑道:“走吧,回族地去。”
*
獨孤極一直飽受寒毒折磨,雖有崔羽靈帶來的北冥神石緩解寒意,但他依舊日夜難眠。
千年前就跟隨他的親信們都能感覺得出,他比千年前暴戾陰冷了許多。
崔羽靈帶回神蓮來,眾魔都以為他可以用神蓮入睡,心情應當會舒暢許多。
誰成想他把神蓮丟到庫房,嫌神蓮是從他人靈臺取來的。
不過取回神蓮一事還是讓他心情放松,少有的小睡了一會兒。
只是等他醒來時,依舊沉著張臉。
他膚色慘白,唇紅如朱,眼下略有烏青,有一種陰森的艷麗。
眾魔心驚膽顫。
只有地位特殊的崔羽靈敢上前,溫聲詢問道:“尊上怎么了?”
獨孤極坐于書案前,頭疼地揉著額角穴位,道:“我,做了個夢。”
崔羽靈小心翼翼地道:“敢問是什么夢?”
獨孤極雖待她與眾不同,但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伴君如伴虎,有些問話還是得小心詢問。
獨孤極不答,讓人準備紙筆,叫他們都退下去。
從午時至黃昏,他才叫人打開書房的門,叫崔羽靈進來,指著書案上那幅現畫的畫卷道:“她應是個修士,你可認得她?”
畫上女子一襲粗制濫造的紅衣,發髻上插著根筷子,神采飛揚,眉眼間透著快活的笑意。右手中提著只炸雞,右眼角有顆微不可察的小痣。
可以說畫得十分細致生動了。
崔羽靈身體緊繃起來,猶豫道:“她是我的表姐,名叫北冥仙。”
獨孤極懶慢地轉著筆,道:“神蓮就是從她身上取的?”
“是。不過她是北冥家的九小姐,從小嬌生慣養的,不會穿這樣粗糙的衣裳。也許這人只是和她長得相像也說不定。”
不過北冥仙愛吃炸雞倒是真的。
這點崔羽靈沒說,她擔心獨孤極對北冥仙有不同尋常的在意。
獨孤極道:“無妨。讓駁曲、宿羅和叩音三日內打下北冥,把她捉來見我。”
崔羽靈沉吟幾秒,應是。目光暗含委屈,像怕被拋棄般問道:“尊上夢見的就是她嗎?您要如何處置她?”
獨孤極溫和地笑起來,笑意陰寒得叫她脊骨發寒。
他提筆沾墨,在畫中人的臉上涂抹,毫不留情地毀了這幅畫,慢悠悠地道:“我要親手將她碎尸萬段。”
然后吃下去。
夢里的事,具體的他都記不清了。
只記得他很想要咬碎她,吃了她。
還記得有許多時刻,他看著她,胸腔里翻涌著恨意、惱怒,還有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的、從未有過的情緒。
既是這樣一個三番五次惹他不快的人。無論如何,她都該死。
作者有話要說:
夢里的想吃——內心躁動地那種吃
極狗理解的吃——內心躁動地剁成刺身吃
平平無奇的反派罷了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蘇格爾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兔子先生 10瓶;35375964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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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雪人 · ✐
白婉棠被拔神蓮后, 醫修說她不宜挪動。
北冥族人本可帶其他人先走,但他們都選擇留下照看她。
怕她失溫,點燃的火堆也是先緊著她用,對她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
白婉棠聽著親信講述這幾天昏迷時發生的事, 頗為唏噓。
從前在玄鴻宗, 她也有受過傷。同門都是丟下她, 自己離開。
后來除了陰陽關的“白鶴”, 再沒有人這樣守在她身邊,這樣盡心盡力地照顧過她。
到達北冥族地,白婉棠見到許多陌生的面孔驚喜又擔憂地圍過來, 對她噓寒問暖。
她從未被這樣多的關切包圍, 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尬笑著回應他們,讓他們先帶逃難而來的修士們去安頓。沒有說自己失去神蓮的事。
“小九, 老祖宗這幾天總念叨你,怕你出事, 你如今回來了, 快去給老祖宗請個安吧。”
有名長胡子的中年男子過來, 領著她往族地中央的宮城走去。
白婉棠聽旁人對男子的稱呼,才知這是她父親北冥克。
就像所有不善表達的父親一樣,北冥克一路都在詢問她,這次接引修士遇到何事耽誤了這么久,旁敲側擊地想關心她的情況。
白婉棠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進入老祖宗房前對北冥克笑道:“爹,我是遇到了點麻煩, 但你相信我,我沒事的。”
北冥克張了張嘴, 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進去吧,我在這兒等著。”
白婉棠奇怪北冥克為何不同她一起進屋,但看北冥克神色如常,想這大概是一直以來他們的相處方式,便獨自進屋。
屋內昏暗,彌漫著濃郁的藥味。
有兩名丫鬟在一旁候著,見白婉棠進來,也都出去了。
床上的簾幕里發出蒼老而又殷切的聲音,“是仙仙回來了?”
“是,老祖宗。”白婉棠坐到床邊的凳子上。
簾幕里伸出一只蒼老的手,她伸手去接。
剛從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回來,她的手還是冷的。
但這只蒼老的手是熱的,緊緊地握住了她。
“辛苦你了,仙仙。你還這么小,就要面對這么多的難關。這些重擔本不該落在你身上的。”蒼老的聲音里夾雜著濃濃的疼惜。
白婉棠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樣關心過。
她想起在現代的親人,眼眶一下子熱了。
她有滿腹的委屈,她想說這段時間她過得真的好辛苦。
明明她已經很努力地想要過好自己的生活,想要安定快樂地活下去。
可是好難,真的好難。
但話到嘴邊,只有連哽咽都不敢透露出來的的一句:“沒事兒,都是我該做的。”
聽聞老祖宗前段時間為抵御魔族,封鎖北冥全境,已是重傷,進入了天人五衰的階段。
她不想讓這樣一位壽命將盡的老人為她擔心。
老祖宗握了握她的手,又收回去,不一會兒,拿出幾只草編的蝴蝶遞給她,晃了晃,像逗孩子一樣道:“仙仙吶,喜不喜歡啊。”
很奇妙,這一瞬間,白婉棠腦海里浮現出很模糊的畫面。
她看到自己變得矮矮小小的,跟隨一位老人走在北冥鮮有的草地上。
老人帶她坐在茂密草叢中,用草葉給她編螞蚱。
她嚇得蹦起來,用稚嫩的聲音大叫不喜歡蟲子。
老人忙把螞蚱丟到一旁,把她抱進懷里拍了拍,又給她編了蝴蝶。
她拿著蝴蝶開心地說:“我喜歡這個。”
老人便給她編了很多只草葉蝴蝶。
白婉棠倏地掉了眼淚,握緊床里伸出的手,喚道:“老祖宗。”
這一刻,她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她一個穿越的會是北冥仙。
但她確定,她確實是。
老人笑起來,喃喃自語般道:“仙仙啊,就這一次,最后一次,保護保護我們……”
蒼老的聲音逐漸低得白婉棠聽不清,只聽見她說:“等……你就跑吧,跑得遠遠的,什么也別管……”
隨后便只有老人淺淡的鼾聲。
白婉棠把老人的手放回被子里,撩開床簾看了眼。
老人躺在床上睡著了,白發蒼蒼,慈眉善目,臉上帶著恬靜的表情,嘴時不時蠕動兩下,發出極輕的夢囈:“仙仙……”
白婉棠擦了擦臉上不知何時肆意橫流的淚,幫老祖宗遮好床簾,調整情緒走出去。
北冥克在外面等她,一同等待的還多了幾名陌生的將領,一見她便焦急道:“魔軍突襲,已經開始攻擊邊境結界了。”
白婉棠感覺肩上沉甸甸的。
她想,也許因為她有神骨,她就該背負一些責任。
她袖下的手攥緊,深吸口氣,眼神堅定起來,道:“叫上北冥族人和還能戰斗的修士,去邊境。留在族地的人全部做好準備,撤離北冥。”
*
所有魔都能感覺到,自獨孤極下令要踏平北冥后,他的心情便很不錯。連睡覺都比從前能多睡一會兒。
直到三天時限到,北冥傳來消息,駁曲等人不僅沒能踏平北冥,連北冥結界都沒能破,甚至還損失了不少魔軍。
獨孤極的神情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報信的魔惶恐得發抖,獨孤極只是淡淡道:“知道該怎么做嗎?”
跪在堂下的魔顫抖不已,害怕到喉嚨像被掐住似的發不出聲音來。
“將駁曲等人按規處罰。”崔羽靈一襲白衣,裊裊婷婷地走進來。
堂下魔連忙應是,連滾帶爬地跑了。
崔羽靈走近獨孤極,和他保持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試探性地提議道:“尊上,聽聞這次駁曲等人未能攻下北冥,皆是因為我那表姐。倘若能殺了她,踏平北冥一事,應當會簡單許多。”
獨孤極又感到頭疼,閉著眼睛揉額角,道:“我會親自去北冥一趟。”
崔羽靈錯愕道,“北冥天寒地凍,于您的寒毒不利。您就那么想親眼見到那北冥仙嗎?”
最后一句,她的語氣帶些嗔怨。
獨孤極譏嘲地笑了聲,斜睨她道:“我說過我要親手殺了北冥仙。你這樣怕我見到她,只會讓我越發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不能見的。”
崔羽靈也說不上來,她只是直覺,不該讓獨孤極與北冥仙相見。
她還想勸阻,獨孤極徹底沒了耐性,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
話里諷刺的意味,讓崔羽靈頓覺羞辱至極。她按捺下不快,認錯:“是屬下僭越了。”
魔族重欲,因此有不少魔給獨孤極獻過美人。但不管是女魔、女妖還是女人,獨孤極一個也沒碰過。
她與魔皇之女宓媱是唯二兩個能親近獨孤極的女子,卻都是以屬下的身份。
那些魔雖然都以為獨孤極對她與眾不同,但這與眾不同有多虛無縹緲只有她自己清楚。
他不過是利用她,牽制代表了魔域舊貴族的魔皇之女罷了。
崔羽靈心里惱恨得很。
她總會有機會讓獨孤極成為她的裙下臣的!
*
白婉棠知道,魔軍若是遲遲打不下北冥,獨孤極很快就會親自來。
從前她在魔族行宮,跟隨獨孤極一起處理公務,他便是這般的作風。
她做好了丟棄北冥的準備。
與魔軍展開拉鋸戰,為的就是給北冥族地的人撤離的機會。
如今修真界全面淪陷,唯一還可以躲藏的便是鎮魔淵。
那里苦寒,是所有魔都不愿踏入的地方。
鎮魔淵的魔已被獨孤極派人救走,進入鎮魔淵重新布下結界需要時間。
白婉棠預計再拖個五天就行。
但是她沒想到,獨孤極會來的這么快。
他坐于魔云獸拉的車輿之中,俯瞰北冥。
白婉棠仰頭望向他,隔著簾幕,都能感覺到他眼里的厭惡。
到達邊境后她遇到了柏懷與藤千行,已經能夠確認這世界除了她,沒人還記得他們原本世界的事。
她從前被囚在魔族行宮時,就聽人說過,獨孤極雖執著神骨神蓮,但對于他的東西,若是被別人碰了,他是會嫌棄的。
她常想,若不是有和他在陰陽關朝夕相處三年,他若知道神骨神蓮在她體內,就算取了也必然會嫌棄。
更別提她還時常打罵他、惹惱他,他恐怕寧愿毀了神蓮神骨也要殺了她。
如今看崔羽靈取回了神蓮,他卻依舊冷得捧手爐,時常咳嗽的模樣,她心道果真如此。
沒有那三年,他只會嫌惡她。
白婉棠定了定心神,叫來柏懷與藤千行,小聲道:“待會兒我與魔族開戰,你們趁亂帶人從后方撤離。先不要去鎮魔淵,若魔族打入了北冥,你們視情況將他們引開。”
柏懷與藤千行答應,各自點兵,悄無聲息地退到后方去。
白婉棠其實沒什么打仗的本事,這三天能撐過去,靠的是在魔族行宮時,跟在獨孤極身邊聽他說的那些,還有她的神血。
如今獨孤極一來,她的作弊手段全都無用了。
白婉棠率眾人迎上魔族。
獨孤極高高在上地俯視著萬千人中那一抹刺眼的紅,手掐法訣,輕而易舉地破了北冥結界。
他虛弱地咳嗽幾聲,慢條斯理地指揮魔軍。
不消片刻,便將北冥第一道由白婉棠帶領的防線攻下。
這場戰役在一天內結束。
魔族入主北冥,柏懷與藤千行帶著殘兵敗將撤入鎮魔淵。
鎮魔淵那地方,送給魔族他們都不要。
是以獨孤極暫且沒有打入鎮魔淵的意思,只讓魔軍駐扎北冥宮城,將俘獲的修士連同白婉棠一起,傳送回了魔族行宮。
*
他如今的魔族行宮仍是在玄鴻宗,白婉棠對這地方熟悉得很。
她盤算著只要獨孤極不殺了他們,她還是有機會和其他人一起逃跑的。
卻沒想到,獨孤極單獨關押了她。
從前他是把她囚禁在寢殿。
這次他是把她囚禁在一座空蕩蕩的,又黑又冷的偏殿中。
不再有魔侍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給她端來的飯菜也都是殘羹冷炙。
她不敢吃,只敢喝水。
她怕獨孤極惡劣地讓修士吃同門的肉,這種事他做過。
她餓著肚子,等待獨孤極處置。每天只能從窗縫里,看到魔兵們巡邏。
他們攻下了修真界,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狂傲。
等到第三天時,她餓得渾身無力,宓媱帶著熱飯熱菜來看她,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尊上不會讓你吃人肉的。”
白婉棠也是餓得不行了,這才吃了點東西。
待她吃完,宓媱讓她洗漱一番,把她打理干凈,讓她穿上輕薄的白色衣裙,坐上轎輦。
正是冬季,冷風呼呼穿透薄衫,凍得她直哆嗦。
她心疑獨孤極這是在搞什么名堂,還沒想明白,就被抬進一座大殿。
這殿是獨孤極宴客的大殿。
白婉棠進來后,瞧見殿里只有他和魔侍。
他正站在一魔侍面前,從魔侍托著的盤里挑選什么東西。
殿中高位有一張白玉桌,四個桌角嵌著金鎖,桌邊還有一個正燒著清水的鍋。
白婉棠被人抬上桌,用金鎖綁住四肢。
她被封了靈脈,不能反抗,平躺在桌上,不由得恐慌起來,感覺自己變成了待宰的羔羊。
殿中魔侍接連退下,只剩下她和獨孤極。
她聞到苦冷香氣靠近,看見獨孤極在桌前站定,手上拿著一把鋒利且小的刀,輕輕割開她的腰帶。
衣袍松散開來,白婉棠冷出一身雞皮疙瘩,羞恥感讓她臉紅得不正常。
她顫聲問道:“你,你要做什么?”
刀背抵在她小.腹上,輕輕往上劃出一道痕印,停在她胸.口之間。
獨孤極眼神靜如冰山,專注地用刀背劃分出區塊來,好像是在考慮要從哪里先吃。
他輕蔑地笑話她:“你一點也不像我夢里那樣張牙舞爪。”
“夢?什么夢?沒準兒是你認錯人了呢,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我發誓。”白婉棠猜獨孤極是把殘留的記憶當成了夢。
獨孤極不回答她,她頓時有了一種“這次真的死到臨頭”的感覺,顫聲道:“你不會是要活吃了我吧?”
她的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尖細,惹得獨孤極笑出聲來。
夢里的她太肆無忌憚。眼前她臣服惶恐的模樣,讓他心里生出難以言喻的暢快。
冰冷的刀抬起她的下巴,他輕快地吐字:“聰明。”
“你不是不喜歡生吃的嗎?”白婉棠要哭出來了。
她第一次深切地意識到,作為純粹的敵人,獨孤極有多么可怕。
“我煮著吃。”獨孤極欣賞著她害怕的模樣,很有興致地和她磨起時間來,用刀點點一旁燒水的鍋。
他是真的要吃她,水都燒好了。
救命,怎么會有這種變.態!
白婉棠努力保持鎮定,道:“你不是嫌棄我臟嗎,取了我的神蓮都沒有用過。你把我吃進肚子里,那不是更臟嗎?所以,要不然,你留著我取神骨吧?取完神骨,你再考慮要不要吃我?”
獨孤極的刀又落在她身上,在她頸間割出指甲蓋長的小口子。
白婉棠哆嗦起來,咽了口口水,目光帶上了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祈求。眼淚從眼角滑落。
獨孤極給她放血的動作一頓,盯著她紅紅的眼眶,心里生出異樣的煩躁。
“不許哭。”
他用刀指著她的鼻尖呵斥她。
“你別殺我。”白婉棠努力把眼淚憋回去,但憋不住。
突然她靈光一閃,道:“你不是特別討厭四方神尊嗎?我,我是他們的徒孫,你不如留我一命,讓我在你這兒做粗活。四方神尊已死,你沒有辦法報復他們對你做的一切,你報復在我這徒孫身上,和報復在他們身上是一樣的,你覺得呢?”
她想起從前在行宮,獨孤極抱著她,有時候不是立刻就睡的。
他有一回和她說過,若不是修真界只有八位正道祖師能夠逆轉靈脈,他其實是想留下他們,慢慢折磨的。
他好像是在和她傾訴心事。
可那時候她以為他在恐嚇她。
此刻,獨孤極果然收了刀,在桌前姿態隨意地坐下,右手肘撐在膝蓋上,手背抵著臉,左手拿著刀在白玉桌上慢慢地敲著,“你怎么證明你是他們的徒弟?”
