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死神
“十分鐘過去了,順利嗎?”岑今問。
奧西里斯掌心的光球已然沒入丁燳青的心臟:“初步穩定,接下來是修復,需要龐大的能量和足夠的時間。”
岑今:“拜托了。”
奧西里斯祝福:“眾神庇佑你。”
岑今笑了笑,向前走去,離開小舟,如履平地,縮地成寸般,上一秒身影還在原地,下一秒就到了山海昆侖的城墻處,昆侖居民集體圍上來。
李曼云撐著把紅傘,怨童抱著銅鈴頭,黑煤球和安平并肩站立,一起凝望著岑今。
黑煤球說:“如果我說蘇美爾眾神的預言是一個連命運都被欺騙其中的圈套,你還愿意奔赴戰場嗎?”
岑今不動如山,眉眼平靜,對這話毫無驚訝之意,顯然早有猜測。
黑煤球扁嘴,轉身抱住死亡騎士的腿,警笛頭蹲下來安慰他。
安平:“祝你平安歸來。”
李曼云臉色溫和些許:“岑今,我希望你心想事成。”
怨童死死揪著銅鈴頭的耳朵,眼眶紅紅的,“黃毛,我期末考全都及格,可以去人類學校讀書,你得幫我搞定入學手續。”
隨即兇巴巴地說:“不能食言!食言而肥!”
岑今扯開唇角,用力地按著怨童的腦袋,再胡亂摸一把:“知道了。”
死亡騎士、警笛頭、全體女巫、哥特男、百目女……眾多熟悉的詭異面孔注視著岑今,欲言又止,卻知道彼此不言自明,便沉默著送上此生最虔誠的祝福。
祝岑今平安歸來。
前方翻涌的濃霧如盤踞地獄深淵的怪物,在他們說話間,有不可名狀的古老恐怖悄悄降臨,威壓悄無聲息地彌漫,距離最近的詭異無法自已地爆發出恐懼,癱倒在地,瑟瑟發抖,距離遠一些的詭異也不約而同感受到那股壓在頭頂的恐怖。
山海昆侖將他們都籠罩其中,恐怖感也只緩解兩三分。
可想而知降臨濃霧的不可名狀究竟有多恐怖。
他們被恐懼懾于原地,無法提供任何幫助,只能眼睜睜看著岑今孤身一人步入濃霧,踏入獨屬于他的戰場,無端渲染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孤勇悲壯。
濃霧淹沒岑今,向前兩步,眼前場景瞬間變換,曾親眼見過的猩紅群星再次出現,瑰麗壯美,雄渾遼闊,孤身矗立當下,如滄海一粟,不由讓人心生寂寥,自卑自身渺小如蜉蝣。
岑今的精神力如蜘蛛絲般延伸,無聲無息地遍布四方,卻觸摸不到盡頭,可見濃霧幅員遼闊,光無邊際,或許就是宇宙一隅的投影。
再將注意力投放到猩紅群星便會發現它們異常安靜,不同于上次他造訪時表現出來的狡猾、攻擊性強,但只要仔細觀察一番就會發現群星頭頂籠罩著不易察覺的陰影。
若是將所有陰影的形狀全都拼湊出來,就會發現其形狀像一只匍匐深海的巨大章魚,龐大的陰影籠罩著宇宙,無數條繚亂的觸手幾乎覆蓋群星,恐怖的威壓震懾地外遠古舊神和岑今,令他們寸步難行。
若是將所有陰影的形狀全都拼湊出來就會發現其形狀像一只匍匐在宇宙深處的章魚,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宇宙,無數條繚亂的觸手幾乎覆蓋群星,恐怖的威壓震懾群星和岑今,令他們寸步難行,動彈不得。
岑今向前一步,身形立刻被拉遠,濃霧邊緣似在萬里之外,觸不可及,而右前方卻是被黑色陰影裹覆的烏爾德和帕特。
那陰影竟能碰觸到無實體的烏爾德,汲取祂身上的能量,烏爾德肉眼可見地衰老,虛幻的本體逐漸凝實,反觀帕特,雖被禁錮卻完好無損。
烏爾德神色隱忍,目光里既有怨怒也有畏懼,脆弱的實體成為祂不安恐懼的來源,而且多年來對宇宙虛與委蛇,陽奉陰違,導致正主出現在祂面前,祂心虛不已。
“你別得意,誰都活不了!”烏爾德失去無法被碰觸的倚仗,色厲內荏地威脅:“通往地球的規則通道被打開,宇宙意志降臨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帕特闔眼,不驚不怒,頗為自在。
烏爾德見狀更是怨恨:“你我誕生同源力量,比人類之間的血緣關系更加親密,可你為什么選擇眾神和人類而放棄我?為什么聯手丁燳青和眾神鏟除我?
