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更新
乾清宮, 康熙聽著梁九功低聲細語講佟家的事。
“國舅爺病得厲害,一直在喚娘娘的乳名……”
佟國維拒絕吃藥,口中一直念叨著長女的乳名。梁九功說完, 面色越發沉重 。
這個消息承乾宮還不知道, 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要誰去傳話。
佟國維病重,不久之后的佟家又會少了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康熙心里迷茫又哀痛。
回憶起佟家的種種, 他不禁又想到了皇后。
因為那兩個夢,自己對她和四阿哥越來越戒備。甚至連表面功夫都沒做, 就這樣冷落了數月。
“皇后正病著,朕親自去與她說。”康熙道。
哪怕佟家早就有了新的家主, 沒了佟國維還是會給佟家帶來不小的打擊。皇帝的親舅舅和皇帝的表弟相比, 后者在血緣上與皇家又遠了一層。
之前佟國綱和佟國維都在的時候, 佟家如日中天, 兩人接連沒了,佟家獨一無二的權勢和地位也跟著沒了。
梁九功暗自松了口氣, 皇上去了承乾宮, 即便不和皇后娘娘和好如初,也會看在佟國舅的面子上,對娘娘多幾分憐惜。
“用過膳再去。”康熙又道。
梁九功才松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皇上這時候過去還能趕上承乾宮的午膳,這擺明了不想陪著娘娘一起用膳。
作為御前第一人,梁九功不明白皇后到底怎么惹到皇上了。可幾十年來做奴才的經驗告訴他,萬歲爺是沒有錯的, 既然氣了那就是皇后沒做好。
不僅僅是自己,天底下所有人都是萬歲爺的奴才,即便尊貴如皇后,也要學會遵從萬歲爺的心意。
皇上的膳食全都有宮人提前試過, 這些試膳的太監不固定,每日輪換著來。梁九功緊緊盯著小太監試過后,才開始給康熙布菜。
伺候皇上用過膳后,他也得了一炷香的功夫出去歇著。出了門,轉身往右走了一段路,來到自己休息的屋子。
梁九功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從下人房出來,他沖著那邊叫了一聲,那人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了。
“東子,又去招呼你那些兄弟們了?”梁九功別有深意地問道。
東順討好地笑了笑,語氣帶了幾分小心地和梁九功解釋,“師父,我就是過去看一眼,請他們喝點茶。”
梁九功擺擺手,示意讓他別說了,自己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知道這個徒弟是想籠絡些人,以后能爬的高點,甚至是有朝一日取代自己的位置。
梁九功心里倒是無所謂,反正自己也一大把年紀了,只要東順不爬到自己頭上,可以容忍他給其他小太監一點小恩小惠。
更何況即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數不盡想巴結奉承自己的人甘愿做自己的眼睛。
東順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怎么都翻不出自己的手心。
“師父,我給您試菜。”東順攙扶著梁九功,巴結道。
梁九功冷笑一聲,“奴才就是奴才,咱們可沒那么金貴。”
皇上的飯菜有人試毒,他身邊宮人的一茶一飯可沒這樣精細。梁九功這樣身份的大太監,底下的人能巴結的也是飯菜是否豐盛可口、冷熱適宜。
從前梁九功心情好了,也會準許徒弟給自己試菜布菜,今兒他不給東順面子,當著其他太監跟前狠狠讓對方沒臉。
東順賠笑點頭,“我都聽師父的。”
快速用了膳,梁九功瞇著眼想了一會兒,吩咐東順去惠妃宮里走一趟。
直郡王的信先是到了乾清宮,皇上過目一遍才會選擇送不送去鐘粹宮。
惠妃盼著兒子都快盼瘋了,這會兒帶著大阿哥的信過去,惠妃肯定心花怒放,賞賜也比尋常的時候厚上幾成。
即便是自己的徒弟,打過巴掌后也得給個甜棗,惠妃的賞賜就是自己給東順的甜頭兒。
在其他太監艷羨的目光中,東順麻溜地躥了出去,臉上掛著沒藏住的笑容。
“臭小子。”梁九功笑罵了一聲,跟著出去了,皇上要去承乾宮,他也得過去看看。瞧了皇上的舉動,再決定以后自己怎么行事——
承乾宮。
康熙來到的時候,佟佳禾正靠在蒲雨身上喝藥。
躺著的時日長了,就算沒病也能生出病來,今兒許太醫來的時候就改了方子,讓她正兒八經地吃起了養生藥。
“皇上?”
