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路拾,你別怕我(入v三合一)
事情發展到今天, 路拾已經很難說清,該不該再相信自己的記憶,很多事情跟他記憶當中完全不同, 特別是有關沉雁辭的事。
游戲當中的“沉雁辭”可以說個路拾記憶當中的截然不同。路拾覺得少主高不可攀, 可游戲當中的“沉雁辭”仿佛一直在主動走向與他平等的位置。
沉雁辭虛懷若谷是一回事, 對他態度親昵卻是另一回事!
路拾可以接受沉雁辭待人平等,因為少主本來就是很好的人。但他不能接受沉雁辭從以前就對自己另眼相待, 那豈不是說他多年愁苦的心情都是自我臆想出來的!
沉雁辭沉雁辭見路拾一直在發呆, 不由的問道:“怎么了?”
路拾愣了一愣,他不知道第四節點是什么時間,下意識道:“沒事, 我忘了剛才想說什么了。”
沉雁辭見他傻乎乎的模樣,莞爾道:“你說你去探路, 看的結果呢?”
路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里就是他們剛剛從秘境出來的時候啊, 他從城鎮回來那時。
等等!
路拾臉色忽然變了,這時候……難不成就是他遇到紅衣小姑娘被追殺的時候?那么,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那小姑娘正往這邊逃竄,身后還追著殺手。
想到這里,路拾不由得緊張起來,但旋即想起,那些殺手曾經被沉雁辭輕松地擺平, 又稍稍放下心來。
路拾努力回想著當時自己是怎么說的, “少主, 前面有人爭斗, 我回來時看見一個小姑娘正往我們這邊逃過來, 后面有人在追她。”
沉雁辭若有所思,“距離這里多遠?在前方的樹林里?”
路拾點頭道:“沒錯,就是那兒。”
“無妨。”沉雁辭不太在意地道。
兩人剛將這些話說完,路拾所指的方向就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是滿身紅衣的小姑娘倉皇逃跑過來。她看見沉雁辭兩人的瞬間,眼中驟然亮起希望之光,大聲對著兩人呼救。
“兩位道友,救命!后、后面有人要殺我……若兩位愿意伸出援手,事后必當重謝!”
看得出來,小姑娘的修為不高,受到的教養卻是不凡。這事兒若是放在路拾身上,必然只會求救,而不懂得許以酬金誘惑。
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的人未必看重酬謝,但表現出懂得感恩的態度必然會增加求救成功的可能性。從這小姑娘短短的幾句話就看得出來,她身邊的人相當講究這一點。
路拾思考的空檔被沉雁辭當成了踟躕,“你想要救她?”
“啊?”路拾微怔,看到有人在眼前遇到危險,他肯定是想救的,只是……沉雁辭是怎么看出來的?
“想救,那便救。”沉雁辭只說了這五個字,便出手了。
兩名金丹期修者正在逼近紅衣小姑娘,劍氣縱橫間,聲勢駭人。換成一般的年輕修者,或許會打退堂鼓,但沉雁辭夷然不懼,運起身法把小紅衣小姑娘護在身后,周身氣勢爆發,震懾住兩名金丹修者。
飛葉盤旋起舞,神祇遺世獨立。
又見這一幕。
路拾打從心底覺得少主長得是真好看,世間少有,起碼在路拾的一生當中,從來沒有看過第二個像沉雁辭這般好看的人,否則,他也不會輕易的栽到這張臉上。
冰雪神祇的風采,即便他看過一次,依然控制不住癡迷其中。
兩個金丹修者不敵沉雁辭的威懾,狼狽敗退,走之前還要色厲內荏地質問:“你們是誰?膽敢阻攔我們行事,你可知道我們兄弟是什么人?”
這種事,路拾后來見多了,也學到一些促狹的話。這時候就該反問他們,‘你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們怎么會知道’?
然而,沉雁辭向來不屑于這些,他只是給出一個淡淡的斜睨,兩個金丹修者掉頭就跑,干脆極了。
他們走遠之后,沉雁辭才收回氣勢,林中的肅殺之氣漸漸消散,飛刃般的樹葉緩緩落地。
沉雁辭就這樣,穿過漫天落葉走了過來。
路拾緊張得耳邊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前三關時他還沒有這種感覺,因為那時他把游戲里的沉雁辭當成假象。
經歷了第三關結尾時的那一抱,他再也不能平靜的對待眼前的沉雁辭了。
兩人相對而立,一時無言,幸好紅衣小姑娘替他打破了這份尷尬,跟個百靈鳥似的嘰嘰喳喳,令路拾的沉默不顯得奇怪。
“多謝兩位少俠在危急關頭伸出援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待會兒等我哥哥來了,你們想要什么就只管說,我家別的沒有,法寶和晶石管夠!”小姑娘挺著胸膛扔下豪言壯語,一副散財童子的模樣,“對了,我叫柴儀真,你們可以叫我真真……”
當年路拾聽的一愣一愣的,現在他早已經知道柴儀真是萬寶閣的大小姐,對她來說,家里法寶和晶石多得數不清,自然不稀奇。
沉雁辭生性冷淡,對著活潑的小姑娘也沒幾句話說,只有路拾偶爾嗯、啊的應了幾聲。
就算這樣,也絲毫澆不滅小姑娘高昂的興致,“你們是哪里修者?是哪個門派的?這位少俠你好厲害呀,一下就把兩個金丹逼退,我看著你年紀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比我厲害那么多啊……”
一大堆嬌俏的問話換來了沉雁辭一個“嗯”字。
場面陷入寂靜。
柴儀真:“……”
不知怎么的,路拾有些想笑,這時笑顯然不太厚道,只好忍住。
過了一會兒,長長的一隊灰衣修者御劍飛過,看見同他們走在一起的紅衣小姑娘時,又驚又喜的大喊道:“大小姐,終于找到你了!”
灰衣修者們齊刷刷地落下,柴儀真歡呼一聲沖了過去。
“大哥!”
領頭的青年接住柴儀真,責備的話語中更多的是擔憂:“讓你不聽話,受傷了沒有?”
“大哥你終于來了,我差點被殺……”柴儀真撅著嘴,把遭人追殺又幸得沉雁辭兩人救助的事情,委委屈屈地講給自己大哥聽。
青年聽得一陣后怕,安撫好妹妹,他來到沉雁辭跟前拱手。
“多謝兩位道友救了舍妹!在下萬寶閣柴信,敢問尊姓大名?”
“無名散修,李焰。”沉雁辭坦然自若道。
路拾:“……”
“原來是李道友,幸會,大恩大德,感激不盡!這位是……”柴信將目光轉向路拾。
路拾猶豫了。
這里他應該怎么做?按照當年那樣說自己是沉雁辭的仆從?還是保持沉默?
選擇哪種做法,更能觸動“沉雁辭”?
就在他考慮時,沉雁辭已經替他介紹:“這位是我的師弟,路拾。”
路拾猛然一震,下意識望向沉雁辭,剛好迎上對方意味不明的目光。
原來他這個時候想說的是……
路拾不知道,當時他搶先說出仆從的時候,沉雁辭心里該是什么滋味。
這太荒謬了,路拾心想,怎么有種自己辜負了沉雁辭的一番好意的詭異心虛感!這怎么可能呢?他們兩人之中占主導的,明明是沉雁辭才對!
“原來是路道友,幸會!”柴信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這個介紹。
當然,路拾是“李焰”的師弟,還是“李焰”別的什么人,其實都不重要,柴信所看重的是妹妹的描述當中,“李焰”一招就逼退兩個金丹的強橫實力。
于是他滿臉笑容地道:“李道友,周圍的情況有多復雜,相信您二位早已心中有數。我有個提議,咱們結伴而行,也好有個照應。”
沉雁辭不置可否, “周圍的情況,我想我們還應付得來。”
柴信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也不生氣,打個哈哈道:“聽舍妹的話,我就知道李道友的修為遠超我等,自然是不用擔憂。但天機門的封鎖圈還在不斷縮小,越往后去,修者們之間的爭斗越頻繁,且不可避免,在這種情況下,再厲害的修者也會陷入獨木難支的困境。多一個人手多一分機會,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強。”
“哦?此話也有道理!”沉雁辭似乎被他說動了,答應與他結伴而行。
柴信大喜,“好!李道友,路道友,未免夜長夢多,咱們即刻就趕過去。”
問題是,多寶閣的所有人都習慣了御劍飛行來趕路,就算是實力最不濟的柴儀真,也有自己的本命飛劍,飛起來像模像樣。
就路拾沒有。
當年的他是還沒學會,也沒有自己的劍。現在的他倒是有本命飛劍,卻在經歷死亡時受損,只剩下半截兒,就如他在第三關中使用的那樣,偶爾應應急還行,要踩在腳下馱著他飛,實在是,力不從心。
當年他不敢靠近生氣的沉雁辭,在眾人討論遇見飛行時絕地站在旁邊,是柴儀真主動說帶著他一起飛。
這回他的身份成了沉雁辭的師弟,自然是該由師兄來帶。
沉雁辭站在浮空兩尺高的飛劍上,對路拾伸出手。
要是當年的路拾,可能還不會多想,但現在的路拾經歷了網絡的洗禮,見到這個姿勢就會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看田無聊時,路拾看了很多網上的視頻,關于這個姿勢有很多說法:
[霸道劍仙的十大經典姿勢之一]
[想要彰顯男修氣概,那就這樣做]
[女修最不能抗拒的姿勢]
[道侶間甜掉牙的小動作]
每一種說法都讓路拾抬不起手,恨不得回到剛重生的時候,戳瞎自己的雙眼——叫你看這些沒用的廢料!
“怎么不上來?”沉雁辭問。
路拾咽了咽,一咬牙一跺腳,眼睛一閉,手一伸,豁出去了。真要到時算起賬來,你沉雁辭還是比我要丟臉得多!
身體被不可抗拒的力道輕柔地拉起,落在飛劍上時沒踩穩,晃了一晃,沉雁辭反手捉住他的小臂,幫他穩住之后,順勢將他的手牽到自己身前,放在自己的腰帶上,輕描淡寫地說:“不習慣就抓住我。”
“……”路拾的腦漿都要沸騰了,“嗯”一聲,聲如蚊吶。
萬寶閣的修者領頭,一柄柄飛劍劃開厚厚的云層,成一列縱隊向前疾馳,隊伍過去很久,分開的云海才慢慢融合。
路拾呆若木雞地扣住沉雁辭的腰帶,一顆心就像在這片云海里浮沉,飄飄然的觸不到實地。
一路上,沉雁辭與柴信交談,一點沒讓柴信察覺到兩人剛從秘境逃脫,其實什么都不知道,反倒還套了不少情報。
原來這附近的修者突然增多,是因為有秘境現世的傳言。
秘境二字從柴信嘴里說出來時,就連沉雁辭都挑高了眉頭,倆人著實是怕了那奇怪的秘境。
然而隨著對方接著說下去,路拾才明白修者們所說的那處秘境,并非他和沉雁辭逃出來的那個,而是一個真正的洞天福地。
傳聞中,這處秘境靈氣濃郁到近乎粘稠,里面上了年份的靈草靈藥遍地可見,還能獵到千年以上的靈獸,更有甚者,傳說其中富含晶石礦脈!