如果你恨我殺了斯考爾德,完全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在得到自由之后復活祂。你不想再看到喜愛的文明被摧毀,我也可以讓地球萬物生靈擺脫宇宙的監視,讓他們長久的繁榮下去。”
“欲望無窮無盡。”帕特不痛不癢地回了一句。
烏爾德惱怒低吼:“我只要自由!你明知道我只需要自由!你應該了解我——但凡他們不礙我的路,我從不屑于傷害他們。”
“我了解你,或者說我了解高智慧生命體的欲望,烏爾德姐姐。”帕特睜開眼,綠松石似的眼瞳里倒映著久違的宇宙群星:“當一個高智慧生命體處心積慮得到某樣渴望已久的東西,祂就會為了這樣東西做些錦上添花的事情。
當你得到自由,你會想炫耀,你要萬物生靈為你搖旗吶喊,俯首稱臣,將從前或不屑或紅眼的眾神的事跡、文明、榮耀全做一遍。
等你玩夠了,索然無趣的時候,就會發現地球太小,你的目光瞄向更大的舞臺,你開始回想過去的茍且、屈辱,仇恨和貪婪使你將宇宙視為仇敵,于是你開始取而代之的計劃。
可是對上宇宙,你還太弱小,特殊的地球、蘊含龐大能量的眾神和人類以及萬物生靈自然而然成為你汲取能量的補品,我們都會成為被你拋棄的渣滓。”
烏爾德斷然否決:“不過是你的偏見,我絕不會——”
“你已經為此殺了斯考爾德。”帕特毫不猶豫打斷烏爾德的否認:“如你所說,我們誕生于同源能量,本該比世間任何生靈都更為親密,但你還是毫不猶豫地殺了斯考爾德。”
烏爾德煩躁不已:“要我說多少遍?我可以復活祂!無論是亡靈書還是時間線逆轉,復活的辦法多得是!”
帕特還想潑涼水,岑今強勢插入:“容我打斷一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宇宙降臨地球的規則是什么?”
烏爾德掀唇,嘲諷地睨著岑今。
帕特嘆氣:“只有烏爾德姐姐知道。”
烏爾德惡意地笑:“你覺得我會說嗎?”
岑今冷漠地看祂,千機漂浮于肩旁,驀地化為一柄利刃扎進烏爾德的肩膀,當即血流如注,劇痛襲向全身,從未受過傷的烏爾德發出哀嚎,而千機原地旋轉一圈,直接將烏爾德的肩膀貫穿出一個血洞。
“很高興你擁有實體,擁有了自由,而我也擁有一個雪恥的機會。”
岑今慢條斯理地說著話,千機隨心而動,拔出又貫穿,在烏爾德的身體制造多個血洞。
烏爾德面色慘白,奄奄一息,嘴唇顫抖,仍虛弱地嘲諷著岑今:“如果你經歷過永恒的孤獨就會明白肉體的疼痛遠遠比不過精神上的痛苦。”
岑今垂眸,遮住眼瞳里的光,嘆息般說道:“拜你所賜,成為斯考爾德囚籠的我,孤身行走在未來的時間線里,經受著永恒孤獨的折磨。”
烏爾德聞言,臉色一變,隨即恢復正常:“那么你就該明白刑罰逼供對我沒用。”
“誰說我是在刑罰逼供你?”
“……你?”
“我在向你復仇。”岑今彈了一下手指,偏著腦袋看烏爾德:“哪有那么簡單就放過你的道理?我和丁燳青的磨難,眾神和人類的災難,哪一樣不是你的債?”
“至于宇宙支配地球的規則也不是只有你才知道。”
“除了我,還有誰?”
岑今聳肩。
烏爾德忍著劇痛,瞇起眼狐疑地打量岑今:“不可能還有人知道這條規則,如果你知道,剛才就不會問我。”
岑今:“問你和詢問他人需要付出的代價畢竟不同。”目光一動,落在帕特身上:“地球違反規則等于正常的程序里出現一個bug,宇宙想要解決bug,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刪除或更改多余的東西。但在解決bug之前,它需要找到這個bug,對嗎?”
“是。”帕特詫異于岑今的敏銳:“的確如此。”
“它會選擇什么辦法找到bug?”
帕特搖頭:“我不太清楚。”
岑今仰頭凝望濃霧:“它多久會找到bug?”
帕特:“我猜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岑今:“時間很充裕。”
帕特:“你真自信。”
岑今:“你們當初怎么來到地球?”
烏爾德得意地說:“他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帕特:“通過時間。”
烏爾德得意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瞪著帕特不敢置信:“你怎么會!”
“我平時太沉默了以至于姐姐您和斯考爾德都認為我是個蠢貨對嗎?”帕特無奈地說:“我們在群星深處經由一團能量體創造出來,自稱為命運,分別掌控過去現在和未來,但你我都清楚所謂掌控命運其實是利用時間線的不同而提前預知。”
“事實是我們從未掌控命運,反而成為命運棋局上的棋子。”
“提前知道棋局走向,順著軌跡從中獲利,不知不覺間成為最終命運的推手,能算是掌控命運嗎?當了那么多年命運之神,都快自以為真是能夠編織出萬物生靈命運的神明了嗎?烏爾德姐姐。”
“行了,不要總是見縫插針地奚落我。”烏爾德不滿至極。
岑今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見機詢問:“通過時間來到地球是什么意思?”