“他們和我說過,你曾經做過和尚,法號叫霽蓮。”
這事是原書和歷史都沒記載過的,就算是千年前就存在的人,也沒幾個人知道。
獨孤極沉吟須臾,站起來,刀落在她肚臍上方,“可我就是很想吃了你。”
“要不,你每天削一片吃?”白婉棠小臉緊皺著提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只要能活著,什么都好說。
獨孤極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扔了刀大笑起來,鄙夷地嘲笑她:“那四個老東西要是還活著,知道有你這樣貪生怕死的徒孫,怕是得活活氣死。”
白婉棠嘴角抽了抽,十分勉強地陪著他笑了笑。
獨孤極手掌拍了拍白玉桌,鎖住她四肢的金鎖縮回去。
她連忙坐起來攏起自己的衣服。
獨孤極在椅子上坐下,把她招到腳邊去,讓她跪下,一腳踩在她的肩頭,“以后你在我身邊服侍。”
白婉棠咬唇點點頭,感受到肩頭的重量,眼眶不由自主地發熱。
莫大的恥辱將她淹沒,但是她真的不能死在這里,不能讓獨孤極成為萬象鏡的主人。
獨孤極眉頭緊蹙,腳下用力,呵斥道:“不許哭。”
“我也沒想哭。”白婉棠胡亂抹了把臉。
她腰帶是斷的,一動作,衣裳便又松散開來。
獨孤極又斥她道:“不許頂嘴。”
白婉棠緊抿雙唇不說話,手緊緊地抓著衣裳,在心里翻來覆去地罵他以發泄。
突然有寒風吹進屋里,從門縫里送進來幾片冰涼的雪花。
獨孤極丟下她,走到門口去。
白婉棠綁好衣裳,跟到他身后。
他望著飄下的白雪,冷得手指抽動,咳嗽起來。
白婉棠四下看看,拿起架子上的大氅給他披上。
獨孤極看她一眼,腦海里好像有什么閃過。
大概是夢里的某個畫面。
那些事,他醒來之后通通不記得,只記得那些夢里的感受。
他指著外面飄下的雪,道:“做幾個雪人,送到寢殿來。”
白婉棠怔了下,低頭應是。
*
雪剛下,還沒法兒做雪人。
白婉棠便先被人帶去換了魔侍的衣裳。
路上她見到崔羽靈與宓媱。
宓媱意味深長地笑著撣去她肩頭的雪花,“你還活著吶。”
崔羽靈冷嗤一聲,眼里藏著莫名其妙的不安,快步離開。
宓媱笑得更燦爛,“以后若是崔羽靈刁難你,你就來找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收拾她。”
獨孤極鐵了心要吃掉的人,竟然能作為他的近侍活下來,實在不可思議。
白婉棠應是,沒把宓媱的話當真,去了寢殿,坐在屋檐下等雪積起來。
獨孤極不在寢殿,直到晚上才回來休息。
雪不夠大,只積了薄薄一層,白婉棠想明早起來再堆,但獨孤極讓她等。
他輕描淡寫地說:“明早起來,我要看到雪人。”
白婉棠便只能坐在檐下等。
天太冷了,尤其是深夜。
她被凍得手腳都快沒知覺,天蒙蒙亮時,積雪才厚起來。
她捧了白雪堆了一個老奶奶雪人,一個長胡子的雪人,一個頭上停著蝴蝶的小姑娘雪人,還有一個豬頭雪人。
老人是老祖宗,長胡子的是北冥克,小姑娘是她。
豬頭是獨孤極。
她看著雪人,為自己的小心思笑起來,聽魔侍說獨孤極醒了,用托盤托著雪人進屋給獨孤極看。
獨孤極有點起床氣,但沒怎么對她發過。
白婉棠以前也就沒感覺有多恐怖。
而今天,獨孤極沉著臉,她一把雪人捧上來,他就把托盤和雪人一起打翻了。
白婉棠惶恐地看著碎裂的雪人,恍惚覺得下一秒被打碎的會是自己。
他陰冷的斥道:“我要的不是這種雪人。”
不是這種是哪種,她以前堆的那些嗎?
白婉棠不想再堆那樣的雪人。
那些雪人,代表了她把她的秘密剖給他看。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應聲去重新堆雪人。
賣東西的攤販,還有逛街的大人小孩兒,坐在里看電視的一人……
未免獨孤極懷疑她就是夢里的人,她還堆了許多不同的雪人濫竽充數。
她把這些雪人堆好,已是兩個時辰后,獨孤極早就去了書房。
她捧著雪人送去書房給他看。
獨孤極冷得手指輕顫,但還是將混在諸多雪人里的那些小雪人一一拿出來摸了摸。
他皺眉道:“還有呢?”
“還有什么?”白婉棠一臉不解。
她裝的。
她知道還差了兩個,她和他。
獨孤極讓她把雪人放下,命令道:“再去堆。”
白婉棠的手凍得像紅蘿卜一樣,微微打著顫。
“是。”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唯瑟 10瓶;寒山水 5瓶;我們家沈傾城 1瓶;
(* ̄3 ̄)╭
34.臣服 · ✐
白婉棠在雪地里堆了一天的雪人, 還是沒堆出獨孤極想要的那兩個。
她在獨孤極臨睡前,捧著今天的最后一批雪人到他床邊去給他看。
獨孤極的目光從雪人上滑過,落在她凍得發紫的手上,心中并沒有預想中折磨到她的快意, 只有煩躁。
她低眉順眼地站在那兒, 可他總覺得她仍是倔強執拗的。
他不耐煩地讓她滾。
他沒再說要她堆雪人, 白婉棠松了口氣, 跑出宮殿,扔掉雪人,不斷地搓著雙手以取暖。
她如今是獨孤極近侍, 有魔侍過來帶她住進魔侍的院子。
那本是外門弟子所住院落, 如今被魔族占滿。分配給她的,是原本用來放雜物的房間。
但好在她一個人住,不用與魔擠在一起。
回房打熱水, 把凍僵的手腳泡一泡。一陣細密的麻癢從手腳處蔓延開來。
她估計自己可能要長凍瘡了。
第二天果真如此,手腳上都開始異常的紅腫發癢。
她詢問魔侍有無膏藥, 反被嘲笑:“你一個修士竟然還長凍瘡?你們人修未免太脆弱了。”
“我們魔族不會長凍瘡, 沒藥給你擦。你要么自己忍忍, 要么等休息了,去山下的鎮子上買藥。”
白婉棠如今的階下囚身份,想出主峰都難,更何況她沒錢。她只得放棄買藥,跟隨魔侍們一起去上值。
天還沒大亮, 他們便要再寢殿候著。
因獨孤極起床不喜有人在身邊,他們便只能在外殿里。
好在獨孤極受不得冷, 外殿也是極為暖和的。
白婉棠時不時搓搓手,緩解一下手指上的癢。
一旁的魔侍低聲呵斥她:“別亂動。”
她只得忍著, 和他們一樣卑微地站在一邊。
獨孤極從內殿里出來,對她視若無睹。她就這樣和其他魔侍在外殿站了一天。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周,她手上的凍瘡越來越嚴重。
除了當值,她也沒閑著,休息時會觀察巡邏的魔族守衛,默默在心里規劃著帶被俘虜的修士們逃跑。
這天她正觀察魔族守衛,突然來了個魔侍說獨孤極找她。
她心里一慌,擔心獨孤極看穿她逃跑的計劃,誠惶誠恐地去了書房。
書房里不只有獨孤極,還有崔羽靈和宓媱。
她走上前去,他們視她無物的繼續論事。
她也聽明白,這次獨孤極叫她來,是想利用她進入人間。
蒼亭主死前隔絕了人間與修真界的來往。想要進入人間,他們便只能從她這個自稱八位祖師徒弟的人身上下手。
什么徒弟,都是她瞎編的。
可看著崔羽靈,她忽然覺得,這是她的機會……
“怎么了?你不是他們的徒弟嗎?他們難道沒跟你說過該如何去人間?”
她許久不說話,崔羽靈刻薄地質問。
白婉棠從思考中回過神來,道:“他們和我說,如果能夠拿到四方神尊的尊者令,是可以開天門去人間的。”
八位祖師的尊者令倒是好找,但四方神尊已死去千年,他們的尊者令如今流落何地,誰也不清楚。
崔羽靈笑笑,語氣嘲諷:“說了和沒說一樣。”
獨孤極漫不經心道:“四方神尊的尊者令在哪兒?”
“應該是被八位正道祖師繼承了。如果能去到他們曾經住過的地方,我應該能找得到。”
白婉棠表情殷切,看向崔羽靈的目光中隱約帶上妒忌。
獨孤極掃她一眼,下令:“叫人去把那八個老東西的住處搬過來。”
白婉棠聞言,暗自遺憾不能離開行宮。
獨孤極對她的戒心仍是很強。
獨孤極叫崔羽靈和宓媱都退下去,白婉棠靜立在一旁等候他的命令。
他卻忽視了她,專心處理政務。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她,蹙眉道:“你怎么還不滾。”
白婉棠:?
不是你沒叫我滾的嗎?
她在心里罵獨孤極怕不是個得了老年癡呆的老不死,面上卑微地頷首:“這就滾。”
她轉身往外走,手藏在袖下搓了搓又癢又痛的手指。
又聽身后傳來他刻薄的聲音:“把手處理一下,丑死了。”
*
獨孤極的嘲笑讓白婉棠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好在他嘲笑完她,有人給她送藥來了。
特制的靈藥與尋常的凍瘡膏就是不同,擦上沒兩天凍瘡就痊愈了。
八位祖師家里的東西都被抄來,堆在后山上。
白婉棠手剛好,就被叫過去找尊者令。
獨孤極坐在后山的亭中親自看著她翻找,讓她想趁機藏點法器都不行。
她找得灰頭土臉,總算找到了三顆玲瓏球。
要打開玲瓏球時,她卻猶豫了,回頭對獨孤極道:“尊主,人間沒有修士,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你去了人間以后,要怎么對付他們?”
獨孤極勾勾手,讓她過去。
她丟下玲瓏球到他面前。
他突然傾身掐住她的下巴,臉逼近她譏諷道:“沒有崔羽靈心狠,還想和她一樣?”
白婉棠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被干凈了,被他一覽無余。
她想和崔羽靈希望做他手下的心思,在他眼里也許就像小孩兒過家家一樣,被他覺得可笑地欣賞著。
什么辯解都是無用的。
她迎上他的視線,咬牙道:“是,我想和她一樣,我不想再做奴婢。”
“我是北冥家的九小姐,是四方神尊的徒孫,我身負神骨,哪里比不上她崔羽靈?您是想讓眾生對您臣服,而不是屠戮眾生。我想往上爬,但我也不想看到生靈涂炭。”
“幫您打下人間,和不希望您將人間變成煉獄,并不沖突。”
獨孤極用手掌不重不輕地拍了拍她的臉,“我不喜歡太有想法的狗。”
白婉棠手緊緊攥成拳,“我不知道怎樣做狗,您可以給我時間。”
她臣服了,她說她可以做狗。
獨孤極卻莫名生出了愉悅但迷茫的情緒。
他沉默半晌,皺眉讓她滾去繼續找尊者令。
白婉棠回到雜亂的物品中,狠下心來,打開三個玲瓏球,將尊者令拿出來交給他。
從這一刻起,她再沒有回頭的路。
她不能讓獨孤極把這個世界成為現實。
否則人間若變得生靈涂炭,那就是她永世難償的罪孽。
*
獨孤極拿上尊者令,開了天門,獨自去往人間。
很快他找到蒼亭主在人間布下的陣法,打破人間與修真界的隔斷,率領魔軍打入人間。
白婉棠仍是一小小魔侍,只能在寢殿守值。
她不安地望著天空,擔心獨孤極會在人間大開殺戒。
不消片刻,獨孤極回來,臉上看不出喜怒。
但看他身后諸魔歡欣鼓舞的模樣,便知人間已臣服在他的腳下。
他沒有和她提人間的事,回到寢殿后提拔了她,讓她以后隨身跟著他。晚上的慶功宴也許她一同參加。
白婉棠的心情被不安和愧疚填滿,總是心不在焉,腦海里總浮現出獨孤極在人間大開殺戒的樣子。
直到慶功宴,她聽別人奉承獨孤極不廢一兵一卒便奪下人間,才安了心。
獨孤極嗤笑地掃了眼她如釋重負的表情,心情突然變得很不錯,在宴上甚至喝了許多酒。
宴會散了,白婉棠跟在他身后回寢殿去。
他的身體在日漸轉好,已不至于喝些酒就咳得要吐血。
他捧著手爐步履懶慢,看不出醉酒的模樣。
月夜里,又有雪花飄下。
獨孤極突然停下腳步。
白婉棠心頭一慌,怕他又要折磨她,讓她堆雪人。
他果真回過身來,從一眾跟隨著他的侍從中揪出她,驚得隨從們都差點驚呼出聲,以為他要殺了她。
白婉棠更是忍不住顫抖起來,手臂被他抓得生疼。
他的手卻順著她的手臂向下,牽住了她袖下的手。
白婉棠迷茫地看著他。
他臉上無悲無喜,眼眸迷離,似乎是喝醉了。
雪落在他和她的肩頭與發頂。
他牽著她慢悠悠地走,突然開口道:“人間快要過年了,很熱鬧。”
頓了頓又道:“我是不是答應過你什么。”
白婉棠心頭一顫,緊接著眼眶便控制不住地紅了,深吸口氣把眼淚憋回去,鎮定道:“沒有。你什么都沒答應過我。”
獨孤極沉默,過了許久又道:“那你過年想要什么嗎?”
白婉棠謹守本分地道:“不敢。”
獨孤極蹙眉看了她一眼,又笑起來:“你有什么不敢的。”
話里沒有嘲諷,只有笑。
他不再說話,就這樣牽著她,踏著月色與白雪,一直走。
白婉棠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和他在陰陽關的時候。
有一瞬間忍不住想,如果離開陰陽關后的一切都是一場夢該有多好,如果他真的是“白鶴”該有多好。
他和她沉默不語地走回寢殿,脫衣服的時候才松開她的手,躺到床上休息。
白婉棠退到外殿守夜,躺在小榻上想著離開陰陽關后的一切,一點一點地把那些又翻涌起來的感情全部再埋回去。
她花費了很長時間才快要入睡,半夢半醒間突然聽見內殿喊了一聲“白仙仙!”
她條件反射地爬起來要沖進寢殿,走到在門口瞧見獨孤極坐在床上揉著額頭,十分頭痛的樣子,又緩步退回去。
察覺到門口有人,他看也沒看,只皺眉:“滾出去。”
他神情變得清醒,冰冷,全然不記得方才喊了什么,做了什么。
白婉棠應聲快步退回去,也只把這一切當作幻覺。
她想不通為什么他總無意識地憶起陰陽關的事,也不愿去想。
她怕想太多了,到最后發現,他不過是又利用了她一次。
*
獨孤極對于喝醉后發生的事毫無印象,但問一問隨從,也知道自己做過什么。
那些魔族也奇怪他從來沒醉過,這次怎么會醉呢?
白婉棠的生活沒什么改變,她恪守本分地做著他的隨從。
他依舊還防著她,不許她在他和魔族議事的時候跟在他身邊。
她因此得了空,憑借自己已經拔高的身份,打聽清楚了關押修士的地方,該有那地方魔族守衛的輪班時間。
她為救他們逃跑做好了準備,只是如何讓他們逃跑仍是難題。
她身份雖然比從前高,但崔羽靈也比以前更加關注她了。
崔羽靈地位比她高得多,好在還有個宓媱和崔羽靈在斗,她才不至于被崔羽靈抓到把柄。
獨孤極已成三界帝王,一切安定下來,那群魔族便開始關心起他后院的事。
魔族重欲,但獨孤極太清冷了些。依誮
從前他們可以理解他忙于政務。可穩定下來后,他仍是不接受那些美人,不免讓這些魔族開始有想法。
白婉棠稍微打探了一下,想從中做點文章,卻發現事情的復雜程度遠不止于此。
獨孤極留了一大批修士不殺,讓魔族以為他想啟用修士,與魔族制衡。
畢竟他在成為魔族之前,是個人修。
魔族還擔心獨孤極是因為崔羽靈才有這樣的想法,便想扶宓媱上位。
無論如何,能吹枕邊風的人,一定要是他們魔族的才行。
崔羽靈與宓媱也為這事在爭斗,獨孤極也默許他們斗。
白婉棠深知這種程度的爭斗,她一旦摻和,便很難脫身,并不打算再去攪渾水。
獨孤極卻突然說打算讓魔族像人間那般過個年,讓白婉棠負責過年的事宜。
這一招,讓魔族和崔羽靈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上。
他們再稍一打探,知道了獨孤極那天夜里喝醉后牽她回去的事,便都意識到:他們在前朝爭獨孤極身邊人該是誰,竟忽略了獨孤極身邊還有個被他親自提拔上來的女人。
白婉棠成了靶子,她開始確信那天夜里獨孤極沒有醉,他是故意的。
他真的又利用了她一次。
還好,她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察覺到的時候并沒有難過。
*
雖然獨孤極給她放了權,但做靶子是很難熬的。
白婉棠在安排過年事宜上舉步維艱,甚至遭遇過暗殺。
在死亡邊緣走了一圈,白婉棠決定孤注一擲,向獨孤極提議讓被俘虜的修士來給她做奴隸,聽她差遣。
這是個很冒險的提議。
獨孤極很清楚放那些修士出來,即便封他們靈脈,用藥物控制他們,他們還是會帶來無法估量的危險。
獨孤極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還是允了她去領修士做奴隸。
不過,她要親手喂那群修士名為七日斷魂的毒。
此毒無藥可救,毒發則魂飛魄散,尸骨無存。只能每七日服用一次解藥延遲毒發時間。
白婉棠領了毒藥去關押修士的地牢。
到達地牢,她當著眾魔的面,向修士們說要他們做奴隸,還要他們吃下毒藥。
修士們難以置信,大罵她成了魔族走狗。
有人甚至沖出來,想和她同歸于盡。
白婉棠頓時惱怒至極,將那幾個不顧性命要殺她的修士拖出來,親手給他們灌下毒藥。
他們無懼死亡,仍舊不肯聽令。
白婉棠以他們被俘虜的家人做要挾,他們也寧死不屈。
直到她揚言要對他們的妻子兒女施以極刑折辱,他們才怨恨地不得不服從她。
白婉棠把他們帶出地牢,讓他們做的都是手工活。剪有魔獸的窗花,刻些魔族相關的小玩意兒。
她對他們十分嚴苛,完不成任務便非打即罵,不再像從前那樣好說話。
她的轉變讓崔羽靈和宓媱都十分震驚,魔族也找不到時機再對她下手。
她休沐時,獨孤極把她叫到書房去給他磨墨,漫不經心地道:“你變得越來越像崔羽靈了。”
白婉棠莞爾,眼神卻晦暗,“尊主曾說我不如她心狠。我說過我會學習,我不會不如她。”
獨孤極拿筆沾墨,筆尖好似無意地在她雪白的手背上劃下一道墨跡。
她手顫了一下,視若無睹地繼續磨墨。
獨孤極也不在意,問她過年的事籌備得如何了。
她公事公辦地稟報,和獨孤極好像是一對尊卑嚴明的主仆。
待他叫她退下去。
白婉棠行禮,卻沒立刻退下,而是從懷里掏出一方繡著青蓮的的白帕,放到獨孤極手邊。
獨孤極轉眸瞧她。
她一副“你懂我,我不想輸給崔羽靈”的樣子,堅定地對他頷首,道了聲“屬下告退”,才退下去。
崔羽靈想要爭一爭他床上的位置,她便也想爭?
