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真是羨慕你這體質!
谷雁錦松開手冷冷道:“半死不活又殺不死,調養下就轉好!
聽到她的風涼話,問澤遺反倒放松下來。
這具身體脆弱但難殺,眼下./體質停止惡化,甚至還在緩慢變好。
已經入冬,問澤遺畏冷,寢居里全是取暖的法器,甚至他桌上都擺了只冒出火苗的小暖盆。
谷雁錦待了會就隱隱覺得熱。
偏偏問澤遺和沒事人似的,還裹得厚實,原本蒼白的嘴唇終于顯出紅潤來。
“我得去找二師兄了,你好自為之!
她掃了眼問澤遺堆在桌上的公務:“若是忙不過就來找我幫忙,別又把自己身體弄垮!
正如蘭山遠所說,塵堰是中咒,而不是生病。
連藥修門派蒔葉谷里頭的藥修都對塵堰的病束手無策,問澤遺早已不是宗門里頭病情最危急的了。
“我會注意分寸,師姐先去忙要緊事!
“師叔可真不像有分寸。”
青藿替谷雁錦收好藥箱,笑道:“否則宗主也不會不放心,總往師叔這兒跑!
“青藿!
谷雁錦哭笑不得,看著自家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孩童就是不記事,幾月前還怕問澤遺怕得不得了,現在就敢和問澤遺說玩笑話了。
但她不得不承認,問澤遺眼下的性子,比之前親和千倍萬倍。
“噓。”
問澤遺從抽屜里拿出只編得精巧的蟈蟈,遞到青藿手上,眨了眨眼:“給師叔點面子!
“呀!”青藿驚喜。
她看向谷雁錦,谷雁錦咳嗽了聲,默許她收下問澤遺送的小玩意。
“謝謝師叔!
青藿認真道了謝,不忘改口。
“師叔是宗里最有分寸的人!”
“這才對!
問澤遺鳳眼微挑,原本是高嶺花的長相,生生給他弄出幾分俏皮。
“你修身養性到開始做草編了?”
谷雁錦好奇。
問澤遺拉開匣屜。
原本塞滿短刺匕首的地方,如今半邊放著筆墨紙硯,半邊放了許多凡間才有的草編。
茂盛的野草隨處可見,但把野草輕巧編成小動物或者蟈蟈籠,得需要手很巧才行。
谷雁錦無語凝噎。
修士保留些之前的愛好很正常,但多數人都只是盤個菩提奏個琴,最多貪點口腹之欲。
宗門里的大魔頭愛上編草和作畫,傳出去也不知道是美談一樁,還是會丟他威名。
她扯了扯嘴角:“宗主最近來你這來得勤,你不會把這玩意送給宗主吧?”
“是送了!
問澤遺理所應當道。
谷雁錦沉默。
她經不想去細究大師兄有沒有慣著問澤遺,收下這種孩童才喜歡的草編。
但她懷疑問澤遺用來做草編的野草能長久保持綠意是因施過術法,甚至都可能有大師兄的手筆。
反正修身養性也有助于他病情恢復,隨他們玩去吧。
谷雁錦左手提著藥箱,右手拎著被問澤遺的抽屜誘惑的自家徒弟,恍恍惚惚踏出了門檻。
持明宗真是亂套了。
問澤遺合上抽屜,接著開始核算這半月的宗門賬務。
他現在太窮,所以只能找點成本低的娛樂方式。學過畫的人多數手巧,所以草編對他來說不算困難。
當然,這只是在繁忙公務外調劑身心的手段,收拾塵堰留下的爛攤子才是正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得了。
塵堰管賬的這些年來,大的賬務沒出過錯,但總會少些小賬。
可這小賬的“小”僅是對于持明宗這種大門派來說,真要去核算,一次甚至也有幾千上萬靈石。
修真者多數不拘泥俗物,也不想管理俗世,這也是塵堰能夠瞞天過海多年的原因。
而塵堰在宗內培養的勢力把渾水攪亂,對他的詢問含糊其辭,為問澤遺增加了不少阻礙。
蘭山遠和他最近往來密切,也更多是因為這些陳年舊賬。
過去半個時辰,三個修士來到問澤遺的小筑外的石亭。
他們各個都惴惴不安,彼此間交換著眼神。
誰都清楚問澤遺喊他們來的目的,是為查之前的爛賬。
又過去一刻鐘,問澤遺才姍姍來遲。
石亭和小筑都在湖心,有相連的長石階,遠遠能看見他身上又加了件披風,從枯荷叢中穿過。
褪去傷病的影響,高階劍修的呼吸都極慢,因天冷呵出的白霧匯聚不成型。
問澤遺精致的臉上無過多表情,宛如尊精巧傀儡。
“副宗主!