可以說,進去轉上一圈,就可養活一個門派。
于是,周圍修者們聞風而動,蜂擁而至,都想要到秘境轉一圈,分一杯羹。
修者們聚集在一起,本來就容易發生爭執,又更何況大家都是為了奪寶而來,隨便殺掉一個人就等于減少一個潛在的對手,短短兩個月,附近已經死傷了不下萬名修者。
“……雖然死得人多,但活著出來的人,幾乎個個都得到了惹人眼紅的財富,所以,人們不僅沒有冷靜下來,反而變本加厲,呼朋引伴引來了更多的人……”
此地毗鄰天機門,因一處秘境淪為了血肉磨盤,天機門門主看不下去,親自發出呼吁,希望大家能夠理智一些,不要為身外之物丟了性命。
天機門是修真界正道里實力最為神秘的門派,該門派的功法以讀懂星辰運行為基礎,輔以代代相傳的占星陣,據說境界到了,可以從星辰中得出天道的啟示。
天機門出來的弟子,尤善卜算,每每能逢兇化吉,險中得勝。但天機門門規要求,不得干涉天道演變,所以,天機門弟子外出行走時,不愿與外人結伴,亦不會主動參與到其他門派的事務中。不過,若有人命運多舛,愿意付出生命的代價求得一線轉機,天機門會視情況而給予點撥。
也因此,天機門在修真界所有勢力面前都說得上話,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會求到他們頭上。若不是天機門選弟子的條件苛刻,每一代親傳弟子都不多,早統治了修真界的半壁江山,而非成為避世隱居的神秘門派。
既然天機門門主都發話了,有頭有臉的門派都不好再往這里投入人手。
但散修則不受控制。
天機門縱然厲害,但我干一票就跑,你又能奈我何?
附近局勢越發混亂起來,天機門終于忍不住了,派出門下弟子,將方圓千里范圍內全部封鎖起來,不許進,不許出。
“……唉,修者們不尊重天機門在先,天機門封鎖在后,這么一來,雖行為有些霸道,旁人也無可指摘……”柴信感慨道。
沉雁辭卻有不同的看法。
“天機門明明有著更妥善的解決方式,卻要選擇如此強硬的做法,天機門人向來克己持重,很難說是因為門主而被觸怒。再者說,這附近封鎖起來的用意,或許并非天機門面上所說的為解決紛爭,若為解決紛爭,應當許出不許進,為何連出去也不允許?”
柴信猜測道:“也許是因為怕被人誤解他們想要獨吞秘境?”
沉雁辭微微搖頭,目光中流露不贊同,柴信不由得信了幾分,轉頭問沉雁辭身后的路拾:“路道友,你覺得呢?”
“什……”
路拾一頭霧水地應了聲,他的心思沒有放在兩人的聊天內容上,而是在考慮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沉雁辭為什么沒有生氣?
當年沉雁辭明明氣得話都不愿意說,整天沉著個臉,陰森得不行,怎么這回還有心思閑聊起來了?
難道,真的是因為,路拾搶著說自己是仆從而生氣嗎?
這么一想也太嚇人了……
“路道友,你這副擇人而噬的表情,在想什么?是對天機門有所不滿嗎?”柴信試探著問道。
“我是對某個人……不,我是對自己不滿!”路拾欲哭無淚道。
沉雁辭側目,由于兩人距離太近,他那挺直的鼻梁險些擦到路拾的額頭。路拾眼前就是沉雁辭放大版的臉,纖長濃密的睫毛下,一顆黑曜石般的眼珠映著自己的臉,路拾整個人像被點著了,從里到外滾燙得一塌糊涂。
他趕緊騰出一只手把沉雁辭的臉扳回去,“你回頭干什么?看前面啊,小心撞到人了!”
沉雁辭一聲輕笑。
笑笑笑!哪里好笑了!路拾揉了揉發燙的耳尖,只敢在心里偷偷怒斥。
路拾在這邊陷入對自己的懷疑,那邊白芷三個已經對自己徹底絕望了。
秋元鵬進入游戲沒半個時辰,因為一口一個少主,惹得沉雁辭不勝其煩,把他送到了城鎮里,典當了隨身物品給他置辦了住處,留下些錢讓他在此好好生活。
秋元鵬,通關失敗。
白芷因為搞不清楚方向,剛好被柴儀真迎面撞上,被隨后趕來的兩位金丹修者把兩人一起給殺了。
白芷,通關失敗。
碩果僅存的黎巧,幸運的沒被追殺波及,還搭上了柴儀真的順風飛劍,與其他眾多游戲參賽者一樣飛往秘境所在地。
白芷被強制退出以后,氣得哇哇亂叫,一睜眼就看見了蹲在窗口邊兒長蘑菇的秋元鵬。
“啊,這…你也通關失敗了……”白芷瞬間沒那么生氣了。
秋元鵬剛想訴苦,卻被白芷伸出一根手指打斷:“別講了,想也沒用,我們快看看路拾和黎巧的情況。”
白芷三兩下摘掉身上的游戲連接器,打開房間內的顯影陣,搜索路拾和黎巧的直播間。
“太慘了,太慘了,《少女努力追夢,直播間竟無一人觀看》、《邊陲修者發誓拿冠軍,可惜無人問津》,”白芷眨眼間給兩人編出凄慘標題,順便叫了零食來,搓著手坐下,“讓我來給你們增加一點人氣……”
一分為二的屏幕上,兩個直播間內容同步上演,萬寶閣的修者和沉雁辭到達了柴信口中的目的地。
洞天福地秘境的入口。
一處大峽谷外站滿了人,共同仰望著兩側像刀切般平滑的山壁,山壁高聳入云,一般人仰得脖子都疼了還看不到頂。
峽谷內有大片平地,卻站不下數量眾多的修者,更多的人是御劍飛在半空中,他們或站或坐在飛劍上,圍著峽谷平地成半圓形。后排比前排高一點,再后面的更高一點,自發形成一排排類似巨型劇場的坐席,這坐席頗有些懸空瀑布的萬鈞之勢。
沉雁辭和萬寶閣的人來的正是時候。或者說,截殺柴儀真的人就想讓萬寶閣的人錯過這個時候,沒想到被沉雁辭兩人給破壞了。
密密麻麻的修者當中,忽然有一位身穿星宿圖案法衣的修者拔地而起,懸在最前方的半空中,方臉闊耳,面容整肅,審視著全部的修者。
雄渾的聲音靠著山壁的反射擴散開來,“時候到了,秘境入口即將開啟,我代表天機門,有幾句告誡說在前面。秘境之中危機重重,各位皆為自愿進入,生死自負,與我天機門無關。然則上天有好生之德,希望眾位能夠珍重性命,相互幫助,萬不要作出殘害同類的事情來,切記,遇到危險,走為上策。”
一番話說的親真意切,可被秘境迷花了眼的修者們哪里聽得進去,不停地催促。
那修者只好嘆息一聲,腳下驀的出現一柄劍,載著他飛向后方,穿過峽谷,突兀地消失不見。
修者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見他消失,群情沸騰,一個個駕起飛劍火急火燎的往里沖,飛劍拉出炫目的軌跡。
峽谷就像是湖面,修者們宛如雨點。漫天雨滴灑落湖面,只泛起些許漣漪,湖面還是那個湖面,沒有任何改變。
萬寶閣的人也等不下去了,柴信抱拳拱手,“兩位道友,咱們也走吧。”
路拾人在沉雁辭的飛劍上,去留都由沉雁辭決定,沒什么好說的。
沉雁辭微微頷首,“走吧。”
飛劍沖向峽谷,路拾聽到沉雁辭傳音入耳。
“天機門行事向來神秘莫測,這回張揚到眾人皆知的地步,很可能用意不善,進去之后,你跟在我身邊,不要獨自行動。”
這話,沉雁辭當年也有說過。
因為這句話,小雜役覺得,少主大概消氣了。
現在回過頭想想,路拾覺得自己當初蠢笨如豚,沉雁辭都被他氣得話都不想說了,還得在危險來臨之前特意叮囑他。
然后,他還覺得少主心中一定恨他。
路拾單手捂住臉,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想到這里,路拾忽然想到洞天福地秘境當中曾發生的事。那是剛進去的時候,所有修者都是御劍飛進去的,可沒有人想到,進去之后就會遭遇靈氣亂流。
飛劍靠靈氣駕馭,這才是當年修真界的常識。修者御劍,首先要保證靈氣輸送穩定,無論用什么姿勢、飛到多高的高度,靈氣的穩定都是飛行的前提。
修真界空氣之中,靈氣分布均勻,流動柔和,適合飛行。而有一些地方,比如說,火山附近,靈氣灼熱,分布不均,被稱作御劍飛行禁區。
而洞天福地秘境里面,恰好就是個非常不適合御劍飛行的環境。
修者們飛進去以后,就遭遇了大規模的墜落,半數以上的修者都死在了那場墜落里。
此刻,那些著急沖進去的修者應該正在經歷死亡。
沉雁辭和路拾屬于運氣較好的那一批,僥幸掉在了一處水潭。
當然,沉雁辭靠的是運氣,路拾靠的是沉雁辭。
路拾是隨著柴儀真飛進去的,自然也同她一起墜落,是沉雁辭半路抓到了他,帶他一起墜落水潭。
這一次,路拾覺得自己該主動點,直接抓緊沉雁辭,反過來保護他一回。
飛劍穿進峽谷,放佛穿過一層薄薄的輕紗,眼前的景象從山壁變成了云團,往下一看,眾人竟身處飄渺的高空。
然而高空處處靈氣亂流,修者們腳下飛劍開始搖晃抖動,像是脫了韁的野馬,更像是沒了頭的蒼蠅,飛劍失控的在空中兜了幾圈,便失去力量栽了下去,連帶修者緊跟其后。
“啊啊啊……”
方才還沾沾自喜的修者們慘叫著墜下,砸穿云層,筆直的沖向地面,并且速度翻著倍的加快,巨大的風阻將修者們的臉扯得奇形怪狀。
路拾在還沒進入秘境時就做好了準備,當飛劍剛出現失控苗頭的時候,就一把摟緊了沉雁辭的腰,雙手死死扣住。
若游戲設定與前事相同,那他和沉雁辭會掉在同樣的地方,僥幸保住性命。
俯瞰視野當中的景物急速擴大,路拾眼睜睜看著自己二人像個炮彈砸進了一處靜謐的水潭。
嗵的一聲巨響,水花沖天,水潭上空飄落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
“呃……”路拾剛好墊在下面,背部砸中水面,肋骨好似全部斷了一樣疼。
上一次,是沉雁辭承受了這痛楚。那時候,路拾貝失重感嚇得像其他修者一樣只知道閉著眼睛嘶喊,根本不知道沉雁辭是如何在墜落的途中找到他,并護住他的。
就算是現在的路拾,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在下面,除此以外,想張張嘴都無能無力。
每當路拾更了解沉雁辭,便更覺得對方無可比擬。
路拾痛得脫力,沉雁辭得以轉過身來,抓住了下沉的路拾,但路拾整個人還在急速下降過程中,水面折射進來的光亮飛速消失在身后,下沉越久,周圍越黑暗,一個小小的水塘竟然深不見底!