帕特:“可以在時間的盡頭架起橋梁通往任何地方。”
又是時間的盡頭?
“那是哪里?”
帕特:“抱歉,我不知道,我們猜過很多地方。”
“你們?”
“我和丁燳青。”
“你掌控時間,某種意義上就是時間本身,卻不知道時間的盡頭在哪里?”
“‘時間的盡頭’和我的時間線不同步,我永遠都到不了‘時間盡頭’。”
“也對,你是‘現在’。”
沉默片刻,岑今又問:“斯考爾德知道嗎?”
“我想,祂應該知道。”
千機拔出,掉頭咻一聲劈向帕特,砍斷纏繞帕特的陰影。
帕特按揉手腕道謝,岑今收回千機:“我們是朋友。”
“對。”帕特低聲笑:“如果還有機會,但愿我們能再次上臺表演,那是我有生以來最成功的演出。”
“會有機會的。”岑今隨口回應,又問道:“丁燳青的命運紙寫著‘亡于時間盡頭’,可他在改變億萬生靈的時間線之后悄無聲息地‘死亡’,用我們人類的話來說就是徹底地‘社會性死亡’,關于他的存在、記憶統統被抹消,這是什么原因導致的?”
帕特:“他的存在被抹消是烏爾德姐姐所為,祂能改變過去的時間線,從源頭抹除就行。”
岑今嘆息:“意思就是說你仍然不知道時間盡頭在哪里,但是目睹丁燳青‘死亡’、‘抹除時間線’的烏爾德,還是只有你知道,但你不會告訴我答案。”
烏爾德笑:“猜得對,寶貝。”
話音一落,臉頰就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太油膩了,下次就割斷你的舌頭,傻逼。”黃毛囂張沒禮貌,把玩著千機,將其當成魔方轉著玩,一邊轉一邊繞著烏爾德說話:“帕特,你最了解祂,幫我留意祂的表情。”
烏爾德皺眉,帕特也有些不解。
“那么讓我來猜一猜,時間盡頭究竟是什么。”
烏爾德嗤笑:“傲慢是不可饒恕的原罪,寶……死黃毛!”
岑今聽著不開心,順手就讓烏爾德身上多了個窟窿:“首先是……”他湊近烏爾德,盯著他的眼睛:“沒有時間。”
烏爾德面無表情,沒有波動。
岑今退開兩步,偏頭看向帕特:“‘盡頭’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沒有、結束,沒有時間的地方,或者時間結束的地方。‘結束’處在未來的時間線,而‘沒有’是在過去的時間線,所以恰恰只有你和斯考爾德知道地方在哪。”
烏爾德沒反應,帕特先開口:“我猜過時間線是一個圓,開始和結束在同一個地方,所以烏爾德和斯考爾德才知道‘時間盡頭’在哪里。”
頓了頓,帕特擰眉說:“丁燳青被封棺期間,試圖通過烏爾德姐姐尋找時間盡頭的地址。”
烏爾德插嘴:“他不可能找得到。”
“你真的希望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嗎?我對你可沒有什么同胞手足之情。”岑今聲音輕飄飄地威脅。
烏爾德訕訕閉嘴。
帕特:“他應該找到了,但是沒跟我說。”
岑今轉著千機的動作一頓,挑眉說:“他靈魂都去那兒游歷一圈,還能找不到?”
聽著怨念頗深。帕特如是想著,倒沒對此做評價,人情侶之間鬧點小脾氣就沒必要接話了。
“當時在死之國,我們從一個英靈殿盲女的預言書里找到一句‘所有終將毀滅的命運重逢于時間的盡頭’,命運和時間盡頭兩個詞又被牽到一起。”
岑今若有所思,突然轉移話題:“命運之紡強武和宇宙意志相比起來,哪個更強?”
“沒有可比性。強武自群星深處而來,威力最強大的那一批基本仿造宇宙規則制造出來,比如撒母耳的圣槍汲取形成能量進行攻擊,群星深處的遠古舊神動動手指就能做到,祂們能在宇宙里使用規則,但不能在某個星球使用這條規則。”
“命運之紡的規則是修改時間?宇宙也有時間嗎?”
