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殘忍的真相
這場戲拍的是男二男三雙方對峙, 上一條戲里曾寒激烈陳詞,不論臺詞還是演技都壓過沈起一頭,相較而言,沈起的情緒就顯得不夠飽滿。
沈起補完妝后就立刻出門, 一點也不想和曾寒在同一個化妝室多呆。
沈起的視線穿過來來往往準備道具的工作人員, 釘在程導旁邊的程敘身上。
上次不歡而散之后, 他就沒給程敘發一條信息,結果程敘也沒給他發。
剛剛在片場看見這人,他還以為是來找自己的,結果人家和程導相談甚歡,看也沒看他一眼。
沈起的胸膛里燒起熊熊烈火,眸光里燃起小火苗, 只覺得渾身上下游蕩著一股洶涌澎湃的浪潮!
“卡!這條過了!”程向明面上露出滿意之色。
這條戲拍得很完美,原本沈起總是被曾寒壓一頭, 不知道怎么的, 剛剛暫停一會兒之后情緒一下子就高漲起來了, 看來適當的場間休息還是很有必要的。
接下來幾條沈起也是一次過, 狀態好到讓曾寒都側目而視。
作為一個男三號,沈起的戲份今天也差不多拍完了,他卸好妝換掉戲服就直奔程敘而去。
程敘坐在程導旁邊的小馬扎上,突然感覺有人戳了戳自己的后肩,他都不用轉頭就知道是誰。
他低聲和程導說了幾句話, 打算先離開。
沈起見程敘沒反應, 還以為是自己力度太輕,正打算伸手拍拍他。
程敘站起身, 還在側頭和程導說話,拒絕了留下來一起吃個飯的邀請, 頭也沒回,手往后一撈。
不偏不倚,剛好握住另外一只手。
剛伸出手就送到人家手里被牽個正著的沈起:!!!
跟在沈起后面目睹一切的小助理:!!!
沈起本來是過來找茬的,想質問程敘為什么不給他發消息,奈何一牽上手就忘記自己要說什么了。
程敘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沈起下意識換成十指相扣,牽得更緊,余光瞄到小助理亦步亦趨盯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才突然理智清醒,吞吞吐吐的,“你…你……不要拉我手……”
程敘放緩腳步和他肩并肩走,冬天的衣服比較寬松,相握的手正好被遮掩在衣服間隙里。
程敘小聲對他說:“這樣別人就看不見了。”
程敘這種說話語氣,好像在哄小孩一樣,聽得沈起心下莫名柔軟,有點羞赧又有些甜滋滋的。
話里的內容又有點讓他不太開心,要是他不是流量該多好,這樣就完全不怕被人看見了。
沈起也學著程敘的腔調,說悄悄話似的問他:“艾維斯,你怎么沒給我發消息。”
他問出口就后悔了,因為他也沒給程敘發。
原本他都已經開解好自己了,程敘說長得像他初戀,這意思不就和在微博里對他自拍嗷嗷叫說長得像自己老公的粉絲一樣嗎?他堅信程敘這意思就是說他是程敘的初戀!
他覺得程敘肯定不是那種會把別人當替身的人,估計那天程敘只是開個玩笑,說不定后面才是真情流露的表白,可是他聽完前面那句玩笑話就氣沖沖走了,程敘不會覺得他是個開不起玩笑的人吧?
而且就算、就算程敘確實有個初戀吧,那現在兩人肯定也分開了,甚至已經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了,不然為什么要來當他的私生呢?肯定沒有人放著好好的戀愛不談,去做明星的私生飯。
況且他也管不到程敘有沒有初戀,他根本就不能和程敘談戀愛,他是個流量。
程敘察覺到沈起好像有些低落。
大概是真的認為他不給他發消息這件事很讓人傷心吧。
程敘不太想讓他難過,就解釋道:“程導是我的親生父親,但是我母親不愿意接受他,他們之間有很深的誤會,我最近一直在忙這件事,所以才沒給你發消息。”
聽到這話,沈起愣了一下,他都顧不上難過了,訝異非常。
程敘居然愿意把這種私密的家事都告訴他!
他心里簡直高興得要開始敲鑼打鼓了,程敘這話的意思不就是把他當成那種很親近的人了嗎?!
沈起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程敘的話,他好像幫不上什么忙,程敘也不需要安慰,這就是一句特意說給他聽的解釋──單純說明程敘沒有給他發消息的原因。
程敘對他這么好,他以后要怎么報答他呢?沈起心花怒放地想。
“剛剛你是不是看完我演戲了?我演得怎么樣?”
“演的挺好的。”
“以后我就能轉型成為一個演員了。”流量不可以談戀愛,演員倒是沒問題。
程敘沒聽出沈起話語里的隱藏含義,他問了很多劇組的事情。
沈起覺得程敘真的很關心他,什么都要問。
他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喜滋滋地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程敘,有些不確定的還會向小助理求證。
什么他看男二號曾寒不順眼很久了;副導演這個人特別趨炎附勢,還很八卦,劇組里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每次訂的盒飯都特別難吃,幸好程敘沒留下來吃飯;他雖然現在演技很差,但是以后一定會成為影帝……
程敘很耐心地聽,偶爾還會提出幾個問題,在沈起看來,這就是他聽得特別認真的表現。
沈起越說越開心,直到被小助理弱弱地打斷。
“起哥,你今天還有個雜志封面要拍,老高已經趕到場地了。”
沈起還沒做出反應,程敘就很自然地放開了他的手。
沈起攥了攥空空的手心,還能感受到一些殘留的溫度,他狀似不在意地朝程敘點頭,用一種很自然的語氣說:“我還有工作,就先走了。”
程敘看起來比沈起更自然地和他爽快道別。
沈起沒有在程敘臉上看到半點留戀之色,有些失望。
程敘輕輕捏了捏他的小拇指,小聲說道:“下次見。”
沈起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瞳孔里倒映著程敘的身影,好像蘊藏點點星光。
他戀戀不舍纏住程敘的手,面頰上泛起一點熱意,也低低道:“下次見!”
·
臨近年關,市局也忙得熱火朝天,不是被抽調就是出外勤,連崔峻波都被拉去整理案宗,因此大辦公室里沒什么人。
程敘快步走到牛慶民的座位前。
牛慶民的工位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喜歡在辦公桌上壓一塊玻璃,玻璃和桌板中間的小空隙能塞進去很多照片。
各種合照單人照被壓得嚴嚴實實,玻璃板正中間壓著的是一張合照,左上角的拍攝日期是二十年前,大概是警隊團建拍的,有很多程敘不認識的生面孔,但也有幾張能看出幾分熟悉感的臉。
程向明作為知名導演,他的照片在互聯網上能夠被輕易找到。
程敘打開搜索引擎,找到了程向明年輕時的照片,二十年前的程向明,和牛慶民玻璃桌板下的照片上某個身影逐漸重合。
程向明和程青云——這對堂兄弟年輕時的臉龐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現在程向明和程青云已經很難被混淆,程青云是典型的樂天派,警察的身份讓他看起來更加正義凜然,程向明則常常面容嚴肅,周身氣質沉穩,加之人到中年,二人體態更是有明顯區別,程向明雖不忘健身,但精神頭也比不上常年鍛煉的程青云。
可二十年前的他們,估計親近的人看見也會一晃神,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所有問題的答案在此刻昭然若揭。
異族效應,指長期生活在同族群體中,會發生“知覺窄化”,從而導致無法清晰辨認與自己不同種族的面孔。
長期生活在小鎮的奧菲莉亞,遇見了一個來自華國的男人,他們度過了一段美妙的甜蜜時光,在男人因為要事不得不匆匆回國后,奧菲莉亞意外發現自己懷孕了。生性要強的奧菲莉亞獨自踏上尋找戀人的旅途,她到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自己國家的首都,她所在的國家只有幾千萬人口。
在她的設想里,她一定能順順利利地找到愛人,她聽愛人描述過他的家鄉,她知道要買哪張機票才能到達這個地方。可她一下飛機就驚呆了,她本以為很快就能見到戀人,但華國幅員遼闊,不像她的國家,愛人所在的地方更不像她長大的小鎮,居民們只要住在同一個鎮上就總有一天會遇見。
現在大街上隨便找個人都能說幾個外語單詞,而二十年前,學習外語遠遠沒有如今普遍,奧菲莉亞存在語言交流障礙,又恰逢護照等證明身份的個人證件被偷,幸好碰到好心人,才能找到些不需要溝通交流的零工養活自己。
這些事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可她仍然保持樂觀──直到她看見愛人的身影。
她想過很多次再見面的場景,可她從來沒有預料過這幅畫面。
他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旁邊跟著一個女人,仿若一家三口。
她親耳聽見那個小男孩叫出一聲“baba”,即便她再聽不懂中文,也知道這個常用詞的意思。
會給她買鮮花的他,會和她擁在一起看日出的他,會用溫柔的語調叫她的名字的他,說好會愛她一生和她結婚的他……
他有了叫他baba的孩子,身邊站著笑著看他們嬉鬧的女人。
他們離她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她卻不敢上前,即便是奧菲莉亞這樣敢于孤身來到異國尋找愛人的女孩,也在這一刻開始膽怯。
她的愛人在自己的國家里已經有了家庭。
奧菲莉亞的眼眶里落下豆大的淚珠,她撫上自己的小腹,深深看了一眼那一家三口,決絕地轉身離開,和他們的距離漸漸拉得越來越長……
程敘把所有證據擺在奧菲莉亞面前,溫聲告訴她這是當年的真相,由她自己來決定要不要看。
解開誤會是一件大好事,但從某個角度出發,對奧菲莉亞來說是個殘酷的事實。
程敘把選擇權交到了她的手上。
不論她做出什么決定,他都會支持。
第042章 相親
“咚咚咚”輕柔而富有節奏感的敲門聲響起來。
“請進。”
“吱呀──”門被推開, 現出一個身影。
那人笑盈盈地喚了他一聲,“艾維斯,這幾天排班老和你錯開!今天可算是讓我逮著你了。”
程敘見到她的模樣有幾分驚訝,“谷秋姐?”
來人正是趙谷秋, 大辦公室里唯一的女警, 為人大方熱心, 和誰都能聊上幾句話,人緣極好。
她在程敘剛入職時還好心給他講解過工作流程,兩人關系也還算是不錯,但一般會來辦公室找他侃天侃地的就只有崔峻波,趙谷秋過來倒還是頭一次。
程敘傾向于她多半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幫忙。
果不其然,趙谷秋面上似有幾分掙扎之色, 但最后還是有些為難地開口道:“艾維斯,姐也不和你客氣了, 我是有件事兒想拜托你!我有個堂妹今年大學剛畢業, 寒假打算來我這兒住一陣子。不過她來的那天我實在脫不開身去接她, 我愛人是醫生, 最近也特別忙,都好幾天沒回家了,所以……”
趙谷秋看起來似乎難為情,后面的話她好像沒臉再說下去,聲音越來越低, 直至淹沒。
程敘善解人意地給她補上:“我沒有編制, 最近手頭也沒什么工作,和大家相比確實比較空閑——谷秋姐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接你表妹?”
趙谷秋連忙點頭, “她一個成年人,自己會坐高鐵會打車, 我就希望你能替我陪她吃頓飯就好,你們年輕人有共同話題,好歹能聊聊天,就東元路那家餐廳,我連位置都提前訂好了,實在沒想到這幾天這么忙,不去太可惜了!”
程敘聽趙谷秋這話,總感覺哪里怪怪的,但好像話里的邏輯又能解釋得通。
趙谷秋見他一副思索的模樣,便再接再厲道:“我訂的全蟹宴,超級貴,頂我半個月工資呢!不去是真的浪費,這頓飯就當姐請你的酬勞了!”
見趙谷秋一臉誠懇,程敘也沒有多加思索,便答應下來。
東元路這家餐廳的全蟹宴很有名,訂一個位置要花上不少心思。
全蟹宴做法繁多,清蒸紅燒自不用說,招牌菜式是冰鎮醉蟹與蟹粉撈飯。
冰鎮醉蟹上桌時,蟹肉呈鮮活的橙紅,蟹肉充分吸收酒香,又因冰鎮的緣故口感極為緊實彈牙,每一口都飽含蟹肉鮮美與香醇酒味,不腥不澀,極為開胃。
選最肥嫩的蟹,只取身上兩塊地方:一是蟹腿,二是蟹黃。
味如干貝的蟹腿肉潔白剔透,混上入味嫩滑的蟹黃、熟蝦仁、嫩雞絲與粒粒分明飽滿的東北大米制作而成的美味蟹粉撈飯更是這家餐廳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初初見到趙谷秋堂妹的時候,兩人都有些尷尬,只是互相打個了招呼來確認對方身份。
程敘暗想趙谷秋那句有共同話題實在說得太不對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和人家聊天,難道要他和人家分享犯罪心理學理論嗎?
對面的女生似乎也有點局促緊張,兩人索性先開始吃飯。
一頓飯下來,倒是莫名拉近了一些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看程敘也有些無措的樣子,趙谷秋的堂妹倒是情緒穩定了下來,表現得挺落落大方,就是自我介紹有些奇怪。
正常人介紹姓名以及年齡就夠了,她卻幾乎要把生平經歷說了個遍,甚至詳細到大學績點、獲得獎項、將來的職業規劃以及打算定居的城市,讓程敘幾乎以為自己是個hr。
程敘斟酌了一會兒,謹慎道:“趙女士,我沒法給你介紹工作。”
小趙女士睜圓了眼,聽出程敘言下之意,撲哧一笑,十分開懷。
程敘有點納悶她在笑什么,但是又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問,見她也不說話,就拿起手機翻出聊天框假裝打字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恰好沈起發來信息,簡直天降救兵,這會兒程敘總算松了一口氣。
沈起:【最近程導好像很開心,在片場都不怎么罵人了,是誤會消除了嗎?】
Elvis:【那你呢?】
沈起:【我?我怎么了?】
Elvis:【想知道你最近開不開心。】
沈起:【要是今天有人陪我吃飯的話,我會殺死所有不開心。】
沈起:【定位】
沈起:【這家全蟹宴和龍蝦宴很好吃。】
Elvis:【好巧,我也在這里。】
沈起:【這么巧!你一個人嗎?要不要來我包廂,或者我去你那里。】
沈起:【心花怒放.gif】
對面的小趙女士突然開口道:“我想知道我姐是怎么和你說的?”
程敘抬眼看她,心里有點不好的預感,但還是老實回答道:“她說忙得沒時間陪你吃飯,我在局里比較閑,年輕人共同話題多,這頓全蟹宴很貴浪費很可惜……”
小趙女士頓時樂不可支,笑瞇瞇地說:“她和我說要給我介紹一個混血大帥哥,我以為你知道這是相親呢。”
相親?!
這一下簡直把程敘劈得外焦里嫩,叫他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
手機又傳來震動,是沈起問他在干什么,怎么不回消息。
程敘還有點沒搞清楚事情狀況,手比腦子快已經先把消息發了出去。
Elvis:【在相親。】
趙谷秋訂的位置是大堂里普通雙人位,已經要花掉她半個月工資,餐廳里還設立了包廂,規格最次的包廂價格也要比大堂位多個零。
沈起訂的“金風玉露”是一個幽美精致的雅間,環境清幽,有一面墻體做了掏空處理,縮小版的假山瀑布精妙如核舟,還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玉飛鷹于瀑布之間仰天長嘯,展翅欲飛。
紅木桌上擺滿龍蝦蟹宴,熱食有小爐燉煮保溫,冷盤裝點精美,沈起卻沒什么心思動筷。
他已經好幾天沒見到自己的私生朋友了。
幾次接觸下來,他發現程敘好像比較注重口腹之欲,恰逢東元路這家餐廳全蟹宴上新,剛好能把人約出來見個面。
朋友嘛,當然是要多見面才能維系感情。
沈起先給程敘發了條關于程導的消息作為開場白,一收到對方的回復簡直美得冒泡。
他隨便提個話題,對方都能想到來詢問他開不開心,真愛粉絲就是這樣,會打探他的心情和狀態,聊什么都以他為中心話題。
沈起順勢拋出魚餌邀請對方來和他吃飯,他刪刪改改好幾遍才發出去,覺得自己還挺會撩的,就等人乖乖上鉤了。
嗯?“我也在”?這是什么意思?
沈起皺著眉頭,努力不讓自己嘴角上揚。
好吧,忘記這位朋友是他的私生了。
他可是已經再三強調過讓程敘不要再跟著他了,既然對方屢教不改,又樂在其中,那他是真的沒什么辦法了。
沈起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決定和人面對面聊一聊,苦口婆心地再勸他一次。
他以為程敘收到他的邀請會很快答復的,但是對面都沒有秒回,不會在猶豫吧?
程敘在干什么呢?他的消息也不回。
不會是在害羞吧?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但沈起還挺想見識一下程敘臉紅的樣子。
一定很可愛,還很欲。程敘皮膚很白,臉紅的時候應該是從里往外透出的粉,眼睫也會害羞地低垂,抿著嘴唇,灰棕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光是稍微這么一想象他都有點興奮起來了。
過了幾分鐘,他終于收到了程敘的回復。
【在相親。】
三個中文字,一個句號。沈起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看不懂漢字了。
相親?!!
他這是什么意思啊?!!!
第043章 震驚!
小趙女士眼看混血大帥哥在手機上回了條消息, 還沒過幾分鐘,她就看見一個氣勢洶洶的身影在大堂里穿梭,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什么, 然后發現目標似的直沖他們而來, 停在了桌邊。
那個身影戴著鴨舌帽和口罩, 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大框墨鏡,把自己罩得嚴嚴實實,全副武裝的樣子像是要去搶銀行。
他們所在的雙人座是兩張寬敞的短沙發,一個人坐綽綽有余,兩個人也能勉強擠一擠。
她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了混血帥哥旁邊。
不是?這人誰啊?
更尷尬的是,他也不說話, 但是渾身上下都寫著“我很憤怒”四個大字,即使戴了墨鏡也能讓小趙女士感受到他富有穿透力的火熱視線, 恍惚間她甚至聽到了磨牙的聲音。
小趙女士干巴巴地笑了兩聲, 又打量了沈起幾眼, 遲疑地問程敘:“這位是?”