看到康熙的時候,佟佳禾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康熙照常沒讓人跟著,自己帶著梁九功就進來了。看著佟佳禾喝了一半的藥,他隨口問道:“你,身體怎么樣了?”
皇后的脈案自己每天都有看,可數月不見,那種不自在的感覺讓他不知道說什么,看著佟佳禾憔悴的面容都有些恍惚。
印象里的她,不該是這樣孱弱的模樣,大約是這段時間受到的委屈所致。
佟佳禾錯愕了一瞬,回過神來的時候眼睛微紅,任誰看了都是受了委屈卻依然倔強的模樣。
果然,康熙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一直觀察著二人表情的梁九功和蒲雨都露出笑意。
平心而論,梁九功巴不得皇上和皇后和好如初。太皇太后、太后和佟國綱大人陸續沒了,皇上越發念舊,更看重宮里的老人。
哪怕大阿哥被皇上支得遠遠地,惠妃的待遇也沒變,各處都不敢克扣鐘粹宮的份例。
宮人們識趣地退下,康熙定定地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才嘆氣一聲上前道:“你自小就體弱,怎的……”
接下來的話,康熙說不下去了。想到自己和佳禾的小時候,難免就回憶起佟國維。
皇后是舅舅最疼愛長女,長輩們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佟家格格。
“太醫說你是氣血不足,朕想著帶你出去走走,興許身體能好得快些。”康熙終于走到佟佳禾床榻前,看著她道。
“出去走走?”佟佳禾驚喜道。
“好,好好。”她好似忘掉了先前二人的隔閡和猜忌,語氣興奮地問,“皇上還要帶上誰?”
圣駕出巡,怎么可能只帶上皇后,不說后宮,單單前朝的官員都夠康熙挑挑揀揀的了,更不用說還有已經入朝的阿哥們。
康熙饒有興致道:“按照上一次的名單,沒有去熱河的都帶上。”
熱河?
佟佳禾眼底的笑意頓時消散了。
“臣妾以為是去江南。”
江南風景秀美,她上一次去江南還是幾年前。
佟佳禾沒有錯過在自己說江南的時候,康熙眼底飛速閃過的掙扎和猶豫。
“朕想帶你去看看草原風光,一道騎馬,等你身子好全了,有機會咱們再去江南。”說這話的時候,康熙已經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佟佳禾的手,兩人相視一笑,就像攜手共度了半輩子的恩愛夫妻。
等康熙走的時候,承乾宮殿內還是一派溫馨的模樣,仿佛因為他的到來重新煥發了生機。
佟佳禾也在康熙的溫言軟語和殷切盼望下,漸漸養好了身子——
七月底,欽天監算出來一個大吉日,圣駕再次浩浩蕩蕩從京城出發。
這次,后宮嬪妃帶了許多,阿哥們只跟去幾個年紀小的,由各自額娘看顧。
馬車停下的時候,佟佳禾挑開簾子往外看到了一片青磚灰瓦,與紫禁城的紅墻相比多了幾分淡雅樸素。
“娘娘,奴才扶您下來。”御前女官已經端著笑容靜候在馬車旁。
蒲雨不知何時有人等在了馬車外,詫異問道:“你是?”
皇后宮里的掌事宮女,行事代表了皇后娘娘的臉面,那女官笑容不變,語氣柔和道:“皇上擔憂娘娘身體,特讓奴才前來伺候。”
她話音落下,佟佳禾才起身,蒲雨壓下心底的不安隨著一起下去。
兩人站定后,佟佳禾含笑對蒲雨道:“這兒的景色真好。”
蒲雨壓下心底的不安,跟著點頭。
御前女官依舊跟在兩人身邊,佟佳禾挑眉看向不遠處,不知何時行宮的青磚灰瓦被夕陽染上一抹絳紅。
原來,熱河行宮就是康熙為自己下半生準備的牢籠。
幾人還沒走幾步,蒲雨就看見前頭圣駕那兒有一行人匆匆趕去。她側身吩咐身后的宮人把娘娘要用的東西提前收拾出來,迅速又自然地掃了眼御前女官的表情,看她是否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
御前女官的表情不變,跟著她們
回到住處。
過了半日,她終于撐不住借口離開了。等人走后,蒲雨才道:“方才我去傳膳,催了好幾次才見人過來。”
佟佳禾沉思道:“估摸著今兒晚膳不應該是我一個人。”
看那女官和宮人的態度,晚膳時候康熙是必來的。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都明白皇上那兒出了變故——
“許太醫,您快來看看吧。”早在康熙暈倒的那瞬間,梁九功就嚇得失了神,這會兒見到太醫比見到親爹都高興。
許太醫把過脈后,拉著梁九功走到一旁,把位置讓出來給別的太醫。
梁九功見他這模樣,心里也有些打鼓,小聲問,“許太醫,您這是有別的話要和我說?”