“對永恒的宇宙而言,命運一成不變,是無窮個點的組成,每一次能量變化就會形成一個點,伴隨一大批星球的誕生,星球生命的出現,甚至是神明的出生,當它們統一地消亡,能量轉化成另一種形式存在,就是另一個點。
新生和死亡,有和無,兩個點相互之間的交替,猶如銜尾蛇、一個頭尾相交的圓圈,你可以把兩個點看成一條時間線。
對永恒的宇宙而言,那只是微不足道的點,對生命有限的生靈而言,那是一段漫長的時間線。”
帕特聲音低沉,娓娓道來:“‘時間’,這是一個充滿智慧的詞匯,一個用來欺騙地球、地球眾神和人類的謊言。”
“有了‘時間’,就有了‘命運’,有了‘命運’就有眾神末日的劇本。”
“回到我剛才說的‘點’,‘有’到‘無’、‘新生’到‘死亡’是能量的兩次形態轉變,就會出現兩個點,停留在同一個空間——時間是個概念,而空間真實存在。
只要空間不變動,宇宙就能隨意交換兩個‘點’,比方說,一顆星球爆炸,祂能令星球回到最初新生的形態,或讓新生的星球回到爆炸后荒蕪的狀態。”
“等等,怎么確定‘點’的位置?”
帕特沉默片刻說道:“原空間上,任何一個位置都可以成為形態變換的‘點’。”
“就像銜尾蛇、頭尾相交的圓,隨意截取出一個點就是頭和尾。”
“對。”
能量轉換形態,隨時在‘有’和‘無’的狀態中來回變換,往大了說是宇宙星辰的新生與毀滅,往小了說就是一條生靈、一個人類的死亡和新生,即所謂的復活。
他和丁燳青的‘新生’和‘死亡’也曾被任意更改,在‘有’和‘無’兩個狀態間來回跳躍,那會兒他們將其稱為‘時間線’。
而時間線就是專屬于地球的概念,是用于欺騙眾神的謊言。
帕特他們利用自身身處于不同的時間線的特性,結合時間和命運,引導眾神走向悲劇,地球、眾神和人類的命運按照祂們的劇本走下去。
而真正寫劇本的作者是宇宙。
帕特:“現在回答你提出來的問題,命運之紡主要修改點與點的狀態,放到地球就是修改時間線。非要和宇宙意志比誰強大……只能說在規則許可內,宇宙意志奈何不了命運強武,而命運強武也有可能被破壞并回收。”
“還是規則。”
“強大的事物需要束縛,能量均衡才能維持穩定的道理。”
歸根結底還是規則。
宇宙意志不能隨意降臨、毀滅地球,除非地球違反某條規則,致使宇宙意志拿到權限。
宇宙意志現在拿到了權限,需要走專用通道才能抵達地球。
現在他要做的事情不僅是阻止宇宙降臨地球,還要讓地球永遠擺脫監視。
“丁燳青的命運紙似乎被修改過,原來的意思是什么?”
帕特看向烏爾德,后者諷笑。
岑今:“你修改過了?”
烏爾德大方承認。
岑今:“說明被修改過的內容很重要。”盯著滿臉篤定他無計可施的烏爾德,黃毛用盧恩語說出三個單詞,腔調不太準,但是能聽懂。
此話一出,烏爾德的表情不變,眼中流露不可一世的得意,做作得帕特都看不下去。
“看來你猜對了。”帕特無視瞬間僵硬的烏爾德,扭頭對岑今說:“烏爾德姐姐心思深沉,穩重持成。自由被打碎的那一刻,祂憤怒、怨恨的情緒是真實的,但在之后,和你我的對話里,祂一直在表演。”
“情緒越外露,我們的猜測越接近真相。”
此時的烏爾德像冰封的火山,表演被拆穿,露出真實的模樣,低眉斂眸,不動如山。
喜怒不行于色才是敢于算計眾神、人類和地球的野心家的真實面目。
“死神不可欺。”帕特翻譯岑今剛才說出的盧恩文字,神色古怪:“說起來,地球最不可思議的本土神明就是死神。”
“展開來說。”
“在神統治的所有文明紀元里,都有相似的創世神的描述,祂們通常代表著‘新生’。我想你也知道,最早的創世神是叛逃的遠古舊神,祂們寄居地球,時常變換能量的形態。
即使使用最簡單的‘呼風喚雨’能力,也能改變能量的形態,何況遠古時期環境惡劣,舊神爭斗不休,能量形態的轉換、碰撞頻繁發生,或許因此導致地球的異變,誕生不同形態的生命,出現高智慧生命體,也就是本土舊神。
所以相對而言,地外遠古舊神代表著‘生’。”
“神明的戰爭發展成本土和地外兩個派系頻繁不休的爭斗,戰爭必然伴隨死亡,掌控強武亡靈書的地外舊神擁有不死,掌控命運的我們適時降生,選擇本土舊神的陣營,使祂們也擁有不死。
使用強武需要能量,但補充跟不上消耗,就有了死亡。”
“生死對神明而言只是能量形態的轉換,并不太在意,等戰事稍緩、能量充足的時候再進行‘復活’就行。”
“但是出現意外,復活失敗?”