獨孤極拿起白帕嗤笑一聲,隨手要丟進墨硯里。
指腹撫過那細密的針腳,他腦海里突然閃過一些抓不住的東西。
又是夢里的那些感受。
獨孤極收回手,摩挲著手帕,叫人過來,回報這些天白婉棠的行跡。
*
深夜,魔族早就休息去了。
白婉棠還在逼著那群修士趕工,看得有些魔族都覺得她也太不是個人了。
房中只有剪紙的聲音。
白婉棠昏昏欲睡之際,忽聞一陣苦冷香氣,立刻驚醒。
轉頭,瞧見獨孤極帶著隨從在門口看她。
她就像招待來視察的老板一樣招待獨孤極。
獨孤極在屋里看了一圈,被她送到院門口時,拿出那方青蓮白帕道,“這是你繡的?”
白婉棠:“是。”
獨孤極冷笑:“你再給我繡一塊,來我寢殿,我看著你繡。”
白婉棠表情變得窘迫,“我繡得難看,這是我買的。不過圖案是認真挑的。”
話音剛落,獨孤極就把帕子扔她臉上,冷嗤一聲走了。
白婉棠捧著落下的手帕,若有所思。
突然追上獨孤極,從懷里掏出一塊繡了個一坨看不出來什么花的白帕,低著頭遞給他:“這是我繡的。”
這白帕她用過幾次,上邊沾著她身上清甜的棠花香。
獨孤極嫌棄地拎著帕子一角,看了看,“你繡的是……”
“蓮花。”
獨孤極:“……”
他鄙夷地看她一眼,握著帕子走了。
*
白婉棠雖還不被允許下山,但她如今要買什么,不用她說,便有魔侍主動說要幫她帶。
她叫魔侍帶了許多堅果、糖和點心回來,用小盤子盛著去給獨孤極品嘗,說要確定一下過年的點心。
獨孤極讓她把東西放下,便開始忙政務。忙得連茶水都沒功夫喝,更別提嘗她買來的東西。
白婉棠一旁給他磨墨,磨好了,擦擦手,拿起一塊點心遞到他嘴邊。
獨孤極眉頭皺起,轉頭看她。
她一臉坦蕩,公事公辦道:“還有三天就要過年了,您不定下要吃什么點心,我沒法兒去叫人做。”
獨孤極嗤道:“崔羽靈可不敢把手伸到我嘴邊。”
白婉棠十分爭強好勝地道:“所以她一定不如我。”
獨孤極沉吟片刻,咬了一口點心,一邊細嚼慢咽一邊繼續批折子,道:“你不必裝成這樣。”
無力感瞬間彌漫全身。白婉棠心道他為什么總是可以看穿她,無奈地笑了下,“尊主之前說過……”
“我沒說。”
她還沒說完,他便否認,眼睛盯著手里的那頁紙,也不抬頭看她。
白婉棠簡短而快速地道:“我不變成崔羽靈那樣,他們就會派人殺我。是您默許的,不是嗎?”
獨孤極不語。
是,他默許的。
他對所有手下都是如此。
能不能活下來看他們自己的本事,活不下來是他們活該。
這是他一貫的做法,如今聽她好似問罪的說法,他分外煩躁。
她有什么資格來質問他。
獨孤極驟然暴躁地砸了筆,墨汁濺到他和她的白衣上。
白婉棠被他嚇了一跳,立刻叫人給他準備換洗的衣裳。
他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額角道:“過年的事你自己定,以后我沒傳你不要再來煩我。”
白婉棠愣了一下,道:“那等忙完過年的事,我還要跟在您身邊服侍您嗎?”
獨孤極沒說話,揮揮手讓她走人。
白婉棠乖順地低頭,走前沒有端走他只吃了一口的糕點。
*
當夜白婉棠在屋里歇著,忽有魔侍急匆匆來叫她,讓她去庫房取神蓮。
白婉棠取到神蓮的那一刻,很想把神蓮納回靈臺。猶豫一秒,還是帶著神蓮去找獨孤極。
獨孤極寒毒發作了。
魔族嚴加調查,發現是帶糕點回來的魔侍粗心大意,將糕點放在籌備過年物品的院里,被一名修士奴隸偷偷灑了寒魄珠浸泡過的水。
白婉棠下午給獨孤極吃了口糕點,又正值寒冬,到半夜降溫,獨孤極便寒毒發作了。
殿內地火燒得像火爐,熱得沒幾個魔侍待得下去。但獨孤極身邊卻冷如冰窟。
魔侍們不敢靠近他,又挨不住熱,把白婉棠送到便都跑到寢殿外守著。
他們都認為是白婉棠做錯了事,獨孤極發作起來若要殺人,也該殺她。
白婉棠捧著神蓮到他身邊。
他被白霜染白的眼睫輕顫,手中艱難地掐訣,條件反射地要打死所有靠近的人。
白婉棠快速握住他的手,將神蓮放在他身邊。
他突然就收了法訣,反手將她拽到床上,抱進懷里。
神蓮被放在他和她的身體之間。
她伸出手解開他的衣襟,將神蓮塞到他衣服里去,用靈力催動。
神蓮恰好化解了他身上的寒意,沒有多余的溫度分給她,他卻還緊緊摟著她不放。
白婉棠冷得直哆嗦,意識都變得模糊。
第二天獨孤極醒來,她渾身發燙,嘴里卻囁嚅著“冷”,一直打顫,幾乎奄奄一息。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么會寒毒發作呢?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話癆叨叨吖 20瓶;隨便看看、我們家沈傾城 1瓶;
(* ̄3 ̄)╭
35.上元 · ✐
白婉棠醒來時高熱已退, □□地躺在獨孤極懷里。
他已將神蓮融入體內,身體比從前暖和了許多,像抱著抱枕一樣抱著她。
她一有動靜,他立刻就醒了, 松開她翻身坐起, 表情陰沉地咳了幾聲。
因兩天前寒毒發作過一次, 他臉色是病弱的蒼白, 神色懨懨。
白婉棠晃晃悠悠爬起來,拽了條毛毯裹著身體到床邊跪下,道:“是我沒看好那群奴隸, 害得尊主寒毒發作, 請尊主恕罪。”
獨孤極懶聲道:“真的只是沒看好?”
白婉棠也不為自己爭辯,“但憑尊主處置。”
獨孤極許久沒給出回應。
她體內寒毒不及他體內的萬分之一,跪在暖烘烘的地板上, 還是冷得止不住發抖。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凍得發痛。
獨孤極無視了她,直到要離開寢殿, 才讓她起來, 叫她穿好衣服去赴除夕宴。
白婉棠這才知道, 原來今天已經是除夕了。
她心頭震了一下,面上不顯。
待魔侍送來衣裳,她穿衣之際詢問魔侍,那群修士奴隸如何處置了。
魔侍答道:“他們已全部畏罪自殺,在做剪紙的那房子里自焚, 一大半的剪紙都被燒干凈了。”
白婉棠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表情變得冷厲, 憤然道:“可惜了,沒能親手處置他們。”
魔侍應聲說是。
白婉棠又問這兩天可有什么事發生, 她昏死過去后又是誰接手了她的事。
魔侍答是崔羽靈。
白婉棠沉默半晌,平復不安的心緒,讓魔侍退下去。
獨孤極還是不信任她,才讓崔羽靈接手。
除夕宴在晚上舉行,白婉棠白日里便回自己屋里歇著。
魔族行宮上下張燈結彩,只不過窗花剪紙燈籠之類的一應都是白色,看著像死了人似的。
但魔族不講究死了親人要披麻戴孝,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至傍晚,白婉棠去赴宴,作為獨孤極的侍從站在他身后,聽下邊的魔族向獨孤極賀新年,不由得感到滑稽。
獨孤極說要過新年,這年過得像是東施效顰,像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野獸在模仿人類。
酒過三巡,正熱鬧的時候,外面放起了鞭炮。
一陣煙塵滾滾中,突然傳來幾聲魔族的慘叫。
“那群修士沖出地牢了!”
“他們怎么可能沖出地牢?”
“看管的魔衛呢!”
眾魔驚駭又困惑,連忙提刀沖出去。
獨孤極坐于高位,泰然自若地看了眼給他倒熱茶的白婉棠。
白婉棠迎上他審視的目光:“尊主是在懷疑我嗎?”
“除了你,還有誰。”
獨孤極肯定一切都是她設計好的。
先假裝要用修士做奴隸,趁著光明正大來往于地牢之時,給地牢里那群修士打通靈脈,再把地牢鑰匙給他們。
然后在糕點里給他下寒魄珠,引得他寒毒發作,再假惺惺地來救他,博取他的信任。
獨孤極嗤笑,“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白婉棠不得信任,心灰意冷般道:“我確實做過一些事,讓魔侍下山采買的時候,讓他們給北冥鎮魔淵的修士們寄信,勸他們投降,希望能讓修士在您手下能博得一席之位。”
“我是北冥家的九小姐,是所有修士的希望。如今乾坤已定,我能做的不是帶他們以卵擊石,而是讓他們都好好活下去。”
“您若不信,可以去查。”
白婉棠說罷,放下茶盅,提劍走出大殿。
獨孤極眸光晦暗,叫她站住,“你身為我的近侍,當守在我身邊。”
白婉棠回過頭來看他,看不出他是否相信了她的話。只看到他身后的幾名魔侍突然拔刀刺向他。
她驚愕地上前擋在獨孤極身后。
數劍貫穿她的身體,血頃刻間便染紅了她的衣裳,濺到獨孤極的白衣上。
幾名魔侍突然撕下□□,冷嗤道:“你這叛徒,死不足惜!”
他們踹開白婉棠,再次攻向獨孤極。
獨孤極卻對他們視若無睹,定定地望著不遠處被血染紅的人。
他不記得夢里的事,但記得,那個人是十分怕死的。
為了活命,她會示弱,會討好,會變乖。
只有確定他不會殺她時,才敢像貓一樣對他露出爪子。
數劍刺向獨孤極,獨孤極雖使不出法術,但強大的威壓震得他們舉步維艱。
只這短短時間,足夠魔衛反身沖過來,將他們全部斬殺。
獨孤極站起身來走向地上被血浸染的人。
他在她身邊蹲下,濃郁血腥味混著棠花香沖進他的鼻腔,滿目的猩紅充斥他的世界,讓他忍不住捂著心口作嘔。
“北冥仙。”他嘔得眼眶泛紅,眼眶里蓄起生理性的淚,伸手去推她。
她沒有反應,像毫無生命的破布娃娃被他推得來回晃動,只染了他滿手滿身的血。
他將她翻過身來,看著她雙目緊閉的臉,幾乎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恍惚間,她好像和夢里的某些畫面重合在了一起。
他好像身處一個漆黑的洞穴里,她出現在洞外,一身狼狽,一身是血地來找他,望著他哭,背起他往家走……
家?
他和她有過家?
獨孤極跌坐在地上,頭突然疼得要命。那些畫面也像潮水般瞬間退去,什么也沒給他留下。
他捂著仿佛要炸開的頭,目眥欲裂,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連聲道:“來人,來人!”
魔族擊殺了外面作亂的修士,連忙跑進大殿。
就見獨孤極披頭散發,眼眸赤紅,如同發了狂的魔鬼,抱起地上的血人讓醫修都滾過來。
*
白婉棠知道自己不會死。
靈臺破碎她都沒有死,更何況只是身體被劍貫穿幾下呢?
她有神骨,神骨會保她一命。
但她沒想到自己傷得還挺嚴重的,醒來時已經是七天后了。
她渾身沒有一處不痛。
守著她的醫修說,她的五臟六腑都被刺穿了,再多一劍,大概就要死了。
白婉棠想問那些“造反”的修士如何了。
但話到嘴邊,她已經想到那些人的下場了。于是她問:“尊主怎么樣了?”
“尊主沒事,正和諸位魔將在行宮界內搜查殘存的修士余孽呢。”
這次的事情,他們調查清楚了,和白婉棠無關。
是那些魔侍常在休沐時下山玩樂,給了潛藏在百姓中的修士可趁之機,殺了他們以邪藥讓自己入魔,頂替這些魔侍潛入行宮,策劃了一切。
魔族本性貪圖享樂,從前眾魔對于魔侍的做法都不以為意。
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們都變得誠惶誠恐,謹小慎微。
獨孤極在事后嚴加追查,整治了一批人。
年后的七天里,行宮的屠戮臺上幾乎日日血流成河。
魔族醫修還同白婉棠說了許多事,態度十分殷勤。
從她的態度,白婉棠便知獨孤極對自己的態度是怎樣的了,臉上露出些許笑容。
*
聽人來報說白婉棠醒了,獨孤極聽魔將們匯報完事務,便讓他們退下去,去見白婉棠。
這段時間,他時常做夢。
夢的不再是那些模糊不清的事,而是那天除夕夜里,她鮮血淋漓地倒在他面前。
一次又一次,她在他的夢里,每一次都再沒有醒過來。
此刻聽見她醒了,他突然有種渾身沉疴退去的輕松感。
他走到寢殿的偏殿,從門口看到她正聽醫修說話,蒼白瘦削的臉上帶著極淺的笑,笑里滿是疲憊和哀愁,腳步一頓。
他總感覺記憶里的她不是這樣的。
她該如他第一次畫她的那樣,臉上帶點嬰兒肥,笑容燦爛明艷。
*
白婉棠瞧見獨孤極站在門口,忙要下床行禮。
“不必。”
獨孤極走進來在她的床邊坐下,屏退屋里其他人。
他沉默地盯著她的臉看,語氣平淡如同上司對待下屬:“你要什么賞賜。”
白婉棠:“我之前就和您說過的,我不想不如崔羽靈,我還想修士們也能在您的手下有一席之位。我會竭盡所能,幫您勸那些修士投降。”
獨孤極沉吟片刻,“我可以娶你。”
白婉棠:?
她驚訝不已,就聽獨孤極補充道:“不過你的位份不會太高。”
哦,她一時半會兒都忘了,他如今是三界帝王,他可以娶很多人。
他對她說的娶,不過是讓她做妾。
而且是建立在要利用她獲得修士投降的基礎上。
雖和她原本預想的,取代崔羽靈做他的手下不同,但似乎也可以。
白婉棠摒棄所有雜念,羞赧地點頭,“多謝尊主。”
她抬起頭來,看見他的手抬起,似乎想摸她的臉。但最終只是隨意地捋了下她散亂的長發,“你如今傷重體虛,等春夏時節,再辦婚禮。”
白婉棠點頭,“這段時間,我想去北冥一趟,勸他們投降。還有,告訴家里人我要給您做妾的事。”
“妾”這個字讓獨孤極聽著有些不舒服,不過他沒有糾正。
他還沒想好給她什么位份,但她會得到的確實只是妾的位份。
獨孤極應聲說好,讓她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醫修和魔侍緊跟著要進來伺候她,但白婉棠讓他們退下去。
她獨自坐在床上,明暗的光影落在她臉上,照得她眼眶有些發紅。
*
獨孤極要納她的消息傳出去,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沒有人敢反駁,但各方魔族連同崔羽靈,都開始想方設法打探她的情況。
他們沒有想到他們爭了那么久,竟然被她后來者居上。
但她如今住的是獨孤極寢殿的偏殿。那些人不敢把手伸到這兒來,故而她養傷的這段時間過得很安穩。
許是因為住得近,獨孤極每晚回來都會先去看她,然后再回寢殿。
這期間,她向獨孤極提議讓他取走自己的神骨。
獨孤極頓了頓,說還沒找到取神骨的方法,讓她不必急于將神骨還他。
她身子養到一月中旬,能下床了,便讓獨孤極帶她去北冥。
他說不必急于一時。
白婉棠:“等去過北冥,勸完他們,我還想在婚前去人間住一住。等我嫁給您了,要忙的事情一大堆,就沒什么時間去人間了。”
“而且,我想按照人間的習俗辦婚禮。”她面帶羞紅地低下頭。
獨孤極同意了,但道:“婚禮上不能用紅色。”
白婉棠怔了下,點點頭。
過了兩天,獨孤極便帶她通過傳送陣去往北冥。
她如今體內也有寒毒,很是怕冷,和他一樣裹得嚴嚴實實地坐在魔云獸拉的車輦里。
車輦里燒了北冥神石,還布下了法陣,可她依舊冷。
獨孤極摟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里。
這一刻白婉棠突然明白,為什么先前她被封了神蓮,他依舊喜歡抱著她。
渾身冰冷,仿佛落入冰窟般無助。
抱著一個人,哪怕那個人給不了她溫暖,但他的陪伴還是會讓她覺得,她沒有被丟下。
車輦駛到鎮魔淵前不得再前進。
鎮魔淵對獨孤極病弱的身子百害無利,是以白婉棠要一人進入鎮魔淵。
這也算是獨孤極給她的一點信任。
她裹上大氅下車輦,讓魔族退后。
魔族都對她的話視若無睹,獨孤極命令他們退后,他們才動作。
白婉棠嘴角飛快地閃過一抹苦笑,用靈力敲動鎮魔淵的結界,讓里面的修士來接她進去。
來接她的是柏懷與藤千行,見她身后還跟了一大批魔族,還有獨孤極的車輦,都警惕起來。
白婉棠對他們搖頭說沒事,隨他們一同進入鎮魔淵深處。
鎮魔淵比北冥更寒苦。
白婉棠捧著手爐,未至深處便有點扛不住,后來是柏懷背著她入的營地。
營地布下了結界,但還是寒冰煉獄一般冷。
白婉棠凍得瑟瑟發抖,長話短說自己要嫁給獨孤極,讓他們投靠魔族。
北冥族人與眾修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上表情變幻莫測,“你再說一遍?”