無論沉雁辭如何發力都阻止不了兩人的下沉,仿佛底下有巨大的吸力,拉著兩人去往水潭底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轉瞬之間,沉雁辭發現自己能踩到硬質的地面,伸出手去摸索,面前是一片嶙峋的墻壁,手指點到了某一處,墻壁迸射出幾道光線。
光線破開眼前的黑暗,發光的幾條裂隙倏然擴大,驟然的亮光刺激地沉雁辭閉上眼睛,適應了亮度再慢慢睜開時,發現面前出現了一個洞口。
試探著伸出手,沉雁辭探了探洞口,洞口處有無形的力量把水拒之門外,洞里面干燥富有空氣。
扶著路拾穿過水幕,走進洞中,讓路拾坐下,替他查看傷勢。
“這里痛么?”沉雁辭每碰一處,就問一聲。
路拾弓著身體躲避,“不…不痛了……你別動我,一會兒就好了。”
沉雁辭忍耐地閉了閉眼,無力地道:“路拾,你別怕我。”
“……”路拾鼻子一酸,“我沒有怕你。”
更多的話,沉雁辭說不出口,只是道:“傷勢要緊,你讓我看看……”
話說到這份上,路拾只好任由沉雁辭解開了他的上衣,洞里的涼意侵襲著背后的皮肉,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應激浮現。
他在心中不停地唾棄自己,路拾啊路拾,白芷說的對,腦子是個好東西,你怎么就沒有呢……
上一次受傷的是沉雁辭,路拾也很擔心,但被少主拒絕看傷,更不敢動手動腳,只能默默的擔心。
他竟然天真的以為,一如沉雁辭可以拒絕他,他也能拒絕得了沉雁辭!
算了算了,更親密的事兩人都做過了,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看來傷得不重。”沉雁辭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顯得有些悶悶的。
路拾如獲大赦,趕緊把衣服穿好,果不其然,游戲設置的痛楚就那么一會兒,現在就已經完全不痛了。
兩人決定繼續往前走,甬道蜿蜒曲折,通道寬敞,足夠三人并肩前行,順著通道往里面走,洞壁上嵌著數不清的極品晶石,它們以一種玄妙的布局排列著,既用來照明,又用以維持洞中的某種陣法。
他們誰也沒有停下來關注這些極品晶石。
屏幕外,白芷控制不住發出鳥叫聲,打翻了一盤小零食、兩杯飲料,跟火燒了尾巴似的滿房間蹦跶。
秋元鵬雙手捂住耳朵,生無可戀地望著屏幕。
“……嚯嚯嚯嚯哈哈哈,我要瘋了——”白芷叉腰仰頭問天:“為什么?為什么沒有人看?這么刺激的場面怎么可以沒有人看見?”
秋元鵬痛苦地揉耳朵,“我也要瘋了……”
白芷拼命扒拉顯影陣,“能錄屏嗎?能嗎?能嗎?”扒拉了半天,她萎了,“不能錄屏,我的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對了,論壇!”白芷重新奮起,登上討論區,尋找可以供她吸引同伴的陣地。
陣地沒找到,先看到了掛在最顯眼處的淘汰人數即時統計數據。
看到近乎三分之一的參賽者被淘汰,白芷“嘖”了一聲,她和秋元鵬也是其中之一。
接著往下看,是幾位大熱參賽者的簡要介紹,白芷一一翻看,看完后忽然沒了刷論壇的興致。
無他,這些參賽者太強了,各有優勢。
有人外表極佳,有人游戲經驗豐富,有人修為高深,居然還有人運道絕好……
這些參賽者才是萬眾期待的人選,討論區的人們斷言,最后贏得比賽的一定是這些人中的某一個。
比起這些人,路拾真的沒有可稱道的地方。
白芷不愿去看那些人怎么通關,就只守在自家兩個人直播間里,為他們加油鼓勁,嗯,雖然他們聽不見。
黎巧好運的從墜落中活了下來,撲騰著爬到岸邊,大口地喘氣,姑且是活下來了。
不妙的是,她與少主失散了。
天上還不斷的有修者掉下來,落點差的被摔成了肉泥,叫人不忍卒睹。
黎巧小心避開其他修者,尋找著少主的身影,剛才太亂,她并未看見沉雁辭掉到哪里了。
走了沒多遠,她開始察覺不對勁——摔成肉泥的修者不見了。
要是被摔個半死,不見了頂多是自己離開了。可這都摔成肉泥了,總不能是爬起來跑了吧?
黎巧別的不敢說,對記憶力有著絕對的自信,她絕對、絕對沒有記錯位置!
可那塊地方,此刻綠草如茵,連一滴血都沒有。
黎巧起了好奇心,瞇著眼睛仔細看,看著看著,不經意走近了幾步,這下子,如同踩中了陷阱,周圍的青草齊齊搖擺,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伸長了葉子去纏黎巧。
她被嚇了一跳,趕緊退兩步,不料身后是一棵樹,樹冠搖了搖,掉下來一些粉末。
“咳咳咳……”
猝不及防吸了一口粉末,黎巧開始咳嗽,咳著咳著,人就死了。
黎巧,通關失敗。
“……什么情況?”白芷的怪力晃得秋元鵬頭昏腦脹。
“我哪知道,放手……”
黎巧醒來就看見兩人你打我我掐你的鬧劇,習慣性吐出一口濁氣,“有吃的嗎?”
秋元鵬:“……”
白芷:“……有。”
三人湊在一起,總結黎巧失敗的原因,討論了半天,認定是那樹上灑下來的粉末有問題。
“看起來,秘境之中的所有草木都很危險,除了樹冠上的粉末,那些小草也不正常。”黎巧道。
白芷又翻起了網上討論區,這時已經有不少修者中了和黎巧一樣的招術,大家都在說第四關的難度高。
有人就表示,這才哪兒到哪兒,第四關的兇險還在后頭!看著大家倒抽一口涼氣,替參賽者們默哀。
“路長老這是在什么位置?”黎巧望著屏幕問道。
路拾和沉雁辭不斷順著甬道往深處走,此時,已經走到一個巨大的蜂巢樣的空腔。
空腔四面八方全是洞口,兩人就是從其中一個走出來的。
不僅是他們,還有別的修者從其它洞口走了出來,很快,一小批修者在這空腔之中匯聚到了一起。
修者們沉默著相互打量,目光中滿是戒備和警惕,其中有幾名修者最為引人注目。
沉雁辭就是幾人之一。因他的氣質樣貌出眾,在人群之中最先被人注意到,又因為他的年紀,那些目光中的警惕慢慢變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黏膩惡意。
路拾非、常、不高興,怎么重來一回,這些人還是那么惡心?
上一次沉雁辭還傷著,這些人比現在更加肆無忌憚,路拾忍無可忍,強撐著膽子,用自己擋住了沉雁辭。
這回,路拾比上次更強,一步跨到沉雁辭前面,想用眼神嚇退他們。
可惜,他有點錯估了自己的長相,那些人看到他的臉,非但沒有退卻,反而轉成另一種興趣盎然的眼神。
路拾認為,那一定是蓬勃的戰意。
第25章 你是一個好人
空腔內部很高, 頂上數不清的鐘乳石像是無數長矛指著地下的修者,間或滴下一滴水來,涼意徹骨。
空腔的結構有些像蜂巢那不規則的形狀, 除了上下, 周圍的邊上都是孔洞。孔洞遠看上去很小, 但其實可以容納兩三個人并排行走。
石壁表面光滑像是被水流常年累月沖刷出來的,明明沒有通向外部的縫隙, 可洞內并不黑暗, 修者們可以看清彼此。
也因為如此,大家也看清了彼此身上所攜帶的其他東西,比如說, 極品晶石。
那些嵌在墻上的極品晶石并非只有路拾和沉雁辭兩人遇到,還有其他人也看見了, 并且他們還鑿了下來隨身攜帶。
這正是修者們敵意交鋒的源頭,畢竟誰會嫌棄極品晶石多呢?
那些運氣不好, 碰到的晶石數量少或者甚至沒有碰到的人,貪婪地望著那些滿載而歸的修者, 那眼神恨不得化成一只只手,從別人口袋里把晶石給抓回來。
而被盯上的修者們也不甘示弱,紛紛掏出飛劍來彰顯武力。
這時候,空有樣貌、實力不顯山不漏水的路拾兩人倒是被忽略了。
空腔內的斗爭一觸即發,這時有人站了出來,正是那位方面闊耳的天機門修者。
“各位道友, 請聽我一言, ”天機門修者站在中央對所有修者道, “此地情況不明, 切勿把力量用在自相殘殺上。”
他的話顯然無法感動眼里只有極品晶石的修者們, 但是,他背后是天機門,大家都愿意給幾分薄面,示威的動作收斂了許多。
風波暫時平息,可只要還存在利益分配,斗爭就不可能消失,空腔里的所有修者們,只要有人還惦記著極品晶石,那么這一場殺戮就無法避免。
天機門的修者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于是他極力提議,大家一起回到地面上去。
“這秘境處處透著詭異,大家也都親眼所見,外面還有很多修者們摔成重傷,等待救治,我們須得盡快趕到地面之上,能救一人是一人。”
這句話就不如方才那般頂用了,任由天機門修者在中間如何的苦口婆心,沒人應答,也沒人動作。
路拾搭眼掃過周圍修者們各色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無非是‘老子來這里是來發財的,那些人跟老子有什么關系?’、‘救什么人,找晶石才是正事兒,誰冒著生命危險來到秘境一趟是來玩的,還不都是為了法寶和晶石’、‘一條甬道里有這么多極品晶石,這里還有很多沒人走過的甬道,無數極品晶石正等著人去找’。
這事兒是無解的,除非外面有更貴重的物品在等著,否則想讓這里所有的修者都主動離開,根本不可能。
天機門修者沒有辦法,僵立在中央,一言不發。
這時,沉雁辭忽然開口道:“道友說的極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師兄弟二人愿意隨道友去,不知道友可有出口的線索?”
隨即,一個略顯油滑的嗓音道:“說得好,救人的事兒怎么能少了我?”話里說的是救人,可語氣懶洋洋的,聽上去是一點兒救人的誠意都沒有。
路拾順著嗓音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這人是個混不吝,上一次他們就是在這里認識的,后來還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天機門的修者表現出相當克制的驚喜:“兩位道友仁義無雙,令人欽佩。”他轉頭揚聲道:“在下倒是有一些線索,不知道可還有哪位道友愿意一同前往嗎?”
無人應答,他苦笑搖頭,“看來,只有咱們四人同往……”
“等等!”
開口阻止之人隱藏在修者中,辨不清位置,“走人可以,晶石得留下。”
“什么?”天機門修者詫異地問。
“晶石是大家一起發現的,再沒有分配合適之前,誰也不能私自拿走。”這句厚顏無恥的話,引來了修者們此起彼伏的聲援
“對,把晶石留下才能走!”
“不錯,不能把晶石帶出去。”
“秘境之中的東西,見者有份,憑什么要我們留下晶石?”嗓音油滑的修者道。
“不憑什么,你們就是不能拿出去,萬一你們用這晶石引來了更多人,我們不就吃虧了嗎?”