“梁公公別擔心,皇上這是上了年紀……”許太醫道。
梁九功苦笑著點頭。
上了年紀的人,偶爾有些不舒服也正常,近幾年他能感覺到萬歲爺的身體大不如前了,可是今兒暈倒的瞬間讓他十分不安。
他又千叮嚀萬囑咐了許多,才放許太醫下去配藥。
熱河行宮發生的事情他沒法擅自做主傳訊給紫禁城,只能守著康熙身邊等他醒來再做安排,是繼續出發去木蘭還是回京。
想來萬歲爺病了的消息瞞不了太久,梁九功咬了咬牙,對東順道:“你速速去請皇后娘娘過來。”
……
這邊佟佳禾剛帶著人趕到,就聽見梁九功喜不自勝的聲音,“皇上醒了!”
論情意深淺,康熙應該立梁九功為皇后。若不是顧忌身份有別以及宮里的忌諱,恐怕眼淚鼻涕都流一地了。
佟佳禾琢磨了一陣自己腦海里突然蹦出來的冷笑話,猛地對上了康熙的目光。
康熙的眼神算不上和善,他環視一圈,最終把視線定在梁九功身上,聲音沉穩道:“即刻返京。”
佟佳禾的心暫時落到了肚子里。
康熙路上出了意外折返回來,是宮里眾人萬萬沒想到的,宜妃把跟著去了的五阿哥抓過來問了好一通,知道康熙暈倒后,很是憂心地叮囑五阿哥,“這段時間看好你弟弟,不要讓他惹是生非。”
五阿哥點頭如搗蒜。
自家弟弟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要是真有什么事兒,他肯定要攪和進去。
聽太醫說,汗阿瑪是這段時間操勞國事,一時疲乏才暈倒了。不過他看汗阿瑪醒來之后臉上臭的很,就知道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都得少來沾邊——
如今太醫院是兩位太醫一起去乾清宮輪值,許太醫早在五年前就升了院判,作為太醫院的頂梁柱,和陳院使輪番當值。
“院使大人。”許太醫拱手,“我方才在外面看到了太子殿下,殿下擔憂皇上的身體,想要為皇上試藥。”
陳院使道:“太子殿下當真仁孝之至。”
許太醫附和道:“大人所言極是。”
陳院使對著屋里抓藥的藥師們道:“干活的時候都仔細點,即便配錯了一味藥,整個方子都沒用了,太醫院是一丁點錯都出不得的地方。”
“你們務必慎之又慎,別讓我抓到任何錯處!”