一副她再說一遍,就要罵她是叛徒的樣子。
北冥家老祖宗笑瞇瞇地摟著她,用靈力暖和她的身體,道:“仙仙啊,給我們說說,你是怎么想的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太過剛硬未必是在證明傲骨,也許只是在自取滅亡。”
她一邊說,一邊在老祖宗手里寫字。
老祖宗感受到她寫的字,握她的手開始打顫,蒼老嗓音哽咽地責備道:“仙仙,你怎么辦,你不能這樣啊。”
白婉棠對她笑笑,請她幫忙說服其他修士。
柏懷和藤千行到一旁說了什么,回來也幫白婉棠說話,勸大家投靠魔族。
方才柏懷背白婉棠來的路上,白婉棠在他背上也寫了字。
她說,獨孤極行宮的寶庫法陣里有一塊萬象鏡。
只要能拿到萬象鏡,打碎它,便可扭轉乾坤。
她已經為他們鋪好了路,他們為何不能冒險去搶奪萬象鏡?
總歸他們都已經是強弩之末,無法抵御魔族,情況不可能比現在還要糟糕了。
*
一個時辰不到,白婉棠臉色慘白地被柏懷從鎮魔淵里背出來。
獨孤極隔著簾幕看她趴在別的男人背上,幾乎下意識動了殺心。
但白婉棠在鎮魔淵內便讓柏懷回去,然后自己才慢吞吞地走回車輦上。
上了車輦,她察覺到獨孤極心情不好。
她心知他不喜歡任何人碰他的東西,既然要嫁他,他必然也把她視為了所有物。
便脫下大氅,鉆進他懷里。
獨孤極摟著她沒說話,讓她坐在他腿上,用毛毯蓋在她身上,命令魔族返程。
她臉靠在他胸前,虛弱地道:“再過兩天,就是人間的上元節,我想去看花燈。”
獨孤極瞧她臉色蒼白,不答應。
但她目光太過殷切,仿佛這次不看,以后就可能再也看不到似的,他拍拍她的肩膀,道:“到時候再說。”
白婉棠失落地點頭,閉上眼睛休息。
他不松口,她對去人間沒什么期望。
但兩天后的傍晚,他處理完公務來找她,給她裹上大氅,戴好毛茸茸的兜帽,帶她去了人間。
白婉棠開心極了。
她拋下所有不快的事,讓自己專注于眼前的歡樂,和獨孤極降落人間皇城后,拉著他逛皇城。
皇城內的街市上全是來往的人和攤販。
只是四處都掛著白燈籠,讓白婉棠總覺得好像在參加一場滿城都在祭奠的喪禮,而不是過節。
她想大概是獨孤極喜歡白,也不好吐槽,牽著獨孤極一起去買糖人,糖畫。
她還想吃糖葫蘆,可惜沒的賣。
想要多彩的花燈,也沒有。
她的愉快,在這些異常的小細節里,一點一點被消磨。
獨孤極對她感興趣的那些都不感興趣,只是跟著她逛。
他感受不到看燈吃糖有什么好開心的。但看著她比在行宮時活潑了不少,他心里生出“她本該如此”的念頭。
白婉棠逛累了,和他到一家酒樓休息吃飯。
明明是節日,酒樓里卻十分冷清。
白婉棠心里的怪異又多了一分。
從這家酒樓往下望,能看到那棵巨大的姻緣樹。
因不是乞巧節,姻緣樹不開放。
但為配合節日氣氛,姻緣樹周圍都掛了燈籠。
白婉棠眼珠轉了轉,叫來小二,讓他幫忙去塊木牌、小刀還有彩綢。
小二誠惶誠恐地應是,眼眶紅紅的。
白婉棠多看了他一眼,心疑難不成他被老板訓斥了?
很快小二奉上她要的東西。
她捧著木牌對獨孤極道:“我們取個在人間用的名字吧,你叫白鶴,我叫白仙仙,怎么樣?”
獨孤極突然心頭抽痛。
他眉頭緊了下,難受地捂住心口。
白婉棠關切地問他怎么了。
他緩了緩道:“沒事,隨你。”
白婉棠笑了笑,笑里卻沒有多少歡喜。
她在木牌上刻下“白鶴”,把小刀遞給獨孤極,讓他刻“白仙仙”。
他接過刀,面無表情地刻了。
白婉棠用彩綢綁好木牌,拉著他下樓到河邊去。
和獨孤極站在岸邊,她突然覺得河中央那棵姻緣樹好遙遠。
她將手中木牌扔向姻緣樹。
木牌“撲通”一聲掉進了水里。
她不氣餒地用法術將木牌撈上來再扔,還是扔不到。
獨孤極像看傻子一樣看她一眼,摟著她飛到姻緣樹下。
白婉棠緊張了一下,環顧四周,發現城里的百姓竟然沒有留意他們。
她奇怪地眨眨眼,轉身對著姻緣樹扔木牌。
木牌拋上去,掉下來。
拋上去,掉下來。
……
她扔了很多次,一次都沒有掛上去過。
她笑起來,對獨孤極道:“真奇怪,怎么會掛不上去呢。”
“你飛上去,把牌子綁在樹上……”獨孤極不耐地看向她,瞧見她明明是笑著的,眼里卻蓄滿了淚。
“一個牌子而已,不許哭。”他皺眉呵斥她,向她伸出手,“給我,我來扔。”
白婉棠抹了把臉,撿起木牌。
木牌濕漉漉的,掉在地上好幾次,沾滿了泥污。上面的名字都模糊不清了。
“算了,就這樣吧,一個牌子而已。”
白婉棠將木牌丟進河里,和獨孤極飛回岸邊,很快恢復笑顏,道:“城外有一片海棠林,這時候雖然還沒開花,但等我們成親的時候,應該就開花了。走,我帶你去看看。”
獨孤極突然定在原地不動。
白婉棠不解地問他:“怎么了?”
獨孤極臉上看不出喜怒,望著她良久,道:“沒事,走吧。”
白婉棠與他一同往城外去,出了皇城,她卻見大地上滿目瘡痍,四處一片焦黑荒蕪。
白婉棠呆呆地落在城門上,不自覺松開了獨孤極的手,注視著不遠處那已經成為一片焦炭的海棠林,喃喃道:“不是說,不廢一兵一卒嗎?”
獨孤極沒有解釋,漠然道:“區區凡人,怎可能與魔抗衡。”
魔族不廢一兵一卒,凡人自是死傷慘重。
白婉棠回頭看向燈火通明的皇城。
這座城被籠罩在了惶恐與悲傷之下,那來來往往的人都在因害怕而強顏歡笑。
滿城白燈,確實是祭奠,只有這些魔毫不在意。
白婉棠指向被白燈籠包圍的那棵姻緣樹,問獨孤極道:“那棵樹,是不是假的?”
所以,她的木牌掛不上去。
“嗯。”獨孤極不以為意。
白婉棠運靈力,打向那棵樹。
幻象散去,那棵樹變為一棵早已攔腰折斷的焦樹。
白婉棠俯瞰滿城晃眼的白,手伸向獨孤極,握緊他的手。
這上元節,是她犯下的錯誤的祭奠。
她想,獨孤極,我該和你一起下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大橘為重 2瓶;我們家沈傾城 1瓶;
(* ̄3 ̄)╭
36.噩夢 · ✐
從人間回到行宮, 那成片成片的白燈籠還時不時在她眼前浮現。
夜里入睡,她夢見她還沒到修真界前,人間熱鬧繁華的景象。
轉瞬間,那些熱鬧繁華化為虛影, 只余一個個白燈籠在夜風中搖晃。
白燈籠下, 是站在尸山血海上的魔族。
獨孤極沖她笑, 說多虧了她, 他們才有機會殺死這么多人。
她從噩夢中驚醒,天才蒙蒙亮。
她叫來魔侍收拾東西,“我今天就要搬到人間去住。”
魔侍一邊收拾, 一邊問道, “您和尊主說過嗎?”
“尊主醒了嗎?”
“這個時間,應該是醒了的。”
白婉棠看著魔侍收拾好東西,就到獨孤極寢殿去。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獨孤極要納她, 進殿的一路都無人阻撓。
只在進內殿時,一魔侍說要通報一聲, 過了會兒才請她進去。
獨孤極剛起, 正穿衣服, 頭發還披散著。
白婉棠向他行禮。
他道:“什么事?”
“我想今天就搬去人間住。”
“人間的冬季不比修真界暖。修士入人間會遭到天道壓制,體質和靈力都大不如在修真界。”
他轉眸睨著她,“你若在人間寒毒發作,沒有醫修能照顧你。”
他在關心她的身子?
不,他只是在關心他的所有物會不會毀壞罷了。
白婉棠這般想著, “我身上寒毒輕微,即便發作也能忍。”
獨孤極不說話, 理了理外袍。
白婉棠上前去,踮起腳幫他束長發, 軟聲請求,“我真的很喜歡人間。”
她的手冰涼,給他梳頭時,一下又一下的在他后頸和耳后觸碰。
他高她太多,梳到高處時她踮起腳還是夠不到,總會無意間扯到他。
他面上不顯,她也不知自己扯痛了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對人間的期待。
想去人間看花,想去人間玩樂,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如今人間遍地瘡痍,你想要的那些,不一定有。
話到唇邊,獨孤極卻沒說出來,只揮開她的手自己戴上玉冠,道:“去吧。”
白婉棠欣喜地道謝,從背后抱住他,把臉貼在他背上。
他不喜歡有人在他背后,更別提她還離他這樣近。可是她卻讓他生出熟悉的感覺。
大約是夢里的她,曾也這樣抱過他。
“又有什么事。”他手按在她在他小.腹前合疊的手上。
“你要不要去人間住?我想和你一起在人間生活。”白婉棠閉上眼睛,好像在對白鶴說話。
“我有很多事要辦。”
“……”白婉棠沉默地松開他,笑道:“那您有空記得常來人間看我。”
說罷,她道了聲告退。
獨孤極回眸,她的背影透著些許落寞。
早膳時,她又過來和他一起吃。
吃完了,他去處理政務,她則被十名魔侍護送去了人間。
人間的凡人瞧見從天上下來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樣,激動地覺得那是仙人。
他們只剩下害怕,不敢靠近。
魔侍要將白婉棠送入宮里去住。
白婉棠想到蒼亭主的玲瓏球應當還在宮中,便道:“我不太想住宮里,不過先去看看吧。”
她直奔蒼亭主的院落,拿走玲瓏球,又拿了些精致的物件做遮掩,道:“我還是不喜歡這里,我要住外邊。”
魔侍又帶她出宮,去住王府。
她還是不樂意,自己選了個巷中空院,讓魔侍打掃,她要在此住下。
魔侍為難道:“我們是尊主派來伺候您的。這院子這么小,我們沒地方住。”
“我不用你們伺候,你們打掃完院子就回去吧。”
他們一臉為難。
白婉棠執意只留一個魔侍下來,讓其他魔侍帶她寫的一封信,還有她挑的一塊白玉佩回去給獨孤極。
其他魔侍拗不過,只好回去。
白婉棠在這院子里整理好房間,休息了一會兒,想晚上去逛逛夜市。
一到黑夜,滿城卻只有白燈籠亮著。
街頭巷尾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還有不少人家屋里黑漆漆。
曾熱鬧繁華的皇城,此刻瞧著如同鬼城。
白婉棠在空蕩的街頭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站在河邊望著那棵焦黑的姻緣樹。
魔侍不懂焦樹有什么好看的。
但她在河邊看了很久。
看著看著,用袖子抹了把臉。
“回去吧。”
她轉過身來要回家,魔侍瞧見她眼眶有點紅。
翌日清晨,她早起去買了許多樹苗。
帶著樹苗和鋤頭跑到城郊,將海.棠林里焦黑的樹一棵一棵挖出來,翻一翻土,然后再將買來的海.棠苗種進去。
魔侍道:“我叫人來幫您種吧。”
她不肯,堅持要自己種。
種到中午,她只種了十棵,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又扛著工具回家煮粥,讓魔侍去買了許多包子。
忙活完,她沐浴梳洗,換上普通百姓穿的布衣,提著吃食,在巷子里挨家挨戶的敲門。
遇到家里有死有傷的,就給錢又給吃的。
魔侍跟著她,難以理解她在做什么,只覺得累得要命,自己怎么這么倒霉,被她選中留下來了。
晚上白婉棠休息。
魔侍按照獨孤極的命令,回修真界稟報白婉棠這一天所做的事情。
獨孤極聽后皺眉,原本要已經梳洗過,要睡了,又披上外袍去找白婉棠。
白婉棠累了一天,睡得昏昏沉沉,就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
睜開眼,瞧見獨孤極坐在床邊。
她睡意朦朧,屋里又暗,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道:“你來啦,快睡吧,不早了。”
獨孤極本是來找她興師問罪的。
她做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代他贖罪嗎?
他不需要,也不想再看到她做那些蠢事。
可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怕一樣抱著他,把他拉上床睡覺。
他側躺在她身邊摟著她,想等明日醒了,再教訓她也不遲。
她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了。
*
白婉棠睡醒睜眼,看到獨孤極和自己靠的很近的臉,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好像是半夜突然來找她的。
他眉頭緊皺,不知是做了什么噩夢。
她伸出手撫平他的眉。
他倏地睜開眼,盯著她無辜的臉看了一會兒,又皺眉道,“你昨天做了什么?”
白婉棠用手指按住他眉間,再次撫平他眉間的溝壑,道:“種樹,布施……”
她很坦蕩地說了昨天做的事,還問他:“你今天有空嗎,要不我們一起去種樹?”
獨孤極真想把她腦子掰開來看看里面裝了什么東西。
在修真界時機警聰慧,此刻卻好像傻透了,看不出他的不悅一般。
她挪動著靠進他懷里,摟著他的脖子道:“在人間的時候,我叫白仙仙,你叫白鶴,好不好?我們不要想太多修真界的那些事,就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他事務繁忙,沒功夫陪她玩這種無聊的游戲。
獨孤極想推開她,警告她再這樣就滾回修真界去。
手碰到她腰側,卻感到頸間有一滴一滴的水珠落下,逐漸將他衣領洇濕,
她緊緊抱著他,在他懷里控制不住地打顫,道:“昨天,我去敲了很多戶人家的門……”
他們有的失去了親人,有的全家傷殘,茍延殘喘。
有的,甚至連門都敲不開,從門縫往里一望,只能瞧見一家幾口的焦尸抱在一起……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對這樣的局面。
可真正看到的一刻,她幾乎站不穩。
這都是她害的。
還好這一切還只是一場噩夢。
它不能成為現實,決不能……
她抱著他哭得厲害。
獨孤極搭在她的腰側的手改為摟住她,笨拙地拍著她的背道:“不許哭。”
她“嗯”了一聲,卻還是忍不住。
獨孤極拍著她,目光幽遠地道:“這不算什么。”
白婉棠怔住,側目看他。
他望著她身后的墻壁,不以為意道:“比這殘酷的事多了去了,你要為這些就哭成這樣,說明你不適合活在這個世上。”
沒有親人又怎樣,傷殘又怎樣,被燒成焦炭又怎樣……他全部經歷過,他并不覺得這算什么大事。
成王敗寇,不夠強大,就活該遭受折磨。
白婉棠突然就不想哭了,她松開他對他笑起來,道:“你說得對。”
獨孤極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淚,舔了下指尖,嗤道:“別哭了,不說你了。”
白婉棠怔住,好像看見那眼上覆著白綾的人就在眼前。
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臉,笑起來,道:“白鶴,那你今天有空嗎?我們一起去種樹吧。”
獨孤極沉吟片刻,“下午來找你。”
他起身,穿上外袍就離開了。
白婉棠也跟著起床,讓那魔侍和她一起煮粥買包子,去照看昨天那些人。
魔侍內心叫苦不迭,奇怪極了:昨晚尊主不是來教訓她了嗎?她怎么還做這些事啊。
*
白婉棠等到下午,獨孤極果真來了。
她扛上工具和樹苗,牽著他往城外焦黑的海.棠林去。先得意地給他展示了一下昨天她種下的樹,然后開始挖樹,栽樹。
獨孤極不理解,也沒耐心親手去做。
他叫魔侍用法術,更方便些。
白婉棠連忙阻攔,道:“凡人是不會法術的。之前不是答應我,來人間要像凡人一樣生活嘛。”
獨孤極笑了,“那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你。”
白婉棠按住他的手,不許魔侍施法,嗔怪道:“你怎么能這樣!”