眼看這些修者是不想講理了,反正就得把晶石給留下,不然就動手。起哄到最后,鬧到了要搜身的地步。
路拾前世也遭遇過這一遭,只是那時他不懂這是多么大的侮辱。現在他知道了,再見這一幕,不由得怒火中燒。
“誰敢?”路拾氣憤的想要上前理論。
沉雁辭一步踏出,無形氣勢轟然蕩開,修者們頓時失聲,空腔內一片寂靜。
“我們并未動那些晶石,信不信由你們,想要搜身,須得先打敗我才行。”此話一出,沉雁辭的氣勢不斷攀升,從煉氣期到筑基期,一路飆升到金丹巔峰。
空腔中的修者們臉色都變了。
修真界的俗話說的好,元嬰不得見,金丹遍地走。
現如今的修真界元嬰期以上的修者們,大多已當上門派長老或者掌門,長期閉關修煉或坐鎮門派中,被派外出行走的大多是金丹期修者。
同是金丹期,也要分實力高低。
巔峰期的金丹修者輕易能壓制金丹初期、中期乃至金丹后期修者,而如沉雁辭這種,真要發揮全部實力,連元嬰期都有一戰之力,碾壓這些普通金丹修者不在話下。
找茬兒的修者們不敢再起哄,天機門修者卻突然轉變了想法,他嘆息道:“這些人已經為晶石所迷惑,我無法放下他們不管,我只能告知三位離開這里的方法,愿三位能夠順利到達地面。”
據他所說,離開空腔的方法很簡單。
出口就在空腔的穹頂上的無數鐘乳石之間,只是因為視覺死角才讓人無法發覺。天機門常年研究陣法、方位,對光線和障眼法都很精通,他正是通過空間里的光線折射發現了這一點。
沉雁辭和路拾根據他的說法,找到了隱藏在鐘乳石當中的出口。那也是一個甬道,只是漆黑無比,周圍濕漉漉的,不停的有水滴滴下來,像在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甬道狹窄,兩人只能攙扶著行走,向斜上方走了一段時間后,豁然開朗,地面坡度平緩,可以直立行走。
路拾趁此機會,問出了埋在心里的疑問:“少主真的要去救那些摔傷的修者?”
上一次他們去到地面以后,沉雁辭并未對任何一個修者施救。
沉雁辭在前頭打著亮光,回答道:“不會,我只是想趕快從那里離開。”
“為什么?”路拾好奇,“少主是覺得一會兒會打起來?”
“你沒注意到那天機門修者的眼神?”
“眼神?”路拾大感意外。
路拾的習慣,從來不主動去捕捉別人的眼神,甚至可以說,不到萬不得已,幾乎不會去正視別人的臉。
“他看我們的眼神,就像在看草木一般。”
“啊……”路拾努力去回想,依然沒辦法在腦海當中復原。
沉雁辭他沒懂,說的更直白了一些,“他根本不在意修者們的生死,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表現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必然另有所圖。”
路拾想了想,更加不懂了,“既然他不懷好意,少主為什么還要順著他的話走?”
沉雁辭一聲輕笑,“因為他圖謀的對象不是某一個修者,而是一群人, 所以,我們只要做出跟大多數相反的選擇就好。”
“……原來是這樣啊。”路拾老臉一紅。
沒機會給他沉浸在羞愧中,沉雁辭停下腳步,對著路拾身后的黑暗沉聲道:“出來。”
路拾趕緊回頭看去。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影,笑容滿面地道:“喲,這么巧啊……”
沉雁辭冷眼看他,“為跟在我們身后偷聽?”
“嗨呀嗨呀,別說這么難聽嘛,咱們只是同路,巧合,都是巧合……”
沉雁辭側身讓開路,道:“既是巧合,你先請。”
來人臉上笑容一僵,“你這人,恁地不可愛。”
見沉雁辭不自覺皺起了眉,路拾眼中漾起笑意。
少主還是一樣,對這人沒轍。
“兩位英俊瀟灑的道友,在下楓林劍修阮楓林,不知二位怎么稱呼?”阮楓林拂了一下鬢角,挑眉毛,歪嘴笑。
沉雁辭不想說話,路拾便道:“我叫路拾,這位是我……師兄李焰。”
“哦,原來是李道友和陸道友,久仰久仰……”阮楓林意思意思拱了拱手,“我觀二位風采出眾,與我頗有幾分相似,不如咱們結伴同行如何?”
路拾看了看沉雁辭的臉色,見他也沒有明顯反對,這才道:“那就一起走吧。”
阮楓林笑嘻嘻道:“李道友請,路道友請。”
還沒走幾步,阮楓林又有話說:“嘿嘿,我剛剛聽到李道友說,天機門的修者另有圖謀,這事兒不妨展開來說說呀……”
沉雁辭冷著臉,一語不發。
路拾無奈只好幫他說道:“師兄說天機門的修者只是假裝關心我們的生死,其實心里并不在意。”
“嗨呀,李道友的想法與我的不謀而合!”阮楓林拍著手掌道,滿臉相見恨晚的模樣,“我早看那道貌岸然的天機門修者不順眼了,還說出去救人,糊弄傻子呢?”
傻子路拾:“……”
“咳,阮道友猜得到天機門的圖謀?”路拾清了清嗓子,問道。
阮楓林哈哈一笑,不知從哪摸出一把折扇來,啪的一聲打開,慢條斯理地扇風,“這個么,我猜不出來。”
路拾:“……”
早該知道這人沒有個正形。
有了阮楓林插科打諢,甬道顯得不那么幽長,很快三人通過一條山體裂隙回到地上。
這約莫是秘境之中唯一一座山,山勢猙獰,寸草不生,像一把巨錘砸在地上,再也不曾拔起。
三人站在半山腰,眺望著沒有邊際的參天密林,不時有慘叫聲從密林深處傳來。
“呀呀呀,這可不妙……”阮楓林咂舌。
路拾嘆氣,少主和阮楓林的打算都是從秘境中出去,可問題是,他們進來時的入口在高空之中,一來看不見摸不著,難以尋覓,二來秘境里無法御劍飛行,就算他們找到入口也夠不著,是以無法原路返回。
那就得另找出口,但眼前秘境一望無垠,短時間想探索一遍,異想天開。
沉雁辭卻很平靜地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沉雁辭轉身,對阮楓林道:“既已經從地下走出來,結伴同行到此為止。”
阮楓林如遭重擊,“這可叫我如何是好哇……”
路拾也挺意外,上一次阮楓林纏著要背沉雁辭,都沒有被趕,這回是怎么了?
“少……師兄,”路拾還記得換個稱呼,“人多力量大,阮道友人也挺好的,咱們非得分開走嗎?”
沉雁辭眸色暗了下來,“……他人挺好的?”
阮楓林:“……”有殺氣!
路拾不疑有他,點頭肯定道:“是啊,我覺得他不是壞人。”
把你日后的好朋友趕走了可怎么辦。
“……不是壞人?”沉雁辭的聲音泛起冷意。
阮楓林趕緊自污:“不不不,我這個人挺壞的,路道友你別看我長得好看,其實一肚子壞水……”
路拾好笑,“哪有壞人說自己壞的?阮道友,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
當心少主真的狠心把你趕走!
阮楓林堅持:“我真的是個壞人,路道友你不擅識人,我做過的壞人……不,壞事可多了,當然,在李道友面前,我絕不使壞……”
路拾真誠地說:“阮道友,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阮楓林都快哭了,“路道友,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是個好人……”
“夠了!”
沉雁辭罕見地沒控制住怒氣,扔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路拾非要你跟著,那就跟著!”
第26章 要是我的錯,我改還不行嗎?
白芷盯著屏幕, 喃喃道:“我懷疑他的腦子里裝的是石頭……”
“研究表明,即便修者突破元嬰,也不能往腦袋里裝石頭, ”黎巧話鋒一轉, “但我贊成你的說法, 要腦子里裝的不是石頭,干不出這種事。”
秋元鵬則魂不守舍的反復說:“圣主不是這樣的……這不是真的圣主……圣主怎么對凡人動心……這不是真的圣主……”
“聽聽!聽聽!”白芷出離憤慨, “連元鵬這個笨蛋都明白圣主動心了, 路拾竟然還沒看出來圣主為什么生氣?!”
屏幕中,路拾正愁眉苦臉地跟在沉雁辭后面,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他。
上一次沉雁辭和阮楓林挺聊得來的啊, 還背著他說悄悄話……
想起這個,路拾就不高興。
那時候, 路拾扶著因庇護他而傷到背部的沉雁辭,在黑暗的甬道中艱難前行, 阮楓林像現在一樣從后面追了上來,非覺得沉雁辭與自己英雄所見略同, 要一起走才行。
沉雁辭稍微遲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三人出來后,沉雁辭也并沒有說要趕走阮楓林的話,還同阮楓林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起如何探索這片秘境的方法。
漸漸的,攙扶沉雁辭的人,從路拾變成了阮楓林。
兩人走在前面, 路拾獨自綴在后面。望著兩個人并肩前行的背影, 路拾心中沒有欣慰, 只有凄苦。
他想, 恐怕他對少主的最后一點用處, 都要消失了。
從羲和山覆滅那天開始,他一直與少主在一起,路拾覺得,自己哪怕萬事都不行,給少主做個伴兒還是合格的。至少每當少主追憶羲和山時,路拾能附和兩句。
可眼看,少主找到了新同伴。
比他聰慧。少主和阮楓林所說的那些話,路拾大部分都聽不懂。
比他厲害。阮楓林好歹是個金丹修者,路拾都還沒摸到金丹的影子。
比他有趣。阮楓林三句話里可以讓人笑兩回,路拾卻是個鋸嘴的葫蘆,有時兩三天都不能主動跟少主搭上一句話。
這樣想下來,他對于少主來說,真的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呢。
路拾越想越是惶恐不安,每走一步都要擔心,下一刻沉雁辭會回過頭來,冷酷無情地對他說,別跟著我了。
于是,他的腳步越來越慢。幸而前面的兩人走得也不快,勉強跟得上。哪像現在,完好無損的沉雁辭可真沒辜負兩條大長腿,健步如飛,叫人小跑著才能追上!
“嘿,道友,聽我一句勸,盡量少惹你家師兄吧。”阮楓林提高了音量勸道,又小聲補充:“就算要惹,也別拿我當借口!”
路拾替自己喊冤:“我哪里敢惹他!”
阮楓林露出死魚眼,“道友,你這就不地道了。”
路拾根本不明白他想要表達什么,“別胡說八道了,趕緊幫我想想,該怎么讓他別生氣了,要是我的錯,我改還不行嗎?”
“你這態度就大有問題,還怎么改……”阮楓林不太滿意。
兩人在后面吵吵鬧鬧,前方沉雁辭的慍怒幾乎要凝成實質。然而就是有人在生氣的同時,操好探路的心。
忽然,沉雁辭停下腳步,背對著兩人抬起手,示意兩人都不要動。
前方的一棵大樹那密實的樹冠里,有東西正在輕輕抖動。
三人屏息凝神等了一會兒,樹冠里的東西非但沒有出來偷襲,反而安靜下來了。
沉雁辭對著逐漸恢復平靜的樹冠抬手一揮,無形劍氣貫穿密實的枝條,樹葉飛濺。
喀拉一聲輕響。
人的骸骨從樹冠里倒吊下來。身上穿著眼熟的灰色法衣,是曾與沉雁辭路拾兩人同行過的萬寶閣的人所穿的。法衣領口處露出慘白的頸骨和頭骨,顱面上空蕩蕩的孔洞對著三人。
骨頭外表光潔,連一根肉絲都不見。
“是柴信他們的人。”路拾比起上次,膽子大多了。
阮楓林用力扇風,驚嘆不已,“喔唷,這種死法還真是相當少見。”
沉雁辭觀察著那副骸骨,“應該是被某種東西腐蝕而死。究竟是什么只腐蝕皮肉而不會傷到織物?”