程敘雙手搭在膝蓋上, 自從剛剛聽到這是一場相親之后,他就正襟危坐,整個人繃緊得像一張弓。
程敘還沒想好該怎么和小趙女士解釋自己并不知道相親這回事兒,也不打算相親,突然身邊就擠過來一個暖香暖香的身體。
程敘:……
哦豁, 沈起怎么找過來了, 事情好像一下子變得更棘手了。
程敘:“這是我的朋友,他正好也在這家……”
“啊!”
還沒等程敘說完, 小趙女士突然掩住嘴驚呼一聲,看著沈起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炙熱, 激動又歡喜道:“我、我…我是神奇寶貝!”
程敘:?
沈起:!
小趙女士握著拳,兩眼放光,眼神緊緊粘在沈起身上,張嘴無聲尖叫,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
反應之大讓程敘忍不住懷疑剛剛那句話究竟是什么新型暗號。
沈起尷尬地清清嗓子,迅速換上營業狀態,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人注意到這里,把音量控制在范圍內,溫聲道:“需要簽名嗎?”
小趙女士聞言更激動了,連忙小雞啄米般不住點頭,眼中幾乎要蹦出來具像化的愛心了。
程敘略加思索,結合神奇寶貝和沈起的名字,再看看小趙女士從包里掏出來的一張用沈起照片制作的小卡片,猜想這大概就是沈起的粉絲名。
神奇寶貝,沈起的寶貝?
這粉絲名還挺直白,和沈起的個性倒是不太相符。
直到程敘歉意和小趙女士解釋原因,兩個人去往沈起訂的雅間之時,程敘還能感覺到小趙女士如探照燈一般的視線如影隨形跟在他們身后。
雅間里暖氣開的很足,難怪他剛剛覺得沈起身上的香味都帶著一股熱烘烘的暖意。
見沈起一臉淡定,顯然是對偶遇粉絲這件事習以為常,程敘忍不住問道:“你經常遇到粉絲嗎?”
“還算頻繁吧,遇到粉絲是好事,遇到狗仔才叫煩人,還有私——對了,你和我第一次見面不也是那次偶遇嗎?”沈起話才說到一半,不知道為什么硬生生轉了個話題。
程敘突然想起來在沈起心里他還是一個狂熱粉絲的形象,便新奇道:“那我也算是神奇寶貝嗎?”
沈起臉上的淡定表面立刻就不復存在了,他之前就感覺這個粉絲名很羞恥,奈何粉絲們非常喜歡,最后還是沒能拗過他們改成其他名字。
程敘在正主面前問出這句話簡直是明晃晃地發問:“我是沈起的寶貝嗎?”
沈起卡殼了,肯定的答案分明就在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一時間面上火燒火燎。
程敘見他摘掉墨鏡口罩后臉粉粉艷艷的,好心道:“需要我把溫度調低一些嗎?”
沈起不知道自己存著什么心思,伸手去摸程敘的手,還有點微涼,“不用,這個溫度就很好。”
像這樣很自然地通過肢體接觸來關心別人,一副為他周全考慮的樣子應該很容易打動人心吧?
沈起暗暗地想:這算不算扳回一局?
可程敘面無異色,他又不太確定究竟有沒有撩到他。
沈起點的菜色很豐富,同樣是蟹粉撈飯,雅間里這碗就好像是至尊專享版,倘若說大堂里的蟹粉和飯的比例是1:2,那么程敘現在吃的這碗里米飯甚至沒有蟹肉多。
沈起特別喜歡看程敘吃飯,大概也因為他自己有上鏡需求不能吃太多的緣故,見程敘吃得歡對他來說是一種享受。
即便現在沈起正在轉型當演員,但老高手里接到的各種通告邀約還是滿滿當當,除了拍戲之外,沈起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也只有和程敘呆在一塊的時候才有幾分放松。
這時候沈起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老高打來的電話。
沈起皺眉,他早就和老高說過今天不要打擾他,老高是個極為有分寸的人,現在給他來電恐怕是發生緊急事件。
“喂?什么事?”
“十萬火急!看熱搜!”老高的聲音聽起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說完這幾個字就掛斷電話,估計是去執行解決方案了。
沈起聽到“熱搜”這兩個字的時候,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他立刻打開熱搜。
“甜蜜約會,S姓頂流性取向揭曉”
“勁爆!男星與男友竟已同居數月!”
沈起:……
這都什么和什么?
他趕緊點開熱搜,里面有挺多照片,有程敘笑著把烤紅薯遞給他的,有他和程敘在影視城外牽手的,還有他們一起出入小區的。
狗仔還挺良心,給程敘、崔峻波等人都打了碼。
沈起嘆口氣,估摸著程敘應該不太會受影響,開始頭疼怎么迎接老高的狂風暴雨——也不知道他現在公關得怎么樣了。
程敘抬眼看沈起接了個電話就露出凝重的神情。
沈起剛好和程敘對上視線,見狀問道:“怎么了?還要再點一些嗎?”
程敘搖搖頭,問道:“出什么事了?”
沈起把手機遞給他看,“我們得在餐廳再呆一會兒,現在外頭估計有狗仔。”
沈起沒想到自己剛剛的話一語成讖,遇到狗仔才叫煩人,這會兒就真被他們給遇上了。
程敘翻了翻熱搜內容,抿抿唇,才開口:“為什么現在不能出去?”
沈起知道程敘不太懂這些娛樂圈規則,就耐心地和他說:“最近有幾個狗仔專門跟我,應該是今天他們又拍到照片,所以放出以前的料來攪渾水,這樣就能把今天的料賣個好價錢。”
這也是圈內人痛恨狗仔的原因,以藝人的隱私來換取高昂報酬。
老高恰在此時發了一段語音過來:“張大嘴說手里有你今天餐廳抓奸男朋友出軌的照片,你小子不是和我報備說出去吃個飯嗎?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就變成抓奸了?”
語音播完,雅間里的氣氛陷入凝固。
沈起嘴角一抽,痛恨起自己這只不小心外放的手,更痛恨那個張大嘴。
這人還是別當狗仔,做瀏覽器小編去吧,起個“震驚!當紅流量餐廳抓奸素人男友”一定很吸人眼球。
沈起咽了咽口水,睫毛亂顫,小心翼翼地瞟了幾眼程敘。
灰棕色的眼定定地看著他,剛喝完玫瑰烤奶的唇看起來水潤又好親。
“我不知道今天是相親,有個同事忙得走不開,她堂妹剛到這邊,讓我來陪她吃個飯,下次我會好好問清楚。”
沈起沒想到程敘愿意和他解釋這些,他現在的視線黏在對方的嘴巴上移不開。
程敘頓了一下,抽出桌邊的小抽屜,打算給沈起拿個新杯子。
沈起制止了他,伸手拿走程敘面前手邊那個小陶杯,“我就想嘗嘗味道,你這杯子里面不是還有一口嗎?
第044章 她有問題
沈起喝一口玫瑰烤奶比他背臺詞還專注, 小口小口地啜吸,像是在品味什么瓊漿玉釀。
可總共也就杯底那么薄薄一層,再小口喝也沒法堅持很久。
沈起放下陶杯,意猶未盡地舔舔唇, 對上程敘專注的視線動作一僵, 心頭才涌上幾分遲來的難為情。
程敘撐著下巴, 笑著問他:“還要嗎?”
沈起搖頭拒絕,程敘這話的意思肯定是打算從壺里給他倒。
壺里那些有什么好喝的?
天色漸晚,薄薄的夜幕把白日的光線遮得密不透風。
相對于光線充足的白晝,黑暗就是最好的保護色,兩人成功躲過狗仔的盯梢走出餐廳大門。
沈起把口罩重新戴回去,這回沒戴墨鏡, 要真是戴了大晚上的會更引人注意,還有bking嫌疑——比如上次程敘在傍晚戴著墨鏡買烤紅薯。
小助理已經把車開到附近商場的地下車庫, 沈起剛打算叫程敘一起上車, 就見他從兜里掏出播著鈴聲的電話。
“是我, 什么?好, 我知道,立刻趕過來。”程敘掛斷電話,緊皺眉頭,語調里聽不出什么情緒,深深地看了沈起一眼。
沈起被他這一眼看得心頭狂跳, 從字里行間就知曉事態緊急, 便提議道:“你去哪兒?要不要我送你?”
兩人已經快走到地下車庫入口,恰好小助理迎上來, 程敘干脆利落地拒絕:“不用,這件事有點危險, 你和助理趕緊回去,今晚不要在外面逗留。”
說罷他轉身就走。步伐越來越快。
沈起看著他的身影逐漸被黑暗吞沒,一次頭也沒回過。
十幾分鐘后,程敘趕到了案發現場。
程敘接到的電話是崔峻波打來的。
現場已經拉起警戒線,尸體倒在血泊中,面容安詳寧靜,身上傷口無數,像是被活活放血而死。
崔峻波正在用相機拍攝現場照片,他面上蘊藏著怒火,見程敘來了才面色緩和一些,他抬抬下巴,示意程敘觀察尸體。
暗色地板有些看不清血跡走向,仔細辨認,才發現血跡在尸身周圍繪就一個圖案,有棱有角,赫然是一個六芒星!
現場法醫脫下手套,對眾人點了點頭:“初步鑒定死因是失血過多,死者生前沒有掙扎跡象,是否服用藥物需要進一步檢測。”
沒有掙扎跡象——這怎么可能?!
崔峻波忍不住轉頭對程敘說:“忒邪門兒了這也,我估計是兇手給死者下了安眠藥之類的藥物,然后放了他的血,這手法跟殺雞似的,兇手挺變|態。”
程敘打量了一圈屋子,仔細觀察屋內,篤定道:“熟人作案。”
崔峻波瞪大雙眼,不敢置信這人才剛到幾分鐘居然就能斷定這起案子的性質,直接大大縮小嫌疑人范圍。
他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盯著程敘,“艾大天才,給講講唄。”
程敘言簡意賅道:“要么死者對兇手不設防才會被下藥,要么兇手清楚所有屋內擺設,因此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都能斷定是熟人為之。
這間屋子的確整潔得有些過頭了,除了地上的血泊和尸體,其他地方幾乎沒有任何異樣。
檢驗科的人臉色很難看,一通忙活下來,連半個指紋都沒有采集到。
這說明兇手具有很高的反偵查意識。
大辦公室里燈火通明,本就是繁忙的年底,還出了這么一起“六芒星案”,簡直是給本就負重前行的眾人又添上一副沉重的枷鎖。
趙谷秋揉了揉酸澀的眼,嘆氣道:“死者方啟的人物關系很簡單,他父母離異,母親在其他城市發展,父親又在前幾年去世。他性格內向,沒什么其他親人朋友。”
崔峻波扶額道:“那他的同事呢?領導呢?”
趙谷秋說:“他不用上班,他父親給他留了一筆遺產,每個月的利息足夠他生活。”
辦公室里眾人瞬間發出“哇”的羨慕聲。
鄒甘搖搖頭,可惜道:“那么第二受益人應該就是他母親,不過她人在另外一個城市,根本沒有作案時間,可以初步排除利益競爭。”
崔峻波也說道:“和上次熟食店夫妻案對比,除了這個六芒星圖案之外毫無共同點。”
氣氛一時間陷入凝滯。
不論殺人手法還是作案特征,都能顯示出蛛絲馬跡,既然兩起案子毫無共同特征,那么事情的發展可能就走向大家最不愿意看見的模仿作案——有人模仿六芒星案來挑釁警察。
程敘突然發問:“報警的人是誰?”
趙谷秋一愣,連忙答道:“是住在死者對門的鄰居,段隊和牛叔正在問話。”
有時候報警人有可能就是兇手,賊喊捉賊的戲碼很容易瞞天過海。
因此她又補充道:“這個鄰居平時很照顧方啟(死者),也沒有什么債務糾紛,殺人動機不足。”
崔峻波拆開一桶泡面,他忙到現在還沒吃飯,頭也不抬道:“萬一是激情殺人呢?”
確實存在這個可能,被害人某些言論或行為刺激了兇手,導致兇手殺人,冷靜后收拾現場并報警,這個思路貌似也說得通。
鄒甘被崔峻波的泡面香味吸引得肚子直叫,也去拿了一桶──泡面這東西簡直是市局辦公室里的必備品,大家伙兒一個月就能干完好幾箱。
鄒甘燒了壺熱水,對崔峻波的話很有異議,“這肯定是一起謀殺,否則被害人怎么會沒有掙扎跡象?絕對是先給他下了藥。”
討論到現在也沒個結果,這個案子似乎陷入了一個死胡同。
法醫那邊的檢驗報告很快出來了。
崔峻波叼著泡面叉,從沉默不語的程敘手中接過那張a4紙,等看清楚上面的內容后,雙眼頓時睜大,嘴上那支泡面叉“啪嗒”掉落在地,他喃喃道:“沒有藥物殘留痕跡,怎么可能!”
鄒甘正在往泡面里加開水,聽到這話倏然抬頭,手上一個沒控制住,開水直接漫出了泡面桶。
趙谷秋神情凝重,推測道:“也許兇手采用了特殊手段,例如催眠控制。”
鄒甘都沒心思吃泡面了,指尖輕敲桌板,絞盡腦汁也沒什么頭緒,“莫非兇手用的藥物代謝很快?”
否則,還有什么能讓一個人心甘情愿受死,尤其這還是一個擁有大筆遺產,身體健康的年輕人。
程敘沉吟片刻,緩緩說出一個猜想:“既然被害人現實中人際交往比較匱乏,那可以從他的社交平臺入手,假如他真的在二次元投入很多精力,應該可以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鄒甘無奈道:“他的所有電子設備都是安保系統很強大的品牌,我們沒有這個數據系統的權限,需要送到信息科處理,即便過程順利也要等到明后天才能破解。”
崔峻波懶得把掉地上的叉子撿起來去洗手間沖洗,干脆把泡面桶那張蓋撕下來,聚乙烯涂層朝外,卷成一根有些許硬度的小棍子挑起面條稀里呼嚕往嘴里塞。
他嘴里含著泡面,說話有點含糊不清,“嗯…吸溜…那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吸溜…萬一幕后兇手是同一個人,很有可能會發生連環殺人案…吸溜…總之我們在等待信息破解這段過程中也得行動起來。”
連環殺人案是最棘手、也是身為刑警最不愿意看見的結果。
時間緊迫,誰都不知道兇手下一個作案目標和作案地點,每過一分鐘,就有可能多一位市民處于危險之中。
程敘的腦海里突然出現沈起的身影,他立刻給沈起發了條信息詢問他有沒有安全到家,收到對方肯定的答復后才閉上眼吐出一口氣,把擔憂壓在心底。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牛慶民捏著幾張紙走進來。
“哎,這案件還真是挺棘手,報警人一問三不知,有效線索很少啊!”
程敘接過那幾張口供,皺起眉頭。
報警人曲學林,是死者方啟的隔壁鄰居,受死者母親之托,經常會給死者送些東西,今天他就是打算給死者送點他買的涼菜,敲門后卻久久等不到回應,心急之下才報了警,卻不想果真出了讓人心痛的意外。
程敘問:“曲學林的家庭狀況怎么樣?”
牛慶民嘆了口氣說:“他離異單身,孩子歸前妻撫養,據他所說,也是把方啟當半個兒子看,剛剛做筆錄眼淚嘩嘩流,一個大老爺們兒哭得眼睛都腫了。”
當半個兒子看待的鄰居小伙,就這樣不聲不響橫死家中,任誰知道都要感嘆一聲世事無常。
趙谷秋的手機震動幾聲,她翻了翻消息,出聲道:“方啟的母親得知消息后立馬趕過來,現在人已經下高鐵了。”
鄒甘驚道:“這么快?”
趙谷秋對他翻個白眼,“孩子都出這種事兒了,做媽媽的能不心痛嗎?”
趙谷秋有個一歲半的女兒,正是吵鬧又可愛的年紀,讓人又氣又愛。鄒甘這話讓她忍不住想吐槽。
鄒甘訕訕笑道:“效率這么高,夸她呢嘛。”
趙谷秋懶得理他了。
崔峻波賤兮兮道:“要是我把你打進醫院,你媽估計來得比這還快。”
鄒甘瞪眼,“憑什么不是我把你打進去。”
牛慶民眼看這兩人越說越不像話,呵斥幾聲,才讓辦公室里的硝煙味散開。
幾十分鐘后,接待室里。
方啟的母親吳嵐到了,她人到中年也很注意保養,臉上皺紋很少。
此刻她眼圈通紅,面容哀傷,語調破碎不成聲,接過趙谷秋遞過來的紙巾拭淚。
趙谷秋見狀卻皺了皺眉,對程敘輕輕搖搖頭。
吳嵐有問題。
第045章 你親我
鄒甘去法醫那邊要更詳細的尸檢報告, 牛慶民則留在大辦公室值班。
此刻只有趙谷秋、崔峻波和程敘三人在接待室里。
崔峻波沒接收到趙谷秋的信號,他見吳嵐哭得情真意切,就想起自己的母親,心里不免戚戚, 卻又因為嘴笨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 只能用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喪子的中年女人。
身為刑警, 按理說早就對生離死別的場面見怪不怪,可面對死者家屬時,他心里還是會漫上沉重的哀惋。
趙谷秋輕聲細語道:“您坐著,我去給您倒杯熱水。”
趁轉身倒熱水的功夫,她拿出手機敲了幾個字發到群里。
趙谷秋:【她睫毛膏沒花。】
程敘摸出手機,迅速掃了一眼這幾個字, 抬眼望去,果然看見吳嵐妝容精致, 連擦眼淚的時候都很小心, 生怕弄花妝容的樣子。
這放在去電影院剛看完一部悲劇電影的女生身上很正常, 可對于一個喪子的母親來說, 就完全不符合常理。
趙谷秋耐心地安撫吳嵐的情緒,臉上充斥著動容與悲憫,完全看不出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趙谷秋嘆了一口氣,對吳嵐說:“您看天色也已經晚了,要么您今天先回去休息, 明天再來……對了, 您有落腳的地方嗎?春江名苑那邊是不能再去了,那是案發現場, 得保護起來。”
吳嵐哽咽著說:“我知道,我不會進那個屋子……我的小啟才二十出頭……”
趙谷秋將人送到門口, 臨走前還好聲好氣勸慰幾句,日子還得過、方啟也希望您保重身體,諸如此類的安慰性話語。
程敘拍拍崔峻波的肩膀,“走,跟上。”
崔峻波怔愣一下,“去哪兒?”