他這般模樣,嚇得修士們紛紛行禮。
問澤遺抬眸,淺色的瞳冷冷掃過幾人,三人高矮胖瘦不一,卻無人敢與他對視。
他們心涼了半截。
砰的一聲,一卷云綃扔在桌上。
書卷攤開,上面朱筆批畫觸目驚心,一筆筆靈石羅列得清晰。
幾人都呆住了,誰也沒想到從沒管過賬的問澤遺能這么快整理出賬目紕漏。
“你們誰來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問澤遺冷聲。
三人中間最高的哆哆嗦嗦收住長卷,囁嚅著不敢出聲。
化神修士的壓迫實在太強,他心驚膽戰得快要哭出來。
分明聽說問澤遺這幾日性子轉好,怎么還會如此咄咄逼人。
問澤遺壓根沒打算等他們狡辯。
“你們管不好賬,那就別管了!
他終于露出個笑,只是笑意極淺。骸拔視谌諆葘ば氯巳ヌ婺銈兊奈恢!
“我,我們是掌事挑的.......”
矮個的修士試圖狡辯。
“所以呢?”
問澤遺漠然:“塵堰挑的你們,與我何干?”
前些天和這群塵堰的人好聲說不聽,還明里暗里攔著他辦事,那就別怪他不客氣。
三個修士抬不起頭來。
“回去后都在寢居禁足,別想著;ㄕ。”
帶著護手的手在幾處標紅的賬目上點了點,問澤遺對面的人臉色越來越白。
“否則我會依宗規從重處理,并把你們干的好事昭告全宗!
問澤遺收回手,聲音變輕。
“別和我說不是你們做的,若不是你們的手筆,難道是掌事指使?”
“不,不是掌事!
管賬的修士們嚇得連連否認:“是我們看得不仔細,才算了錯賬!
把塵堰供出去,他們才算是徹底完了。
為首的修士還存了最后一絲希望。
“副宗主,我們知錯了,那我們往后.......”
問澤遺收回長卷,不再理會他們的試探。
自然是還要按照宗規處理,至于罰得輕重,就看蘭山遠的意思了。
早就準備好的幾個劍修一擁而上,將癱軟的三人半攙半拖帶走。
“副宗主,蒔葉谷的鑄月長老有要事尋您和宗主,宗主差我問您何時有空閑?”
等到劍修們離開,短期的禁制被解除,急匆匆跑進來個術修。
問澤遺面色緩和:“蒔葉谷是有什么事找大師兄和我?”
“不知,蒔葉谷的修士們這幾日打算離開,瞧樣子是臨走前說要緊事!
“我眼下就有空,等我換件衣裳,就去尋大師兄!
倒是稀奇,除了宗內的修士,現在也有別人因為正事來找他了。
“是!”
得了令,藥修很快便消失在問澤遺的視野中。
問澤遺回屋后,用紙鶴和劍修們確認已經把幾個管賬的修士軟禁,他們掀不起風浪。
隨后蘭山遠傳來個兩人匯合的議事堂,問澤遺重新換了件更莊重的云紋仙袍,將銀色長發用玉冠挽起。
平日里問澤遺都是散著發或者草率地扎下,但鑄月是蒔葉谷最有名望的長老,已經三千余歲,與她會面理當莊重些。
收拾完一切,他片刻不停朝著議事堂的方向趕去。
蘭山遠和鑄月到的比他更早,問澤遺在次些的位置落座時,兩人還沒開始談正事。
蒔葉谷和持明宗素來交好,他同蘭山遠和鑄月打了招呼,鑄月對他的態度也比大多數修士都好。
“三十年沒見問副宗主,副宗主也能獨當一面了。”
天賦異稟的高階修士容顏不變,鑄月比蘭山遠和問澤遺加起來都大,卻依舊是副年輕女子的長相。
但她舉手投足間已經像個成熟的長輩。
“我得替蒔葉谷謝過副宗主,在西寰幫了那些小輩!
“都是份內之事。”問澤遺謙道。
修士歲數大了就喜歡回憶往事,鑄月也不例外,說著說著就開始提起曾經。
“轉眼間,我的徒弟也有了徒弟,持明宗也到了你們這輩手里!
女藥修溫聲:“日子過得真快,一年一年,眨眼間就沒了!
“但您比起上次見時,又精進了境界!
“蘭宗主謬贊!
鑄月失笑:“我們上次見都是十年前了,這十年我沒遇到能傾囊相授的小輩,自己總得有些收獲。”
“話說之前見蘭宗主,蘭宗主就沒有徒弟,眼下還不打算收徒嗎?”
仙家不管是飛升還是隕落,都希望自己的傳承后繼有人。
蘭山遠境界高又到了歲數,總會被人催著收徒。
問澤遺的心懸了片刻,只聽蘭山遠道:“緣分到了,自會遇到!
鑄月也是隨口一提,見蘭山遠沒有這般意思,也就不再強求著說下去。
她看向問澤遺:“那副宗主少年英才,可有收徒的打算?”
問澤遺喝了口茶,自若笑道:“我這性子怕是收了徒,整日都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