“欸這你就問對人啦,”阮楓林得意洋洋,啪的一下合上折扇,“聽聞有一種藤蔓,伴樹而生,平常偽裝成普通草木的樣子,暗地里會產出奇特的香味,誘惑靈獸和人主動靠近,然后——欻的一下,就被藤蔓纏住,先是吸干血液,再啃食皮肉,直到被吃干抹凈,成為一堆骨頭。”
阮楓林講的時候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演示被藤蔓殺死的場景,演完后還哈哈笑幾聲,覺得自己表演得很有趣,“有意思吧哈哈哈……等一下,這里有嗜血藤?”
路拾同情地看著他:“……”
“此地兇險,我們繞道走。”沉雁辭決定道。
三人遠遠繞開這片地方,因此闖進兩撥修者廝殺的范圍,險些被波及。三人換了方向,卻又轉撞上了另外一場廝殺。
整個密林,放佛處處都在殺戮。
沉雁辭面上的慍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情況不太對,修者們之間的斗爭過于頻繁。”
阮楓林不以為然,“這里可是秘境,修者之間為了天材地寶爭斗很正常啊。”
“不,剛才有一株罕見的生死草就在使用金剛杵的修者腳下,他僅僅看了一眼,就又與對手廝殺起來,明顯不是尋寶的正常反應。”
阮楓林滿臉欲言又止,“剛才我們就從旁邊路過一下,你就連誰腳下有什么天材地寶都注意到了?”
“有什么不對?”沉雁辭不解地反問。
“沒,一切都很對。”阮楓林無話可說,轉頭悄悄問路拾:“你家師兄是長了幾個心竅?”
路拾與有榮焉,“師兄過目不忘。”
然而,沉雁辭的推測無法驗證,路拾當然知道他是對的,卻無法言明,三人也只好順其自然,繼續尋找秘境出口。
沒過多久,他們就遇到了舊相識,萬寶閣的柴儀真。
此時的她比被兩名金丹追殺時還要狼狽,一身紅衣處處被劍氣撕裂,發簪不知所蹤,凌亂的青絲自然的垂下,神態與初見時大相徑庭。
“……柴姑娘,你這是?”路拾心下嘆息,明知故問道。
柴儀真看見熟悉的兩人,眼圈通紅,卻沒有哭,聲音有些沙啞道:“我們遭到圍攻,大哥受傷了,兩位可有傷藥?我愿意用別的東西換。”
沉雁辭看著她,開口說:“不必了。”
柴儀真臉色猛然一白。
“帶我去看看你大哥的傷勢。”
柴儀真這才恍然,忙前頭帶路,“……在這邊。”
三人隨柴儀真來到一處樹木環繞的水潭邊,受傷的柴信正人事不省地靠在一棵樹下,右肩處本該是手臂的地方空空如也,灰色的法衣右半邊被血水濕透。
“大哥為了救我,右臂被人砍掉,我家其他人死的死傷的傷,也都失散了,現在大哥身邊只有我了……”柴儀真鼻音濃重,“可我身邊沒有傷藥,幫不上他……”
沉雁辭上前查看了柴信的情況,正準備為他輸送靈氣時,一顆培元丹遞了過來,是阮楓林。
“拿去吧,幸好我習慣多帶點丹藥。”
沉雁辭微一點頭,將藥給柴信服下,助他運氣化開,藥力流轉,柴信悠悠轉醒。
“……多謝。”柴信氣若游絲地道謝。
“先恢復體力再說。”沉雁辭起身讓開,柴儀真急切的湊上去,雙手捧住大哥的左手。
“大哥,你怎么樣?”
柴信看見柴儀真的模樣,愣了許久,眼中浮現心疼,“……真真怎么不哭了?”
柴儀真忍住哽咽,硬聲道:“我不哭!哭一點用都沒有,我以后都不哭了。大哥身邊現在只有我,我要照顧好大哥,怎么還能哭呢。”
“……真真長大了。”柴信眼底濕潤,“大哥想喝點水,真真你去幫我盛一點過來。”
柴儀真忙不迭點頭,“好好,我這就去。”她滿身摸索,終于找到了個鈴鐺可以倒過來當茶杯用,跑到水潭邊洗洗干凈。
柴信目送她走遠一些,轉過頭對沉雁辭幾人道:“三位道友,柴信有一事相求。”
三人都猜得到他想求什么。
“把妹妹交給陌生人,你能放心嗎?還是努力活著,才是上策。”阮楓林不忍地道。
柴信苦笑,“不瞞各位,若是在外面,我就算是再痛再苦也會咬牙活著護送妹妹回家。但這秘境非同一般,我萬寶閣經常會派人探查秘境,跟我出來的人,都是經驗豐富之輩,等閑秘境取寶如探囊取物,可都折在了這里,你們說,我怎么敢想,斷了一只手還能活著出去?”
“我妹妹天真爛漫,是我們萬寶閣最珍貴的寶物,只要三位將真真護送回去,萬寶閣定然能給三位一份滿意的酬勞。”柴信十分有底氣地承諾,“萬寶閣生意開遍修真界,只要三位說得出,沒有萬寶閣拿不出來的東西……”
沉雁辭微微搖頭,“事情不是這么簡單。你已經察覺到了,這次的秘境之行,有勢力在暗中動作,我們三個亦沒有把握找到出口。”
柴信急了,吃力地想要坐起來,端著水的柴儀真見狀,趕緊跑過來扶住大哥。
當著妹妹的面,柴信不能再說,只好暫時作罷。
三人走到另一邊,把空間讓給兄妹兩人。
“手足情深,令人動容,可惜我爹娘沒給我生個兄弟,不知道是啥滋味。”阮楓林感慨萬千,“誒,你們師兄弟什么想法?要是你們倆其中一個要重傷死了,會像他一樣,替另一個打算么?”
一時寂靜。
路拾想到了自己替沉雁辭擋的那一刀,那時他如斷翅的鳥從高空墜下,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想的是,這下沉雁辭不必煩惱該如何解除道侶心誓了,他與那失而復得的青梅竹馬也能光明正大的結緣。
日后沒了他在身邊煩,沉雁辭會生活得更好吧……
那時他把沉雁辭想得絕情無比,現在他明白是自己誤解了很多,沉雁辭明白他的付出,對待他也很夠義氣。
于是,路拾道:“要是我快死了,沒有什么好托付的,師兄比我厲害多了。我希望師兄能夠做成想做的事,過上想過的生活。”
沉雁辭深深望了他一眼,“若我快死了,想必會抓住身邊最近的人,無論威逼或是利誘,給他一個不能拒絕的條件,讓他代替我護佑……師弟。”
“啊?能做得到么?隨便找個人?”阮楓林很懷疑。
沉雁辭輕飄飄瞥他一眼,“離火玄清扇,扇起風來,涼快么?”
阮楓林下巴驚掉,“我我我我……道友嘴下留情……不就是庇佑你家師弟嘛,我行的,交給我……”
“不必,只是假設,我并未受傷。”
路拾陷入恍惚,記憶中并肩前行的兩個人,飄來的零星言語。
“……錯,離火玄清扇……”
“……好好,你說了算……”
“……說到做到。”
“……知道啦,恁的狡猾。”
會是他想的那樣么?
上一次,他以為的相談甚歡,其實是少主怕自己死在秘境,威脅阮楓林保護他?
萬寶閣的小姑娘能忍住不哭,路拾卻掉下眼淚來。
*
作者有話要說:
14號上夾子,今天提前更新,明天的更新推遲到11點后,感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第27章 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主仆
就在幾人商議接下來該怎么辦的時候, 秘境爆炸了。
征兆很明顯,先是腳下傳來震動,緊接著地下響起轟轟隆隆的巨大悶雷聲。
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 沒等他們做出更多的反應, 轟的一聲震天響, 整個秘境天塌地陷!
山崩樹裂,泥土飛濺, 潭里的水潑到半空中, 林中的人也被拋到半空,又狠狠摔下,隨著地面陷落。
“大哥!”柴儀真撲向柴信。
泥土如浪頭般打過來, 路拾只能瞇著眼睛尋找沉雁辭。腰間忽然橫過一條手臂,將他拉入懷抱中, 少主身上清冽的氣息壓過了周圍的土腥味。
路拾貪戀地回抱,任由沉雁辭攬著他躍起, 尋覓到安全地帶落下。
塵埃落定后,滿目瘡痍, 斷木殘根零落,焦土碎石滿地。
阮楓林手搭涼棚望向遠處,目之所及之處皆是慘相,不由得道:“太倒霉了吧……”
“爆炸是從地下開始的。”沉雁辭思索著道,“地下的修者,兇多吉少了。”
“啊……”阮楓林嘆息。
柴信兄妹灰頭土臉, 將腿□□, 同三人匯合, 柴儀真扶著兄長, 看了一眼與她姿勢相仿的路拾, “你受傷了?”
路拾這才恍然察覺,他還抱著沉雁辭不放,趕緊松開,大窘道:“沒有,一時沒站穩。”
“哦……”柴儀真無暇深究,回過頭去關心自家哥哥。
路拾偷偷瞄了一眼沉雁辭,見他毫無波瀾,悄悄松了口氣。
這一炸,好似改變了秘境的水土,原本濃郁的靈氣變得狂暴,沉雁辭幾人下意識吸收靈氣調息時,只感到渾身經脈刺痛,靈氣無法運轉。
修者若長時間得不到靈氣補充,輕則修為倒退,逐漸變成普通人,重則境界崩潰,危及性命。
逃出秘境變得迫在眉睫。
可眼下,他們不能輕易動用靈氣,找起出口,更加艱難。
經過思慮,沉雁辭作出了個決定,“要將秘境內幸存的修者聯合到一起,以人數優勢向四面八方探尋。”
“你忘了他們之前斗得你死我活?”阮楓林認為沒可能。
柴信也道:“換做別處,我們萬寶閣還有兩分薄面,現在……懸。”
沉雁辭并未因為兩人的勸說就放棄,堅持道:“事在人為,生死關頭,人的想法往往會發生改變。”
懦弱者可能會變得勇敢,智慧者也許會變得莽撞,死亡就是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路拾前世認為,少主是為了逃出去才不得不去找那些人合作,但聽過秋元鵬的描述之后,他覺得,沉雁辭何嘗不是試著去救那些人?
少主心中有著對天下修者的悲憫,哪怕他的一切都被無名勢力奪去,他仍然沒有丟失最寶貴的善念。
這一刻,路拾比前世任何一瞬間都靠近沉雁辭的靈魂,一種真正平視了對方的戰栗席卷而來。
“做吧,去找他們,我幫你。”路拾仿佛是在對著萬年前的沉雁辭說。
沉雁辭微怔,眼中激烈的情緒一閃而逝。
聯合所有幸存修者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找到他們就已經千難萬難。
剛剛經歷了廝殺和爆炸,修者們大都藏匿了起來,靜靜觀察著事態發展。
沉雁辭靠著超凡的個人魅力,打動了一小部分人,愿意走出來聽聽他想怎么合作。
“秘境變成現在這模樣,想必大家都不愿再逗留,正常來說,大家都要忙著找出口,”沉雁辭環視周圍,幸存的修者們心有戚戚地點頭,“越是緊要關頭,越要把根源弄清楚,我懷疑,這里根本不是秘境,而是用來捕殺修者的陷阱。”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你少嚇唬我們!”