陳院使出生在醫官世家,從前便聽家中長輩提過,民間有許多殺人不見血,見不得人的方子。
在太醫院,院使之下設立兩位院判,自己已經到了榮休的年歲,不想再經歷什么變故。況且,只要一切順利,許太醫就會接任自己的位置。
只要他們有本事瞞天過海,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又何妨。總不能為了證實自己心里陰暗的那點猜想,再把自己的命搭上,那就得不償失了。
許太醫施施然抬腳跨過門檻,身上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茶香。
院使言盡于此,自己哪能辜負。
見到太子爺在門外踱步還沒走,許太醫神色恭敬道:“太子殿下,為了江山為了社稷,您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您要為皇上試藥的事,宮里已經傳遍了,微臣相信皇上聽到了也會勸阻您,試藥由宮人代勞即可。”
許太醫是汗阿瑪一手提拔上來的,又是他信得過的幾位太醫之一,胤礽又問了他一些康熙的情況,便匆匆回了毓慶宮。
康熙病倒,朝中大小事務皆由太子爺處理,無關緊要的事情胤礽可獨自處置,若是大事,就要先擬個章程出來給康熙過目,等他點頭。
原本皇上的病,大家都沒放在心上,以為讓太醫們醫治幾天便可痊愈,就連康熙本人也不顧佟佳禾與陳院使繼續臥床休養的勸告帶病上朝。
誰知,這日下了早朝,康熙再次暈厥過去。
這次不止驚動了后宮,前朝重臣也紛紛遞請安折子——
乾清宮。
佟佳禾帶著嬪妃們焦急地在外頭等著,與前幾日不同,在太子的授意下,這次嬪位以下的嬪妃也都到場了。
看這架勢,大家心知肚明皇上大約就這一兩日的光景了。
年幼的阿哥和公主們被生母捂著嘴,哪怕嚇得抬不起頭都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哭出來,皇上還沒咽氣,誰這時候哭嚎不止,哪怕皇后娘娘脾氣再好都得問責。
惠妃、宜妃和榮妃目光哀切地看向里間,那里只有皇子和重臣才能進去。
一波又一波的人出來,來往者的表情一個比一個嚴峻,后妃們的心情也差到了極點。
惠妃強忍著不讓眼淚掉出來,榮妃死死低著頭,宜妃眼睛通紅,其余嬪妃也各有各的難受。
佟佳禾作為皇后,嬪妃之首,這個時候也只能靜靜待在外面等著消息。
朝堂上的事情最重要,接著才是后宮,等到胤礽從里面走出來,眾人才明白一切都塵埃落定了,皇上的選擇一直是太子。
惠妃的目光黏在太子身上,似乎想看穿太子悲傷的面容下是否藏著自己想象中的狂喜。
皇上病來如山倒,他終于能上位了。可憐了自己的保清還遠在西北,恐怕連皇上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姨母,汗阿瑪喚您進去。”無視數道復雜的目光,胤礽走到佟佳禾身邊,眼角還有些濕潤。
佟佳禾被他攙扶著起身,眼底的幽暗之色不減反增。
“您進去吧。”胤礽道。
佟佳禾看著緊閉的那扇門蹙緊了眉頭,進門后自己會面對一個怎樣的康熙?
氣急敗壞還是垂死掙扎?
屋內,康熙安靜地睡在那兒,一點都看不出病重的模樣,好似是在閉著眼睛小憩。
聽到梁九功說皇后來了,康熙才睜開眼睛。
“皇上。”佟佳禾一只手撫著胸口,另一只手死死抓著衣角,失魂落魄地走到康熙榻前坐下。
看到皇后的眼淚,康熙下意識就出言安慰,“朕沒事……”
說完,他自己都笑了。
“佳禾,這話哄不住你了。”
“朕記得,你小時候進宮的時候,朕總愛拿話逗你玩,看見你笑就高興,額娘也高興。”康熙回憶起孝康章皇后還在的時候,最喜歡提起佟家大格格,也就是如今的皇后。
“臣妾前幾日還夢見了姑母。”佟佳禾眼中含淚。
兩人對視,眼里有道不盡說不完的酸楚和遺憾。
生命盡頭的康熙也褪去了往日的帝王威壓 ,此刻看向佟佳禾的眼神多了幾絲溫情,不自覺地說起繼位多年的事,有少年帝王的意氣風發,有人至中年的迷茫躊躇,也有面對兒子爭權,內心深處的掙扎與擔憂。
這個時候,他似乎想把自己一生的得意與失意都講給對方聽。說完后,他苦笑著道:“佳禾,朕死后葬入景陵,你能不能去那兒多陪陪朕?”
佟佳禾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在康熙的注視下緩緩點頭,“好。”
聞言,康熙的目光更加溫情了,聲音都帶著蠱惑意味,“朕到了這個年紀才發覺自己離不開你,可惜已經晚了,咱們還沒有一起去江南,聽說今年的金桂開得極好。”
他強撐著那口氣說完,幾乎只剩喘氣的功夫了。
佟佳禾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兩人十指緊握,就像世間絕大數的夫妻一樣,在生死面前舍不得分離。
哪怕佟佳禾哭到發抖發顫,眼淚掉得再快都趕不上康熙生命流逝的速度。
如今,他還能喘氣全靠一口氣吊著,他還在等一個答案。
在康熙佝僂喘息的時候,佟佳禾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他臉上的血色褪盡,皮膚慢慢浮現奇異的紫紅色。
她把十指緊握的手抽離,對上康熙不解的目光,佟佳禾先確定他身體熬不過今日了,再仔細環顧床榻周圍,才伏在他耳邊,用方才哭啞的嗓音道:“皇上,您不用自責辜負了臣妾。”
“那一晚,您真的想殺了我對么?”