“是。”帕特頷首:“因為本土誕生一位新神,非宇宙意志、遠古舊神干涉下誕生的,完全屬于地球本土的神明,汲取死亡舊神的能量而生,且不可回收、不為他用,祂代表著‘死亡’。”
“是遠古舊神‘生’的對立面‘死’,不在宇宙的規則之內,我們當初認為死神的出現有助于加速眾神的消亡就沒有加以干預,任由祂成長至完全不可控的地步。”
“你去過世界樹,在混亂的時間線里見過丁燳青如何成神,任何神話體系,大的、小的,可以沒有創世神,卻必然有死神的存在。
有些神話甚至將創世神和死神合為一體,可以想見死神有多特別,祂是地球本土誕生出來維持平衡的特殊神明,更準確點來說,死神是底牌。”
帕特眉頭緊皺,大腦高速運轉,手指不自覺彈動:“死神并不信任我,每次密謀只允許丁燳青靠近,而丁燳青說話通常留五分……很多信息得靠我自己猜。”
“你覺得‘死神不可欺’暗示了什么?”
岑今目光如風如霧,飄至群星深處:“我怎么知道?不是我問你嗎?丁燳青跟你合作數千年,還保留五分嗎?”
“很稀奇?烏爾德寄生丁燳青身上,接觸太多隨時有可能暴露。”
“也是。”岑今停下腳步,在烏爾德身后,背對帕特,怔怔地凝望猩紅群星:“你們也被時間欺騙了嗎?”
“什么?”帕特不是很懂。
岑今:“既然時間是個謊言,你們早就知道,不至于被欺騙才對。”
帕特眨著眼,面色流露一絲茫然:“你到底想說什么?”
岑今側臉,余光睨著后方的帕特和烏爾德,烏爾德也轉過頭,看著分立于身前身后的黃毛和帕特,唇角勾起一抹叵測的笑。
“你們身上沒有時間。”岑今輕聲細語。
帕特:“所以?”他隱有所覺,不敢置信。
“時間盡頭等于永恒,永恒沒有時間,你們就是時間盡頭。”
“不可能。”帕特否決岑今這可笑的猜測:“我不能去往過去和未來,烏爾德姐姐不能去現在和未來,而永恒之物沒有時間的概念等于說祂們能在過去和未來之間來去自如,但我們做不到。”
他表現冷靜:“即使你的猜測準確,也需要我、烏爾德和斯考爾德都在場才能等同于時間盡頭,可是丁燳青死亡當天,我和斯考爾德都不在場,他不是死于‘時間盡頭’。”
岑今:“所以還需要一個附加條件。”
帕特:“……是什么?”
“濃霧。”岑今伸手,灰色的霧氣纏繞指尖,他抬眼,目光精準地刺向帕特和烏爾德:“你們就是宇宙意志降臨地球的通道。”
“絕對不可能……”帕特一邊否認一邊看向表情異常冷漠的烏爾德,一顆心頓時下沉,竭力保持理智,定了定神思索,最后不得不承認岑今的猜測有可能就是真相。
不是岑今的邏輯說服了他,而是他對宇宙意志的了解,被投放地球的命運,以時間的謊言為囚籠絞殺眾神的命運,幾經形態轉換,已然被歸化為地球本土神明。
既和宇宙保持最緊密的聯系,又被地球承認的本土神明,除了命運,還有誰能充當這絕佳的通道?
宇宙意志從初始就算計好,被作為棋子制造出來的命運,也應當作為棋子結束使命。
“還真是……”帕特失神呢喃:“物盡其用。”
宇宙捏著一團能量,精心培育、呵護,孕育出命運,是命運的父與母。
命運天然地依戀著宇宙意志,深知最終宿命是作為一件沒有自我意識的容器被利用殆盡的烏爾德和斯考爾德,滋生出叛逃的野心,反觀終點的帕特其實對宇宙意志還有一絲孺慕之情。
烏爾德閉眼:“蠢貨。”
祂們本來就是好用的工具,不幸生出自我意識,還真以為是宇宙意志的兒女?
連那群叛逃的舊神都比不過的工具罷了。
帕特忽地掌心刺痛,下意識看去,只見掌心出現黑色的霧氣,像無數條小蛇在皮膚底下游離。
他語氣還算平靜:“我被寄生了。”
“你說得對,我是通道。但我不明白,為什么需要加入‘濃霧’作為條件才會失去時間?”
“因為濃霧里沒有時間,能讓你們暫時掙脫‘地球時間’這一規則的束縛。”岑今轉動手腕,手掌自下而上,濃霧如絲帶般輕柔舞動,消散又聚合:“神明另外開辟出空間,居住在異空間、里世界,而在異空間與現實世界中存在廣袤無邊的狹縫,即灰霧遍布之地。”
“各個神明體系的異空間實際相通,只要穿過灰霧、辨別方向,就有可能進入其他神明居住的異空間,巧合的是我在猩紅群星里也見過一樣的灰霧。
很早之前就疑惑灰霧究竟是什么東西,怎么每個異空間外面都被灰霧包裹、而灰霧里都是沒有理智的詭異?為什么死后的世界樹會充斥濃霧?為什么神話傳說里死神所在的冥界通常會有濃霧遮掩?”