“對,你憑什么說這里不是秘境?”
“用一個洞天福地來做陷阱,抓了我們又有什么好處?”
沉雁辭垂眸,“理由我雖不清楚,但幕后之人是誰,我卻清楚。”
“是誰?”
“你說啊,誰?”
沉雁辭一字一頓道:“天機門。”
修者們立刻嗤之以鼻,沒人相信天機門會捕殺修者。天機門雖然神秘,但可是正道門派,更何況,秘境本來就在人家天機門的地界內,殺修者獨占秘境還說得通,殺修者毀秘境,豈不是瘋了么。
發現沉雁辭在胡說八道,修者們很快失去了合作的興趣,各自退離。
“若我沒猜錯,一旦靈氣平息下來,爆炸還會發生,眾位請多加小心。下一次爆炸過后,有愿意合作者,此地向前五十里,恭候道友。”
修者們全都離開后,阮楓林馬上著急地問:“這樣能行嗎?”
沉雁辭臉色沉靜,“姑且一試。”
平白無故讓人相信,很可能被當成騙子來提防,要是精準預言了尚未發生的事,讓別人自由選擇信或不信,大多數人反倒會信了。
阮楓林柴信覺得成功的機會渺茫,路拾卻是信心十足。
他知道,沉雁辭所預言的爆炸真的發生了,那些修者也跑到約定的地點,主動談起了合作。
少主一舉收攏了人心,讓修者們組成隊伍,探索不同方向,尋找出口,順便尋找天機門的蹤跡。
路拾回憶著秘境內局勢最后的發展,沉雁辭忽的將他叫去一邊,有話要說。
路拾有些緊張,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猜不出對方要說什么,心頭卻涌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沉雁辭抬起右手,廣袖下滑,露出腕上一支干枯樹藤樣的手鐲。
“……小風。”路拾會心一笑。
差點忘了,他們兩人一靈獸在黑白秘境中相依為命兩年有余,出來時,小風剛好進階,陷入沉眠。起初,“小風”手鐲是路拾自己戴著,結果小風沉睡時無意識的吸收附近靈氣,令路拾修為停滯不前,沉雁辭便接過來自己隨身攜帶。
沉雁辭從手腕上取下小風,遞給路拾。
“秘境里靈氣狂暴,于修者如劇毒,于靈獸卻是大補,它很快就會醒。”
路拾如前世一樣,接過來自己戴上,順口問了一句,“既然快醒了,誰戴著都一樣,為什么這時候給我?”
沉雁辭眼神復雜,“你……近幾日活潑了許多。”
“……”路拾暗暗咬舌,在明白沉雁辭的真實想法之后,對話時再沒了沉重的包袱,一點細微變化,竟被察覺了,“我還跟之前一樣,你……錯覺吧?”
“你我日夜相伴兩載。”沉雁辭簡短地說。
日夜相伴,兩載,是絕不會感覺錯誤的。
路拾福至心靈,竟懂了沉雁辭沒說明白的話,熱意上涌,“別、別說傻話了……兩年之間,我們……也沒有說多少話……”
結結巴巴說著,路拾愧疚起來。
兩年也就算了,后來八年,他跟隨沉雁辭那么久,終究是不曾懂過對方的心……
“小風它……”路拾把話題掰回來,抬頭時恰好捕捉到沉雁辭眼中的懊惱。因那一抹飛快消失的懊惱之色,路拾怔住。
沉雁辭轉開頭,聲音緊繃,“它醒來后,能保護你,要是有個萬一,也能帶著你逃離。只是,你切記,先不要顯露于人前。”
人心叵測,路拾懂,可他不懂的是,“連阮楓林和柴家兄妹也不能說?”前世不是這樣的啊,那時沉雁辭有傷,一切都沒有瞞著阮楓林。
阮楓林曾玩笑說,沉雁辭說話太冷,要把小風和路拾搶走,真到危險時把他丟下來吸引敵人。
少主也玩笑說,可以,只要把他們照顧好就行。
路拾才后知后覺:“……不是玩笑。”
沉雁辭解釋道:“若天機門行事極端,秘境的出口恐怕只有高空那一處,小風或許是最后的生路,一旦被人得知,少不得要起風波。”
“你這話聽上去,像是只關心我一個人的生死。”路拾忍住心酸,半真半假地說。
良久,沉雁辭不作聲。
路拾慌了,在這樣下去,他又該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對沉雁辭牽腸掛肚不可自拔了。
“其實,我覺得,阮楓林真的不像壞人,他跟你應該成為好朋友……”
“路拾,”沉雁辭打斷他的話,“現如今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我信任,那個人就是你。”
猝不及防的,路拾的心少跳了一下。
若不是日后,兩人迫不得已結為道侶時,沉雁辭痛苦難受的表情被路拾看到過,怕是會誤以為……沉雁辭心悅于他。
饒是見到少主那副模樣后,深深的自我厭惡刻骨銘心,在面對此刻認真的沉雁辭時,路拾還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我知道你的心意。”
沉雁辭吃驚不已,眼睛微微張大,“你……你知道?”
路拾故作豁達地笑笑,“之前是我誤會你了,把你想得太壞,其實都是我一個人胡思亂想,瞎猜出來的。你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你對我是真心誠意的,我再也不會怕你了,以后,不會再把你當成高高在上的少主,從今天起,我們之間不再是主仆……”
沉雁辭心情激蕩得難以平復,廣袖掩藏的手緊握成拳。
“……而是最親的師兄弟了!”
哐當
沉雁辭的心直線墜落。
屏幕外,白芷氣了個仰倒!
第28章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化了呢?
白芷再也忍受不下去, “等他出來,我要好好給他上一課!”
“贊同。”黎巧嚴肅點頭。
屏幕中,沉雁辭顯得略為氣悶和落寞, “你當我是……師兄?”
路拾慌張低下頭去, 因此錯過了沉雁辭眼中的濃烈感情。
“……嗯。”
沉雁辭沒有再說什么, 只是囑咐路拾戴好小風。
秘境中的情況急劇變化著,第二次爆炸如約而至, 驚魂未定的修者們紛紛找來。
沉雁辭將他們組織起來, 尋找出口,同時尋找天機門的人。
爆炸造成的坍塌,封死了地下空腔, 誰也不知道天機門那位方面闊耳的修者是否還活著,姑且先當他還活著。
他好像不高興了……
路拾心思不屬, 探路時差點踩到陷坑,被阮楓林嘲笑。“喲, 這是看見了什么?元神都飛了吧?”
“就你話多!”路拾的語氣有著意識不到的熟稔。
阮楓林被斥了也不惱,反倒笑嘻嘻說:“我猜一定是看到漂亮女修了。”
“我才不像你。”路拾反過來嘲諷。
“呵?陰陽調和乃是大道, 看就看了,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路拾無奈,敷衍道:“別說我不想看,就算是我想看,這秘境里也沒有。”
“怎么沒有?柴道友的妹妹不就是?依我看,咱們未必能活著走出秘境, 不如你們就在此結緣, 也不枉此生……”
路拾簡直聽不下去, “快閉嘴吧。”
“你要是不好意思, 讓你師兄幫你提, ”阮楓林提高音量對著前方的沉雁辭大喊:“李道友,你家師弟春心萌動,想找道侶了,你當師兄的得替他操辦啊……”
路拾大驚失色,跳起來去捂阮楓林的破嘴,阮楓林抬高手臂攔著他,僵持不下。
沉雁辭回頭,看到的就是,兩人糾纏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樣子。
向來淡漠的瞳逐漸幽深,風暴在其中醞釀,語氣也變得壓迫力十足。
“結道侶……同誰?”
阮楓林未察覺危險的降臨,還在樂此不疲的與路拾玩捉手游戲。
“同柴道友的妹妹,實在不行,同我湊合湊合也可以……”
他說起玩笑話來葷素不忌,卻令路拾羞憤交加,頭都不敢抬。
“同你……”沉雁辭重復著最后兩個字。
阮楓林終于感到不妙,悄聲問路拾,“你師兄的耳朵什么毛病?聽話就聽后半段。”
路拾咬牙發狠,“快別說了。”
“……假的。”
沉雁辭低著頭,聲音微不可聞,就連身邊的萬寶閣兄妹都沒能聽清。
“李道友你說什么?”柴信追問了一句,“我妹妹性子頑劣,若路道友真有此意……”
“假的!”
沉雁辭一聲大喝,嚇住了所有人。
“李道友,你這是……”柴信回過神關切地問。
沉雁辭猛然抬頭,眼神沒有一絲溫度,對這柴信道:“你是假的!”
“什、什么?”柴信大吃一驚。
不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被沉雁辭的話驚到了。
沉雁辭的目光微微偏移,望向柴信身后的柴儀真,“你也是假的。”
他的表現太過可怕,嚇得柴儀真縮成一團,不敢露頭。
阮楓林緊張地抓住路拾的胳膊,“喂,你實話告訴我,你師兄是不是有病?”
路拾也為沉雁辭的反應感到奇怪,聽到他說這話,頓時不樂意了,“你才有病!”
“不是啊,我就開個玩笑,他那張臉活像我殺了他全家!”
“閉嘴!”盡管阮楓林說這話是無心的,但路拾還是有點生氣。他走向沉雁辭,想弄清楚對方怎么突然發怒。
看到路拾,沉雁辭死寂的目光起了波瀾,但還是說:“都是假的……”
“假的,是什么意思?”路拾問道。
沉雁辭沒有回答,而是把目光轉向萬寶閣兄妹。
驚悚的一幕上演了,柴儀真忽然開始風化,從雙腳開始,一寸一寸向上,軀體化為細沙流下,她本人還渾然未覺。
路拾張口結舌,前世秘境中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
見幾人都在盯著自己,柴儀真疑惑的低頭,便看見身體只剩一半。
“啊——”少女發出驚恐至極的尖叫。
噗倏一聲輕響,柴儀真如一盆沙潑在了地上,旁邊的柴信接著開始風化。
路拾簡直要瘋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化了呢?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聲問著,沒有得到答案,沉雁辭和阮楓林用同一種姿勢無聲站著。
“都是假的。”
沉雁辭的聲音遠遠擴散到天邊,化作陣陣雷聲循環往復。
秘境中的一切都開始沙化,周圍殘存的樹木,山石土壤,乃至空中的鳥,天上的云,都開始灑落細細的沙流。
路拾惶惶然,他不明白這一切都是怎么發生的。柴信已化作了一地沙,活著的只剩下阮楓林、沉雁辭和他三個人。
都是假的——天邊的雷轟隆隆響著這四個字。
“到底在說什么是假的?”路拾急了。
沉雁辭用一種留戀又疏離的目光望著他,“這世界是假的,你也是假的……”
隨著這句話出口,阮楓林瞬間沙化。
“你?你是沉雁辭!”路拾終于察覺,眼前的沉雁辭不再是游戲當中一無所知的那個。
“你怎么還不消失?”沉雁辭漠然地道,邊說邊抬起手,“既生于我的渴望,為何與他如此不同……”
路拾想要靠近他,卻發現自己無法移動,低頭一看,小腿下面空無一物,“等一下,我是……”
“既不像他,便沒有存在的必要。”沉雁辭無情毀去路拾的軀殼。
路拾所看到最后的畫面,是滿身孤寂的沉雁辭站在一個即將毀滅的世界里。
【通關任務???正在進入評分……】
路拾猛地坐起身,已經脫離游戲回到了云客來的房間內。
白芷三人正像看怪物一樣望著他。
“怎么才能再進去?”路拾急切地問。
“參賽者的游戲賬號都被鎖定,除非確認淘汰或者晉級到下一場比賽,否則暫時無法進去……”黎巧回答道。
路拾氣得一拳捶在了身下的躺椅上。
“不用那么著急,說不定一會兒你就被淘汰了。”白芷好心的說著不知該不該算安慰的話。
路拾抬頭看見房間半空中的顯影陣,數字還在不斷的跳動,在他希冀的眼神中,最終停留在略顯暗淡的80分上。
按照大賽規則,這算是拿到了進入后續比賽的資格。
“哇,圣主對你還真是偏愛。”白芷嘖嘖道。
暫時進入游戲無望,路拾只好平復了一下心情,暗暗告誡自己,絕不能錯過下次機會。
“但是,游戲通關任務并沒有完成,怎么會拿到80分?”黎巧比較疑惑。
“嗯…雖說沒完成,好像也不算失敗,你沒看顯示了三個問號?”白芷捏著下巴思考。
路拾在沉思,沉雁辭一直在反復地說“都是假的”,很可能他本人意識到了,周圍的一切只是幻境游戲。那他……是被困在里面了嗎?