程敘朝他晃晃手機,又朝已經消失的吳嵐背影抬抬下巴。
崔峻波摸出手機,才看見趙谷秋發的沒頭沒尾一句睫毛膏沒花。
兩人坐進車里,崔峻波也不是傻子,剛點上火啟動車輛,就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嚷嚷道:“我估計她已經有第二春了,死個兒子也沒那么傷心,所以才那么在意臉上的妝。今晚落腳點估計也是她情人的家。”
話里話外都在為方啟打抱不平。
果不其然,剛開出市局大門,他們就看見吳嵐匆匆上了一輛私家車,崔峻波有幾分尷尬,“看起來不太像是出租車——這離婚之后再找個對象也是人家的戀愛自由,我們確定要跟蹤他們嗎?”
程敘眼神鋒利地盯著那輛車前進的方向,開口道:“跟上這輛車,我懷疑他們會去春江名苑。”
春江名苑,案發現場所在小區。
崔峻波一個激靈,嚴肅了神色,連忙拿出最好的技術,卡著后視鏡死角追上前方車輛。
隨著路程不斷行進,熟悉的方向讓崔峻波忍不住挑眉,心里暗中稀奇。
片刻后,那輛車駛入春江名苑的地下車庫。
崔峻波和程敘在小區外就下了車,悄無聲息地尾隨到地下車庫。
車停穩后,吳嵐從副駕駛下來,沒多久,駕駛位上也下來一個人。
崔峻波瞪大雙眼,無聲爆了句粗口。
原因無他——這人正是方啟的鄰居曲學林!
曲學林下車后將吳嵐攬入懷中,兩人姿態親密進了電梯。
程敘沒見過曲學林,把崔峻波這不可置信的反應收入眼中,推測道:“開車的是那位報警人?”
崔峻波一臉見鬼的模樣,轉頭問程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程敘說:“剛剛在接待室,谷秋姐故意問吳嵐有沒有落腳點,你還記得吳嵐怎么說的嗎?”
崔峻波努力回想了一下,才不確定地答道:“她好像說她不會再進那個案發現場。”
程敘頷首道:“其實在這里就已經現出端倪,當時我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是,她的落腳點就是這個小區里的其他房子,而今天曲學林的口供中曾提到受方啟母親之托照顧他,那么曲學林和吳嵐必定有私交。”
加上接待室里吳嵐的表現,答案似乎在此刻水落石出。
曲學林和吳嵐是情人關系,因此曲學林才把方啟當半個兒子看待。
崔峻波手癢癢,想從口袋里摸支煙出來,卻發現煙盒不在身上,只好摸摸下巴問道:“關鍵是就算我們知道吳嵐和曲學林在搞對象,這對案件也沒幫助呀。所以兇手是曲學林?莫非是這家伙見不得心愛的女人還有一個和前夫的兒子活在世上?可他自己不也有個小孩嗎?難道吳嵐這人也是個戀愛腦?可她看起來雖然和兒子感情不太深,在接待室里的傷心又不像是裝的,她知道是曲學林殺的她兒子嗎?”
崔峻波不等程敘回答便又提到:“那我們現在跟上去?說不定還真能在曲學林家里找到作案兇器。”
程敘搖搖頭說:“先別下定論,萬一真是他做的,總會露出馬腳。我們先回去,天快亮了,正好能去查查曲學林的人物關系。”
這是個浩大的工程。
近到同個單元的鄰居,遠到菜市場曲學林常常光顧的攤位。
大家對曲學林的評價都正常無比,有人說他好,有人說他壞,看起來不像是為愛癡狂怒殺人的危險分子,充其量是個買菜愛講價的普通中年人。
案件似乎毫無進展,突破口只能從曲學林身上入手。
曲學林再次被傳喚的時候,坐在了審訊室里,相比于前一天,這一次作為嫌疑犯身份被傳喚的他顯然面色不是很好看。
他強忍怒意,還沒等人開口就先聲奪人:“警官?你們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懷疑我是殺害小啟的兇手?”
段蘊和長相威嚴,他眼神凌厲如刀,看了曲學林一眼,便沉聲道:“接下來問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有多余的廢話!”
曲學林咬著牙,敢怒不敢言。
直到段蘊和問完幾個問題后。
曲學林一一回答后忍不住叫起來:“你們問問題也不問點有新意的嗎?這些問題昨天不是已經問過我一遍了?”
段蘊和用眼風剮了他一眼,那一眼讓曲學林又閉了嘴。
程敘小聲對段蘊和提示道:“是啊隊長,這些問題昨天不是已經做筆錄了嗎?”
段蘊和沒理他,似乎是不屑于和初出茅廬的小年輕解釋那么多,只說了幾個字:“那你來問。”
程敘面色一僵,神色尷尬,只好對曲學林說道:“你趕緊老實交代吧,你的作案動機。”
曲學林也真是佩服這莽撞的小新人,覺得他不僅沒眼色,還沒情商,便沒好氣道:“人不是我殺的!我哪來的作案動機!”
程敘用懷疑的眼神看他,“難道不是你覺得方啟的存在太礙眼嗎?”
曲學林為自己叫屈:“我是真的把方啟當半個兒子看待!我怎么會對他痛下殺手!”
“半個兒子?聽說你是對他挺好,每星期都燉雞湯給他喝,每次買半只雞還要求人家送這送那,恨不得讓攤主把另外半只也送你。”
“我…我這人是有點貪小便宜,我該給的錢也給了吧?!我是受小啟媽媽的囑托,才給他燉雞湯補補身子…”
“你和吳嵐關系很好,私底下經常往來?”
“她兒子是我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個聯系方式怎么了?”
程敘淡定道:“昨天有人看見吳嵐上了你的車。”
曲學林瞪大雙眼,面色漲紅,想也不想地反駁道:“你別胡說,我和她清清白白!”
話音剛落,審訊室就陷入一片寂靜。
已經知曉內情的眾人通過攝像頭觀察到審訊室這一幕都笑起來。
突破口已經出現了!
程敘一臉無辜道:“我什么也沒說啊,我還沒說到你們摟摟抱抱走進家門的事情。”
曲學林額角一跳,也顧不得別的,連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段蘊和,想讓他治一治這口無遮攔的職場菜鳥,卻見段蘊和老神在在,正閉目養神,好像對周遭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
曲學林怕程敘繼續說出什么驚人之語,忙不迭道:“我承認我和吳嵐確實是情人關系,但是我也是因此把方啟當兒子看,我為什么要對方啟痛下殺手呢?”
程敘一臉純然的疑惑不似作偽,“是啊,所以我一開始就問,你的作案動機是什么。”
曲學林氣個仰到,敢情這小警察就是認定自己是兇手了!
程敘的問題仿佛天馬行空,一個接一個,“案發當天,你怎么沒做雞湯,而是送的涼菜?雞湯不是更方便你下藥嗎?”
曲學林怒火中燒,“什么下藥!我根本沒下藥!是他自己……”
話一出口,曲學林就住了嘴,面色慘白,腦海里只浮現出“完了”兩個字。
在監控室到崔峻波激動地站起身,不小心帶倒了凳子,他雙手握拳興奮道:“我就知道是曲學林這家伙!”
接下來,曲學林面色灰敗地交代了作案事實,說自己是因為方啟出言不遜,情緒過于激動才殺了人,回神過來卻為時已晚,六芒星也是他模仿作案畫上去的。
這件案子,就這樣被畫上了一個看似圓滿的句號。
走出審訊室前,程敘淡淡丟下一句話,“教唆殺人,也會被判刑。”
曲學林緩緩抬起頭,審訊室連扇窗戶都沒有,只頭頂掛著一盞锃亮的白色燈泡,從門外擠進來正午的光線刺得人眼睛生疼,把那道背影鑲上一圈光邊。
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新人,他的每句話都含有深意,一步一步把對他卸下心防的曲學林誘進他的陷阱。
即便曲學林的口供很完整,但段蘊和還是沒有就這樣草草結案。
眾人聚在大辦公室里討論。
鄒甘率先道:“雖然曲學林這廝好像把事實交代得差不多了,但我總感覺有點奇怪……”
崔峻波接上鄒甘的未盡之語,“能模仿的案子那么多,為什么偏偏是六芒星?吳嵐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假如他們是同伙,誰又是主謀?”
趙谷秋思索好半天,才想到一個算是恰當的比喻,“特別像我和我老公背著孩子點外賣,要是被她聽到動靜,就立刻把外賣藏好,拿點小零食打發她。”
牛慶民正喝著普洱茶提神,聽見趙谷秋這話,不由得會心一笑:“這點小零食可打發不了我們,大餐的香味都給聞著咯。”
程敘看時間差不多,便沉吟道:“可以去審吳嵐了。”
吳嵐坐在刑訊室里,她頭發毛躁,被傳訊的時候沒來得及化妝,看起來惴惴不安,對著攝像頭喊了幾聲“有人嗎?”
審訊室里燈光亮如白晝,好像能照亮人心最黑暗的地方,室內靜悄悄的,除了她之外沒有半只活物,沒有鐘表就無法感受時間的流逝,她覺得自己仿佛度過了半個世紀。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進來的是程敘和趙谷秋。
這兩個人她都見過,見到熟悉的面孔,吳嵐好像找回了主心骨,身上也恢復了一些力氣。
吳嵐顫聲對趙谷秋說:“趙警官,你們叫我來是為什么?我一定好好配合。”
趙谷秋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冷冷地盯著她,宛如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吳嵐被趙谷秋的眼神刺痛,偏過頭去,就聽見程敘開了口。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這位長相帥氣冷淡的警察說話,話語中的內容卻不是很友好。
他說:“你教唆曲學林殺人,他已經認罪。”
吳嵐瞬間睜大眼睛,仿佛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嘴唇顫抖,半晌吐不出個字,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很慢很慢地說:“你是不是弄錯了…小啟是我兒子…”
“現場收拾得很干凈,因為兇手中有人對屋內擺設很熟悉。”
“…學林他說喜歡我…他不希望我為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還活在這世上……我也不想的,小啟畢竟是我兒子……”話里竟是直接吐露了曲學林的真兇身份。
吳嵐痛苦地用手臂遮住眼睛,字字泣血,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可恨又可憐的懦弱女人。
監控室內,鄒甘神色復雜,“她這傷心不像是假裝的。”
崔峻波說:“這借口有點拙劣,聽起來好像是曲學林看方啟不順眼很久才決定動手了,曲學林自己可是說把方啟當半個兒子看待,還說自己是激情殺人。”
吳嵐還在那邊抽抽噎噎。
程敘卻是對她這些真情流露的內心剖白無動于衷。
他淡聲道:“法醫尸檢時發現受害者沒有掙扎跡象,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吳嵐的哭聲逐漸微弱下去。
程敘繼續道:“曲學林說他經常燉雞湯給方啟喝。”
吳嵐沒明白程敘怎么突然跳躍到另一個關聯度不大的話題上。
程敘說:“方啟死前沒有掙扎,意味著他是被活活放血而死。你猜曲學林當時是怎么想的?”
吳嵐沒出聲,大概是覺得這個人很無厘頭,問的都是些不知所云的東西。
“其實曲學林想的很簡單,他其實沒有膽量殺人,方啟平時不愛運動,又很少出門,在曲學林手里就像小雞仔。曲學林是完完全全把方啟當成了一只雞,殺雞要先放血,他殺方啟也是這樣,一刀一刀又一刀。”
“被活活放血而死,應該是個很痛苦的死法,但方啟沒有掙扎,他一個成年男性,怎么會心甘情愿死在曲學林手里?”
“這是因為他聽到了你的聲音,他知道想要他去死的人不是別人——是他親生母親,所以他才會束手就擒。”
程敘的語速越來越快,卻越來越輕。
隨著最后一個字的尾音消散在空氣中,無論是審訊室還是監控室,都陷入了一片寂靜。
吳嵐低垂著頭,額前散下來的發絲遮擋住她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崔峻波把目光從監控屏幕上移開,低聲道:“虎毒不食子,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鄒甘搖搖頭,“艾維斯太冒進了,這些都是他的猜測,我們根本沒有掌握相關證據,即便真的是吳嵐所做,她也不會這么快被擊破心理防線的。”
正當監控室內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卻見吳嵐猛的抬起頭。
她面上似悲似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老曲殺了小啟,這件事我知道,可我根本沒有參與其中,死的是我兒子,我比誰都心疼!你信口胡謅算什么本事?你有什么證據來證明我是共犯?”
程敘定定地看著她,“你和曲學林是情人,那你喜歡他嗎?”
吳嵐一下子啞火,又聽見這人問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但這回她卻不敢粗心大意,知道他這些看似隨意的問題里其實處處有埋伏。
她冷笑一聲:“我當然對他有感情!難不成離婚之后就不能找新的男人了?可就算我喜歡他,也不會幫他殺害我的親生兒子!”
吳嵐的身周似乎豎起銅墻鐵壁,刀槍不入。
程敘說:“既然你那么喜歡曲學林,包庇了他殺害方啟的事實,那么肯定也對他有所了解,你覺得像他這樣總是自視甚高的、容易被激怒的人會在殺人后細心地清理現場嗎?”
“況且,作為方啟母親并且在房子里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你,應該對屋子里的擺設更加了解吧?你指揮著曲學林清理之后,不論是血跡、腳印、指紋,都沒有留在現場,也就抹滅了你們自以為的所有斷案證據,這才是曲學林有恃無恐敢報警的原因。”
吳嵐干脆閉口不言,擺出不聽不看的樣子,任憑面前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滿口胡言。
崔峻波重重一拍監控室的桌子,顯然對吳嵐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很生氣,火冒三丈道:“還不趕緊老實交代!”
鄒甘無語地用眼神瞅他,嘴角一抽:怎么他現在才發現這人居然是程敘的小迷弟呢?
程敘卻并不著急,慢條斯理道:“曲學林對你死心塌地的,甚至愿意幫你殺人,你怎么就那么不在乎他呢?”
此話一出,連坐在程敘身邊對吳嵐擺個冷臉,努力營造審訊氛圍的趙谷秋都不由自主地看了程敘一眼。
吳嵐似乎也覺得匪夷所思起來,“我剛剛說了,我對老曲是有感情的,但是我絕對沒有參與殺害小啟這件事!”
程敘仿若沒聽見她說話,繼續道:“你最近又和誰交往了?那個六芒星是他吩咐畫的?曲學林知道他冒著風險殺人是為別的男人做嫁衣嗎?”
不論是吳嵐還是曲學林都不懂六芒星的含義,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件事中還存在第三者。
眼見他的話語越說越離譜,趙谷秋都懷疑程敘推測錯誤,剛忍不住想打斷他時,卻發現吳嵐臉上的神色有了明顯的變化。
吳嵐聽清程敘話語里的內容后,瞬間瞳孔放大,即便她想努力維持鎮定的模樣,可她額上冒出的密密細汗已經出賣了她。
吳嵐攥了攥手指,才找回一些力氣般囁嚅著嘴唇,“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程敘沒有錯過她的任何一絲反應,恍然大悟道:“看來你確實有了新歡,并且這人身份見不得光。”
吳嵐抿緊嘴唇。
監控室內崔峻波雙眼放光地盯著程敘問話,恨不得立刻沖進現場觀摩。
鄒甘又是驚嘆又是好奇,吳嵐的反應從側面印證了程敘那些推測的正確性,這讓他無比好奇程敘的腦回路——假如依靠現有證據,他是完全無法想到這種可能的。
接下來只要趁熱打鐵問出吳嵐的新歡身份,那么一切的問題便迎刃而解。
可程敘卻沒有這么做,他仿佛又開始走曉之以情動之以禮的溫情路線。
“他讓你殺掉方啟,你就去做,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什么嗎?”
“他是不是和你說自己急需一筆資金?讓我猜一猜,借口大概是諸如還債之類,以重要器官為賭注甚至危及生命的那種爛債?你只能想到繼承了一大筆資產的方啟,把他殺掉,那么你就能把這些資產都調動過來給他還債了。”
“ 方啟是你的親生兒子,你也猶豫過很久吧?是那人說可以不臟了你的手,讓你去指揮曲學林殺人是嗎?可這個辦法豈不是能直接把他摘出這件事外了,你是真以為他全心全意只為你考慮嗎?”
吳嵐面無表情,卻眼也不眨地看著程敘。
程敘不疾不徐,甚至有心情拿起桌面上那支筆置于指尖旋轉。
“ 為什么曲學林要在現場畫一個六芒星圖案?你是怎么說服他的?那個人又是怎么勸服你的?”
“ 讓我再猜一猜,曲學林對你唯命是從,你隨便編個理由就能打發他吧?但那個人又是怎么對你說的?噢…估計你對那人也是情真意切…也不必多費心思來哄騙你。”
“ 六芒星圖案像個法陣,倘若我是兇手,可能就會從這一點入手,他的理由是轉運?還是借財?總之,你對他用情最深的時候,他一定是一副潦倒不堪亟待你拯救的形象吧?”
吳嵐面色發白,一個字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程敘氣定神閑,下了最后一劑猛藥,“ 剛開始把自己包裝成一個成功人士,然后以用甜言蜜語攻克你的心房,溫柔小意地給你提供情緒價值,接著哄騙你去做什么事達成他的目的,難道你不知道這種套路有個統一的名字叫做殺豬盤嗎?”
“ 你們是網戀?還沒見過面吧?你知道對面是人是鬼嗎?我們警方已經調查到一些線索了,這些日子和你說甜言蜜語的可能就是一個殺人犯,他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方啟所繼承的遺產,而是方啟這條命。”
吳嵐神色恍惚,嘴里喃喃:“不……不是這樣的。”
程敘用憐憫的眼神看她,對她搖了搖頭,接著徑直走出審訊室。
監控室里鄒甘皺眉不解,疑惑道:“她估計馬上能吐出實情了,怎么這個時候離開了。”
崔峻波心里也有些奇怪,但他立刻出聲道:“艾維斯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立刻監控室的門被打開,程敘走了進來,走到監控畫面前站定,揚了揚下巴,示意二人看屏幕。
監控畫面里很快有了動靜,卻不是吳嵐。
是一直沉默不語、眼神銳利如刀的趙谷秋,她竟緩和了神色,遞給吳嵐幾張紙巾,柔聲細語道:“擦擦吧。”
鄒甘瞪大眼,罕見地爆了粗口:“臥槽,這還是我認識的谷秋姐嗎?”