獨孤極板起臉,“你在和我說話?”
白婉棠無所畏懼般,讓魔侍看著她的工具和樹,拽著獨孤極跑回城里,找到買紙筆的地方買了紙筆和印泥。
她在紙上寫起字來,獨孤極就在她身后看著。
她寫到,約法三章。
第一,在人間不可以用法力。
第二,在人間不可以隨便發火,也不可以用身份地位壓人。
第三條,我叫白仙仙,你叫白鶴。
她用拇指沾印泥,在紙上落下一個紅手印。然后讓他落手印。
獨孤極并不排斥,但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做。他嗤道:“你還知道你的身份嗎。”
白婉棠與他僵持,執意讓他按手印。
一旁的茶樓里突然傳出說書人的聲音。
“逆女,我打死你!”
“你打你打!周郎大限將至,女兒亦命不久矣。人之將死,還有什么好怕。我不過是想開心地度過這最后的日子。”
……
獨孤極胸口猝然一窒,好像從她眼里,看出了如那段話本子里說的一樣“人之將死”的無所畏懼。
他闔眼揉了揉眉心,想是多慮了。
她那樣怕死的人,怎會找死。
不過是仗著要嫁給他了,又是他唯一要娶的人,跟他鬧罷了。
白婉棠趁他走神的功夫,抓住他的手在印泥上按了一下。
他睜開眼瞪她:“你!”
白婉棠晃晃手中的紙,得意地笑:“不管怎樣,你按了手印,就不可以耍賴了。”
他目光落在白紙上的兩個朱紅手印上,手印下寫著名字:白仙仙、白鶴。
他移開視線,不悅地掏出帕子擦掉手上的朱紅。
白婉棠收起這玩鬧似的契約,牽著他又跑回城外,一起種樹。
獨孤極讓魔侍滾回修真界去。不愿像她一樣鋤地,就板著臉拿樹苗,等她挖好坑,把樹苗隨意地丟進坑里。
白婉棠說這樣不行,要扶住樹。
他不肯,還故意亂丟樹苗和枯枝。
白婉棠因他搗亂而生氣,撿起枯枝往他身上扔。
獨孤極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抓起一把枯葉扔向她。
白婉棠不甘示弱,抓起一把枯枝和枯草扔他。
兩個人你來我往,打到傍晚,身上都沾滿了泥灰,樹也沒種幾棵。
獨孤極冷著臉,白婉棠笑得開心,掏出帕子給他擦擦臉,牽著他一起灰頭土臉地回家去。
沒有魔侍,燒水和做飯都得自己來。
忙活到天黑,他們總算都吃完了飯,梳洗干凈上床休息。
白婉棠躺在他懷里,道:“這樣的日子,比在修真界有趣多了,你覺得呢。”
獨孤極沉默,過了會兒拍拍她的頭,“睡吧。”
白婉棠靠在他懷里睡著,半夜感覺冷,醒來發現獨孤極不見了。
外面風聲呼嘯,窗縫里有雪飄進來。
白婉棠裹著毛毯出門,“白鶴?”
一魔侍從門外進來,恭敬道:“是在找尊主嗎?尊主有事,回行宮去了。”
白婉棠點頭“哦”了一聲,走到門口仰頭看飄下的雪花,道,“好大的雪。”
魔侍道:“是啊。明天積雪應該會很厚,您要不別去種樹了吧。”
魔侍眼里滿是對不種樹的期盼。
白婉棠笑起來,“好。明天不去種樹了。”
魔侍開心地嘿嘿笑。
白婉棠坐在門前看了好一會兒雪,才回房睡覺。
*
獨孤極臨時回行宮處理完事務,天色已經不早。
第二天還有事要做,他便沒去找白婉棠,在自己的寢殿歇下。
走到床邊,瞧見床頭放著一塊玉佩,想起來這是白婉棠送他的,朦朧間一種熟悉感涌上心頭。
他拿起玉佩摩挲了幾下,腦海里思索著這些天夢里的感覺。
從她臣服于他的那天起,他就很少再感到憤怒或是想殺了她。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讓他感到無措的親近感。
夢里的她,似乎和他也不全是針鋒相對。
他放下玉佩,上床休息,難得做了一個比以往都要清晰的夢。
他從夢里醒來,雖還是不記得具體的事。
卻記得夢里有個男人的聲音——“仙仙姑娘,我親手做了根紅玉簪想要送你,這玉簪可做防身法器用……”
這聲音讓他煩躁。
他坐起身來,看了眼床頭的白玉佩,若有所思。
*
天冷,白婉棠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才起。
雖然不打算去種樹了,但她還是要去給那些傷殘病弱送飯。
魔侍不敢叫苦,跟著她直嘆氣。
送完飯回家,路上白婉棠看見小朋友在打雪仗,就在院子里叫魔侍和她一起打雪仗。
她小時候經常和朋友一起打雪仗,后來大家都工作了,時間總是對不上,連見面都難。
再后來到了修真界后,她只想過和白鶴打雪仗。
可惜白鶴看不見,那時她扔了他一個雪球,他回過臉來不悅地看著她。
瞧見他眼上白綾,她失落又無奈地想,她不能和他打雪仗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握出一個雪球扔向魔侍。
魔侍被砸中,但不敢拿雪球扔她。
她直說沒事,魔侍也不肯。
無奈,她只得出門,問那四個年紀不超過十歲的孩子,“姐姐能不能和你們一起打雪仗呀。”
孩子哪會知道什么能不能,他們只會開心有人愿意和他們一起玩。
白婉棠加入他們,和他們分成兩個陣營互相扔雪球。
她在雪地上和孩子一起跑,一起開心地大笑,笑得嘴里灌滿冷風,咳嗽起來。
她堆了一個大雪球,捧著雪球砸過去。
孩子們咯咯笑著跑開,雪球“砰”一下砸到突然出現在孩子身后的人身上,雪渣四濺。
白婉棠愣了一下,尷尬道:“白鶴,一起打雪仗嗎?”
獨孤極面無表情道:“你忘了你身上有寒毒嗎?”
白婉棠道:“沒事的,打雪仗跑起來很暖和的。”
獨孤極要過來拉她回去,她眼珠轉了轉,飛快地蹲下握了一個雪球,砸到獨孤極身上,轉頭就和孩子們一起大笑著跑走。
獨孤極站在原地,白婉棠跑出很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低氣壓,連忙回頭道:“約法三章第二條,不可以隨便生氣。”
她真的很快樂,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臉蛋笑得紅撲撲的。
獨孤極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彎下腰握了一個雪球向她扔來,準確無誤地砸到她頭上。
白婉棠被砸得一個趔趄,回過頭來見他唇角有了輕松的弧度,抓起一把雪扔向他。
獨孤極打起雪仗來一點情面都不留,每一個雪球都砸的很準,而且總喜歡往她臉上砸。
砸的她身上濕漉漉的,她擺擺手說不玩了。
獨孤極笑著走過來,帶她回家去。
白婉棠又捧起一把雪,跳起來把雪從他領口灌下去。
他凍得哆嗦一下,咬牙看向她。
她無辜道:“你現在有神蓮了嘛,不用再那么怕冷了吧。”
獨孤極大掌扣住她的后腦勺,像家長帶著犯錯的孩子一樣帶她回家。
白婉棠扁著嘴不再說話,回家泡了個熱水澡,晚上臨睡前突然開始咳嗽打噴嚏。
獨孤極也咳嗽起來,斥責地睨她一眼,“還玩嗎?”
白婉棠冷得瑟瑟發抖,鉆進他懷里搖頭,卻笑著說,“還想堆雪人,堆大的那種。”
獨孤極想到她之前堆雪人堆的滿手凍瘡,輕輕拍拍她的腦袋,“凍死你。”
白婉棠又連打了幾個噴嚏,說話聲音也甕聲甕氣。
打個雪仗,不至于寒毒發作。
但對于她如今怕冷的身子而言,會比常人更易感染風寒。更何況他們還是在人間。
獨孤極抱著她,催動神蓮。
神蓮壓制了他體內的寒,卻顧不上她。
他抱著她,看她臉冷得發青,長嘆一息,從胸口處取出神蓮,將神蓮放在他和她的身體之間。
白婉棠感受到神蓮的暖意,睜開眼看著他,褪去自己的衣裙,解開他的衣衫,毫無.遮.擋地和他抱在一起,分享著神蓮帶來的暖意。
身體暖洋洋的。
他的手放在她背上,描摹她神骨處柔.嫩的肌膚,隱約覺得這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白婉棠不悅地按住他的手,顫聲道:“別亂摸。”
獨孤極輕笑一聲,手往下。
白婉棠條件反射地繃緊了身子,臉上熱起來。
她干脆閉上眼睛,逼自己睡覺。
獨孤極看她臉憋得通紅,唇也被咬得發白,不肯發出一點聲音,才收回手。把手伸出被子,拿帕子擦了擦手指,又回過身來繼續抱著她。
白婉棠熱得發暈。
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寒毒有時候也挺沒用的。
*
第二天白婉棠醒時,屋里還是青黑的,獨孤極已經穿上衣服起床了。
她裹緊被子翻身繼續睡,迷蒙地問他道:“你今天還來嗎?”
獨孤極道:“北冥那邊昨天給了回信,大概這兩天到行宮。”
白婉棠睜開眼,在床上摸索到自己的衣裙,躺在被子里穿好坐起身來,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我要去接他們。北冥的老祖宗已經進入天人五衰的階段,可以的話我想把她接來人間玩幾天。”
獨孤極平淡地答應。
魔侍端來熱水洗漱,白婉棠洗漱完,便坐到梳妝臺前束發。
古代的發髻很漂亮,但不管是綰發還是行動起來,都很不方便。
若是以前,她是不愿花心思這樣綰發的。
但現在她只想在有限的時間里做自己高興的事,其余的都不想放在心上。
獨孤極束好發冠,又等了好一會兒,她才綰好發髻。
他走到她身后,在她往發上插發簪時,拿出一根白玉棠花簪,簪到她發上。
白婉棠愣住,摸了摸冰涼的簪上棠花,透過鏡子看身后的他。
他低垂眼眸看她,“可當法器用。”
白婉棠摸到簪頭十分鋒利,笑著道謝,問道:“你在哪兒買的?做的好精巧,我想去逛逛那家店,看看還有沒有別的。”
獨孤極嘴角有極淡的笑,不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們家沈傾城、天空城 1瓶;
(* ̄3 ̄)╭
37.棠花糖 · ✐
白婉棠回到行宮, 仍舊住偏殿。
獨孤極去處理政務,她便和魔侍一起在行宮內閑逛,詢問成親典禮會在哪里舉辦。
魔侍帶她到云華殿前的漢白玉臺上,道:“們魔族不講究辦典禮, 尊主雖一向是按人間的規矩辦事, 但您非后位, 按理說不該大辦。考慮到您是尊主納的第一位, 就將典禮安排在這兒。”
“如果是后位,那就是安排在敬天臺了。”
白婉棠笑了下,道:“不在敬天臺也好。”
魔侍介紹了典禮行程, 并道婚服也在做了。
白婉棠問是什么顏色, 魔侍道是白色。
她不由得笑出聲,道:“他尋常就穿白,成親那天也穿白, 豈不是和尋常沒有什么不同。”
魔侍怔住,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覺人族真是麻煩, 說話一點都不像魔族一樣直來直去。彎彎繞繞的讓人琢磨不透。
白婉棠又低垂眉眼, 目光黯淡, 道:“可以讓一個人靜靜嗎?”
魔侍遲疑,“這,尊主讓跟著您。”
白婉棠沒再說話,帶著魔侍在云華臺轉了一圈又一圈,而后又從云華臺離開, 在行宮內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好像不知疲倦,直到有人來通報說北冥的修士到了, 她才轉頭去迎接北冥來的人。
她到了行宮外門,在場除了魔衛不見其他人。
北冥諸位修士到了, 又等了好一會兒,駁曲才過來,傲慢地給他們安排住處。
北冥的人都看出這群魔有意折辱,憤恨不已。
但在出發前,老祖宗他們已經交代了他們這次過來的任務。
他們都壓制著怨氣,眉頭緊皺地跟隨駁曲住進客院。
白婉棠挽著北冥的老祖宗,問了一些家長里短。
老祖宗一路和她說到進屋,見跟著她的魔侍還要跟進來,眼眶紅紅的,“你這哪是嫁人,你這是在做質子啊。半點自由都沒有,去哪兒都有人跟著。”
她顫抖著交給白婉棠一盒糖。
白婉棠接過,她卻不肯松手,淚眼婆娑地看著她。
白婉棠用了力氣奪過來,打開吃了一顆,笑道:“沒事。”
駁曲斥責跟隨白婉棠的魔侍沒有眼力見,一臉大方地對白婉棠道:“你想和北冥的族人敘舊就敘吧。”
他認定他們這些修士不敢在魔族的地盤亂說話。走出去,讓魔侍們也都到院外等候。
老祖宗忙叫來柏懷與藤千行,將門關上。
他們來了,先關切地問了白婉棠近況,又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怎么樣了?”
白婉棠搖搖頭,道:“神蓮不是那么好取回來的。”
不過,她將婚禮位于行宮的何處,屆時如何安排同柏懷與藤千行說了一遍。
柏懷和藤千行都表情凝重,看向她手里的糖。
那對普通人來說糖,對身中寒毒的她而言,是可能會要了她命的慢性毒藥。
原本她說,先試試看,獨孤極愿不愿意看在她因他身中寒毒的份兒上,把神蓮交給她,讓她在婚前調養身子。
可是他看似不防備她了,卻還是連她在人間打雪仗后寒毒險些發作,都沒把神蓮給她。
如今她只能鋌而走險吃“糖”。
她摩挲著糖盒帶柏懷和藤千行到一旁,避開老祖宗說道:“十有八九是要死在這兒了。但是獨孤極的死穴不在他身上,不管在這兒對他做什么,他在這兒最多重傷。”
“說的話你們現在可能聽不懂,但你們記著,等你們離開這世界之后,要第一時間把萬象鏡從他那兒搶過來。然后立刻把獨孤極、崔羽靈都趕出無相城,如此,無相城也許還能暫時保住。”
柏懷和藤千行確實聽不太懂。
在這個世界,他們的印象里,無相城已經被毀了。
他們直覺她有沒法兒說清楚的秘密,點點頭,發誓一定按她說的做。
白婉棠拿著糖盒離開。
走出客院時眼眶紅紅,瞧著好像是哭過。
魔侍晚上便把她今日的行跡和做的事都稟報給獨孤極。
獨孤極靠在床頭揉了揉眉心,須臾后起床去找白婉棠。
白婉棠已經睡了,他便也沒有吵醒她,在她身邊躺下,抱著她一起睡。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他,“尊主,您怎么來了?”
獨孤極總覺得到了修真界后,她似乎和他生疏許多,“今日和北冥的人說了什么,怎么哭著走出來?”
白婉棠懷疑他在試探自己,總歸不可能是關心她,斟酌道:“老祖宗壽命將近,和她聊了些過去的事。物是人非,難免傷懷。”
“她愿意和你去人間嗎?”
“她年紀大了,經不起兩界來往的折騰,算了吧。”
白婉棠像是困極了,把臉埋到獨孤極懷里,不再言語。
獨孤極捋了捋她的長發,抱著她閉上眼。
*
白婉棠每天跑去客院和北冥的人敘舊,在修真界又呆了幾天后,便又回人間住了。
她有了個吃糖的習慣,每天風雨不動地吃一盒糖。
因要處理修士融入魔族的事,獨孤極這段時間都很忙。只隔一天才會去人間看她一次。
她吃的糖是魔侍每天去外面買的,魔侍還是將她這習慣稟報給獨孤極,獨孤極思忖了一下,這一天提前處理完公務去找她。
她正躺在院子里曬太陽。
身邊的雪花亮晶晶的,她像一只小貓兒蜷在毛毯里,手捧著糖盒一顆一顆吃。
他走到她身邊。
她察覺到太陽被遮了,見是他來了,驚喜道:“你怎么來了?”
獨孤極手指點點她的糖盒,“吃的什么糖?”
她拈起一顆糖遞到他唇邊。
他吃下去,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唇齒間彌漫開。
“棠花糖。”她說。
獨孤極記得她種的也是海.棠樹,他給她雕簪子的時候,不知怎的,雕的也是棠花,覺著跟她相配。
“你很喜歡棠花?”
白婉棠點頭,又喂他一顆糖,調笑道:“以后,你看到棠花會不會想到?”
獨孤極不說話。
吃完了糖,她扛上工具和他一起去城外栽樹。
她已經種了很大一片小樹苗。
不過樹苗還小,今年是看不到它們開花了。
獨孤極這次沒給她添亂,但也不樂意幫忙,只在一旁扶著樹,灑灑水。
至傍晚,兩人回院子去。
白婉棠忽的說想看煙花。
如今大戰剛歇,人間和修真界都還千瘡百孔,不似以往繁華,一時半會兒弄不來煙花。
獨孤極沒答應,但也沒拒絕,只叫她睡。
他回了修真界,過了幾天半夜再來找她,把她從床上叫醒。
這幾天白婉棠身子很不舒服,變得嗜睡,用靈力勉強維持著表面正常。
突然被叫醒,她很是不耐,心里生氣,面上耐心問道:“怎么了?”