游戲又為什么會突然崩潰……沉雁辭所說的“既不像他,便沒有存在的必要”里的那個他,是指誰?
沉雁辭能自由控制幻境嗎?
一連串的疑問涌了上來,本是前來解答疑問的路拾,非但沒有得到答案,更添了許多疑問。
“咳咳!”白芷大聲咳兩聲,吸引了路拾的注意,才道:“路長老,經過我們三個人的商量,覺得你很有必要接受一些特殊的培訓。”
路拾呆了一呆,“……培訓?”
“沒錯!”三人齊齊點頭。
“你還沒明白嗎?這一關你過得萬分兇險吶!”
“我……”路拾遲疑了一下,無比真誠的道:“我覺得我的做法都很正確。”
白芷被氣得翻白眼,“屁的正確!你告訴我,中間圣主為什么生氣了?”
“啊,我也很奇怪,明明沒有人惹他……”路拾無辜的道。
“……算了!你再告訴我,圣主說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你的時候,你所感受到的,是他把你當成了兄弟?”白芷的聲調逐漸上升,顯然對了路拾的表現非常無語。
路拾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很親近的師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白芷仰天狂笑,緊接著突然表情一收,繃著臉道:“知道為什么你這次只有80分嗎?”
“為什么?”
“因為你的腦袋里只有石頭!”
路拾:“……”
“圣主明顯就待你和別人不一樣,他心悅你!”
路拾啞然:“……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他對你的好,你感受不到嗎?”
“……的確,他待我極好,我以前不懂,現在知道了。可要說他心悅我……絕無可能。”
白芷恨不得敲開他的腦袋看看,“事實擺在眼前,你怎么就不信?”
“你不懂。”路拾悵然笑笑。
若是心悅一個人,與之結為道侶時,應當是竊喜的,就比如他。
而絕不會像沉雁辭那樣,在結為道侶之后,總是時時露出痛苦的表情。
就好像,同他做道侶之間要做的親密事,是件十分煎熬的事情。
那時,身體酸痛卻滿心歡喜的路拾,第一次萌生了遠離沉雁辭的念頭。
第29章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當年, 他們同其他修者一起挫敗天道門的陰謀,逃出洞天福地秘境之后,沉雁辭在幸存者中的聲望達到了頂峰, 紛紛向他們提出招攬。
沉雁辭干脆利落地拒絕了所有勢力, 包括萬寶閣。只說希望大家盡快回歸, 將天道門的奇怪舉動傳播出去,查探變故源頭, 防止更多修者受害。
然后, 沉雁辭帶著路拾告別眾人,拿著羲和山掌門留給沉雁辭的信物,去尋找傳說中大能飛升的遺跡。
兩人一起經歷許多波折, 終于找到并進入遺跡中。正是在這里,沉雁辭找到了一本可以短時間提升修為的功法。
雙修功法。
少主復仇心切, 想要盡快提升境界,身邊除了路拾以外, 一時沒有信賴的人選,竟急昏了頭說, 希望路拾幫他。
像是在餓極了的人面前放了一盤美味佳肴,問他想不想吃。
路拾當然想。
他明明心里清楚,不該答應,這是趁人之危。可就如餓極了的人顧不上禮義廉恥,路拾實在太想靠近沉雁辭了。
“若是少主的決定,我可以的……”他羞愧無比地答應了。
前事之因, 后事之果, 皆是咎由自取。
路拾嘆息, 但凡白芷知道這其中一星半點的內情, 便不會妄言沉雁辭心悅于他的話。
“我不懂?我可是號稱藥靈谷非官方情感顧問!”白芷不服氣, “圣主他對你肯定不一樣,不信的話,咱們往后看,事實會替我正名!”
“當然,現在要緊的是另一件事。”白芷昂揚的揮手,黎巧十分配合地切換了顯影陣的內容。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趕快了解一下你的對手們,制定對敵方案,各個擊破!”為了增強說服力,白芷重重點頭。
路拾哭笑不得,“可游戲不都是獨自進入的嗎?大家相互也碰不到……”
“不重要!重要的是態度!”白芷指著屏幕里尚在第四關的參賽者,苦大仇深地道:“伏萱彤,本屆大賽里,長得最美的選手。”
路拾驚嘆地望著屏幕里的絕色少女,空靈氣質幾乎媲美沉雁辭,眾星拱月般走在一眾修者之中。
“在網上被人稱作當世神女,僅憑樣貌就能征服無數修者,她想做點什么,修者們就會爭先恐后地幫她完成,大大降低難度。”
的確如此,屏幕中修者們癡迷地聽她講話,省了沉雁辭很多功夫。緊接著,屏幕又切換成別人。
“還有這一位,乾坤學院的竺清長老,專門帶學生過《天裂幻境》,有上千次通關記錄,可以說,對游戲劇情爛熟于心。”
清瘦的青年仿佛未卜先知,總能先一步說出后續發展,幫助沉雁辭勸服了所有幸存修者,避開危險,破壞天機門修者的設計。
屏幕再轉,出現了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
“燕奇水,修為已達半步元嬰,據說中央域早在留意他,打算讓他移居中央域。”
路拾目瞪口呆地望著屏幕中冷峻青年用絕對強悍的實力,摧枯拉朽地解決了紛爭。
“還有最后一位,也是我覺得最麻煩的一位……”白芷深沉地道。屏幕上換成了一個圓臉的可愛小姑娘,時刻笑嘻嘻,很有喜氣的樣子。
“郗夏,長得一般,修為一般,經驗不多,運氣,超好!”
路拾呆住:“……啊?”
白芷嚴肅道:“你不要小看她,別人搶破頭的東西,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偶然遇見,簡直是人形的作弊器!”
正如白芷所說,郗夏先是在墜落時“偶然”和沉雁辭碰到一起,又“恰好”被柔軟的藤蔓枝條接了一下安全落地,再“‘碰巧”看到了天機門修者主動跳下水潭察覺不妙,最后“感覺”附近很糟躲開了爆炸……
路拾心情復雜地看著圓臉姑娘一路順風順水,不費吹灰之力抓住了天機門的修者,得出了最后的真相。
“話說,雖然早已知道歷史上天機門的做法,但看到游戲重現還是覺得好氣啊……”白芷憤憤說兩句題外話。
“他們早早預言到天裂之災的發生,不早一點組織各方勢力自救,反倒選擇用全修真界的資源供養他們一派,還拿修者的性命投石問路,實在可恨!”黎巧的話讓親身經歷者路拾重憶往昔。
天機門前任門主臨死前預言,修真界即將迎來覆滅,天崩之災,非人力可抗衡。繼任門主聽到這些預言后,做下了荒唐的決定——既然全修真界的災難無法阻止,那就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天機門!
于是,天裂之災發生前的十年里,有秘境、天地至寶現世、古時大能飛升遺跡所在的地方,就會有天機門弟子的身影。
羲和山的殺戮,就是他們所為。
當沉雁辭和路拾知道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后了。
至于那個天機門修者在秘境所做的,就是通過各種方法引發秘境崩塌,在觀察一個小世界崩潰時,修者們究竟可以通過什么方法生存下來。
那時,沉雁辭將秘境中幸存的修者擰成一股繩后,終于抓到了他,問出真相。
‘你們終歸是要死的,死在最后的大災里,與死在這里,并無區別。’面對激憤的修者們的質問,天機門弟子沒有一絲羞愧。
路拾至今想不明白,天機門怎么可以替別人決定生死……
“扯遠了,扯遠了!”白芷拍著手道,“針對郗夏這個對手,路長老,你什么感覺?”
路拾酸溜溜道:“該說羨慕還是嫉妒呢……”
“誰讓你說這個啦?我是問你有沒有戰勝她的把握或者方法。”
“呃……”
白芷非常失望,退而求其次道:“好吧,她這種確實不好比。那就先整理一下你自己的優勢,揚長避短。”
他的優勢?
路拾忍不住咽了咽,試探著說:“知道劇情算不算優勢?”
“跟我們這些邊陲修者比勉強算,可內圈的修者拎出來一個都知道劇情……”
“那就沒了。”
白芷冷笑,雙手抱胸,“那你完了。”
路拾緊張:“……完了?”
“預選賽淘汰人數剛到一半的時候,中央域公布了初賽賽制。”
所有通過預選賽的選手按照東西南北四域劃分賽場,整場賽事會通過顯影陣轉播到各洲,與之前的修者主動上網觀看不同,這次轉播會隨機投放到各地建筑外側的巨型屏幕上。
也就是說如果表現不好,無異于當眾處刑。
其次,賽事會請來各個領域有聲望的修者現場觀看并點評。
“想想看,被名人當眾說洞察力不足、反應慢、笨拙什么的,很可能一輩子都摘不掉。要是比賽時只看一個選手,有錯處也不會很明顯,但是賽程要求所有人一起,到時候一旦犯點小錯就會被對比得很慘烈,”白芷談虎色變,“特別是路拾你,倒霉的和伏萱彤都被分在南域賽場。”
路拾心驚膽戰地聽完,覺得并不可怕,“……就這些?”他為尋找沉雁辭而來,出丑、被人奚落,他通通都不在乎。
白芷噎了一下,“心態很棒嘛,繼續保持。”
幾人說話間,進展最慢的選手陸續通關或者淘汰,預選賽落幕。
參賽者不知多少,最后進入初賽的僅僅不到萬人,分在南域賽場的,就只有兩千左右。
路拾拿到初賽的入場券,可以帶人一起進入賽場,白芷三人興高采烈的收拾東西跟他一起去。
南域賽場位于中央域南側緊挨著的大洲,赤陽洲,面積頂得上十個藥仙洲。
路拾幾人照舊乘坐公共飛舟過來,路上花費的時間也是上次路程的好幾倍。
如果說藥仙洲還與萬年前的修真大陸有幾分相似,沽鶴洲能明顯看出經歷漫長時間的演變,赤陽洲的一切就已超越路拾的想象。
這里的建筑奇形怪狀,甚至有人把房子建在了半空中。
大大小小的島嶼浮在半空,透明的道路四通八達,修者們無需借助飛劍便可在其中穿梭。
這一回,白芷三人也不再淡定,同路拾一起感嘆不停。
南域賽場就在飄得最高、面積最大的一座浮空島之上,路拾四人拿著進入初賽的憑證過了好幾道審核,才登上浮空島。
整座島上就一座建筑,扇形的巨大廳堂,扇形的角處設置高臺和極長極寬的顯影陣,其余的地方都是座位。
原來這廳堂是專門建來供人看戲的!