雖然佟佳禾沒明說,但康熙明白對方說的那一晚是什么時候。
那次是自己第一次做這種夢。
彌留之際的康熙,眼神陡然冷厲,“你想說什么?”
自己夢見了什么,從未對外人說過,縱是胤礽也不知道自己夢里的內容。
皇后這樣說,難道她也夢見了?
康熙不再掩飾眼底的防備。
宮里的真心,珍貴無比的同時也輕賤無比。哪怕康熙對自己有真心,在他起了殺心的那一刻,所
有的溫情都消散了。
誰知道他接下來還會做什么夢,佟佳禾不敢賭,也不能賭。
即使在現代已經死了一次,自己還是學不會坦然面對死亡。
他在求自己,讓自己主動去為他守陵。這種祈求,和讓自己去死有什么區別?
油盡燈枯,發現無法改變這一切的時候,佟佳禾以為康熙會憤怒,沒想到他在人生最后一刻都在為了大清的穩固考慮,想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血肉。
不愧是皇帝,合該他當皇帝。
“哪怕江南的花開得再好,我都不想和你一起看了。”佟佳禾漠然道。
“原來……?”康熙不可置信地看著佟佳禾,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饒是佟佳禾與他離得極近,也只聽到了幾個字,接著親眼看到康熙胸口起伏,情緒十分不穩定,最后不甘心又無力地合上了眼睛。
確定康熙咽氣后的那剎那,佟佳禾哭得肝腸寸斷,在門外沖進來的眾人目光中,她似乎難過的要隨康熙而去了。
只有佟佳禾知道自己真正在哭什么,這些年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此刻終于把命運抓到了自己手中——
康熙五十二年夏,帝王薨逝。
次月,皇太子胤礽繼位。
佟佳禾身為皇后,理應搬到慈寧宮居住,卻被胤礽攔住了。
“各地民情和軍政都要考察,朕才登基不便離京,特派四弟去江南富庶之地察看,姨母要住的地方各處都要修葺,不如隨四弟一起去江南。”胤礽溫聲勸道。
佟佳禾看著胤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良妃已經搬出宮與小八夫婦一起住,其他育有阿哥的嬪妃也都去了兒子府邸生活,宣妃、蘇嬪和王貴人選擇留在宮中與自己作伴。
行程定下后,佟佳禾讓蒲雨叫上蘇嬪,笑道:“聽說她兒時就住在那一帶。”
何為祿的祖籍也在那個地方,正好兒讓他們一起回去看看,若是喜歡就留在那兒‘養病’吧。
生前就不受寵的先帝嬪妃,丟在江南別苑養病合乎情理。太后娘娘放心不下,留下宮人在此地看守,更加合乎情理了。
蒲雨笑容真摯地應和道:“娘娘所言極是。”
太子爺繼位后對娘娘十分孝順,自小在娘娘身邊長大的八爺更不用提,四公主和舜安顏大人甚至求到了新帝跟前,要把娘娘接去公主府養老。
最后還是四爺提議,讓娘娘接下來的日子走出京城,看遍大清的山川河流,說不定能慢慢從先帝離世的傷痛中走出來。
十月,佟佳禾去了江南,看到最后一株綻開的金桂。
安排好江南別苑的一切事宜后,佟佳禾跟著胤禛一起慢悠悠踏上回京之路。
梁九功在康熙下葬后,就自請去守陵了。他走后,曾經御前的那些太監就都散了,有些人分到了別的去處,有些人得了恩典出宮養老。
而他徒弟東順,安排好那些與他交好的試膳太監后,接替了何為祿的位置。
胤禛如今是大清的鐵帽子王,為弘暉請封了世子,大格格的婚事也定下了,許給了大學士張廷玉的嫡子。
從此以后,天南海北任她逍遙,紅墻綠瓦再也困不住她的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