獨孤極讓她穿好衣服,用大氅裹住她,拉她到河邊去。
河邊放著幾盒煙花棒。
白婉棠心念一動,好像又回到了在陰陽關過的第一個年。
她撿起煙花棒,點燃后遞給獨孤極兩根,自己一手拿著一根,開心地揮舞著。
光亮在黑夜中劃出一圈圈銀花。
天邊響起“砰”的一聲,有煙花在漆黑的夜里綻放,點亮了半邊天。
繽紛的花火在夜幕中綻開。
白婉棠仰起頭望著那一朵一朵絢麗的花,手上的煙花棒燃盡了也毫無察覺。
過了會兒,她牽住獨孤極的手,專注地盯著他的眼睛道:“白鶴,煙花好看嗎?一直很想帶你看一次煙花。”
獨孤極怔然,道:“還不錯。”
白婉棠笑起來,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然后又揮舞著煙花棒跑開。
獨孤極摸了下唇。唇上有淡淡的棠花糖的香氣留了下來,呼吸間都是她身上那股清甜的香氣。
她玩完一盒煙花棒,天邊的煙花還在放。
她問他,“煙花會放多久?”
獨孤極道:“一晚上吧。”
她沉吟片刻,叫他等等,跑回家去拿了一棵種子和鋤頭跑出來,讓他拿上剩下的煙花棒,兩人一起飛到姻緣樹下去。
她一點一點挖掉已死的姻緣樹,氣喘吁吁,額上都是汗。
獨孤極不愿干挖樹這種事,但看她是在吃力,便還是幫她把死樹給挖了。
她就在一旁玩起煙花棒,在他身邊跑來跑去,笑道:“白鶴,你真好。”
獨孤極嘴角揚了下,又很快恢復尋常的表情,將死樹扔到城外去。
回來的時候,看見白婉棠蹲在樹坑里,挖了一個小坑,在等他。
他一回來,她就把種子交到他手里,道:“你來種。”
獨孤極接了種子,隨意地拋到坑里,用土埋上。
回頭看,她又玩起了煙花棒。
“這么喜歡煙花?”他問。
白婉棠回過頭來看他笑,突然身形踉蹌,噴出一大口血,倒了下去。
他在她摔進河里前接住她,拍拍她的臉喚她:“白仙仙,白仙仙!”
她沒有反應,身上冰涼。
寒意從她骨子里透出來,漸漸為她披上一層白霜。
她在他懷里發抖。
獨孤極抱緊她,立刻帶她回了行宮。
樹坑旁的煙花棒滋滋閃爍著銀花,沒一會兒,便滅了。
天上的煙花還在熱烈的綻放。
人間的街頭巷尾,空無一人。
*
“回稟尊主,娘娘她體內寒毒加重了。”
“寒毒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娘娘她先前被俘虜時身受重傷,在北冥未得到好的照料,本就寒氣侵體。再加上她體質虛弱,舊傷未愈,靈臺有損,寒毒與她而言,就是催命毒藥。”
醫修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向獨孤極回報白婉棠的情況。
白婉棠躺在床上,身邊放著神蓮以緩解她身上寒意。
可一天過去了,她仍舊未醒。
其實醫修也不太清楚白婉棠為什么會寒毒加重,明明先前她剛染寒毒,他給她診治的時候,她情況沒這么糟糕的。
可她是獨孤極第一個要娶的人,不管獨孤極對她是怎樣的感情,她在他心里,與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醫修怕自己回一句“不知道怎么回事”,獨孤極會罵他庸醫,然后殺了他。便只能靠推測來判斷。
獨孤極不信他一人的推斷,叫來其他醫修,他們回報的也都差不多,說是白婉棠自己身子不行。
獨孤極握著她冰涼的手。
神蓮不在他體內,這樣握著她,他身上的寒毒也有些躁動。
他裹緊毯子咳了幾聲,讓醫修們用幫他療養寒毒的方法治她。
醫修們忙道:“不可。為您治寒毒,用的是天地焚爐的炎心石。天地焚爐的火,除了您沒人能扛得住啊。”
“給她用,她怕是會……”被燒成灰。這四個字,醫修們不敢說。
但他們知道,他們的尊主一定懂的。
獨孤極沉吟片刻,叫他們都下去。拿起她身邊的神蓮看了看,手放在她的靈臺處,將神蓮融進她體內。
神蓮的業火迅速壓制了她體內翻涌的寒毒。她的身體逐漸變得暖和起來。
獨孤極盯著她蒼白的臉,握她的手不自覺收緊。
耳邊模模糊糊響起夢里煙花中的聲音:
——你就這么信任嗎?
——以后不會再騙你啦。
那他就信她一回。
*
白婉棠又過了兩日才醒,醒來吃了點東西,獨孤極便過來了。
她一見獨孤極,便道:“好多了,尊主把神蓮取回去吧。”
他又像從前那般,穿得很厚,臉色慘白,身上透著寒意。
獨孤極道:“若取走神蓮,你會死。”
白婉棠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低下頭不說話。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是……
她的眼淚砸在被子上。
獨孤極哭笑不得地揚了嘴角,擦去她臉上的淚,厲聲斥道:“不許哭。”
白婉棠吸吸鼻子,抹了把臉,眼眶紅紅地看著她。
獨孤極又道:“要見北冥的人嗎?”
白婉棠點點頭,他便把在外等候的老祖宗叫人請進來。
老祖宗一進來便要拉她。
獨孤極坐在床邊,像橫亙在那兒的山,不許任何人靠近。
老祖宗只得遠遠地坐在椅子上,紅著眼眶道:“仙仙,可好些了?”
“好多了,沒事的。”
白婉棠笑著安撫老祖宗幾句。
老祖宗直掉眼淚,獨孤極這會兒倒不在意別人哭了,冷眼瞧著。
等時間差不多了,又叫人把老祖宗請出去,讓白婉棠好好休息。
白婉棠躺回床上,“還有不到半個月,們就要成親了。”
“嗯,你好好養著,這段時間別去人間了。”
白婉棠懷疑他有讀心術。
她說這話就是想去人間的啊。
她握住獨孤極歪纏了一會兒,讓他放自己去人間。
獨孤極不松口。
她只得道:“那們就再去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想去廟會,還沒看過呢。上元節的時候,他們都沒心思過節。人家說廟會的時候,會熱鬧許多。”
獨孤極只說讓她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他總是這樣,答不答應的也不說清楚。
白婉棠身體不舒服,脾氣自然也不太好,哼了一聲背對著床外,躲進被子里蜷起來。
*
她又歇了幾天,身子大好。
獨孤極一大早來找她,把她帶去人間。
她睡得發懵,到了人間才反應過來,他是要去帶她逛廟會。
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逛廟會。
在現代時,她很小的時候,和父母去過一次廟會。
對于廟會的記憶已經模糊,她只記得有人在廟會上唱戲,熱鬧極了。
父母緊緊地牽著她的手,穿梭在人潮中,怕她走丟。
如今她穿梭在人群中,緊緊地牽著獨孤極。
獨孤極不喜熱鬧,神色懨懨。
白婉棠買了喜歡吃的糖和點心,便拉著獨孤極去看唱戲。
往年廟會,表演的都是四方神尊封印魔祖的戲。
如今天下盡歸魔,他們再不敢唱那些,就唱起一些無關緊要的戲。
這回唱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
白婉棠興致勃勃地邊吃點心邊看。
獨孤極沒什么興趣,時不時從她袋里拿顆棠花糖吃,時不時咳嗽幾聲。
他們看了一場又一場的戲,看到后來,獨孤極靠在她身上睡過去。
白婉棠想起在陰陽關時,他對這些也不感興趣。
她獨自看到最后。
戲子退場,化作兩只蝴蝶飛遠,
戲臺落幕,人都散去。
*
臨近婚禮,北冥的人都被安排了職務,不過都是下等的。
北冥眾人憋著股氣,到婚禮當天,瞧見行宮里處處掛著白,心里更不是滋味。
“這群魔辦的婚禮,瞧著跟喪禮似的。”
有人小聲吐槽。
柏懷和藤千行聽到葬禮二字,眼眸都晦暗,緘默地望向寢殿。
白婉棠被老祖宗牽著從寢殿出來,走個過場,便被送回寢殿等著。
往常獨孤極的寢殿里,大多用的是玄金兩色。
今日多換成了金白,瞧著清冷,沒有絲毫成親的喜慶。
她坐在床邊等獨孤極過來,轉著手上珠鏈,數著時間。
等到后半夜,她聽魔侍們說云華臺的宴快散了,獨孤極也過來了。
她便端正地坐著。
獨孤極走進寢殿內殿,臉上有微醺的醉意。
白婉棠想,在這個世界,他似乎格外容易喝醉。
他咳嗽幾聲,白婉棠忙走過去給他拍背,扶他在床上坐下,幫他褪去大氅和外袍。
獨孤極注視著她頭上晃動的珠釵流蘇,眼眸迷離,伸手摸了下她發髻里一根白玉棠花簪,“喜歡嗎?”
白婉棠抬手摸摸那根玉簪,手無意間在他手側滑過,淺笑著點點頭。
獨孤極的目光往下,從她的眉眼,落在她鼻尖,再落到她的朱唇,她的頸間……
他握住她的手,順著她的手臂往上,握住她瘦削的肩,低頭,輕輕碰了碰她的唇。
白婉棠仰起頭看著他,他摩.挲了下她的臉,一手扯掉她頭上琳瑯的珠釵發簪,一手摟住她的腰,吻落在她的唇上。
白婉棠頭腰身微微后仰,環抱住他的頸,手微微顫抖著,拔下發間那根棠花玉簪握在手里。
她輕輕推開他,吃下一顆棠花糖,將糖送進他喉間。
糖滑入喉腸,涼意徹骨。
他抱著她的手突然用力,仿佛要捏碎她。
白婉棠身體僵直地繃緊,看著他倒在床上,難以置信而又怨恨地瞪著自己。
她胸腔一震,難以壓制體內肆虐的毒與寒意,咳出口血來。
他亦是不斷地吐血,洶涌的寒毒在他體內澎湃,幾乎要將他冰封。
外面突然喧鬧起來。
廝殺與刀劍聲越來越嘈雜。
白婉棠盯著他淺淡的煙瞳,“他們打起來了。”
“你……”
獨孤極倒在床上,嘴里不斷嗆出的血染紅一片床褥,目眥欲裂地瞪著她,“一次都,不該信你。”
白婉棠看向他,用袖子擦了擦嘴邊的血,卻又再咳出血來,仿佛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她曲腿坐在床上,讓獨孤極后靠在自己懷中,從他背后圈著他的脖子,將那白玉棠花簪的簪尾抵住他的喉嚨。
她身上和他一樣冰冷,全然感覺不到神蓮的熱意。
白婉棠紅著眼眶摸了摸他錯愕的臉:“神蓮,已經交給北冥的人。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用神蓮對付你的部下。”
“體內的是尊者令。沒想到尊者令和神蓮的差距這么大,這么快就要失效……”
她咳出來血,濺到他眼簾上。
他發顫地閉了閉眼,寒冷痛徹五臟六腑。
心口,竟是最痛的。
她吃力地手中玉簪刺進他的頸間,哽咽地笑道:“獨孤極,你夢里的人,是。們同生共死三年,你利用三年……”
“恨你是守了三年的白鶴,恨在這世界上遇到的對最好的人是你,恨你不要命地保護,說喜歡,到頭來卻告訴一切都是假的,更恨無論如何都忘不掉那三年,忘不掉白鶴。”
“恨你逼走到這一步……從沒想過,有一天,要自己利用在這世上最安心、最快樂的那三年,來欺騙你,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緋絮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行者 7瓶;云中客 5瓶;
(* ̄3 ̄)╭
38.離鏡 · ✐
神蓮拔出, 靈臺破碎的痛,與體內寒毒肆虐的痛交織。
若不是有尊者令的神力在,白婉棠大概已經死了。
她握緊玉簪,在獨孤極頸間艱難地劃出一道血痕。
血染紅她與他的雪白婚服。
獨孤極喉間發出嗆血的聲音, 死死盯著她, 緊扣住她的手與她僵持。
她抽搐著, 發不出聲地哭泣著, 眼淚混著臉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到他臉上。
在他頸間割開他血肉的那只手,顫抖, 卻不曾松動。
她決不能, 決不能讓這個世界成為現實。
尊者令就快失效,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獨孤極望著她的臉,明明是她要殺他, 可她卻好像比他更痛。
痛得她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
他在掙扎,踢翻了床邊燭臺。
火沿著簾紗翹起來。
他放棄了與她僵持, 伸出手要殺了她。碰到她被血和淚打濕的下顎, 卻一頓, 瞳孔渙散開,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白婉棠感到手上的束縛松了,慣性讓她握簪在他頸間用力一劃。
血噴出來,濺了她一臉。
她滿眼都是猩紅。看著獨孤極的手落下,眼皮沉重地上下碰了碰, 倒在了他身上
火蛇沿著雪白的紗錦爬上床,將他們身邊燒得一片通紅。
雪白的床, 雪白的嫁衣,都被血染成緋紅。
他們與那些紅, 全都被火吞噬。
*
白婉棠感覺自己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里到處是紅色。紅色的樹木,紅色的花,紅色的大地與天空。
血一樣的紅,將她困在了一個血腥的牢籠中。
她第一次怕起這些紅來,在無邊無際的紅里奔跑著,想要逃出去。
她逐漸感到窒息,全身沒有一處不在痛,痛苦地蜷倒在地上。
“白婉棠,白婉棠!”
“仙仙,仙仙!”
她聽見有人在喊她,輾轉身體睜開眼,呼吸急促,表情驚恐。
有人溫柔地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哄道:“沒事了,沒事了,仙仙別怕,都結束了。”
“我……”
白婉棠久久難以回神,看著床邊的柏懷、藤千行、北冥珞、崔虛夫婦,自己身處的房間,仍有一種不真實感,“我,我好像死了?”
“沒有沒有,那都是幻境,是假的。”北冥珞摸摸她的臉安撫她。
白婉棠這才慢慢清醒,“萬象鏡拿到了嗎?獨孤極被趕出無相城了嗎?”
他們神色復雜,說她已經昏迷三天了,叫她吃點東西,萬象鏡的事之后再說。
白婉棠不肯。
她死了一次,就是為了奪回萬象鏡。不讓她知道結果,她怎么可能吃的下去。
崔虛沉重道:“破了萬象鏡的幻境后,柏懷和千行還有羽靈先醒了,你與獨孤極都昏死過去。”
柏懷:“我和千行道友想按你說的去奪萬象鏡,萬象鏡卻融入了獨孤極的身體。崔羽靈告訴我們一切,趁機帶獨孤極逃跑,我們這才知道,原來在萬象鏡世界里,我們奪取的寶庫中的萬象鏡是假的。真正的萬象鏡早在一開始,就被獨孤極煉作了他的心。”
“我們能離開萬象鏡,不是因為我們打破了寶庫里的萬象鏡,而是因為獨孤極在那個世界死了。也就是說,萬象鏡已經認獨孤極為主。”
之后他們把她帶回城主府,請醫修醫治。
醫修說她肉身沒有大礙,是神魂受損。
北冥珞拿出養魂法器,蘊養了她三天,直到今天她才醒。
而崔羽靈不知帶獨孤極去往了處。同他們一同離開的,還有藤穹。
白婉棠呆坐在床上良久。
眾人知她難以接受她這功虧一簣的結果,安慰她道:“現在獨孤極也重傷,他的神魂本就在絕靈淵受損嚴重,還身染寒毒,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我們還有機會的,你別急。”
北冥珞道:“我已經封閉無相城,通知城中所有修士搜查他們的下落,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們的。”
白婉棠沉默,良久才開口:“還要通知北冥,讓他們做好準備,接納逃往北冥的修士。”
這意思是無相城有可能保不住?
北冥珞怔了下,點頭,立刻吩咐人去辦。
白婉棠百感交集,叫他們都離開,讓她一個人靜靜。
眾人都退出去,將門關上站在門口,就聽見屋里傳來她不解的喃喃自語,“為什么?為什么獨孤極就這么幸運,為什么我這么倒霉!難道就連天道也要幫助獨孤極滅了修真界,毀了人間嗎?”
崔虛等人皆是嘆息。
北冥珞嘆了口氣,眼眶紅起來,“我與藤穹千年夫妻,竟不知他做了那樣多不可饒恕的事,殺了那么多無辜的城中修士,還與獨孤極勾結……他到底想做什么?”
藤千行摟著她的肩膀拍了拍,“娘,你別太傷心,注意身子。等找到爹了,我們一起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北冥珞點點頭,卻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止不住地吐血。
崔虛夫婦連忙定住她的心脈。
藤千行驚慌地喊了幾聲娘,將她抱回臥房,大喊府中下人去請九二藥鋪的老醫修。
白婉棠聽見動靜也連忙披上衣服跑出來跟著他們。
柏懷讓她回去休息,她道已經沒事了,擔心地跟著他們到北冥珞臥房去。
老醫修一來便嘆息。
藤千行一問,才知原來北冥珞的身體比他知道的還要糟糕。
她在千年前大戰時期受過重傷,一直不得痊愈,這么些年都是藤穹在為她調養,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跡。
“我只能盡力而為,但她到底已經油盡燈枯,就算現在醒過來恐怕也……”老醫修搖頭。
藤千行眼里布滿紅血絲,逼著自己鎮定,“麻煩您了。”
眾人都退出房間,讓老醫修醫治北冥珞。
白婉棠走出臥房,抬起頭,見天空陰云密布,冷風大作,像是要下雨。
她想,難道就因為崔羽靈與獨孤極是書中主角,所以這個世界尤為偏愛他們嗎?
柏懷讓她也回去休息。
她慢慢冷靜下來,深吸口氣點點頭。
她往回走,忽覺神骨處散發出極其細微的暖意。不仔細感受,察覺不到。
她停下腳步,摸了摸神骨,站在吸納靈氣,放出一個簡單的法術。
法術效果驚人,她愣住。
她的神骨,好像覺醒了。
*
原書中,她的神骨覺醒就是在無相城中。
卻沒想到是因為萬象鏡。
白婉棠心中五味雜陳,返回北冥珞房中,將靈力轉化為神力為北冥珞治療。
老醫修驚訝不已。
她只道是楓幽主留下的神力。
神力比靈力更精純,以她如今的修為,雖有神骨,還是不能發揮出最大作用。
白婉棠一邊守在北冥珞身邊,一邊打坐修煉。
藤千行和她一起守著,見她守了許久也不回去,問她可是有什么事。
白婉棠:“經過萬象鏡,你也知道了,我就是北冥仙。我想弄清楚,我既然是北冥仙,又為會成為白婉棠。”
為,她只記得自己是穿越的?