趙谷秋雖然平時活潑熱心,但實際上做人做事極有原則,絕不可能對這種教唆他人殺人,殺的還是自己親兒子的女人露出這種神色。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了程敘和趙谷秋的用意。
吳嵐聽到趙谷秋的話語,怔愣著摸上自己面頰,才摸到滿臉淚水。
她接過紙巾,就像昨天在接待室里一般。
趙谷秋只是給她遞了一張紙巾,渾身氣息柔和,不似方才的程敘字字誅心,卻成功地讓吳嵐主動開口吐出實情。
“趙警官……你說我們女人,想找個如意的良配,怎么就這么難……”
趙谷秋哀婉地嘆了一口氣,似乎在附和她的這番論調。
吳嵐渾渾噩噩地邊擦眼淚邊倒豆子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抖了出來。
鄒甘在監控室把這幅畫面收入眼底,服氣地向程敘比了個大拇指。
程敘淡淡一笑,深藏功與名。
監控室里三個人的手機突然同時震動起來。
群聊里,牛慶民新發了一條消息。
老牛:在方啟家找到了新線索。
牛慶民口中的新線索是一臺相機。
這臺相機被放在臥室最里側衣柜的角落里,因而才逃過了搜查人員的視線。
今天牛慶民再次去勘查現場時,豐富老道的查案經驗讓他發現了這臺相機。
相機內存很大,照片更是多得讓人眼花繚亂,不過這并不影響程敘的判斷,他黑沉沉的眸光清晰地映出相片里的人物。
每一張的主角——都是沈起,無一例外。
有機場圖、演唱會近景、簽售會連拍……方啟的身份呼之欲出——沈起的站哥。
程敘一言不發地放下相機,對崔峻波點點頭,“和我們之前的推測一致。”
六芒星案中,雖然目前為止只發生過兩起,共三人死亡,可不論是先前那對熟食店老板夫婦還是被殺害的方啟,身下都有一個用血繪就的六芒星圖案。
同時,頂流沈起的專屬應援圖,也是一個六芒星。
現在,他們的猜測似乎得到了驗證,在沈起成團出道那個夜晚死亡的夫婦,被親生母親間接殺害的站哥方啟,無一不指向那個原先看來分外離譜的猜測——此六芒星即彼六芒星。
犯下這一切案子的兇手一定密切關注著沈起,甚至有可能就潛藏在他身邊!
沈起身邊的人可太多了,助理、經紀人、司機、化妝師、造型師……
為了這起案子,眾人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這在刑偵大隊是個常規操作。
程敘轉頭看向崔峻波,便見他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程敘把到嘴邊的話語咽下,腳下方向一轉,往門口去。
崔峻波眼里還帶著打完哈欠的淚花,見程敘一個人往外走,面帶疑惑道:“你干嘛去?”
程敘本想讓崔峻波留在局里小憩一會兒,只好道:“我現在有些推測,不過不一定正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崔峻波聞言,如同打了一陣強心劑,渾身上下的疲憊都被沖散了,“行嘞,我給你當司機!”
鄒甘聽到“推測兩個字”眼前一亮,很想再次見識見識程敘的一身本領,連忙舉起手道:“我也跟著去!多個人多份力量!”
牛慶民放下捶打肩膀的手,知道辦公室至少得留一個人值班,便笑道:“你們年輕人去吧,我這把老骨頭就不跟著摻和了。”
程敘對他說:“牛叔,辛苦您留在這里值守,等會兒吳嵐那邊口供出來,還要麻煩您和谷秋姐對接一下,要是到時候我們還沒能趕回來,就把重點情報發過來。”
牛慶民自無不可,點頭應下。
沈起才和程敘分開,卻覺得好像過了很久。
收到對方發來的消息,恍若隔世。
Elvis:【你現在在劇組嗎?】
沈起:【昨天晚上臨時接到一個品牌方的邀請,需要我去救場,現在在去機場的路上。】
Elvis:【大概去幾天?】
沈起:【三四天,還有個后續合作要接洽,假如你舍不得我,我也可以早點溜回來[腮紅微笑]。】
程敘轉頭和崔峻波說:“我們去機場!”
他們已經摸到兇手的馬腳,假如這人密切關注沈起的行程,在知道沈起要出差三四天的消息后,有可能會按捺不住做出行動。
程敘不知道對方會做出什么舉動,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想讓沈起受到傷害,不僅僅是出于他作為一名公職人員的責任。
Elvis:【你的航班還有幾個小時起飛?】
沈起:【兩個小時多。】
警局離機場不遠,崔峻波的車技也不賴,一行人順利在二十分鐘后抵達機場,甚至比下了戲從影視城過來的沈起更快。
程敘給沈起發了條消息詢問他在哪里,等了好幾分鐘也沒有收到他的回復,瞬間面色凝重。
他低聲對崔峻波道:“可能出事了,我們往影視城那條路開。”
剛開始的一小段路還算順暢,后面的路幾乎被圍堵得水泄不通。
崔峻波發愁道,“這道兒估計走不成了,前頭可能追尾了。”
程敘見狀,干脆利落地開車門下了車。
前方果然發生了連環追尾事故,人群聚在一起,哭聲、罵聲、吼聲、爭吵聲混在一起,聲音喧鬧刺耳。
一長條的車輛環環相撞,像串在一起的糖葫蘆。
程敘撥開人群,一眼就看見了沈起那輛保姆車。
車頭撞上前面的車發生形變,車尾更是嚴重,被后面的車生生撞得凹陷進去。
現場群眾已經有人打了急救和報警電話,除了幾個在親朋攙扶之下或半靠在路邊的傷員,還不知道其他傷亡情況如何。
程敘努力不讓思維往最壞的那個猜測上靠。
他快步走到沈起的保姆車邊,可惜車窗關得死死的,還是防窺屏,他無從得知沈起是否在里面。
突然一個身影跑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是戴著帽子口罩的沈起和努力追趕他步伐的小助理。
沈起小聲道:“我沒什么事,就是有點擦傷,手機在車里,所以聯系不上你。”
程敘臉色好轉了一些,灰棕色眼眸里的擔憂和緊張一覽無余。
沈起心頭一動,張開雙臂抱住程敘,頭埋在他頸窩里,“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沈起很用力地抱著程敘,又有點不安他的反應,直到一雙手環住他的肩和背——程敘回抱了他。
“你沒事就好……”
程敘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些不真切。
小助理在一旁敘說車禍發生的全過程。
“那輛跟在我們后面的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剎車失靈,突然就撞上來了,我們本來想找司機理論,可他一直沒動靜,懷疑他也受傷昏迷在車里了,所以大家都沒敢動。”
“當時情況特別危急,聽見刺啦一聲,那輛車就突然撞上來!”
“刺啦——”輪胎擦過地面。
小助理點點頭,忙不迭說:“對的對,就是這個聲音!”
程敘拉開沈起的手,眼神凜然——只見小助理口中那輛司機昏迷的車突然響起車子發動的轟鳴聲,在已經發生連環車禍的情況下,這輛車居然硬生生又往前用力一撞,爆出“砰——”一聲巨響,沈起那輛保姆車更是不堪重擊,被狠狠一撞后又往前推移幾米。
小助理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這司機不會剛醒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這個推論錯了。
只見那輛車居然往后倒車,正當眾人以為車主打算肇事逃逸之時,這輛車又往前駛來,速度不減反增,目標正是程敘等人的方向!
此舉宛如向油鍋里滴入一滴水,人群沸騰,作鳥獸受驚狀呼啦散開!
程敘瞳孔放大,立刻單手把沈起抱起,另一只手扯過旁邊的小助理后衣領往空曠的地方沖。
這輛車卻沒有就此放棄,調轉方向又向程敘和沈起沖來。
如此驚心動魄的危險場面看得眾人心驚肉跳,剛趕過來的崔峻波和鄒甘也是大驚失色。
程敘知道對方的目標大概就是沈起,把小助理往崔峻波等人方向一推,在車快要撞上他們的時候,他單手一撐,把沈起掛到路邊綠化帶里那棵大樹上,沈起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身體騰空,就被安安穩穩地放到了樹杈中間那塊平坦開闊的地方。
這棵樹大概有兩米多高,沈起坐的位置大概有兩米左右,從上往下看,就是一陣頭暈目眩。
不過沈起此刻無暇顧及這些,他急得探出身子張望,痛恨自己什么都幫不上忙,頓時又急又氣,嗓音都染上哭腔道:“艾維斯……”
三番五次失敗,車輛似乎發了狂一般,油門踩到底,目標鮮明地直沖程敘而來!
身后是沈起所在的那棵大樹,左邊有個躺在地上的傷者,不敢貿然移動傷員的鄒甘守在他身邊,目光急切擔憂地看著程敘,右邊是幾輛串在一起的受損車輛,車底已經蔓開漆黑的油跡,倘若再受到撞擊,很有可能會發生威力未知的爆炸。
此刻,程敘退無可退,無處可躲。
那車提高速度向程敘沖撞而來,飆升的速度似乎彰顯著司機心中的勢在必得。
“砰!”
“哐——”
千鈞一發之際,一輛載滿橘子的三輪電動車以赴死之態飛蛾撲火般撞向車輛!
車輛被這突如其來的搗亂者撞偏了方向,一頭扎進綠化帶里,崔峻波從三輪車上下來,一腳踹向車門,怒吼道:“龜孫子!給我出來!”
不等里面的人回應,他抄起樹根旁一塊大石頭,滿面漲紅,額角青筋跳動,用盡全力往車窗上一砸!
車窗瞬間裂出如蛛網般的碎紋。
崔峻波又是一個用力,車窗猛然崩裂,蓋了里頭的人滿頭滿臉,鮮血淋漓,如小溪般流淌不息。
見司機已經被崔峻波控制,鄒甘繞到車頭前去查看程敘的情況。
即便剛剛被崔峻波駕駛的三輪車撞偏了方向,可車頭還是微偏著把程敘撞進了綠化帶,鄒甘小跑到車頭前方,彎身去看程敘的情況,卻沒看見他的身影。
沈起看得心焦,正打算不管不顧跳下去,眼尖地發現一道身影從車底爬出來,然后走到樹下,灰棕色的眼眸漾起笑意,對他溫柔道:“下來吧,我接住你。”
臉上有幾道樹枝劃出的血痕,嘴角沾了些血跡,卻無損他的俊美。
沈起激動地往下撲,正好落進程敘的懷里,他的眼睛濕亮,眼尾微紅,燦然笑道:“我差點以為……”
說到一半他又把后面不吉利的那半截咽下去,看著這雙溫柔專注的灰棕眼眸,只想離程敘近一些……再近一些。
小助理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打斷了他們情意綿綿的對視,“起哥,救護車和交警來了。”
鄒甘正在幫忙統計傷亡人員情況和疏散圍觀群眾,崔峻波毫不留情地把司機拖拽下來,鮮血糊得那人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崔峻波用手銬把人制住,將人押送上救護車。
救護車上跳下來一個護士大喊道:“所有人都不要輕易移動!特別是受過劇烈撞擊的,很有可能表面看著沒什么大礙,實際上內臟已經出血了,都去醫院拍片檢查!”
沈起聞言猛然轉頭,看見似乎行動自如、并無大礙的程敘,心猛的一下提了起來。
程敘正蹲著身和一個哇哇大哭的小朋友交談。
沈起快步走過來,緊張道:“你…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我們得去一趟醫院。”
程敘把懷里的小孩交給神色匆匆趕過來對他連連道謝的男人,見沈起一臉擔憂,便開口安慰他:“我沒什么事。”
可話才落地,程敘就突然身子一晃,往地上倒去。
沈起嚇得臉色發白,立刻接住人,高聲呼喚:“護士小姐!這里有個傷員!”
現場沒有死者,傷員卻是多如牛毛,或輕或重都有些傷口。
護士正按輕重緩急來處理傷患,聽到沈起的聲音匆匆趕來,詢問道:“他出什么事了?”
沈起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剛剛被一輛高速行駛的車撞進綠化帶,看起來沒什么大礙,但是突然昏迷了。”
護士立刻叫來幾個人把程敘扶上擔架抬走,語速極快地對沈起說:“你是家屬嗎?他這種情況可能是臟器出血,我們得立刻回醫院,做好心理準備。”
說罷,便匆匆跟著上了救護車。
沈起慘白著臉,渾身如置冰窖,想到程敘和程向明的關系,哆嗦著手去摸手機,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還在被撞毀的保姆車上。
小助理立刻把手機遞給他,提醒道:“起哥,我們不能在這里留太久,我已經看見有新聞記者趕過來了。”
沈起給程向明打了個電話,渾渾噩噩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隨機和小助理打了個車前往附近的醫院。
醫院接待臺的護士們也正忙得不可開交。
沈起問:“請問剛剛連環車禍的傷患都被安置在哪里?”
護士說:“根據傷情安排,您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嗎?”
沈起努力回想道:“臉上有血跡,可能是內臟出血,哦對了,他長得很帥。”
護士:“……應該是剛剛送到緊急手術室那位,您往那邊走。”
緊急手術室的走廊空空蕩蕩,沈起和小助理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小助理一臉擔憂,小心翼翼地對他說:“起哥,我剛剛已經給老高發消息解釋過了,你今天一天也沒吃什么東西,要不我幫你去買一點。”
沈起現在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說話。
他癡癡地看著亮起“手術中”的燈牌,輕聲道:“你先找個地方休息吧,費用走我帳上,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他從來沒進過緊急手術室,也沒有等過別人做手術。
走廊上沒有鐘表,等待顯得格外漫長,沈起取下被淚水沾濕的口罩,渾身像被抽干力氣靠在椅背上,腦海里全是和程敘相處的畫面。
第一次見面,程敘一邊不以為意地揭露潛入酒店的事實,一邊說“請你吃關東煮”,特意叮囑攤主放雙倍海鮮醬。
寒風里他捧著程敘遞過來的烤紅薯,肩膀上還多了一件對方的外套,現在還被珍惜地裝在護理袋中掛在衣柜里。
說好要請他吃飯,結果帶他去家里煮火鍋,還用有來有往的借口哄他做蛋炒飯給他吃。
上次在劇組,兩個人硬是牽了一路的手,小助理還問他要不要準備公布戀情的應對措施。
他邀請程敘吃全蟹宴,結果得知他在相親,氣得直沖人家座位,恰好那個相親對象就是他的粉絲。
他又想到剛剛程敘直接把他抱起來放到樹上的舉動,又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看見“手術中”的牌子,眼淚簌簌流下來。
沈起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多眼淚可以流,也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喜歡程敘。
他不信神明,此刻卻想跪求漫天神佛,倘若真的有神明,他愿付出所有換取一個健康平安的程敘……
手術室門外的長椅比寺廟的蒲團承載過更多苦難,手術室的門比教堂的神像聽過更虔誠的禱告。
*
“手術中”的牌子突然暗下去,沈起連忙擦掉眼淚站起身,門開了,卻只出來一位醫生。
沈起心里莫名有些慌張,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醫生顯然認得沈起這張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良好的專業素養讓她無比冷靜,“你是病人家屬嗎?病人全身多處有不同程度骨折,脾臟破裂出血嚴重,需要簽署病危通知書。”
沈起腦子里“轟”的一聲,仿佛一切聲音都離他遠去,一瞬間劇烈的耳鳴讓他聽不清醫生的話語。
他艱澀無比地開口:“我不是病人家屬。”
沒有資格給他簽病危通知書。
他又急忙補充道:“家屬很快就到!”這副眼圈通紅,淚痕未干的狼狽模樣和舞臺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天生愛豆大相徑庭。
他剛剛已經給程向明打了電話,應該很快就能趕到。
沈起心底甚至涌上一絲喜意——好像不簽署病危通知書,就仍有回旋余地,筆沒有落下之前,一切都是充滿希望的未知數。
醫生面露難色,“不簽署同意書,我們不能進行手術。”
沈起愣住,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沒帶手機,助理也去休息了,根本沒辦法聯系到程向明!
正在沈起絕望無助之際,拐角突然出現一陣腳步聲。
崔峻波嘴里叼著包子,迷迷瞪瞪地往這邊走,見站在醫生面前的沈起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他打了個哈欠,困得不行,隨口問道:“你在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看艾維斯。”
沈起一愣,隨之而來的是不敢置信,“你……你是說,這里面動手術的不是艾維斯?”
崔峻波很久沒睡覺,又暴揍歹徒一頓,整個人又困又乏,堅守在這里是為了等同事過來交班,聽沈起的話就知道他誤會了,“這里頭是跟蹤你那龜孫子,先把他送過來治一治,等傷好一點就提審。艾維斯在樓下病房里,你趕緊去吧,他手術都做完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過如此。
沈起連忙按著崔峻波給的地址找到程敘的病房。
他心里還有些近鄉情怯,剛剛還在為對方的不知生死擔憂,現在推開這扇門就能見到一個活生生的、真正的程敘嗎?
沈起甚至開始懷疑,是否真的有位神明聽到他的呼喚,才做出這么一場烏龍?
不過他的傷春悲秋很快就被打散了。
一個提著熱水瓶打扮淳樸的中年女人打開門出來,見他杵在門前,又細細看了看他的臉,總覺得有幾分面熟,操著一口鄉音很重的普通話問他:“你找誰嘞?”
沈起有點懵,程敘是個混血兒,這應該不是他的母親……吧?
程敘原本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他挺久沒合眼,正好趁做手術打了麻醉好好休息,床邊一有動靜他就清醒了。
程敘睜開眼睛,看見戴著鴨舌帽的沈起。
他聲音有點啞但語調莫名溫柔,“你怎么現在才來。”
沈起把帽檐壓了又壓,不太好意思和他說自己找錯手術室哭了半天的事情,小聲問他:“你怎么住這種病房啊?”