“為什么?”烏爾德低語。
連帕特都詫異祂竟會開口詢問。
岑今答非所問:“地球違反某條規則,所以宇宙意志拿到降臨的權限……究竟違反哪條規則?應該是不久前才違反某條規則,不然宇宙意志早就發現你們陽奉陰違的表現了。”
“是什么規則?應該會對地球萬物生靈造成巨大影響才對。”
“難道是數以億計的人類的‘復活’?”
“也不對,以億為單位看似龐大,但數目再大,對宇宙而言也是一堆砂礫的形態變化,那是什么?既對對地球影響巨大,又對宇宙造成一定的影響,不一定是負面影響,但是會讓地球處于被動的位置……”
岑今沉吟著,晃了晃腦袋,目光不自覺聚焦于猩紅群星深處,仿佛回到上一次造訪的記憶,群星的窸窣絮語在大腦里立體環繞播放,霎時有一道白光刺破黑暗混沌的思維,令岑今睜大瞳孔,恍然大悟——
“是那條規則。”
岑今垂眸。
“人間道。”
當時在猩紅群星中間領悟到的規則,被寫為人間道,以地球和人類的名義寫入宇宙群星間的規則,利用、挪取宇宙的能量,間接承認宇宙間諸多早已寫好的規則,反過來也得遵守。
“違反哪條規則的答案已經不重要,地球是宇宙間最特殊的存在,它的誕生,收容叛逃的舊神,超出宇宙意志預料之外而新生的本土神明,獨屬于地球的死神……條條樁樁既是地球被額外眷顧的禮物,也會成為它被斬殺的理由。”
簡單點來說就是地球被特殊眷顧,不受一部分宇宙規則的束縛,宇宙意志沒辦法降臨,而當它主動攫取宇宙能量、編寫地外規則就會受到其他規則的束縛。
原先的特殊是合法性的,此時扭轉成違法,即違反規則,或許是誕生本土新神違反了規則,或許是收容叛逃舊神違反規則,又或許是兩條、多條規則一起違反。
所以此時沒必要追究違反哪條規則,即使知道了也無法針對該規則進行修正,剩下的時間也不夠修正。
“意思是沒辦法?”
帕特仰望猩紅群星,半邊臉覆蓋黑色陰影,樣貌猙獰但神色平靜。
他快完全成為通道了。
“這次真的要結束了嗎?”
烏爾德從腳到胸腹處被陰影浸沒,聞言諷刺地說:“早該結束了。宇宙意志想要什么,從未失手,何況叛逃者的行為觸怒祂,連猩紅群星都從未見過宇宙意志會大費周章算計一顆星球。”
帕特淡聲說:“烏爾德姐姐不也明知宇宙意志不可違而違之嗎?您想要自由,我們也想要生存的自由,何必斗得你死我活?”
烏爾德:“別干說服我的蠢事,我和斯考爾德生來就知道死亡的終點,每時每刻沉浸在無盡的絕望中,你根本不明白我們的恐懼。
斯考爾德瘋瘋癲癲,我何嘗清醒過?”
“要么我活著,永享自由,要么你們跟我一起墮落無邊黑暗。”
烏爾德態度決絕,陰影蔓延至祂的下巴,不料帕特握住祂的胳膊,將陰影引導至己身。
“你——”
“宇宙意志只需要一個容器,選不選得上都是死,不如減少傷亡。”
陰影蔓延的速度加快,污染帕特的另一半身體。
烏爾德安靜地凝望他,詫異于習慣陰謀論的自己此刻竟沒有惡毒地懷疑帕特惺惺作態,不是為了感動祂,從而達到欺騙祂投誠的目的。
祂知道帕特的性格,命運三姐妹里最安靜、聰明的老二其實最天真浪漫,熱愛著萬物生靈和宇宙群星,對創造出祂們的宇宙擁有可笑的舐犢之情。
帕特當然不是純然無害,他同樣厭憎著姐妹們的貪得無厭,破壞他熱愛的美麗家園,即使知道烏爾德和斯考爾德遭受怎樣的痛苦,也不會因此讓步旁觀,更不會倒戈相向。
他仍然厭憎烏爾德和斯考爾德一次次破壞他的熱愛,對宇宙意志懷有孺慕之情也不會妨礙他選擇眾神和人類站在宇宙的對立面。
正如此刻,他堅定地站在烏爾德的對立面,對岑今報復烏爾德的行為無動于衷,但是不妨礙他在彼此成為容器后,選擇犧牲自己、拯救烏爾德。
人性多變復雜,神明何嘗不是如此?