藤千行沉吟片刻,“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你是仙仙。只是那時心里驚訝,不敢確定。”
“回家后我和我母親說過。我母親告訴我說,老祖宗早就說過你與常人不同。具體的她也不清楚。但她能確定,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如果出現一模一樣的人,那肯定就是你。”
說罷,藤千行讓她不要再守,回去休息,畢竟她身上傷勢也還未愈。
白婉棠應聲回去,心道待處理完無相城的事,一定得去一趟北冥。
*
崔羽靈將獨孤極帶著,躲進了相思冢里。
藤穹之所以會跟著他們過來,是因為獨孤極在此前在藤穹身邊留了一個人——秋芷。
那天,秋芷本快魂飛魄散,拿回萬象鏡的獨孤極卻又用萬象鏡保留下了秋芷的一縷殘魂。
他似乎想到什么,問秋芷想不想再見藤穹一面。
秋芷哪怕魂飛魄散都想。
獨孤極收起她的殘魂,在和藤穹交易的時候,將秋芷留在了藤穹身邊,給了她萬象鏡的一絲力量做遮掩,同時也在用萬象鏡操控她監視藤穹。
獨孤極與崔羽靈進入萬象鏡,昏迷期間,便是秋芷守著藤穹,不讓藤穹趁機殺人奪鏡。
也就是在和藤穹敘舊時,秋芷發現了一個秘密:眼前這個藤穹,并非她最初所認識的無相城城主藤穹。
他是假的!
崔羽靈用這個秘密和秋芷一起要挾藤穹,帶獨孤極回到相思冢,助他養傷。
至于這個假藤穹是誰,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假扮藤穹的,假藤穹不肯交代。
崔羽靈急著讓獨孤極醒過來,便也沒功夫去逼問他。
守了獨孤極三天,他總算醒過來。
醒來第一件事,卻是咬牙切齒地道:“白仙仙人呢。”
崔羽靈愣了一下,很想問你是想殺了她,還是想知道她如今怎樣了?
她如實稟報白婉棠現狀,道:“尊上,白婉棠在萬象鏡中不擇手段地殺您,您打算如處置她?不如讓藤穹開城門,率魔軍入城,我定為您活捉白婉棠,讓您親手殺了她。”
獨孤極不語。
崔羽靈又對藤穹道:“你放心,只要你投靠魔族,日后為尊上立下功勞,尊上就會讓你成為真正的無相城主。”
獨孤極對待手下確實如此,她說這番話也不算代獨孤極許諾。
獨孤極卻只沉著臉,讓他們都退下去。
崔羽靈等人離開,將門關上。
屋里昏暗,靜悄悄的。
獨孤極摸了摸脖子,被割喉的痛苦仍殘留著。
他“死”過很多次。被割喉,被分尸,被活活燒成焦黑再被帶出來踐踏碾壓……可都沒有她用他親手做的簪子,刺進他頸間時痛。
那樣的痛,千百年來所有折磨加起來也抵不上。
只要沒人找到他的“死穴”,他就不會死。
可在她手里,他好像真的死了一次。
他閉上眼睛躺在床上,瘦長蒼白的手臂搭在額頭。不斷回想那一刻的“死亡”,呼吸變得急促且沉重。
他身體微微發顫,慘白的臉上,淡淡艷.色與痛苦交織,眼眸迷離。
*
崔羽靈在院里徘徊,遲疑著要不要催促獨孤極盡早決斷殺了白婉棠。
萬象鏡一遭,最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獨孤極竟然會娶白婉棠。
她不由得想,倘若白婉棠活到一切塵埃落定后,他是不是就真的會娶她?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崔羽靈快步沖向獨孤極的房間,在房門口停下。
她還沒敲門,獨孤極便走出來,殘破的衣衫凌亂松垮地掛在他身上。
崔羽靈低頭道:“尊上,白婉棠……”
“在萬象鏡,她倒是提醒我了。她繼承了楓幽主的尊者令,便算是那個老東西的徒弟。”
既是那個老東西的徒弟,那便要讓她活著,留給他慢慢折磨。
獨孤極漠然地往湯池殿去,吩咐崔羽靈傳信出去,讓駁曲等人去找其他三塊尊者令,破開結界去人間,又對她溫和地道了聲,“辛苦。”
崔羽靈應聲,望著獨孤極漸行漸遠的背影百感交集,自言自語般道:“獨孤極,你舍不得殺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緋絮、傾梔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天雷震震蕩 15瓶;Lonerい、大橘為重 2瓶;56335443、柳煙花霧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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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巨獸 · ✐
藤穹消失, 北冥珞昏迷,城中因獨孤極的潛入亂做一團。
整個無相城的重擔都壓在藤千行身上。
他先前在萬象鏡中也有受傷,白日里要處理政務,晚上要守著北冥珞, 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白婉棠提出幫他為北冥珞守夜, 藤千行這才暫且有了休息的機會。
北冥珞在一天夜里悠悠轉醒。
白婉棠見她臉色仍差, 忙倒杯熱水給她, 問她這千年來藤穹是怎么為她調養身子的。
北冥珞細思,“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每天他都會吩咐下人熬一碗藥給我, 藥方只有他知道。”
“他有把藥方寫下來嗎?”
北冥珞搖搖頭, “算了,我現在只憂心他究竟想做什么。”
許是夜深易感懷,又許是北冥珞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 她坐靠在床頭,同白婉棠絮絮憶起過去, “我在大戰前夕被定下嫁給藤穹, 在此之前就已經在無相城住了一段時間。不過他忙于對付魔族, 我與他在婚前沒有太多相處。只聽人說,他是個光風霽月的君子。”
“我們倆的結合,是無相城與北冥兩個世家的結合,由不得我們自己做主。我嫁給他時,聽聞他早已心有所屬, 做好了被他冷落的準備,可他卻待我極為體貼細致……”
北冥珞與藤穹的感情, 也是在這千年來的體貼中慢慢培養起來的。
旁人都說藤穹定是愛她的,她也時常這么覺得。
可有時她也會想, 那他早就心有所屬一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場千年前的大戰中發生了很多事。北冥珞一直不去探究,怕觸動他不愿回想的過去。
她以為自己和他相濡以沫千年,是懂他的。
卻沒想到,原來她對他一點都了解,就連他千年來殺了那么多人是為了什么,都不知道。
白婉棠笑了笑,心道自己也差不多。
和一個人同生共死,同床共枕,相依為命三年,連他是在利用她都不知道。
可如今再想起那三年還有獨孤極,她腦海里的畫面,都被她劃開獨孤極喉嚨的那一幕所取代了。
北冥珞兀自苦笑道:“我若得不到他的親口解釋,恐怕死也不甘心。”
白婉棠愣了下,淺笑著安撫北冥珞。
*
“聽聞北冥珞病了,昏迷至今仍未醒。”秋芷探查回來,稟報無相城的信息。
“藤穹”焦急起來,懇求獨孤極放他去見北冥珞一面。
獨孤極正把玩手中一條黑白玉片手鏈,不予理睬。
秋芷譏嘲道:“她是藤穹的妻子,是死是活與你何干?你若肯交代你是誰,為何假扮藤穹,藤穹如今又在何處,我倒可以大發慈悲,幫你去給她送藥。”
“藤穹”咬緊牙關,撲通對獨孤極跪下,“我發誓,等下個朔月一到,立刻開城門放魔軍入內。”
他只求獨孤極能讓他去救北冥珞。
秋芷冷嗤:“你連藤穹的下落都不肯吐露,毫無誠心!”
獨孤極卻同意放藤穹離開。只是在他離開前,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藤穹”內心掙扎不過幾秒,便狠心答應。
*
北冥珞醒來第二天就見到了藤穹。
他風塵仆仆,一身是傷,一回來便催促眾人趕快離開無相城。
千年來殺了無數人的影妖是他一事,白婉棠等人還沒告訴城中其他人。此刻看他如何情真意切也不信他。
藤穹一臉無奈,單獨與北冥珞去臥房待了一會兒。
待二人出來,北冥珞身子便好了許多,說是藤穹給她吃了顆丸藥。
白婉棠等人雖還是不愿相信藤穹,但基本能確定,他害誰也不會害北冥珞。
眾人便耐下心來聽他說,獨孤極如今有了萬象鏡,即便不開城門,也能帶魔軍打入無相城。
無相城已經不安全,若一周內所有人不能全部撤離,恐怕等待眾人的便是與無相城一起覆滅。
白婉棠知萬象鏡神奇,原書中關于滅城一事也說得并不清楚,對藤穹所言,她只能半信半疑。
藤千行派人先去通知城中人收拾東西,隨時準備撤離,又嚴肅地問藤穹道:“爹,你為何殺人?為何與獨孤極勾結?”
“我不知他是獨孤極,我還以為他是北冥來的。”
聞言,崔虛夫婦愧疚道:“怪我們教女無方。”
“當初在無相城門口一戰,羽靈助我們夫妻逃進無相城,我們還以為她已改邪歸正。沒想到她只是在利用我們,幫她和獨孤極那個魔頭潛入無相城。”
二人悲痛欲絕,狠下心來,對天發誓,以后再也不認崔羽靈。
白婉棠等人心情復雜。
藤穹又嘆氣道:“至于殺人……萬象鏡會蠱惑人心,讓人變得越來越瘋魔。我長期接觸萬象鏡,沒能扛得住,如今萬象鏡被獨孤極奪走,我才清醒過來。”
白婉棠與柏懷對視一眼。
柏懷道出相思冢里秋芷一事,證實藤穹所言萬象鏡會蠱惑人心一事非虛。
只是他畢竟殺了人,要如何處置他,還得看那些人的家人。
不過眼下眾人急著撤離,需要了解無相城且有實力掌控無相城的人主導,藤穹殺人一事只得暫且按下。
崔虛夫婦與眾人商議,待到了北冥,藤穹殺人,還有他們誤放崔羽靈與獨孤極入城一事,任憑處置。
白婉棠與柏懷等人皆同意,分頭去安排逃往北冥的事。
無相城一向是易出難進,不到朔月日也能放人出去。只是非朔月日離開,出了無相城便只能到達殷都。
殷都離北冥很遠,是以無相城這么多修士和百姓,得分批逃出去才行,否則必然會引起魔族注意。
白婉棠與柏懷沒日沒夜地安排了兩天。讓一些強大的修士帶著老幼婦孺先走,隨后每一批的修士也要掩護城中百姓一起離開。
至于他們這些安排事務的人,則需留下善后,最后才能走。
眼看著無相城里的人越來越少,繁華不再。
北冥珞與藤千行時常上城樓眺望整座城,許久才肯下來。藤穹則像一棵樹,矗立在他們身后,深沉地護著他們母子倆。
一周過去,城里只剩下白婉棠、柏懷,藤穹一家和崔虛夫婦。
今日是他們要離開無相城的日子,七人在東小門站定,一起從傳送陣出去。
陣法啟動,眨眼間,場景變幻。
未看清眼前場景,白婉棠便聽得魔族的大笑,心陡然一震。
白光退去,兩頭巨大的魔云獸吐出血腥的氣息,一前一后包圍了他們所在的傳送陣。
環顧四周,一眼望不到頭的魔軍占領了殷都各個角落。
他們之中有不少修士和百姓,卻都是像狗一樣被押跪在地上。有試圖反抗的,早已被打得遍體凌傷,奄奄一息。
白婉棠的目光最終定在一座由強壯魔武衛抬著的步輦上。
透過朦朧鮫紗珠簾,能瞧見一雪白身影姿態恣意地坐在其中,睥睨眾生。
他墨發高束,金冠熠熠,華袍華氅,如人間帝王。漫不經心地翻覆手之間,魔軍便聽令逼近了傳送陣。
“獨孤極!”
崔虛夫婦看到跟隨步輦邊,一襲白裙的崔羽靈,咬牙切齒地盯著步輦中的男子,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尸萬段。
藤千行與北冥珞難以置信地看向藤穹。
藤穹低著頭,緩步走出傳送陣,屈膝半跪,“魔祖,我已聽您的吩咐,讓全城人都撤離了無相城。待下個朔月日,無相城門開啟,無相城便可歸您。”
“藤穹,你怎么能這么做!”北冥珞難以置信,嗓音都尖細起來。
崔羽靈笑起來,道:“你叫錯啦,他可不是藤穹。”
“你在說什么……”
崔羽靈打斷北冥珞,蓮步輕移地上前來,“唉,稍安勿躁,真正的藤穹很快就會來,尊上已經派秋芷去接了。”
秋芷,她怎么還活著?
白婉棠太陽穴跳了跳,頓時心神不寧起來。
她與柏懷皆做好了戰斗準備,此刻都被崔羽靈這一句話擾亂了心緒,看向崔羽靈。
崔羽靈盯著他們倆,莞爾一笑:“待會兒不僅藤穹會來,長夏也會來。”
“長夏……不可能!”白婉棠禁不住反駁,心已然亂了。
長夏在陰陽關,秋芷怎么可能去那里把長夏帶回來了。
她下意識望向獨孤極。
獨孤極一言不發,仿佛不管他們這群人說了什么,他都不在意。
白婉棠忽的想到一件事:她的黑白玉片手鏈在獨孤極那兒。
而獨孤極身邊的駁曲曾是陰陽關城主,知道離開陰陽關的辦法。
秋芷當真有可能把長夏從陰陽關帶出來!
可是,真正的藤穹在陰陽關?
難道他是給她信的……
“貓妖大夫……”
白婉棠喃喃出這四個字,怒不可遏地指著步輦痛罵道,“獨孤極,你真是個畜生!他可是救過你的!”
“我需要他救?自作多情。”步輦里的人動了下,傳出冷笑的嘲諷。
是,自作多情。
她當初就不該去請貓妖大夫救他!
白婉棠如今心里只剩下憤怒和懊悔,她難以想象這世上怎么會獨孤極這樣卑鄙無恥,不擇手段,殘忍冷血的人!
他折磨她,她可以當作是他們天生敵對,陣營不同。
可是貓妖大夫和長夏已經避世,還對他有恩,為什么他還不肯放過他們!
白婉棠第一次格外地想殺了他,第一次堅定地認為,殺了他就等同于拯救了所有人。
可是四方神尊找不到他的“死穴”,就都殺不了他,她又如何能殺?
她迎上眾魔憤怒斥責的眼神。
他們蠢蠢欲動,都想除了她,因她方才罵了他們最為崇敬的魔祖。
白婉棠毫不懷疑,只等獨孤極下令,他們沖上來第一個殺的就是自己。
她努力保持理智,考慮著該如何突破重圍。
就聽跟隨在獨孤極車輿邊的叩音指著她下令道,“活捉方才對尊主不敬的女修。其余人等,若敢反抗,殺!”
話音剛落,黑壓壓的魔軍襲來。
“藤穹”難以置信地嘶吼道:“獨孤極,你不是答應我,會放過我妻兒嗎!”
獨孤極在步輦里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袖子。
叩音冷笑道:“若你妻兒肯像你一般歸順,尊主自然會饒他們一命。若不肯,尊主留著他們,難道是要等他們刺殺嗎?”
“……”白婉棠皺眉,明白叩音在諷刺自己。
“藤穹”眼看魔軍即將沖到藤千行與北冥珞面前,對上北冥珞充滿了不愿相信的痛苦眼神,一瞬間感覺仿佛世界都靜下來了。
他反身沖回傳送陣中,擋在北冥珞身邊,竟從靈臺處化出一顆金燦燦的珠子交給北冥珞。
隨后他的身軀竟變化成一只巨獸,一把撈起傳送陣內所有人,馱著他們在魔軍中橫沖直撞,沖出重圍。
“那是什么東西?”崔羽靈詫異道。
叩音注視著那只巨獸,恍然大悟道:“記不清是什么名字了,我記得它曾經是楓幽主的坐騎。我還以為他和楓幽主一起死了,沒想到……”
叩音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般笑起來,“北冥一族高傲得很,當初與四方神尊頗為不合。若是知道他們的女兒嫁的不是無相城的少城主,而是一只四方神尊座下的畜生,不知會是怎樣的表情。”
崔羽靈聽罷,看著魔軍幻化魔箭不斷攻擊那只巨獸,魔箭如雨時不時從崔虛夫婦身邊擦過,心都懸起來,
眼見他們就要逃出去,獨孤極仍是不慌不忙,她推斷獨孤極不急著抓他們,懇求道,“尊主,請饒我父母還有柏懷一命。”
獨孤極擺擺手,示意魔軍放他們走。
崔羽靈忙道謝。
白婉棠坐在巨獸身上還有點發懵,遠遠地望著步輦里獨孤極的身影,在巨獸跑出魔軍的剎那,神力與業火化成一箭,射向獨孤極。
巨獸載著他們跑遠,在諸魔的視線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神火箭被叩音接住,竟差點射穿他的手掌,灼得他皮肉發出滋滋聲響。
獨孤極叫來醫修為叩音醫治,垂眸叩音手上血肉模糊的傷,胃里一陣翻涌,表情陰翳至極。
她真的要殺他,就如同在萬象鏡中一樣決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清風襲來、隨便看看 1瓶;
(* ̄3 ̄)╭
40.私刑 · ✐
巨獸一直跑, 直跑到連魔氣都感覺不到,它才轟然倒下。
白婉棠等人從他背上跳下,望著他一時無言。
北冥珞眼底蓄著淚向他伸出手:“你,你是……我見過你。”
巨獸眨了眨眼, 艱難地抬了下巨掌像是要拂去她的淚, 卻什么也做不成, 琉璃般的眼珠倒映著她哭泣的模樣。
他想叫她別哭, 但已經說不出話。
眼前浮現的,是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她是北冥最受寵的女兒。
那時她還沒被接來無相城,楓幽主帶著他去北冥, 說服老祖宗讓她嫁去無相城。
楓幽主在宮城內與老祖宗商談, 她與姊妹好奇地圍著他轉。
她的姊妹嫌他長得兇,她摸了摸他的爪子,說他長得憨憨的, 好可愛。
那時他還很不高興,想這小丫頭若是見過他在戰場上橫掃千軍的英姿, 就不會用可愛這種詞來說他了。
那時的他也沒想過, 后來他竟會娶了她……
后來啊……
他已無力再想下去, 瞳孔渙散開,身下的土地被他的血一寸一寸染紅。
他的身軀仿若粉末般隨風漸逝,眼睛里還倒映著她的模樣。
“不,不要,你還沒說清楚你為什么會頂替藤穹, 你還沒說清楚你為什么會娶我,你還沒給無相城的人一個交代, 你不能死!”