沒錯,程敘住的是多人病房,一間房里有三個病人,剛剛沈起在門外碰到的就是隔壁床大叔的妻子。
程敘慢吞吞道:“因為住院費能走醫保,只能報銷普通病房的檔次,vip病房要額外貼錢。”
好樸素的理由!
沈起頓時無話可說,用柔軟憐惜的眼神看程敘,決定等會兒就讓護士把程敘轉到vip病房。
病床周圍有遮擋的簾子,縱然還是能聽見外面傳來的各種交談聲、咳嗽聲,沈起還是覺得自己好像和程敘都被圍在一個小世界里。
程敘的面頰上還留著幾道血痕。
白皙細膩的手指很小心地避開傷口,撫上他的臉,“還疼嗎?”
程敘動了動手指,還是沒什么知覺,“打了麻藥,一點感覺都沒有。”
換上藍白病服,靜靜躺在床上的程敘看起來很脆弱,優越的五官添了幾分血痕也不失俊美,毫無血色的唇更是惹人憐惜。
沈起摘掉帽子,輕輕地貼了貼程敘的唇,按捺住胸腔里劇烈跳動的心臟,聲音輕快道:“這樣呢?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讓程敘的睫毛顫了顫。
他靜靜地看著沈起,“你親我。”
第046章 好喜歡、好喜歡
成年人之間的肢體接觸總會帶上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越過那條正常社交的距離,就屬于不能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范疇了。
身處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里,沈起雖說沒吃過豬肉也……聽過豬叫吧?
朦朧情愫,說不清道不明, 才會被稱為曖昧, 這樣直白的陳述句, 反倒扯下了那張遮羞布。
沈起有點羞惱,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就親就親!我親你怎么了?你可以親回來啊。”
他揚了揚眉,一雙黑眸里熊熊燃燒著挑釁的小火苗。
程敘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沒有血色的臉一片素白,看起來甚至有幾分圣潔。
“我現在動不了。”
沈起聞言才想起崔峻波說程敘的手術已經做完了,他從進門到現在都沒聽程敘說自己有哪里不舒服, 險些要忘記這件事情了。
“哪里做了手術?”
“鎖骨骨折。”
沈起一聽要做手術就覺得很嚴重了,做手術就算不開膛破肚, 也要劃開皮肉吧?
這會兒他又聽到骨折二字更是心急如焚。
“嚴不嚴重?是不是因為我從樹上跳下來撞到你了……”他愧疚不安, 緊張又著急, 一邊問一邊把手往被子上伸。
程敘身上的麻藥勁還沒緩過來, 反應有些遲鈍,眼睜睜地看著沈起成功掀開了被子。
手術創口在鎖骨到肩部這一塊區域,假如穿衣服還扣上紐扣,可能會擠壓到包扎的繃帶。
醫院的被子算不上特別厚,但有點沉, 如同有人把寶藏埋在地里之后蓋上的一層薄土。
沈起掀開那層薄土之后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畫面, 藍白條紋的病服衣領大敞,一粒紐扣都沒扣, 頸項修長,冷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淡色的青筋, 緊實的胸膛被白色紗布包裹得半遮不露。
手下這具身體肌理漂亮,胸肌飽滿卻不夸張,腹肌看起來結實有力,流暢的肌肉線條從胸膛延展到勁瘦的腰,最后沒入褲腰之下。
看起來沒什么大礙,沈起松了口氣。
程敘的喉結動了動,“有點冷。”
沈起哦了一聲,戀戀不舍地把被子蓋回去。
程敘又說:“有點癢。”
沈起在被子里游移的手停下了,又摸了摸手下的觸感,手感頗好。
程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啞啞道:“別摸了。”
沈起訕訕停下動作,手還是沒有抽離出來。
他湊上去親了親程敘的下巴,胸腔里鼓鼓脹脹的,好像一個被勇氣充盈的氫氣球。
那幾個字在他舌尖滾落幾圈,最后還是被勇敢地推出來。
“艾維斯……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已經開了個頭,后面的話似乎也不難說出來了。
“我名下有幾套房產,你租的那套我也已經買下來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們還可以去國外結婚。”
大概說這些話讓他有點難為情,長長的睫毛顫個不停,一雙桃花眼眼角翹起,瞳仁濕潤,無措又不安。
程敘沉默了幾分鐘。
在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沈起戰戰兢兢,度秒如年。
隔壁床的大嬸嗓門很大,話也很密,已經從她家里那只會下雙黃蛋的小母雞說到自己剛上幼兒園就能自己穿衣服的小孫女,沈起壓下心中酸澀,剛強顏歡笑地準備開口解釋自己只是開個玩笑。
程敘突然開口問他,“你不是說自己不能談戀愛嗎?”
沈起聽程敘開口第一句話不是拒絕他的表白,便心下暗喜悄悄放起煙花,眉眼彎彎道:“我現在已經在轉型了!而且我自帶流量,不愁沒戲接,演員片酬很高的,別說把你安排到VIP病房,把整個醫院包下來都不算什么難事,你和我在一起,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我們還不太熟,現在我只想和你談戀愛,也不知道我這個心愿能不能被滿足。”
沈起剛說出口就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無恥,有點像道德綁架,他露出一個據粉絲們說完全抵抗不了的表情,眼神濕漉漉地望著程敘。
“什么談戀愛?”
病床周圍的簾子突然被掀開,程向明牽著奧菲利亞的手走了進來。
那句話正是程向明問的,他原本神情疑惑,一見到病床上面色蒼白的程敘立刻轉為擔憂。
沈起:???
沈起:!!!
沈起心虛地背對程向明,無聲無息地把那只還放在程敘被子里的手緩緩抽出來。
奧菲莉亞面容關切,“艾維斯,你還好嗎?你父親接到電話說你出事,我們都非常擔心你。”
程向明說:“沈起給我打的電話,說你突然昏迷上了救護車。”
奧菲莉亞這才注意到坐在床邊的沈起,和程敘如出一轍的灰棕眼眸里溢滿感激之色,“非常感謝你,你是艾維斯的朋友嗎?”
奧菲莉亞說的是外語,特意放緩了語速。
沈起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仿佛又回到了被“襯衫的價格為九磅十五便士”支配的日子。
他吭吭哧哧才憋出一句,“是的,我們是好朋友,艾維斯今天救了我。”
程敘勾起唇角,為這位前一秒還在向他告白的“好朋友”解了圍。
“對不起,媽媽,讓你擔心了,我受了一些輕傷,還需要住院一段日子,”
奧菲莉亞的眼里隱隱有些水光,輕聲說:“我真為你感到驕傲,艾維斯。”
連進廚房都怕兒子磕到碰到的奧菲莉亞,在程敘為了救人受傷之后毫無負面情緒。
程向明握住奧菲莉亞的手,溫柔道:“我想給艾維斯換個好一些的病房,我們可以順便去詢問醫生他的身體狀況。”
奧菲莉亞點點頭,和兩人告別。
他們一走,沈起就松了口氣,他調侃道:“我還是第一次見程導這么溫柔,和他在片場相比,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程敘被他逗得笑起來,故意問道:“你看起來很緊張,程向明在片場經常訓斥你嗎?”
沈起大呼冤枉,“我演技哪有爛到這種地步?就算不是程導,只要來的是你爹,都會讓我很緊張的!”
程敘父母來的時候他還在偷偷干壞事,當場表白好像還被聽見一半。
本來想給程敘換個病房,結果又被程導搶先一步。
沈起嘆了一口氣,只覺得第一次見家長的場面完全被自己搞砸了,毫無初印象可言。
程向明的助理過來送了點清淡的吃食和水果,還有一束沾著新鮮露水的百合。
尷尬的是,多人病房劃分給每個病人的空間并不大,床頭柜放了水果和吃食,百合花就只能放地上了。
幸虧換病房的申請已經通過了,來了幾個醫生護士將程敘轉移到VIP單人間,浩浩蕩蕩的陣容把病房擠得水泄不通,引得其他兩床病患和病人家屬頻頻望過來,視線中充滿打量、可惜、憐憫等等多種復雜情緒。
門口遇到沈起的那個大嬸忍不住問了一句小護士,“姑娘,這年輕人是怎么了?不會給檢查出什么其他病了吧?”
再聯想到剛剛來探病的小伙子眼圈通紅,仿佛要看望的病人即將不久于世,大嬸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噓唏不已。
護士道:“他這邊要換個病房。”
這句話像是肯定了她的問話,大嬸不再問了。
小伙子年紀輕輕就命不久矣,得多叫人可惜!
還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程敘因為骨折位置特殊,不能輕易動彈,只能被醫護人員抬走,他一偏頭,就撞進了隔壁床大嬸惋惜同情的眼神里。
善于洞察人心的天才偵探破天荒地感到迷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看不出來。
奧菲莉亞和程向明在病房陪了會兒,問過醫生程敘的病情沒什么大礙,又考慮到他們留在這兒沈起也不方便,便先行離開。
他們前腳剛走,后腳崔峻波就走進了程敘的病房。
程向明的助理把生活用品準備得齊齊全全,沈起正在剝柚子給程敘吃。
崔峻波見到此情此景,“哇——”一聲感慨道:“艾維斯,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嘛。”
程敘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桌上有些水果和營養品,你隨便拿。”
假如不是崔峻波騎上水果攤三輪車撞偏肇事車輛的方向,恐怕程敘就不僅僅是鎖骨骨折這么簡單了。
崔峻波撈起一個水蜜桃,稀奇道:“喲呵,這季節還有桃子?”
心緒不寧的時候很難注意到外界,現在程敘平平安安,他就靜靜躺在他身邊,沈起突然琢磨出些不對勁。
“你……又改行賣水果去了?”想到那輛水果三輪車,沈起遲疑地問道。
水蜜桃皮薄汁多,唇齒留香,崔峻波吃得不亦樂乎,聽見這話動作一頓,嘴里那口桃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眼神游移地看向程敘,眸中意味分明:他怎么還記得我?
程敘接收到崔峻波的視線,輕咳一聲,對沈起解釋道:“我和他其實是同事……之前……”
案子已經偵破,也不用再遵循保密條例。
沈起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呆若木雞,聲音艱澀道:“那個兇手是誰?”
崔峻波抽了幾張紙擦拭沾滿桃汁的手,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還能有誰,就和你一起拍戲那個曾寒啊,這小子還在你倆化妝間安攝像頭呢!聽說你們當時一起參加的選秀,不知道這作案動機是因愛生恨還是因恨生愛……”
“噼啪”
沈起恍惚間聽到一絲輕微的響聲,來勢洶洶的烈焰席卷全身,心臟像被架在火堆上烘烤的栗子,輕輕綻開一條條細微裂隙。
演技課還是挺有用的,沈起甚至有多余的心思自嘲自己居然能埋藏好所有情緒,借口臨時想起有個工作,和程敘溫聲道別。
他原本想……告白后就粘在程敘身邊,直到對方答應為止。
但現在算什么呢?
沈起輕輕關上病房的門,剛離開程敘的視線范圍,一張臉瞬間變得慘白。
原來……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沒有他,就不會發生這起案子,沒有他,程敘就不用為了救他而受傷!
虧他還腆著臉和程敘告白……
讓程敘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的人,正是他沈起!
病房外的過道燈光大亮,刺目的白光讓一切都無所遁形。
沈起此刻簡直無地自容,他低著頭游魂一般晃晃悠悠往前走,恰好撞見回來找他的小助理。
小助理見他只戴個帽子,連忙左右看看,發現沒什么人關注這邊才放下心來,從背包里掏出口罩遞給他,“起哥,醫院人多。”
沈起一言不發,把口罩拉上去,衣袖順勢滑落,露出一點凝成血痂的可怖擦傷。
“起哥!你在醫院呆了這么久,怎么傷口都沒消毒涂藥!”小助理瞪圓了眼,愧疚自己沒做好分內之事,便主動提道:“起哥,我們去樓下包扎一下?”
沈起心中空空,不想在醫院多呆,更沒力氣和小助理解釋,“先回去。”
崔峻波沒想到沈起聽自己說完那句話就走了,順手捏了幾個草莓往嘴里塞,不解道:“他這么快就走了?”
旋即想到沈起的身份又了然,自言自語接話,“也對,大明星業務繁忙,能陪你這么久,已經很不錯了。”
“怎么,難道你還想留他吃個飯?”程敘闔著眼,輕輕笑了兩聲,終于問起正事來,“兇手怎么樣了?”
崔峻波吃完東西,整宿沒睡的疲憊涌上來,一聽到程敘問起害自己沒得休息的罪魁禍首,沒好氣道:“這人跟瘋子一樣,簡直自損一千傷敵一百,人是救回來了,不過下半輩子估計只能躺床上了,等他清醒就能傳訊回局里。”
VIP病房里有張可折疊的小床供家屬陪護使用,崔峻波利索地把折疊床打開放在病床邊上,如餓虎撲食般躍上去,鼻腔哼出一聲愜意的氣聲,“好兄弟,我先睡會兒,你有什么事兒就叫醒我……”
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程敘剛應下,就聽見陪護床的方向傳來如雷鼾聲。
看樣子是累壞了,英勇無畏朝氣蓬勃的年輕警察也不是鐵人啊。
·
“啪!”
一本時尚雜志被暴力摔在地上,封面是沈起那張讓萬千少女神魂顛倒的臉。
老高憤怒得如同雷暴中的狂獅,每一根頭發都在訴說怒火,面容上風雨欲來的氣息終于輸出為一通歇斯底里的咆哮:“你怎么想的?!什么叫這幾天活動都推掉?!那場品牌方典禮沒去也就算了,你中途出車禍也算能說得過去,接下來綜藝不去了?訪談不上了?新歌也不錄了?!我就搞不明白了,人家救了你,你多給些錢不行嗎?要么你就找個五星級護工去!你一個混娛樂圈的在照顧人這方面還能比得上人家專業的嗎?”
小助理小心翼翼避開戰火,從沙發滑落到地毯上,假裝自己是一朵不長耳朵的蘑菇。
沈起擺弄著新手機,給程敘發了條消息。
【沈起:我有手機了。】
【Elvis:工作忙完了嗎?你走得太快,還沒來得及問你身上的擦傷處理得怎么樣了。】
沈起對著自己手臂上的繃帶拍了張照發過去,心底又甜又澀。
“人家救了我,我當然要負起照顧他的責任,萬一護工笨手笨腳讓他受到二次傷害怎么辦?”沈起想了想程敘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樣子,應該是沒法自己洗澡的,還需要別人來幫忙擦身。
他都表白了!怎么可能會讓其他人碰程敘的身體!
老高一臉不可置信,懷疑道:“你在醫院是不是沒查過腦子?我懷疑這場車禍把你腦子撞壞了。前幾天那些緋聞鬧得沸沸揚揚的,我好不容易才壓下去!你現在又冒出來一個需要貼身照顧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又要給狗仔送獎金啊?!”
一旁的小助理弱弱道:“這倆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
老高氣個仰倒,手指哆嗦著指向沈起,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你不會真要談戀愛吧?你給我說清楚!”
沈起淡淡瞟了他一眼,“我以后不是流量了,談個戀愛怎么了?”
老高被他這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噎得說不出話,半晌才問道:“你們才認識沒多久吧?你喜歡他哪兒啊?”
“他請我吃關東煮。”
老高:?
“還有烤紅薯。”
老高抹了把臉,自我反省道:“……平時我可能是在飲食方面上嚴格了些,以后我會放寬標準……”
實在沒見過這種人,一杯關東煮一只烤紅薯就能拿下了。
沈起笑容甜蜜,根本不管老高在說什么,“他還為了我特意租到我對面,我們在他家吃火鍋。”
老高越聽越無語,瞪了沉默如鵪鶉的小助理好幾眼,敢情這兩人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上的!
小助理倒是豎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
“況且他還救了我……”
自古以來,英雄救美喜結良緣不在少數。
老高暗自腹誹: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個理由還算靠譜。
沈起說著說著又閉上嘴,心情低落,“他不會和我在一起的……我根本沒這個資格。”
是他害得程敘受傷,他這輩子都沒臉去見程敘了,可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程敘……
這話一出,老高登時都忘記自己還在發火,狐疑道:“他什么來頭?”
沈起在娛樂圈也算是top級別,“神奇寶貝”不僅體量龐大,還擁有極高的黏性,為了沈起沖鋒陷陣能蕩平一切阻礙,可以說是當年斷層出道之后,幾乎就沒遇到過低谷。人紅是非多,這幾天狗仔放到網上的照片堪稱一石激起千層浪,不論是不是對家都想來踩一腳,輿論聲勢之浩大,硬生生讓好幾個服務器癱瘓。
小助理立刻上線,為老高解釋道:“程向明程導的兒子。”
老高還來不及納悶一向深居簡出的程導怎么多了個這么大的兒子,就被沈起的動作驚呆了。
沈起起身向房間里去,簡單拿了幾件換洗衣服就往玄關走,動作很迅速,老高完全來不及阻止。
老高愣愣地問:“干嘛去?”
話音剛落,他就想給自己個大嘴巴子,這不是誠心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果不其然,沈起換好鞋,抬起頭方才的憂傷一掃而空,歡欣雀躍道:“艾維斯說他有點擔心我的傷口,我要當面讓他看看。”
老高見識過沈起剛剛那副犟得八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樣子,便直接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心煩得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看傷口?還看傷口呢?看傷口你帶衣服去干嘛!
第047章 病房
崔峻波睡完一覺醒來, 精神面貌立刻恢復飽滿激昂,指著床頭柜上剝好的柚子問程敘,“這個我能吃嗎?”
蜜柚瓣瓣果肉晶瑩剔透,柔軟多汁, 還細心地用柚子皮蓋住, 過了挺長一段時間, 也沒流失什么水分。
程敘轉過頭確認了一下,說:“不能。”
崔峻波用懷疑的目光瞅他一眼,手指移向旁邊的車厘子,“這個呢?”
程敘說:“隨便吃。”
雖然實現了車厘子自由,但崔峻波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他邊吃邊問道:“我得去處理那個水果攤老板的事情,把他三輪車撞壞了, 要走一下賠償程序,你待會兒有人過來照顧你不?”