路拾這才明白白芷口中所說的,嘉賓當眾點評是怎么點評法。
參賽者們被統一安排到了臺上,白芷三人坐在臺下觀賽,夜色降臨之時,比賽也開始了。
臺下數不清的人臉,每一張都在激動興奮的盯著臺上,路拾不由得往參賽者隊伍中擠了擠。
高臺兩側立即有人提醒他不要亂動,若是動了就會鎖定不準。
耀眼的燈光打在參賽者們身上,每一個人都在努力表現出自己的信心和笑容。
除了路拾以外。
他什么都看不見,因為燈光實在太亮,眼前白茫茫一片。
忽然,頭上漾起靈氣波動,路拾抬頭,藍色的光罩兜頭罩了下來,像一個繭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路拾不由得慌了,但看看左右,好像所有的參賽者都和他一樣。
一顆顆藍色光繭,緩慢升至空中。路拾聽見熟悉的游戲提示音,意識慢慢沉入。
第30章 我很好奇他能撐多久
一身炫彩法衣的主持人站在高臺最前方, 大聲宣布:“比賽正式開始!”
無數射燈齊刷刷亮起,光柱在場下游走,最后匯聚在高臺, 圍成圓弧形。
高臺上空一顆顆瑩藍色光繭呼吸般明暗波動, 透過藍光可以看見每個里面所站立修者的情況。
后面高聳的屏幕分成上千個小方塊, 每塊對應一位選手的游戲畫面。
“各位選手已經順利進入游戲,現在讓我們來認識一下今天到場的嘉賓, 他們分別是……”主持人慷慨激昂地介紹著。
高臺上設了三個坐席, 左邊的修者溫文爾雅,是以研究古典幻境法寶著稱的高鈞道人,右邊的修者玉樹臨風, 是經常出演各種劇集的廖樂池。在中央位置淡然而坐的女修,是以情入道的渡劫期修者, 聞憶。
他們分別針對參賽者們三方面的表現進行點評,最后通關成功的修者, 還要至少得到他們其中兩個的認可,才能進入決賽。
“現在各位參賽者都已經同圣主一起出發, 當然了,能進入初賽的修者都不簡單,依三位前輩之見,哪些選手會先被淘汰?”主持人很快來事,見游戲暫時沒看點,立刻把話遞給嘉賓。
“這可是得罪人的活啊, 哈哈。”廖樂池笑道, “高鈞前輩先說?”
沒人覺得他真怕得罪人, 高鈞道人指著他笑:“你呀, 好, 我先說。”
“《天裂幻境》第五關是從玩家跟隨圣主一起去尋找飛升遺跡開始,通關任務是圣主得到遺跡中大能飛升前留下的修煉功法,并修煉到遺跡認可的程度,平安出來。”
“這一關的危險性并不高,除了前期天機門的圍殺,就是遺跡中的防護陣法和機關,玩家小心一些,基本不會有問題。請注意,沒有危險并不意味著第五關簡單。”
“大家都知道,圣主行事縝密,這一趟又是尋寶之旅,一旦被圣主察覺到玩家的想法不對,那么抱歉,玩家將立刻被強制脫出游戲。”
廖樂池接著話茬:“也就是說,這一關更考驗玩家的演技,是這樣么?”
“沒錯。”
主持人接著道:“謝謝兩位前輩為我解惑,讓我們來看看參賽者們的情況,有哪位會被圣主不喜呢?”
巨幕上,每個格子里都有一個沉雁辭,與一同逃出洞天福地秘境的修者們互相道別。
“大家也算同生共死一場,在下多言一句,我們雖破了天機門的封鎖,但勝在以有心算無心,還望各位路上多加提防,切莫招搖。”沉雁辭道,“咱們就此別過。”
修者們紛紛上前與沉雁辭寒暄告別,最后萬寶閣兄妹和阮楓林都走了,只剩下沉雁辭和“玩家”。
“我們也該走了,去找飛升遺跡。”沉雁辭道。
白芷三人仰臉觀看著,參賽者們的回答只有兩種,同意,和遲疑。
奇怪的是,這兩類都可以過關,但同時,都有被淘汰者。
嘡!
第一名淘汰者周身的藍繭破碎,整個人垂直掉了下來,快要落地時,地面法陣顯形,托著他緩緩著陸。
嘡!嘡!
嘡!嘡嘡嘡!嘡
藍繭破碎聲此起彼伏,淘汰者們如熟透的果子,一個個掉下來。
轉眼間,半空中的藍繭少了一半。
白芷咋舌,“圣主也太喜怒無常了吧,這怎么同不同意都不喜歡?”
黎巧道:“一定有潛在的標準,只是我們還沒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快看路長老,他選了‘猶豫’。”
屬于路拾的小方塊里,他神游天外的表情被認作了“猶豫”。
沉雁辭問:“你不愿去?”
路拾舔舔發干的嘴唇,去哪兒?哦對,去找遺跡,他順嘴說:“去唄,我怕你找不到。”
白芷三人:“……”
沉雁辭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柔和下來,“沒關系,總要試試。”
兩人啟程,路拾順利過了這一道檻。
白芷匪夷所思道:“挑釁圣主,都能過的嗎?”
黎巧沉默了片刻:“……或許,圣主覺得那不是挑釁吧。”
路拾的舉動并沒太多人注意,在場最吸引目光的,當屬白芷之前提到過的伏萱彤。
很多觀眾乃至導師都將目光投向了她,出乎意料的,伏萱彤的表現不如上一關那般突出,反而有種普普通通的感覺。
“咦?伏萱彤選手的狀態不太好嗎?”主持人疑惑道。
廖樂池不介意幫美麗女修說幾句好話,“不張揚才是對的,省得被天機門的人發現。”
“不錯,她能得到圣主的信任,踏上尋寶之旅,就已經過關了一半。”高鈞道人也點頭。
主持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時,一直沉默的聞憶開口道:“說得再好聽,本質不過是美貌無用武之地罷了。”
廖樂池、高鈞道人:“……”倒也不必說得這樣直白。
“第四關游戲人物眾多,圣主需要修者們齊心協力,伏萱彤用美貌驅使他們,事半功倍。”聞憶不留情面地道,“這一關,她所面對的只有圣主,難道圣主會因美貌對她另眼相看?”
主持人和觀眾都一陣無語。
確實,誰也不能否認,圣主比伏萱彤好看多了。伏萱彤的畫面里,圣主前面走,她后面跟,兩個人極少對話,看得出,圣主對她,與其他參賽者無異。
秋元鵬感動極了,“不愧是圣主!坐懷不亂,境界超脫!”
隨著游戲繼續往下進行,淘汰者越來越多,半空中的藍繭越來越少,巨幕上的方塊數量減少面積增大,被遮擋在后方的路拾的藍繭逐漸現于人前。
游戲時間流速幾倍于外界,參賽者們多數都已經到達了遺跡入口處,包括伏萱彤和路拾。
遺跡的入口在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巔,沉雁辭拿出羲和山掌門留給他的信物,便可打開遺跡的入口。
路拾早就忘了遺跡中有哪些機關,就跟從沒來過一樣,并且他總是走神,一路上險象環生,全靠沉雁辭護住他。
沉雁辭扶他站穩,無奈道:“專心一些。”
聽到這四個字,路拾的臉噌的一下紅透,某些不該回憶的感受閃過,推著沉雁辭往前走,“知、知道,快走吧。”
路拾的舉動在嘉賓們看來,簡直是找死的舉動。
“他叫什么?膽子真大。”廖樂池指著屏幕上屬于路拾的方塊,驚奇地問。
主持人看了下手中的玉簡,“這位參賽者名叫路拾,來自南域邊陲藥仙洲的藥靈谷,第四關的成績是……80分整。”
“壓線晉級啊……”廖樂池意味深長道,“我很好奇他能撐多久。”
得知路拾第四關的成績,眾人當即失去了興趣,一個幸運進入初賽的家伙,做出作死的舉動相當正常。
嘡!嘡嘡嘡!
又是一陣淘汰聲,半空中的藍繭剩下不到五十個了。
其中,大家最關注的還是伏萱彤,相貌優越的人,總比一般人更引人注目。
伏萱彤的身手很扎實,遇到遺跡機關攻擊時冷靜沉著,表現令人眼前一亮。
高鈞道人和廖樂池紛紛夸獎,底下觀眾里有伏萱彤的擁躉大聲歡呼起來。
很快,伏萱彤過完所有的機關,進入遺跡的中心位置。
“圣主將獲得遺跡主人的認可,得到大能的傳承,玩家本人也可以拿到圣主贈予的功法,”高鈞道人解說道,“其實,《天裂幻境》游戲到了第四關,中央域就不再有相關獎勵,大家仍然堅持通關,就是為了功法。”
白芷三人聽傻了,怪不得掌門心心念念要弟子們玩《天裂幻境》……
主持人也激動道:“看來伏萱彤選手很快就能獲得圣主贈予的功法!高鈞前輩,此刻圣主一動不動的站著,就是在經歷遺跡的考驗嗎?”
“不錯。”高鈞道人贊許地看了主持人一眼,“心境拷問的方法已經失傳多年,現代修者只能看影視劇的虛構了。”
不多時,沉雁辭睜開眼睛,身上氣勢不斷攀升,凜冽逼人,然后驀的轉為水一般柔和,傾瀉開來,再也無法察覺。
這標志著他的心境已經達到了元嬰境界,受體內靈氣所限,尚不能結嬰。
沉雁辭轉頭看著伏萱彤,抬手在空中一抓,抓出一塊玉簡。
滿場觀眾們沸騰了,期待地盯著巨屏,等待沉雁辭說出功法的名稱。
在無人關心的方塊中,路拾跌跌撞撞達到遺跡中央,一道光芒鉆進沉雁辭眉心,使他站立原地入定。
路拾心中宛若一百只兔子在撓,坐立不安。
進入第五關之前他都沒想太多,看見沉雁辭的剎那,他才驚覺一件事。
他和沉雁辭在遺跡當中做的事情,哪能直播給外面滿場的人看!!
所以他一路上完全不能專心,總在想這件事。
還不想出解決辦法,他又被另一件事給氣到了——按照這游戲的尿性,沉雁辭豈不是要跟每個參賽者雙修?
即便不是真的沉雁辭,路拾也忍不住心中犯嘀咕。
怎么辦……
總不能……
不可以……
可是……
路拾急得繞著沉雁辭團團轉,很快,沉雁辭醒來,并拿出一塊玉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