“我對世界、萬物生靈的熱愛大于我對你、對斯考爾德的愛,但是除了這條無法退讓的選擇題,任何情況下,我都會選擇你和斯考爾德。”
陰影覆蓋帕特的身體、脖頸、頭發、耳朵和眼睛,朝著鼻子和嘴巴的區域擴張。
帕特碧綠色的眼眸逐漸染黑,聲音溫柔得像吹過平原的春風。
“如果可以,我依然希望您能自由、快樂,親愛的烏爾德姐姐。”
話音戛然而止,陰影完全污染帕特,他已成為宇宙意志降臨地球的通道,時間在他身上停止流動。
烏爾德身上的束縛解開,怔怔地望著帕特,手指觸碰帕特的臉頰:“我也……”
誕生于同源,世間再無任何生命能與祂親密至此。
“我真的想過得到自由后,復活斯考爾德,讓你們也得到自由。”
“顯然你應該提前問一問帕特和斯考爾德,或許祂們并不稀罕什么自由。”
烏爾德瞬間紅了眼,爆發出真正激烈的情緒:“朝生夕死的蜉蝣怎么能懂我們的恐懼?漫長到令人絕望的歲月里,感受著無窮無盡的黑暗、令人窒息的冰冷,必須殘酷地摧毀生機勃勃的世界,必須笑著送朋友、愛人去死——如果我們是作為工具被創造出來,為什么要讓我們學會情感?”
“你明白親眼看著一個世界從荒蕪到蓬勃發展的欣喜嗎?你明白必須在它最繁榮昌盛的頂端親手摧毀的痛心嗎?
你知道耗費成百上千年苦心經營一段友情,終于取得一個神明族群敞開胸懷的真心接納、包容,成為祂們的朋友、家人、族人,在情感最濃烈時,必須對祂們趕盡殺絕的痛苦嗎?
你知道我們想擺脫卻看到所有終點都是寂滅的無望嗎?”
所以祂們才會瘋,千方百計脫離宇宙意志的掌控,而不明真相的帕特才能輕松地選擇陣營,毫無心理負擔。
“人類個體朝生夕死,但人類以文明的方式延續數千年,生命力郁勃繁盛,比奄奄一息的神明還生龍活虎,不配‘蜉蝣’二字,您收回。”
岑今唇角噙著諷笑,陰陽怪氣有一手。
“我對你們的遭遇毫無興趣,別到我面前吠叫,順手殺你倒還做得到。”
烏爾德咬牙,卻奈何不了黃毛。
深吸一口氣,烏爾德問:“你想過怎么對付宇宙意志嗎?”
岑今:“關你事?”
拽里拽氣,十分張狂。
烏爾德:“所謂宇宙意志,也可以說是創世神。只要你在這方宇宙里,地球在這方宇宙里,就沒法殺祂,也無法驅趕,唯一的辦法就是逃跑、躲藏。”
黃毛挑眉,睨著烏爾德:“無情無義報復世界的反社會暴徒被親愛的家人犧牲自我的行為感動,臨陣倒戈,投桃報李,立功贖罪?”
“……”烏爾德沒忍住:“知道你當初為什么被選為斯考爾德的容器嗎?因為你會說話。”
“哦。”黃毛面無表情地接住烏爾德不痛不癢的反擊,千機浮起,化為一柄長槍,鋒利的槍頭對準烏爾德的頭顱:“知道和我搭話有風險嗎?祈禱你最好下一句能吐出象牙。”
熟知中文的烏爾德黑著臉說:“地外遠古舊神試過暴亂推翻創世神的統治,結果失敗,最后選擇叛逃。你我都知道地球很特殊,它能收容叛逃的舊神,衍生出能保護自己的規則,創世神也必須遵守規則,那條規則現在失效,你還能再創造一條規則躲避創世神的監視,只要讓祂看不見就行。”
“有沒有提示?”
烏爾德攥緊拳頭,祂不想幫人類和眾神,那讓祂上萬年來的堅持成為一個笑話。
可是……
烏爾德眼角余光籠著無生命氣息的帕特,想起當初被騙入囚籠的斯考爾德,求生意志并不強烈,也算平靜地接受了祂精心設計的死亡。
預知未來的斯考爾德不知道來自長姐的算計嗎?