“家里人安排了一個助理給我, 他會暫時照料我, 最近已經開始找護工了, 后面就交給護工。”程敘眼含笑意, 向崔峻波致謝,“謝謝崔警官,大恩大德,銘記在心。”
崔峻波連忙擺手,臊得臉都紅起來, 顯然不太適應這種溫情場面, “你和我還說謝呢?!行了啊,我先走了, 回頭要是有事再叫我……早日康復啊大天才!”
崔峻波邊走邊整理睡皺的衣領,剛走出長廊就和一道身影擦肩而過。
他似有所感轉頭看去。
那人全副武裝戴著口罩帽子, 行色匆匆,目標方向正是VIP病房。
這是道前不久才在病房和他碰過面的熟悉身影。
崔峻波嘴角一抽。
這個艾維斯,約會就約會,連他都要瞞……
還說什么家里人派來的小助理,真是信了他的邪!
沈起推門而入。
病床上空空如也。
衛生間里傳來沖水聲。
片刻后,門鎖“咔噠”一聲,露出程敘那張俊美無儔的五官,他額前黑發微濕,血痕已經結痂的臉頰上還帶著點水痕,大大削弱平時那股生人勿近的氣質。
藍白條紋病號服只扣了一半的紐扣,露出小半片胸膛和纏繞其上的大片紗布,更給他添上幾分脆弱破碎之感。
好不容易崔峻波走了,程敘才艱難起身去衛生間方便,否則以崔警官的熱心程度來看,估計很難放任他獨自下床行動。
程敘聽到外面有動靜,以為是程向明的助理過來了,抬頭一看,正好撞進沈起癡癡望他的眼神里,愕然道:“你怎么來了?”
沈起立刻放下東西,過來攙扶他,摸到病號服下溫熱的手臂肌肉,心里又緊張又害羞,“我……你不是想知道我傷口恢復得怎么樣嗎?我怕你太擔心,特意過來讓你當面看看。”
程敘視線落到沈起帶來的旅行包上,看起來鼓囊囊的,估計裝了不少東西,好笑道:“只是看傷口嗎?”
沈起小心翼翼扶著他靠在床上,聽見這話眼睫顫抖,極為克制地咬咬唇,滿面紅暈又難掩雀躍地問:“你…你…還想看什么地方……”
程敘:“……”
他真不是那個意思。
程敘轉移話題的辦法很生硬但非常奏效,“我有點餓……”
沈起盯著他蒼白俊美的臉,再三確認那雙灰棕眼眸中流露出來的“餓”指的確實是想吃食物,才難掩遺憾道:“好吧,我去給你買些粥。”
程敘制止他,“不用,馬上就會有人來送飯。”
不需要離開程敘身邊,沈起心里很開心,又怕他餓到,把手伸進被子里想摸摸程敘的胃部。
鎖骨骨折不是什么好體驗,下午麻藥勁兒過了之后,程敘連平躺都有些費勁,只能坐起來靠著床頭休息。
幸虧程敘受傷的是左邊,右手還能自由靈活使用,加上腰腹力量不錯,才能支撐自己下床去洗手間。
沈起不是第一次伸手進來,但程敘左手動不了,又想看他要做什么,便隨他去。
很快程敘就為自己的不作為感到后悔。
他垂下眼,無奈地問趴在床邊的沈起,“……你在干嘛。”
沈起抬眼看他,臉上一派純良無辜之色,“想摸一下你的胃是不是空空的,要是實在特別餓我就洗點水果給你墊墊肚子。”
程敘定定地看他,“……胃在上面。”
沈起若無其事地把手換了個地方,“真的誒,摸起來這一塊軟軟的,看來你是真的餓了。”
程敘實在忍不了,用右手握住沈起的手,“我又不會騙你。”
沈起立馬反握住他的手,聽到這句話像被安撫好的溫順小羊羔,眼神里滿是純然的信任,“那你因為我受傷,會不會討厭我?”
這個問題來得出乎意料,程敘愣了一下,看穿對方掩埋在眼底的不安,輕聲道:“不會。”
沈起心里一邊放煙花一邊悄悄給自己貼了個卑鄙·無恥的標簽。
他脫掉鞋,翻身上床,跨坐在程敘身上,臉上因為這一套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燒得滾燙,唇角又忍不住因為如此近距離的親密接觸上揚。
程敘被沈起突然做出的大膽動作嚇了一跳,卻發現他表情扭捏,半天也沒說出話,更是不敢抬頭看他。
兩個人面對面,又都是坐姿,間隔距離不過咫尺之間,假如對視,甚至可以數清對方的睫毛數量。
沈起半晌才吭哧吭哧開口:“嗯……那個,我想和你面對面交流,這個小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程敘大開眼界,頭一回知道面對面交流是一方坐在另一方腿上的面對面。
沈起可能有點緊張,一動也不敢動。
程敘嗯了一聲,喉結滾了滾。
沈起不敢抬頭和程敘對視,只敢盯著他喉結說話,越看面前的喉結越誘惑,又怕自己臉上露出垂涎的神色被發現端倪,就順勢靠在程敘沒受傷的另一側頸窩。
他一點重量都沒放在程敘身上,只是虛虛地挨著,靠長期練舞的核心力量硬生生撐起來。
沈起努力為自己辯解,“我想離你更近一點。”
程敘心里想,沈起這個理由也就只能用一次,天底下比沈起離他更近的估計只有鎖骨上那塊鋼板了。
程敘很善解人意地問:“你想和我交流什么?”
沈起再接再厲,變本加厲,“你讓我親一下,我就告訴你……”
程敘毫無遲疑,很爽快地答應,“好啊。”
這聲答應實在太快了,沈起都驚呆了,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把條件改成結婚了!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沈起就絞盡腦汁地想多占些便宜。
親一下,這也太少了!
沈起暗自給自己打氣,輕輕吻上程敘的喉結,瞬間感受到他身體一僵。
唇肉和皮膚肌理摩擦,激起一小片細細密密的刺激電流。
沈起沉溺在程敘的氣息里,整個人都快軟下去了,腦海里始終銘記著不能碰到他的傷口,又因為渾身發熱,只好扭動臀部盡量保持平衡。
沈起頭暈目眩地丟出自己準備好的借口,“我……我抬頭親你太累了,我先從喉結開始……慢慢挪上去。”
程敘右手在沈起的腰間微微用力,聲音喑啞道:“……你還是別親了,也別再扭了……”
沈起半睜著一雙水光瀲滟的桃花眼,以為自己的小心機被識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頭堵住那張還在說話的唇。
突然,“咔噠——”
門把手被擰開,程向明的助理提著一個大保溫盒,表情僵硬地站在門口,登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按理說進門前得先敲門,可他還沒聯系到護工,深怕這位上司公子沒人照顧,急急忙忙趕來,便沒注意這些小細節。
助理訓練有素,很快恢復冷靜,把手中保溫盒放在門口的小圓桌上,平靜道:“很抱歉打擾到您,有事可以聯系我,我就在門外等候。”
第048章 同居
助理悄無聲息地關上門。
兩人面面相覷。
病房里的氣氛原本粘稠得像甜粥, 現在被誤入其中的助理攪成了一鍋西紅柿蛋花湯。
程敘情緒穩定地輕輕把沈起推開。
沈起瞪著眼,對他怒目而視,“你說好讓我親一下的!”
“剛剛親我的不是你?”
“不伸舌頭算哪門子接吻?”
程敘挑挑眉,對沈起這幅氣成河豚的模樣感到很新奇, 失笑道:“先欠著, 下次還。”
沈起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來去拿保溫盒。
大概是摸不準程敘的口味, 助理準備的飯菜很多,清淡滋補的湯湯水水拿出來能擺上一桌。
沈起興沖沖地拿出餐具,摩拳擦掌,一副準備大干一場的架勢。
只消一眼,程敘就看透他的意圖,委婉道:“我的右手可以動。”
沈起背對著程敘, 看不清楚他的動作,只聽見他聲音落寞地開口, “你剛剛還說‘先欠著’, 難道作為債主, 我連點利息都不能收嗎?”
程敘:“……能”
沈起興高采烈地回頭對他笑, 臉上哪有半點哀怨之色。
程敘默默在心中給沈起的演技課老師點了個贊——教學成果實在過于驚人。
沈起把病床上的小餐桌打開,認認真真給程敘布菜。
一筷子清炒時蔬,一口三七當歸鴿子湯……見程敘乖乖吃下他喂過去的所有飯菜,沈起心底升騰起莫名的成就感。
沈起眸光柔和,似乎暢想到某些令人心旌搖曳的幸福畫面, 輕聲說:“以后我給你做飯吃好不好?”
程敘不緊不慢吃掉沈起挾過來的菜, 聞言匪夷所思道:“你這個職業還有時間自己做飯?”
沈起說:“我這是自由職業,能按我時間安排來決定要不要工作。比如最近一段時間我就沒有工作, 所以能在醫院全心全意照顧你。”
程敘聽到這話還覺得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沈起為了他把最近的工作安排都推掉了。
程向明的劇還沒上映, 沈起對外的形象還是一個尚未轉型成功的流量,即便對于沈起這種top級別的流量來說,曝光也十分重要。
一段時間不活躍在眾人面前,造成的粉絲流失和經濟效益損失無法估量。
程敘試探著問:“’最近一段時間‘是多久?”
沈起理所當然地回答他的問題,“傷筋動骨一百天。”
程敘不知道沈起的經紀人對此會作何什么反應,但他確實受到了驚嚇。
一百天,三個月,沈起自己出道也不過一年左右而已。
沈起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便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三個月差不多剛好是程導那部戲上映的時間,你不用擔心我過氣。”
事業成功也是男人的加分項之一。
程敘那么優秀,覬覦他的人一定很多,沈起才不會給別人留下可乘之機來攻訐他配不上程敘。
正在此時,兩人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
沈起氣悶地看了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接起電話,“什么?!”
沈起快步走到窗前,迅速拉上窗簾,“照片已經流出去了?!”
“您是說,偵探大賽的頭名已經出現了?!”程敘接到的電話是他的導師打來的。
程敘皺起眉頭,對這個消息感到有些意外。
雖說兇手已經落網,但是由于曾寒尚未蘇醒,相關消息并未對外公開,能這么迅速得到這些情報的會是哪個偵探?
“艾維斯,你是否遇到了什么阻礙?我一向很看好你,對你能獲得本次偵探大賽冠軍這件事深信不疑。”導師沉痛不已,聲線經過電流的傳播顯得有些失真。
程敘扶額嘆氣,懊惱道:“老師,我已經偵破這個案件,并且掌握了百分之九十的線索,只剩下真兇的口供還未錄入,我想對方應該只給出了一個較為籠統的答案,我會盡全力去補救這次過失。”
這確實算是他的疏忽,一方面是因為住院后身體不便,另一方面是還想等曾寒醒后真相大白再提交答案,也就給其他人留下了一個打時間差的機會。
此次偵探大賽不僅關乎到程敘的轉正考核,更是關乎到導師的年終績效,不過程敘現在更想知道的是——
“您究竟壓了多少賭注?”程敘好笑道。
導師痛心疾首道:“我投了五年工資壓你是這次偵探大賽的冠軍!”
聽起來似乎是個不小的數額。
他就知道……程敘的嘴角一抽,再三保證會盡可能讓導師減少損失才掛斷電話。
沈起蹲在床邊,抬頭仰望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程敘低頭恰好對上他愧疚的視線。
沈起抿抿唇,“對不起,我們又被拍到照片了,我的團隊正在處理……但是已經鬧出挺大動靜了。”
自從上次緋聞事件之后,兩人就基本沒在公共場合一起出現過。
程敘不由得好奇道:“是車禍的照片嗎?”
車禍那天,沈起雖然遮掩得嚴嚴實實,周圍群眾沒有發現端倪,但小助理的臉上沒有做過偽裝,加上連環車禍這種容易登上報紙頭版頭條的新聞,還是很容易被有心之人發現蛛絲馬跡的。
沈起眨眨眼睛,垂下頭開始數瓷磚花紋,一直數到十,他才紅著耳尖悶悶地說:“是我坐在你腿上的照片……”
原來剛剛沈起去拉窗簾是因為……
程敘所在的VIP病房在醫院八樓,很難想象狗仔是怎么扛著長槍大炮從窗戶外面拍攝到這一幕的。
程敘看沈起恨不得把頭埋進地里的窘迫模樣,心下不免覺得好笑,“上次被拍到也沒見你這個反應,我能看看照片嗎?”
沈起緩緩露出半張臉,眼神在程敘身上打轉一圈,看他神色自若,才哭喪著臉,“動作太親密了,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
“你是擔心團隊公關難度比較大?”程敘深以為然,很能理解頂流處于事業上升期的煩惱。
“我才不怕那些!我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關系親密呢!”沈起一聽程敘這話就有些惱意,又扭扭捏捏道:“就是……就是程導那邊,還有你母親……”
程敘聞言笑得很開心,眉目疏朗,剛被吻過的唇透出一點薄紅,隨著笑意自然而然地舒展開。
沈起胸腔里心臟狂跳,被他笑得一點脾氣也沒有,反倒又想吻上他的唇,把那點淺淺的緋色染成更深的嫣紅才好。
程敘笑夠了,見沈起看著他愣神,目光繾綣道:“他們不會對你產生負面看法的,我保證。”
程向明和奧菲莉亞因為一個誤會生生錯過二十年,自己的戀愛還沒談夠呢,更沒有其他心思去置喙程敘的感情生活了。
只要沈起不違法亂紀,程敘又是真心喜歡他,那么他們的感情之路就是一條康莊大道。
“喏,你看吧。”沈起把手機遞過來,照片已經以勢不可擋的速度登上熱搜。
照片中沈起面目清晰,是連路人都能一眼認出的程度,更別說只看身形輪廓就能認出自家墻頭的神奇寶貝了。
程敘饒有興致地點開大圖欣賞,還有心思點評道:“拍得不錯。”
隨即翻到評論區,更是精彩紛呈。
【神奇的小寶貝:p的。這條刪了唄,我是無所謂的,但發這種明顯有p圖痕跡的不太好吧,我當然是可以的,不過還是照顧下我們琪琪公主的感受吧,建議還是刪了,當然刪不刪隨你,我就是為他感到不平罷了,什么真真假假黑料都往上放!天殺的!老子要報警抓你們!!】
【內娛第一斷層出道舍他其誰:看起來就是朋友啊,嘴也沒親,只是坐腿上而已,就是直男的小把戲罷了,不知道一堆營銷號在激動什么[死亡微笑]。】
【草莓說娛樂:哈哈哈哈破防了?一群電光耗子,還真以為自己主子清清白白,嫂子照片都出來了還給自己洗腦呢?哦不,是哥夫。】
【起動星光:不要關注明星私生活了,他們就沒有隱私嗎?狗仔biss[搖旗吶喊]~歡迎大家關注我們起哥即將上演的新劇哦~程向明導演的新作!】
【雌鷹般的女人:純路人,這畫面還挺唯美的,比上個月爆出來那個q姓女明星的rapper對象好看多了,沈起吃這么好,淺磕一個!】
……
程敘還想往下翻,就發現評論區迅速變為一片空白,只顯示“服務器丟失”幾個字樣,疑惑道:“你的公關團隊動作這么快嗎?”
沈起本來就擠在程敘身邊,見狀篤定道:“這個雷厲風行的手法不太像我們團隊。”
頓了幾秒,他才苦著臉遲疑道:“倒是很像你爹的作風。”
程向明在劇組素來說一不二,手腕強硬。倘若真是他出手,那可比沈起團隊買通稿,發道歉聲明要有效率的多。
沈起心里也不太確定,干脆撥通了老高的電話,怕吵到程敘進了衛生間。
程敘趁此機會,點開偵探大賽的界面。
偵探大賽會根據實習偵探所在區域分配案件,這些案件類似于一道簡答題形式的期末考題,滿分為10分。
當第一個滿分出現時,大賽也就開始進入尾聲,直至所有實習偵探作答完畢,整場大賽才算完美落幕。
程敘看不到參與這件案子的有多少競爭對手,排行榜上只會顯示前三名,原本空白一片的排行榜,此刻已經顯示出了幾個人名。
No.1 老板快脫單 9.5分
No.2 領導同事在天堂 5分
No.3 momo 4分
程敘盯著榜單上的名字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難以想象他的同行們遭遇了怎樣的職場壓力。
老板快脫單這個ID遙遙領先,似乎已經有了較為完整的證據鏈和故事線,只差最后一點細枝末節就能拿到滿分。
程敘想了想,發信息給程向明的助理,讓他送來一臺電腦。
沈起這個電話打了很久,似乎和老高發生了分歧,最后也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他神色怏怏地從衛生間出來 ,看見程敘正在操作一臺筆記本電腦,即使單手操作也不影響流利程度。
他湊過去一看,電腦屏幕上跳躍著各種由英文字母和數字構成的復雜代碼,好奇道:“你在做什么?你還是個黑客?”
程敘回答了他第二個問題,抵著下巴說:“有時候呢,需要一點點特殊手段,這是偵探學院開設的特殊課程,也是法律賦予偵探的特殊權利。”
而前一個問題剛被問出口就得到了答案,電腦屏幕跳轉到一個日志頁面上。
只掃了一眼,沈起瞬間就判斷出寫下這些日志的作者——曾寒。
【九月十五日,我出道了。在國內首檔選秀節目中,以斷層第一的身份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我認為這需要一個慶祝儀式,我家附近剛好有一家店鋪,很香。老板把顏料打翻了,我心情很好,決定幫助他。清理顏料有些麻煩,干脆將錯就錯,畫一個六芒星吧!這是我的應援圖案。】
【十月中旬,碰到一個站哥,我起初很開心,因為他把我拍得很好看,有幾張照片給我帶來很多熱度。但是我發現了!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歡我!他只是用這些照片盈利而已!!他不是我的粉絲。這讓我有點傷心。】
……
【太好了,又接到一部戲,這將是我轉型之路的一個高光點,我要讓所有人都記住我!我在里面擔任男二號,還碰上一個小愛豆,他和我參加了同一檔選秀節目,很可惜是一輪游。這次他和我在同一個化妝室,人看起來很有禮貌,經常會主動和我打招呼。他演技也挺差的,這種人根本沒必要活在這世上,太沒價值了。】
【那位令人討厭的站哥終于被我的魅力所吸引,成為了我的粉絲,他和六芒星融為一體,永遠也不會分開了,哈哈,這絕對是對我人格魅力的認可,沒有人會討厭我。】
【和我同一間化妝室的小明星最近演技倒是有所提升,但我注意到,他好像和導演的親戚有點曖昧,我都快看吐了!他這樣根本不配成為一個偶像!他不配!他不配!!】
半晌,程敘才說道:“崔峻波說他跟瘋了一樣,看來他是真的有點精神失常。”
沈起簡直難以置信,屏幕上的文字遠遠超出他的理解能力,“曾寒,他……”
想起來自己還誤認為手術室里躺著的是程敘,情真意切地為里面的人祈求健康平安,沈起的臉色頓時又綠又藍,活像吃了一噸蒼蠅。
程敘在腦海中梳理了一下整個案件,編輯并提交了答案。
等待評分結果出來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程敘對此胸有成竹,現在他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和老高商量得怎么樣了?熱搜是程向明壓下去的嗎?”