北冥珞試圖用法力留住它,但無濟于事, 反倒弄得自己咳出血。
白婉棠與藤千行忙上前去扶她。
她緩緩癱坐在地上,哭得毫無從前端莊優雅的樣子,下巴上全是血,拼命地抓著它不放。
抓一寸,那一寸便如流沙,從她手中消逝得更快。
她哭喊著,“你怎么能走!你騙了我千年,你害了那么多人,你怎么能就這樣走。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么,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白婉棠抱著北冥珞,輕拍她的手臂安撫她,“姑母,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先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嗎,他是為了把我們帶出來才去的,不要辜負他。”
北冥珞咳了咳,滿臉是淚,渾渾噩噩地點頭。
她虛弱地幾乎走不動。
藤千行要背她,她也不肯,失神地在回憶些什么,被白婉棠和他架著走。
崔虛夫婦找到荒野一處密林,躲進去,和柏懷一起在附近布下結界,暫且在此安頓下來。
北冥珞像丟了魂,坐在地上,誰喊她也不應聲,給她吃喝,她也吃不下。
藤千行和她一樣痛苦,圍坐在火堆旁一聲不吭。
白婉棠、柏懷和崔虛夫婦在一旁商議,該如何救出被俘的那些人,時不時擔憂地看向他們母子倆。
*
魔軍駐扎在殷都,被俘虜的修士盡數被關押在了城主地牢中。
駁曲與宿羅去找尊者令還未歸,獨孤極身邊只有叩音與檀羅在。
檀羅是個暴脾氣,聽崔羽靈說白婉棠便是北冥仙,一直嚷嚷著要把白婉棠抓來折磨,為百年前被她打回鎮魔淵的兄弟出口惡氣。
叩音示意白婉棠是獨孤極要親自處置的人,“更何況她身上還有神蓮和神骨,那是尊主要的東西。”
檀羅粗聲大嗓道:“等抓到白婉棠,我相信尊主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獨孤極臉上不顯喜怒,不置一言。
直到有人稟報秋芷回來了,他才有了反應,讓秋芷進來。
秋芷身受重傷,帶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回來。
獨孤極認出這是長夏,問秋芷道:“你殺了她?”
秋芷心虛地搖頭:“不敢。”
獨孤極俯視著她,目光重重地壓著她,她膽顫心驚地說了實話。
她原本是想殺長夏的,卻被一只貓妖阻止了。
那只貓妖修為很不一般,她用靈元燈帶著長夏逃出陰陽關,那貓妖緊隨他們身后,不用燈竟也闖了出來。
她逃進魔軍駐地,那貓妖不敢跟進來,她才勉強逃脫貓妖的追捕。
秋芷捂著魂力潰散的傷處,祈求道:“您說只要我從陰陽關帶出長夏,就能見到藤穹。他什么時候來?求尊主保我一命,只要我能親眼見到他,尊主要我魂飛魄散我也愿意。”
獨孤極向秋芷伸出手,秋芷會意地將黑白玉片手鏈還給他。
他慢條斯理地用手帕擦拭手鏈,轉過身去背對著秋芷,慢悠悠地抬手給檀羅一個示意。
檀羅會意地頷首,掐住秋芷后頸要將她拖出去。
秋芷掙扎起來,“尊主!”
檀羅毫不留情地給了她重重一記耳光,“喊什么喊,那貓妖便是藤穹,你已經見過他了,如今也該死了。”
“不,不,尊主,看在我……”
瀕死一刻,秋芷不想死了。
貓妖就是藤穹,倘若她還能活著,也許還能陪在他身邊呢?
檀羅不耐煩對她頭頂重重一擊,秋芷頓時僵如石化,身體像摔碎的瓷片般炸裂開,消散成煙。
“叛徒,能讓你活到現在,已是尊主大發慈悲了,竟還有臉求饒!”
檀羅轉身對獨孤極半跪下道:“尊主,這叛徒太聒噪,屬下將她就地處決,驚擾了尊主,屬下這就去領罰。”
獨孤極用帕子半遮口鼻,嫌惡地跨過秋芷魂飛魄散留下的一地古怪黑渣,走出去,叫人來清掃干凈,把長夏看守好,沒讓檀羅去受罰。
檀羅嘿嘿一笑,好似一個憨厚的孩子。
崔羽靈在旁,望著那一地黑渣,心驚肉跳。
秋芷就算有罪,如今也算戴罪立功,為獨孤極辦了不少重要的事。可這群魔,將她利用殆盡,竟還是將她打得魂飛魄散了。
檀羅見崔羽靈表情不對勁,笑意變冷,略帶警告道:“我們魔族沒有戴罪立功一說,叛徒就是該死。”
檀羅重重拍了拍崔羽靈肩膀,“這是你第二次為救你父母,放過那些正道修士了。希望你不要再有第三次。”
原來上一次在無相城門口,她推父母入無相城一事,這群魔都知道。
崔羽靈臉色變得白如鉛粉,走出議事廳,望向夜色里漸行漸遠獨孤極,后背一陣發涼。又覺得可笑,喃喃自語道:“別人背叛就得死,那她呢……”
*
白婉棠驚詫地看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貓妖。下一秒,擔憂盈滿了她的心頭,“貓妖大夫,不對,應該叫您藤穹……長夏她……”
“你都知道了?”
貓妖大夫聽她喚自己藤穹,愣了下,又沉重地點頭,“長夏現在被魔族俘虜。你也別叫我藤穹了,我已經不是藤穹,叫我柳八重吧。”
柏懷和崔虛夫婦原本對這突然闖入陣法的貓妖充滿了戒備,聽白婉棠喚他藤穹,都震驚不已。
北冥珞聽到藤穹的名字,抬起頭看他。
這才是她要嫁的人,可她對他只有陌生。
白婉棠迎柳八重入防護陣,簡短地向他說清這段時間無相城發生的事。又示意他看北冥珞和藤千行,想讓他對他們母子說清楚當年的事。
柳八重剛開口,北冥珞就偏執地捂住耳朵,“我不聽,我要聽他自己對我說清楚。”
“可是他已經……”
“我還能見到他,我能的,我一定還能見到他……我要聽他親口對我說……”北冥珞發癡般地念叨。
藤千行哀慟又無奈,“那我聽。”
他走過來,請柳八重講述當年的事。
柳八重道:“當年,我與你娘雖定下了婚約,但我們見面不到三次。我心有所屬,且不想與魔祖一戰,決意要離開無相城。而行鈞他愿意娶你娘,可他是妖族,身份不便……”
“原來,我爹叫行鈞。”藤千行低聲輕念行鈞這兩個字。
柳八重點頭,接著道:“在楓幽主的幫助下,我與行鈞互換了血脈。從此他為人,我為妖。不過我們還是各自保留了各自的修為,我用靈力,他用妖丹。”
妖丹,就是行鈞交給北冥珞的那顆金珠。
柳八重化作人形,與行鈞一模一樣,
又或者說,行鈞千年來都是頂著他的臉在生活。
行鈞長什么樣子,除了柳八重無人知曉。
柳八重從儲物袋里拿出紙筆,鋪在地上一邊畫,一邊道:“行鈞千年來,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殺人的原因,應該是為了你娘。”
“我在離開無相城之前,你娘已因遭遇魔襲而身受重傷。當時楓幽主為你娘診治,說她命數已盡。除非以命換命。而別人的命給你娘,最多也只能維持你娘數月的生命。”
白婉棠等人看向北冥珞。
北冥珞雖捂著耳朵,但肯定還是聽得到的。
她背影僵硬,身體顫抖。
柳八重畫好一副男子畫像交給藤千行,道:“這是你爹千年前化成人形的樣子。”
畫上男子模樣妖異,卻不顯女氣,反倒有幾分俊朗,藤千行與他有些相似。
藤千行拿上畫到北冥珞面前,“娘……”
北冥珞卻好像遇到什么洪水猛獸般別過臉去,一眼都不肯看。
藤千行無奈,只得收起畫。
白婉棠等人除了感慨,也說不出什么。
時候不早,柏懷和崔虛夫婦都繼續休息,為明日做準備。
白婉棠叫上柳八重到一邊去,她還有問題想問,“八重前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鶴就是獨孤極?”
柳八重點頭。
白婉棠不解道:“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還要救他?”
柳八重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思忖著道:“我救他,一因我是醫者,他是病患,既然他被送到我醫館來,這便是緣。二因這是我欠他的,我理應償還。”
“你欠他?”白婉棠不可思議地低呼:“你怎么會欠他?明明是他……”
轟隆——
一道紫電驚雷降下,劈開了白婉棠身后的樹。
她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說了什么不能說的話。
緊接著天空烏云密布,下起雨來,她松了口氣。
柳八重在雨打樹葉聲中道:“我曾在人間時,陰差陽錯拿了那時并未入魔的他一樣東西,害他飽受折磨。我是害他入魔的原因之一,所以我欠他。”
“原來是這樣。”白婉棠心有余悸地看看天空,和柳八重一起回營地去。
路上,她又問柳八重長夏與秋芷的事。
得到的答案與她想象中的不同。
柳八重確實被秋芷所救,秋芷也確實因他而叛變。可在一開始,他就不接受利用秋芷這件事,并沒有同意秋芷跟隨他。
那時他追隨長夏去了,遠離正魔紛爭,不知是誰安排了假藤穹在秋芷身邊。
“我與秋芷相處不多,她若情深意重,應該也是對那個和她一起死去的藤穹,而不是我。”
白婉棠了然,快走到營地,瞧見營地被布下法陣,隔斷了雨水。
藤千行、柏懷和崔虛夫婦都睡了。
獨北冥珞坐在火堆旁,手里拿著行鈞的畫像,指腹在畫上摩挲著,淚眼婆娑。
轉面看了看藤千行的臉,想要觸碰卻又不敢,收起畫,把自己蜷成一團,如同一個無助而又迷惘的孩子。
白婉棠與柳八重沒有靠近,直到她靠在樹上睡過去,才回到營地休息。
翌日清晨,崔虛夫婦前往殷都城內打探消息,回來時氣憤至極地道:“獨孤極那魔頭放出消息,要我們去自投羅網,否則他一天殺十名修士,兩天殺二十名,三天殺三十名……殺光了修士,就開始屠殷都城。”
“還有。”北冥湘看了眼柳八重,道:“他限你三天之內,去他面前自戕,否則就把長夏做成人皮燈籠掛在城門上。”
白婉棠氣得胸口劇烈起伏,“這個畜生!”
她從未如此地想要殺了獨孤極。
不是為了救世,只是因為悔恨和愧疚。
悔恨當初救他,悔恨把他從陰陽關帶出來,悔恨相處三年她都沒找到他的“死穴”,不能真的殺了他。
柳八重面色凝重,但比眾人要鎮定得多。
他深思片刻,把白婉棠叫到一邊去,“你說過,獨孤極如今已經用萬象鏡做心,壓制了大半的寒毒,身子比從前好得多,更難對付了。”
白婉棠點點頭。
柳八重道:“其實不然。萬象鏡最初就是獨孤極的,可在被秋芷偷走前,他都沒有將其煉作心臟,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白婉棠自是不知道,不過她心里隱約燃起了些許希望。
柳八重:“因為萬象鏡不完整,會放大欲望與反噬……”
*
白婉棠在魔軍斬殺十名修士時,獨自來到屠戮臺阻止。不斷在心里復盤柳八重要她利用萬象鏡的反噬重傷獨孤極以挾持他的計劃。
這計劃只有她能實行,因為只有她有業火。
修士的命保住了,她被魔武衛押去城主府。
未見到獨孤極,白婉棠先見到了檀羅。
檀羅瞧見她眼睛都亮了,“尊主有諸多政務要處理,無暇管這送上門來的女修,你們先將她押去地牢,單獨關押。”
魔武衛遲疑:“可尊主說過要親自處置她。”
檀羅豎眉怒道:“我跟隨尊主千年,難不成你們覺得我會有意欺瞞尊主她的事?尊主正忙,我不過是叫你們先將她關押去地牢,之后再等尊主處置!”
魔武衛仍舊不敢妄動,見叩音走過來,詢問叩音的意思。
叩音道:“尊主現在確實很忙。”
獨孤極去無相城一遭,攢了一堆公務沒處理。魔族又是一群懶散的玩意兒,沒有人管就如同一盤散沙,讓他頭疼得很。
他已經從昨晚忙到現在,不少魔族還排著隊等著被他訓斥呢。
兩名魔將都這般說,魔武衛便將白婉棠押去地牢。
白婉棠本是不慌的,想著去趟地牢,正好可以摸清那里的情況。反正獨孤極已經說了要親自處置她,一般沒人會輕易動她。
可魔武衛拖她下去的時候,她聽見叩音對檀羅道:“尊主不喜旁人碰他的東西,小心尊主處置你。”
她回過頭來,瞧見檀羅獰笑著注視她:“不過是個女修,我又不會要她的命,大不了被尊主罰一頓。她可是北冥仙,好不容易落到我手里,我怎么能放過她!我這是在為咱們兄弟報仇。”
白婉棠轉回頭來,努力保持鎮定,記下被拖去地牢的路。
她被丟進城主府最深處的地牢。
這里潮濕陰暗,除了牢房就是刑具,根本沒有其他修士。
沒多久,檀羅和崔羽靈一起過來。
檀羅道:“我記得你也挺討厭這女修的,要不咱倆一起?”
崔羽靈沒想到是來這兒見白婉棠的。
她雖厭惡白婉棠,恨不得殺之而后快,但她比檀羅理智,“若是尊上知道你動了他要的人,他不會輕饒了你。你忘了尊上是昨晚如何處置擅自整理他臥房的東西,還以為能邀功的魔侍了嗎?”
獨孤極叫人活剝了那魔侍的皮,把魔侍碰過的東西和皮全拿下去燒了。
檀羅不以為意,“你和叩音怎么都這樣。我跟那些魔侍能一樣嗎?我可跟隨尊主千年了,你沒看我昨天在他面前把秋芷打得魂飛魄散,他也沒把我怎么樣嘛。”
秋芷是他授意要殺的,這如何能相提并論。
崔羽靈仍舊不愿意參與,在白婉棠被檀羅拖出來時,還給了白婉棠一顆療傷靈藥,讓她撐不住的時候吃。
白婉棠知崔羽靈沒存好心,但靈藥確實是能幫她的,斟酌著崔羽靈為何這樣做,對她道謝。
崔羽靈不愿看白婉棠受刑,免得被以為與檀羅是一起的。
她在檀羅動手前離開,去獨孤極書房求見。
獨孤極書房前排了一長隊的魔正在受罰,一個個高大囂張的魔,此刻乖得跟小雞仔一樣耷拉著頭。
守門的魔武衛說獨孤極正在氣頭上,不見任何沒有傳召的人。
崔羽靈聽見書房里傳出他訓斥那些魔的聲音,不由得笑了笑,轉身離開。
——白婉棠,你可真是倒霉。
*
白婉棠從沒想過自己要為自己完全不記得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檀羅邊施刑邊怒斥她作為北冥仙那會兒,以血祭鎮壓魔族,害鎮魔淵里的大魔至今仍如困獸不得逃出時,她滿腦子和身體都只有痛。
她痛得小衣都被冷汗浸濕,仍不斷地告誡自己要忍耐,不能在此便動手。
直痛暈過去,她還在想,要忍。
醒來時她趴在柔軟的床鋪上,環顧殿內裝飾,她恍惚還以為自己回到了萬象鏡里,才會躺在獨孤極的寢殿中。
她通體冰涼,一絲.不掛。
涼意緩解了她的痛,讓她慢慢清醒過來,聽見外面傳來模糊的鞭笞和痛呼聲。
還有叩音暗藏幸災樂禍的勸導:“檀羅,你可別怪我,我早就勸過你,尊主看中的東西不能動,你非是不聽啊。尊主說了,要里面的人醒了我才能停手,人修脆弱,我看她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的。”
檀羅的話語,伴隨著鞭打的力度,時重時輕。
外面有人,自己身上沒衣服,白婉棠接受不了這種感覺,手撐著床鋪想要坐起來找東西遮住身子。
手臂剛剛撐起上半身,肩頭便被一只瘦削蒼白的手按住。
獨孤極從床簾一側走過來,把她按回床上,“別動。”
他的嗓音聽不出情緒。
他一直在房里?
白婉棠忙趴下去,忐忑地回憶剛剛自己迷迷糊糊的,有沒有說什么不該說的。
外面叩音敏銳地道:“尊主,是她醒了嗎?”
獨孤極不說話,叩音便會意地繼續鞭笞檀羅。
白婉棠對此沒什么感覺。
她篤定他不過是在讓檀羅認清他的權威,不是在為她懲罰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緋絮 10瓶;月半 5瓶;柳煙花霧 2瓶;
(*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