沈起瞬間被轉移注意力,捧著臉嘆氣,“已經確認了,應該就是他,我們團隊還沒來得及動作呢。”
程敘突然問:“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沈起一愣。
程敘見他一臉懵圈的樣子,勾唇笑道:“我明天就打算出院了,你和我回家,我就向他們正式介紹你。”
還沒來得及思考正式介紹的真正含義,沈起聽到前面半句話就連連擺手道:“你干嘛這么快出院啊!我可以照顧你的!你不用為了顧及我就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我心中有數,我恢復起來其實比別人快很多,過幾個月回來把鋼板拆了就行。”程敘見沈起還是一臉懷疑,甚至眼圈都逐漸變紅似乎很感動程敘為他如此付出,只好又拋出另一個借口,眼睫垂下,故作低落道:“我一點都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之前在你對面租了房子,其實我一直想看看你居住的地方,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程敘轉移話題的技術一如既往的生硬卻奏效。
沈起想起來程敘確實還沒去過他家,心里有點難受自己連這方面都沒考慮到,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答應下來。
雖然說沈起極力抗爭程敘的出院行動,甚至給程向明發了信息,但在醫生檢查過后作證確實恢復良好可以出院,并且收到程向明的回復后,一切都在那雙灰棕色眼眸的溫柔眼神攻勢下潰不成軍。
【SQ:程導,艾維斯明天就想出院,您勸勸他!】
【程導:我哪里有這個本事管得了他,你勸勸他。】
沈起放下手機,認命地開始收拾東西,說是收拾,其實也就只有他自己那點物什,程向明的助理早就幫艾維斯搞定了一切,連行李都搬到沈起家里去了。
即便沈起一開始抗議程敘出院,可“同居生活”這四個字實在太過美好,前綴加上“和程敘的”,更是讓沈起毫無抵抗力。
沈起這套房子和程敘之前租的那套格局很相近,程敘毫無障礙地找到客臥的門,剛把手放上門把手,身后就傳來沈起幽幽的聲音。
“你去哪里?”
“我記得有兩個客臥,這個離你近一點,我想睡這個。”程敘很自然地回答他,同時擰了一下門把手。
擰了一下,沒擰動……
程敘挑眉看向沈起。
沈起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指向隔壁主臥,“你的行李都在里面,和我一起住,方便我貼身照顧你。”
程敘無奈道:“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住,現在我平躺還有點苦難,只能坐起來靠著床頭睡覺——萬一你晚上要起夜,被我嚇到的可能性還是挺高的。”
沈起雙手抱胸,面無表情道:“我才不會被你嚇到,你都說要和我同居了,不睡一張床算哪門子同居。”
玄關處突然傳來敲門聲,沈起似乎想起什么,高聲喊了一句,“等我一會兒!”然后繼續用毫無波動但看起來略為委屈的眼神盯著程敘。
程敘嘆口氣,閉了閉眼,點點頭應下沈起的要求。
沈起周身氣氛立刻變得歡欣鼓舞,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柔和甜蜜,眼睛亮亮地看著程敘,“我去幫你整理衣服!”
程敘見他就要往主臥去,立刻叫住他提醒道:“門外還有人。”
“差點忘了……我先去開門。”
程敘慢悠悠走到客廳里的沙發上坐下,余光看見進門的正是哭喪著臉的小助理。
“起哥,你怎么把我的指紋刪除了,連密碼都換掉了。”
沈起理直氣壯地說:“你見過哪對情侶同居的時候,門鎖上有第三個人的指紋的?”
小助理:“……情侶?”
這也太快了!難不成他倆真在病房里有了突破性進展?
沈起料定程敘不會主動和別人解釋這些,決定先給程敘身上蓋個戳。
就算現在還沒在一起,以后也會在一起的,都到同居這地步了,那離結婚還會遠嗎?
小助理面色恍惚,提著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放到客廳的茶幾上,正好對上程敘的視線,頓時一個激靈。
他結結巴巴想打聲招呼,卻又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嫂……呃……哥夫……”
程敘善意地提醒道:“叫我艾維斯就好。”
小助理撓撓頭,只覺世事無常,前不久還在吃瓜,現在都見證他倆同居了。
“艾維斯,你好。”
程敘有禮貌地回他,“你好,老板快脫單。”
小助理蹲在茶幾邊整理東西,聞言僵硬轉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么?”
程敘相信自己的推測,眼前的小助理,正是一位實習偵探——ID名為“老板快脫單”的頭名選手,除了跟在沈起身邊的他,沒有其他人能有這么詳細的情報線索。
小助理火速掏出手機,仿佛看見什么讓他心碎的消息,頓時渾身顫抖,抬頭看看程敘這張人畜無害的俊臉,又看看手機上顯示的金光閃閃幾個字,差點“汪——”的哭出來。
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行字里行間都洋溢著開心的祝賀:本次偵探大賽冠軍已經產生!
小助理似乎還是不可置信,“你就是這個‘敘’?”
他悲憤交加,幾乎要把壓在自己頭上這個頂著冠軍獎杯的ID瞪出火花來。
程敘坦然承認自己的身份,好奇道:“你為什么沒有服從安排去市局報道?”
小助理長嘆一聲,有氣無力地回答他:“我才剛大三,參加這個比賽是為了修實踐學分,而且我老板的工作室可以開實習證明,我就來了。”
理由樸素得堪比程敘想走醫保選擇住普通病房,沈起站在小助理身后默默地想。
小助理做事麻利,干活也很積極,雖然有時候不太會看人眼色,但作為一個大學生,也能夠理解。
沈起說:“別傷心了,你可以走了,年底給你發個大紅包。”
小助理本來還躺在地毯上,像具靈魂出竅的行尸走肉,聽見這話立馬一骨碌爬起來,滿臉笑容道:“起哥,敘哥,我走了!祝你倆百年好合!”
沈起有些訝異地看向程敘,“他叫你什么?”
程敘淡定道:“我的中文名,程敘。”
沈起怔住。
第049章 脫褲子
程敘發現沈起好像很喜歡他這個名字, 起初對方還表現得有點失落——為什么連小助理都比他早知道艾維斯的中文名叫程敘。
到后來,沈起幾乎已經不再稱呼“艾維斯”這個外文名,每次有叫他的需要,就會脫口而出“程敘”——好像這兩個字已經爛熟于心到刻入他的骨髓之中。
比方說現在。
臥室里回蕩著悠揚婉轉的旋律, 前奏過后低低的男聲響起來, 極具辨識度的嗓音纏繞著一點冷質的顆粒感, 咬字曖昧如愛侶間低語。
“程敘~”沈起帶著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的一身水汽,笑意盈盈地喚他,尾音上揚,像只穿著餌卻絲毫不尖銳鋒利的小鉤子,引得水下的魚好奇又警惕。
程敘掀起眼皮,顏色冷淡的瞳仁里透出柔和的點點光暈。
“怎么了?”
“要不……我……我幫你換套睡衣?”沈起躍躍欲試, 滿臉期待,身后像長了條瘋狂搖來晃去的毛茸尾巴。
程敘唇角上揚, 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抬起手解開身上開衫的下排紐扣。
他的手指冷白修長, 筋骨分明, 關節甚至透點微微的嫩粉,指尖慢條斯理的動作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隨意,黑色衣料垂在冷白的肌膚上,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線條半遮不掩地跳進視線里,腹部微微凸起的幾條青色脈絡向下蔓延到褲腰松緊帶之下, 主臥頂燈灑下來的暖黃光線這具成熟男體鍍上一層如幻如夢的光。
他大大方方道:“好, 那謝謝你。”
沈起故作淡定地轉身從衣柜里翻出一條褲子,“天氣預報說晚上會下雨, 我開了暖氣,你身上有傷口也不方便, 換條睡褲就行了。這條我穿起來有點長,估計剛好適合你穿。”
程敘就一只手能自由活動,解個扣子脫件上衣已經很艱難,更遑論彎腰脫褲子。
沈起捏著那條睡褲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好像一位經歷長途跋涉后即將到達目的地取得勝利的尋寶勇士。
程敘從來沒和其他人有過如此親密的身體接觸,更別說讓另一個人來幫他換衣服,平時生人勿近的冷淡氣質就逼退不少膽子不夠大的少男少女。因此即便在上學期間流傳著類似于校園白月光、天才少年的傳說,膽敢莽撞沖到正主面前的桃花卻是少之又少。
沈起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手指輕輕落在他的褲腰上。
在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沈起見到程敘時,對方總是穿著大衣,把身高腿長的身材優勢展現得淋漓盡致,只能從小腿以下確認他穿的大概是西褲,剪裁講究,熨燙平整毫無折痕,西裝褲下凸顯一截筆直鋒利的腳踝。
像現在這樣因病才換上的休閑褲,褲腰基本都是類似中學校褲的松緊帶。
程敘等了半天也沒見沈起有所動作,索性打算自己動手。
他剛撐著右手直起身體,就被沈起猛的按下去。
程敘無奈道:“其實我自己也能穿。”
沈起咬咬牙,堅定道:“說好讓我來的,你放心,我肯定幫你換。”
話雖這么說,他臉上卻是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他偏過頭,指尖用力,勾上松緊帶,緩緩下拉。
程敘:“……”
他看見沈起這個慷慨赴死的表情,險些以為自己并不是一位病患,而是在褲子里藏了炸彈的敵特。
沈起看天花板,看水晶吊燈,看床頭上方那張超大幅個人海報,就是不往下看。
程敘問:“你在緊張什么?”
沈起心想,這還用問嗎?脫掉的褲子哪還有穿上的道理,這注定是個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的夜晚。
他搪塞道:“有點近鄉情怯。”
在這一刻,饒是二十歲直博畢業的天才偵探也無法準確理解這個四字成語的含義。
作為偵探,程敘向來有很敏銳的直覺,他隱約摸到一點沈起的意圖,又不好意思用過于直白的字眼,沉默幾秒才委婉道:“我還沒康復。”
沈起明白程敘的意思,也明白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一瞬間他耳根發熱,臉爆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他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破罐子破摔道:“沒關系,我……我可以自己來。”
歌曲正好放到激越的高潮部分,密集的鼓點猶如在心頭奏響。
沈起心如擂鼓,試探地往前傾,
兩人鼻尖相抵,視線在空中交匯。
太近了。
沈起能感受到胸膛里一跳一跳的勃發,聲音大到讓他擔心吵到程敘。
縱然早就知道混血兒五官優越,但是見到濃密長翹的睫毛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時,沈起還是不免在心里贊嘆。
炙熱滾燙的鼻息交融,仿佛在心臟處點燃一把火,迅速燒遍全身。
他們越靠越近,距離越來越短,直到零距離。
沈起張開嘴想說些什么,就被程敘溫柔地奪走了話語權。
這是一個極盡纏綿的吻。
程敘輕輕咬了一口沈起的下唇。
“……啊——”他毫無防備,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會意地張開嘴……
不知道過了多久,漬漬的水聲才停下,響起氣息不穩的低喘。
大概暖氣實在開得太足,蒸騰得房間里的空氣都熱起來,黏膩的鼻音淹沒在單曲循環的情歌里,大概還有些其他的聲音也被窗外呼嘯的風聲蓋過,只朦朧聽見充滿愛意的喃喃絮語。
沈起睫毛亂顫,眼尾濕紅,額上眉梢鼻尖全是細微的汗意,等到好不容易捱過那陣在神經末梢作亂的快.感,又被下一波洶涌而來的浪潮卷入其中,裹挾著魂魄飛入白茫茫如夢境般的地界。
掌下的肌肉猛然繃緊,沈起睜開眼,望見程敘眉頭皺起,剛被他細細吻過的那張薄唇緊抿,一張冷淡的臉因為他染上情.動的紅暈,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被拉入凡塵,有種驚心動魄的姝美。
屋內春意盎然,窗外寒冬凜冽,果然如天氣預報中所說下起凍雨,雨珠亂飛,叮叮當當節奏歡快激烈,來勢洶洶的雨水遇見玻璃窗上的融融暖意便柔和軟化如春水,不再掙扎化作一條條向下拉長的濕痕。
這場凍雨整整下了半個月。
程敘的繃帶已經拆掉,只等再過幾個月去醫院取出鋼板,沈起實在拗不過老高的安排,只能答應開告別演唱會的提議。
實際上演唱會的相關籌備早已開始,由于沈起期間去程向明的劇組拍戲才被擱置。
作為一個實習生,程敘只有兩周病假能請,因此白天還是照例去警局報道,沈起回家也見不到他,索性泡在工作室里,等程敘下班時間一到,立馬飛奔回家,一刻也不拖延。
好在曾寒已經被處理,最近也沒有出現新的疑難懸案,最嚴重的也不過是小混混街頭飆車不慎將□□老大撞進醫院、富豪家中珍寶失竊原是傭人監守自盜之類的雞零狗碎,程敘得以準時打卡下班。
家里的海鮮醬用完了,程敘拐道去超市買了兩瓶沈起最喜歡的牌子,超市這個點還沒什么人,能和程敘一樣到點就走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些大媽大爺過來買日用品,一個氣質冷淡,五官深邃的混血帥哥在人群中顯得分外突兀,引來眾多或明或暗的視線。
輪到程敘結賬的時候,他的目光短暫地在一旁停留片刻。
結賬的時候收銀機吐出一張長長的小票,程敘面不改色地路過空蕩蕩的貨架。
從超市出來,天色還不算晚,超市對面正好有一家花店,程敘進去買了一束郁金香。
他剛走出電梯,在家門口站定,還沒摁上指紋鎖,門就從里面被打開。
為了確定演唱會造型,沈起近來風格多變。
今天造型師給他染了金發,特意打理過的發型散漫不羈,獨屬于大明星的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魅力在此刻才被窺得幾分。
但他一開口,那種距離感又消失不見,沈起立刻接過程敘手里的購物袋和那捧花,不無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到家門口了。”
程敘關上門,一邊換鞋,一邊眼含笑意地看著那只忙碌的小蜜蜂。
沈起把客廳花瓶中已經開始干枯凋零的花換成程敘今天帶回來的,又去翻購物袋,剛扒開塑料袋人就僵住,他結結巴巴道:“你、你干嘛買這個。”
買了也就算了,還買了這么多!
程敘知道沈起不是在害羞,是因為他根本不喜歡用安全套。
他緩緩道:“我今天去超市買海鮮醬的時候突然發現的,說不定能帶來不一樣的感覺,難道你不想和我體驗一下嗎?”
沈起還是有點不甘心,嘟囔道:“你和我又不是陌生人,我們都快結婚了,為什么一定要隔著一層做……”
程敘輕輕笑道:“試一試嘛。”
沈起看似勉為其難地答應,拆了一個小方盒,“那好吧,先試試這個奶酪味的,包裝上寫著這個還有螺紋誒……”
程敘脫掉大衣,挽起襯衫袖口,露出一截結實有力的小臂,他走到沈起身邊輕輕松松把人抱起來。
沈起立刻環住程敘的肩,他突然身體騰空,面上也沒有任何驚嚇,仔細一看隱隱還有些期待之色。
“現在就試嗎?感覺不太好吧……一盒有三個呢,我還在西華路那家粵菜館訂了位置。”沈起特別喜歡一邊和程敘接吻一邊黏黏糊糊地講話。
程敘親親他的唇,笑著說:“好,那就用一個。”
沈起立刻否定道:“不行,要用就得用一盒,拆封即用,不然等我們吃完飯回來會過期的。”
程敘悶笑一聲,胸腔處的震動傳到沈起身上,讓他立刻仰頭堵住程敘的笑聲。
幸虧那家粵菜館可以送外賣,程敘順利在晚上十點吃到了沈起極力推薦的叉燒包。
確實很好吃,柔軟多汁,香而不膩。
演唱會定在某一個周六,就選在本市體育館,沈起給程敘挑了視野最好的位置——不僅能讓程敘最大化欣賞他的舞臺風采,還能讓他在亮如白晝的鎂光燈下一眼尋找到程敘的身影。
程敘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意識到沈起是個具有超高人氣的大明星。
場館里人頭攢動,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從舞臺下的VIP區到山頂視角,一路望過去都是印著六芒星的熒光棒和手幅,堪稱真正的人山人海。
程敘剛找到自己的座位就被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小助理急急忙忙拉走。
后臺忙中有序,眾人各司其職,只為保障這場沈起的個人演唱會順利進行,造型師在手上噴了些發膠,力求把沈起頭上每一根發絲都調整到最完美的弧度,化妝師不一會兒就轉頭看看沈起臉上的妝有沒有花掉,老高扯著嗓子,一會兒吆喝道具組,一會兒檢查燈光效果。
程敘就是在這樣熱火朝天的氛圍中走進來的。
沈起的團隊都是共事過一段時間的熟人,按理說他們會對程敘這個新面孔產生好奇,然而程敘在他們或探尋或打量的目光中卻沒有發現對陌生人的好奇,更多的是一種終于見到“江湖傳說”的了然。
小助理偏頭對程敘小聲解釋道:“因為之前的緋聞,他們對你都很好奇。”
沈起聽到動靜,轉頭看過來,頓時眼前一亮。
他今天早上三點就起床出門了,那時候程敘還在熟睡,沒想到程敘今天穿得這么青春朝氣,簡簡單單的連帽衛衣和牛仔褲在他身上都被詮釋出洋溢的少年感。
沈起這才想起來他男朋友還是個二十歲的畢業生!
“你們先出去吧,我和我對象說幾句話。”沈起迫不及待地說。
眾人:“……”
老高嘴角一抽,心底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不是在公眾場合公開,重重咳嗽一聲,提醒道:“演唱會還有半小時開始。”
沈起充耳不聞,見眾人都魚貫而出,才快步走過來抱住程敘,喜滋滋道:“我男朋友今天真好看。”
程敘淡定地把休息室的門反鎖,摟住他的腰,一看沈起眼里亮晶晶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輕聲道:“別把妝弄花了。”
沈起笑得眉眼彎彎,抬頭親上去。
老高在休息室外心急火燎,臉黑如鍋底,無聲地把沈起和那位程導家的少爺痛罵一頓。
好在沒過幾分鐘,休息室的門就打開了,程敘經過老高面前時對他禮貌頷首致意,隨即從員工通道走向觀眾區。
老高才松口氣,暗地里提高了對程敘的評價,就聽化妝師說:“起哥,口紅有點淡了,我給你補一下。”頓時那口氣差點沒上來,雙眼里幾乎要噴出實質性的怒火。
程敘自認為動作隱蔽,但他從員工通道的方向出來,還是引起了周邊人的注意。
坐他旁邊的是一個全身名牌的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性格也很活潑,她一臉自來熟地問程敘,“誒,你怎么從員工通道出來?”
程敘險些以為自己被認出來了,又想起甚囂塵上的緋聞照已經被程向明撤下去,立刻鎮定下來,“我買的黃牛票。”
女生面露疑惑,不解地問:“黃牛?從員工通道進來?”
程敘說:“對,票實在太難搶,我花了8888,黃牛說他表弟是工作人員,讓我跟著他表弟進來的。”
女生立刻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宛如在看一個冤大頭,“天吶,我找的這個黃牛才加價兩千,那你這個位置很危險啊,要是等會兒正主來了怎么辦?”
演戲只能演到底,程敘苦笑道:“沒關系,這是告別演唱會,哪怕我能看到他一眼都心滿意足。”
不知道是不是這番宣言實在過于震撼感人,那個女生的眼里居然流露出類似于慈愛的目光,感慨道:“沒想到我兒子都有這么真心實意的男粉了。”
程敘:“……”
他實在沒想到這位看起來比他年紀還小的女生居然是沈起的媽媽粉。
“呲——”
舞臺上,煙幕過后,一道身影站在升降臺中央,全場的歡呼尖叫聲簡直震耳欲聾,幾乎要把天花板掀開。
高清LED大屏實時顯示出沈起今天俊美帥氣的造型,金發挑染幾縷淡粉,他閉著眼,兩側眼尾有幾顆閃亮的碎鉆,鼻梁高挺,濃墨重彩的舞臺妝和極具侵略性的五官相得益彰。
他緩緩睜開眼,眼中似乎有璀璨星河流轉。
場下尖叫聲的分貝在前奏響起時達到了一個頂峰!
程敘只模糊聽見旁邊的女生激動喊道:“啊!是新歌!”
熟悉的旋律讓程敘忍不住跟著在膝頭打起節拍。
沈起對舞臺的掌控力很強,回眸、轉身、wave……他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叫人瘋狂的荷爾蒙,一舉一動都能引起超高分貝的尖叫與歡呼,和粉絲冠以的稱號實在太貼切——天生愛豆。
整場演唱會將近兩個小時,在最后一首歌結束后,沈起沒有像以前的舞臺一樣從升降臺離開,也遲遲沒有粉絲走出場館。
沈起深吸一口氣,握住話筒,眼含熱淚。
下面零星響起幾道穿透力極強的聲音。
“沈起!不要哭!”
“別哭!沈起!”
“沈起!我們永遠愛你!”
可能是一百個人,一千個人,也有可能是一萬個人,異口同聲,整齊劃一喊出:“沈起!不要哭!”
沈起破涕為笑,向粉絲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他的眼都笑成月牙形狀,“謝謝……神奇寶貝們,我是一個很不合格的藝人,沒有你們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
“這次的告別演唱會,是我自己的選擇,也許大家今后還會在大屏幕上看見我稀巴爛的演技,也許會發現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看見我的身影——這大概是因為我演技太爛實在接不到好劇本了。”
“祝我的神奇寶貝們,前程似錦,大家都有光輝燦爛的未來!”
場館里此起彼伏一片哭聲,有人斷斷續續地喊:“沈起,不要走!”
程敘余光中看見隔壁座位上的女生激動地站起來哽咽著喊:“沈起!放心大膽地走!”
場館內熱潮洶涌,應援棒和手幅揮舞成一片銀色海洋。
老高拍著胸口,心有余悸,對身邊的小助理道:“我就怕這小子在舞臺上官宣戀情。”
恰好走到后臺的程敘聽到這句話,心里反駁道:他不會。
沈起不會這么做,不會讓最美好的告別時光變成讓粉絲痛徹心扉不愿回想的破碎記憶。
演唱會后還有內場VIP簽名環節,等到所有流程走完之后,沈起才出現在程敘面前。
他眼圈紅腫,眼尾的碎鉆折射出斑斕的光,見到程敘便像個小炮彈一樣沖過來投進他懷里。
沈起以為自己已經平復好心情了,但程敘抱住他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埋在對方懷里掉眼淚,“……你現在別看我,我妝都花了,一定很難看。”
程敘捧起他的臉,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淚,親了親他的眼尾,溫柔道:“很好看,你今天特別棒。”
·
這是沈起第一次正式上門拜訪程敘的父母,他本來想換套正裝,被程敘極力勸阻,前一夜挑挑揀揀好不容易才選出套差強人意的,臨到出門時又開始后悔。
“這套感覺很不穩重啊。”沈起憂愁道。
程敘安撫他道:“你穿什么都好看,平時那種裝扮就可以。”
沈起心里暗自嘀咕程敘對自己的濾鏡太嚴重了,又被夸得美滋滋的。
終于跳過挑選衣服這一關,他又開始發愁其他東西。
“我現在英語還不太好,你媽媽會不會覺得我……”
程敘淡定地說:“你英文不好,她中文不好,半斤八兩。”
沈起一噎,被程敘徹底洗腦。
到奧菲莉亞家時,沈起完全沒顧得上自己英語好不好的問題了。
程敘津津有味地坐到沙發上和程向明一起看那部已經上映的電視劇,時不時扭頭看看身邊沈起打翻調料盤一樣的臉色,心里樂得不行。
和程敘歡樂觀賞的心態不同,程向明一臉嚴肅,拿著筆記本時不時寫下點什么東西,完全是抱著翻自己錯題本的架勢來看劇。
沈起……就更別提了,他手心出汗,緊張得不知道手腳如何安放,看著電視屏幕上表演用力過猛的自己,實在是無地自容。
幸好,曾寒進去了,后來男二號只能ai換臉,看起來十分有違和感——沈起好歹也是個真人。
奧菲莉亞笑瞇瞇地端著她心愛的小餅干出來,程向明立刻起身去泡紅茶、收拾桌子和廚房,動作極為熟練。
沈起想象之中的面對面談話場景并沒有發生。
他們悠然自得地吃著下午茶,程向明輕描淡寫地遞給程敘幾本房產證,囑咐他們決定辦婚禮時一定要告訴他和奧菲莉亞,要是碰到什么經濟上或生活上的困難,盡管給他們發消息。
直到回到小家里,沈起都沒回過神來,他愣愣地拽住程敘袖口,“這就結束啦?”
程敘笑道:“不然呢?你以為程導會威逼利誘讓你離開我?”
沈起抱住程敘的腰,低聲說:“我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大家談婚論嫁的時候都不喜歡我這種人。”
父母雙亡,工作不穩定,隱私生活經常會被狗仔偷拍,還容易傳緋聞。
程敘像抱小孩一樣把沈起抱到沙發上,俯下身對他說:“你是哪種人?長得好,性格好,收入高,有誰不喜歡?況且你是和我結婚,又不是和大家結婚,我喜歡你就夠了。”
沈起馬上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內心感受,他伸出手把程敘往自己這邊帶,兩個人交疊著倒在沙發上。
窗外淅淅瀝瀝又下起小雨。
第050章 軍團大賽
蟲歷3000年。
星云瑰麗奇絕, 光磁風暴中藍紫閃電蓄勢隱現,萬枚特制戰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數百艘重量級星艦靜靜停泊于蟲族主星上方,這些龐然大物遮云蔽日,空氣中彌漫著風雨欲來之感。
軍團霸主爭奪戰一觸即發。
網絡技術部的蟲剛調好相關參數, 才架好直播路徑, 直播間在線觀看人數便不斷飆升, 井噴式的彈幕層層疊疊侵占屏幕。
【又到了三年一度最期待的軍團大戰環節!!】
【哇哇哇!不知道這三年進來的新兵整體素質怎么樣。】
【猜一下哪個軍團傷亡人數最多吧,我壓第五軍團,據說這幾年新選拔進來的蟲單兵作戰能力都不太行。】
【想看第一軍團長出鏡!讓我等凡蟲瞻仰一下大佬風采!】
【前面的說什么呢?這明明是正經的各大軍團比武,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說這話你自己信嗎?還友誼第一呢,勝利者能得到的可是實打實的貢獻點!我發小參加了上一屆大賽, 賽后拿到貢獻點直接申請了雄蟲約會權……】
【雄蟲約會權?真的假的?!不是至少需要一百萬貢獻點嗎?我到現在才只攢了五六萬[大哭]】
【呵呵,一眼假!上一屆勝者是第一軍團, 百萬貢獻點至少也要少尉級別, 參加大賽的都是近三年新兵, 前面那只蟲, 你發小三年升少尉??】
【一百萬貢獻點也只能和E級雄蟲約會吧,還不如攢到五百萬直接買顆雄蟲精子,運氣好的話能有一個自己的蟲崽~】
彈幕實在太多,密密麻麻地蓋住整片屏幕,技術蟲不得不先設置定時禁言來清空屏幕。
時鐘的指針走向整點。
一雙冰藍瞳孔將這一幕收入眼中, 身著黑底燙銀邊制服的俊美軍官用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按下操縱臺上的發射按鈕。
天邊突然竄起一道拖著長長白焰的銀光, 是軍部的專用信號彈。
剎那間,動力艙發出嗡鳴響聲, 所有星艦都動起來。
“轟——”
眨眼間,蟲星上方空空如也。
·
“艾維斯!你動作快一點!”藍色大鳥蹲在一棵樹上張開尖喙大叫。
樹下躺著一只不明生物體, 之所以說他是不明生物體,是因為他的身上蓋著一張巨大扇形樹葉,把他從頭到腳都遮得嚴嚴實實。
聽見那聲鳥叫后,他才緩緩掀開那張樹葉,陽光灑在半張臉上,穿過層層枝葉的圓形光斑細細描摹密濃的長睫、高挺的鼻梁,陽光與陰影分隔線涇渭分明,襯得他面容如夢似幻。
艾維斯懶洋洋道:“急什么,再睡一會兒也不會耽誤事情。”
藍鳥頓時氣個倒仰,怒發沖冠道:“你這只大懶蟲!敵襲近在眼前,居然沒有絲毫緊迫感!!”
艾維斯打了個哈欠,撐著樹干站起來,好整以暇地望著藍鳥道:“我們都在這里生活十八年了,這兒就是顆荒星,你怎么這么篤定今天會有敵襲發生呢?”
藍鳥立刻撲棱翅膀拍拍自己挺起的胸脯驕傲道:“那當然,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我藍霸天不知道的事情!”
即便已經聽到過藍霸天這個名字很多次,但艾維斯再次從這只鳥嘴里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艾維斯伸出手臂,藍霸天熟練地從樹杈間飛下來,穩穩當當停在他的肩上,用鳥喙梳理自己艷麗多彩的羽毛。
他們剛剛停留的樹邊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泊。
湖邊有一幢小木屋,屋前滿滿吊著串串蔬果和肉干,窗邊還有幾束芬芳的新鮮野花。
屋前的院子里種了鮮花和蔬菜,門前還有棵大果樹,累累碩果壓彎了長長的枝條,被艾維斯橫綁了根木棍上去,當作藍霸天的小秋千——這樣它就能一邊蕩秋千,一邊扭頭啄食那些黃澄澄的果子。
艾維斯從屋內取了一把做工粗糙的弓箭出來,雖然荒星上材料有限,但制作箭頭時主材料采用了藍霸天蛻下來的尖銳尾羽,因此這把弓箭殺傷力很大,給艾維斯帶來不少食物。
藍霸天一見到自己的秋千就歡樂地飛撲過去,此時正一邊蕩秋千一邊琢果子吃,玩兒得不亦樂乎。
艾維斯垂下眼,掩住眼中一閃而逝的暗光。
十八年前的一個雨天。
艾維斯破殼而出,他在蛋里就已經誕生了自我意識,破殼后更是成功接受了傳承記憶,和其他懵懂無知的新生兒不同,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早已初具雛形。
可他萬萬沒想到,不知道是記憶過于永久,所有的一切早已淹沒在時間洪流中,還是蟲族在進化中途出了什么差錯,他所在的地方居然是一顆荒無人煙的原始星球。
他太過年幼,既捉不到湖里的魚,也摘不到樹上的果子,吃完自己的蛋殼后,正在悲哀自己這世界上最后一只蟲也要被餓死時,驚喜地發現了另一顆蛋。
驚的是這顆一看就不是蟲蛋的蛋居然有生命跡象,喜的是晚餐終于有著落了。
蟲都要餓死了,管它里面是什么生物呢。
小艾維斯找了塊石頭奮力一砸,大概是他餓得頭暈眼花,身體乏力。
被他攻擊的蛋紋絲不動,光潔無比,仿佛在無聲嘲笑他的弱小。
小艾維斯扔下石頭,直勾勾地盯著這顆看起來美味無比的蛋,靠著熟透了從樹上掉下來的爛果子才勉強填飽肚子里火燒火燎的饑餓感。
很快這顆蛋也破殼了,鉆出來一只藍色的小腦袋,還沒睜眼就把小艾維斯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這……這居然是在傳承記憶里早就已經滅絕的鳥族!
鳥族,這個族類很龐大,卻在億萬年前就已經滅絕,反倒是當時身體孱弱的蟲族祖先活了下來,這才誕生了后來繁榮昌盛的蟲族文明。
小艾維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決定趁這只鳥還在幼年期先下手為強。
也沒蟲說過,蟲族菜譜里不能加上鳥類吧,魚也吃蟲,后來不是照樣被蟲吃?
不過還沒等他思考出相應對策,這只鳥一睜眼看見他就展現出十分驚蟲的依賴。
小艾維斯懷疑這只笨鳥把他當成了同類。
在發現用這只鳥摘果捕魚都很趁手,并且很好操控的時候,小艾維斯暗自更改方案,把“吃鳥第一蟲”的理想改成了“養鳥第一蟲”。
艾維斯有傳承記憶,所以知道自己的名字,而這只一看就沒什么家族底蘊的鳥類,居然也懂得給自己取個像樣的名字——藍霸天。
雖然這些年,艾維斯和藍霸□□夕相伴,一蟲一鳥和諧相處,但實際上,他從來沒有放下過戒備心。
藍霸天可以摘果捕魚,他便努力鍛煉身體素質,制作弓箭,爬樹下湖,力求能做到藍霸天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在藍霸天被感動得淚眼汪汪,以為他這么做是想減輕它的覓食壓力時,艾維斯會心一笑,開始在腦海里演練第三千一百七十八次殺鳥計劃。
而今天,藍霸天從早上起床開始,就精神抖擻、斗志昂揚,信誓旦旦地告訴他會有敵襲。
艾維斯細細地給弓弦涂上魚油保養,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還在蕩秋千的歡樂小傻鳥,
終于露出馬腳了……
不管今天來的是什么東西,來一個他殺一個,來兩個他便殺一雙!
這個想法剛浮上心頭,頭頂上的光線突然暗淡下來。
艾維斯皺了皺眉,他每天都會觀測土壤濕度和夜晚天象。
昨天的土壤很干燥,星月明亮,分明預示著接下來一星期都不會下雨,現在這是怎么回事?
他心底有些不好的預感,緩緩抬頭往上看,伴隨著藍霸天驚慌失措,連滾帶爬的動靜——
無數龐然巨物漂浮在這顆小星球上方,遮天蔽日,景象蔚為壯觀,仿若末日降臨。
艾維斯握著弓箭的手抖了抖:“……”
這叫敵襲?
這分明是末世來臨吧?!
藍霸天滾在地上,身上全是灰塵泥土,甚至忘記自己的飛行本能,三步并作兩步竄到艾維斯身邊,緊緊貼著他的身體不住發抖。
艾維斯平靜地問:“你覺得我們活下來的可能有多大?”
藍霸天打開寬大的翅膀抱住艾維斯的腿,一聽這話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你肯定能活下來!我……嗚嗚嗚嗚我該怎么辦啊……”
藍霸天哭哭啼啼,好不悲痛,倒映著龐大星艦的漆黑小豆眼里充斥著慌張無措,淚花閃閃。
艾維斯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他就知道藍霸天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肯定能活下來,也就是說,要么來的人心地善良,要么他身上對來者而言有利用價值。
艾維斯抱起六神無主的藍霸天,面帶憐惜地摸摸它的鳥頭,沉痛道:“霸天,既然我不會死,那么就由我去引開那些入侵者,你一定要好好活下來!”
藍霸天一聽這番類似于訣別的話,眼里的淚花終于凝聚成淚珠滾落下來,它著急道:“你不要擔心!他們不會傷害你的!你千萬別和他們硬碰硬!”
艾維斯沒有說話,整理了一些果干和肉條,用柔軟葉子包裹住,系成一個小包袱,掛在藍霸天的脖子上。
他挑選出來的食物都是藍霸天平時最喜歡的,惹得小家伙看見這幅場景后背過身去抹了抹淚。
艾維斯輕聲說:“飛到森林腹地里去,那里有利于你藏匿身形。”
藍霸天眼巴巴地看了艾維斯幾眼,一步一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艾維斯望著藍霸天遠去的身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終于……終于擺脫了這只鳥。
與此同時,蟲族星艦上。
銀發軍官對指控中樞沉聲道:“準備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