祂知道,可祂最終的選擇是成全。
“時間。”烏爾德最終松口,眼里滾落的水珠滴進濃霧發出‘哧’一聲,妥協地看向岑今:“命運的前提是時間。”
“創世神打造出名為命運的囚籠,對眾神斬盡殺絕。而命運的前提是時間,這是謊言,謊言成真,成為地球獨有的規則。”
“所以……你要……”
濃霧裹住烏爾德,祂面色惶恐,按住喉嚨和嘴巴,發現出不了聲,斷斷續續地,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帕特,后者的眼睛一點點亮起,由翠綠變為空茫、虛無的灰色,里面充滿灰蒙蒙的霧氣。
如充斥異世界周圍的灰霧一般,被納入帕特的眼睛。
烏爾德被濃霧包裹,消失不見,猩紅群星遍布四周,圍了過來,而‘帕特’醒來。
當岑今被那雙眼睛盯住的時候,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仿佛他以輕飄飄的靈魂狀態出現在創世神的面前,他的一切赤裸無遮掩,七情六欲盡數消散,唯于生靈最原始的恐懼情緒。
生靈面對強大萬倍的另一生物時,只剩恐懼,只有恐懼。
岑今此刻的感受,一如遠古眾神、猩紅群星面對宇宙意志時的感受,也終于理解為什么猩紅群星和遠古眾神拼了命想叛逃。
那是誰也忍受不了的恐懼,越強大,感受越明顯。
‘帕特’灰蒙蒙的眼睛掃過岑今,沒有停留,即使強大堪比猩紅群星的岑今,也無法讓創世神高看半分。
岑今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創世神越過他,走向身后,似乎在打量著什么,仔仔細細地觀察某個東西。
岑今猜祂在觀察地球,想知道為什么小小一顆星球能讓祂花費心思等那么久。
這是拖延時間的好事,就讓祂的疑惑存留久一些,再久一些。
岑今吞咽口水,眼瞳顫抖,逡巡緘默的猩紅群星,嘴唇翕動。
猩紅群星閃爍著不尋常的光芒。
岑今表情浮現一絲古怪,耳邊傳來竊竊私語,吵得腦袋刺痛不已,但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最好聽清楚猩紅群星竊竊私語的內容。
等他聽清絮語的內容,表情愈加古怪,瞳孔震驚地縮緊,下意識調取精神力看向‘帕特’的背影。
‘帕特’對他和匍匐于猩紅群星的舊神之間的對話一無所覺。
岑今瞪大眼,緊縮的瞳孔倒映著群星深處,思緒驀然穿梭回領悟人間道的時刻,離開群星深處沒多久,他便再次拎著撒母耳進來,將其作為禮物、合作的誠意,換來一次他和猩紅群星商談的機會。
那次商談的內容是什么呢?
岑今如旁觀者,看見巨大的陰影圍攏小如螻蟻的人類身影,聽見他們密謀如何從宇宙意志嚴密的監視下叛逃——等等!
那個時候就開始密謀叛逃了嗎?
岑今垂在身側的手指輕顫,呼吸和心跳微不可察地加快。
一個撒母耳顯然不夠誠心,真正打動猩紅群星的是岑今身上被命運留下的‘時間線’,而祂們從未見過這種‘特殊痕跡’。
或許這種‘特殊痕跡’能幫助祂們擺脫創世神的監視,哪怕只是短期的擺脫也行。
祂們將岑今驅逐出群星深處前,封鎖岑今關于密謀內容的記憶,防止被窺伺,當他回到群星深處待足一定時間,這部分記憶才逐漸回來。
怪不得自踏入濃霧就有些心神不定,關乎命運、宇宙意志和時間的腦洞大得離譜,某些猜想尤其順利、精準,原來意識深處早有答案。
岑今如是想著,垂眸看左手抖動的中指,指尖閃爍一點星芒。
那是名為‘人間道’的規則。
右手的中指也輕微哆嗦,指尖閃爍璀璨的星芒,是匍匐猩紅群星的遠古舊神從撒母耳心臟剝離出來的另一條規則,寫著諸天星辰的運行規則,密謀完畢轉手就送給他。
而他忘了,現在才想起來。
猩紅群星還在耳邊呢喃絮語,告訴他只要將兩條規則合起來,就有空余的地方刻上第三條規則。
合群星眾神之力,祂們會幫助他強行合攏兩條規則,但是第三條規則的書寫必須謹慎、沒有漏洞,而且時間緊迫,不能被近在咫尺的創世神發現,否則一切密謀皆作無用功。
兩點星芒自指尖剝離,于眼前合二為一,發出更為耀眼的星芒,身后的創世神似乎察覺異樣,濃霧隨之變化形狀,像巡視的士兵過來一探究竟。
岑今的掌心快速合攏,強行破開創世神震懾的結果是手臂斷裂,但傷勢很快自動修復。
濃霧飄過來,繞著岑今左觀右看,岑今緊張得胃痙攣。
良久,濃霧才離開,而創世神失去探究地球的耐心,撥弄濃霧侵蝕地球,衛星地圖上的挪威位置,出現明顯的陰影。
陰影侵吞速度極快,恐怕不用十分鐘,地球就會淪為第二個‘世界樹’。
群星眾神催促岑今動作快點,再快點,別再磨蹭,沒有時間——
時間!
應該怎么利用時間逃跑?
應該書寫什么樣的規則?
創世神的身上沒有時間,地球的特殊之處在于‘時間’、‘命運’,由創世神引領的謊言,導致死亡的出現,而誕生出特殊的本土死神,使地球的死亡脫離宇宙、世界原有秩序中對死亡的處理(能量形態轉換),進入另一種新的形態。
總結起來,特殊點有三。
時間、命運和死神。
命運預言他是救世主,但他救不了注定滅亡的地球。
星球的生命有限,祂的命運起始點是誕生、終點是消亡,完成一次能量形態的轉換,救世主只能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拯救世界,做不到星球的形態轉變,阻止不了星球的消亡。
命運不可更改,但救世的命運和星球消亡的命運處于不同的時間線,所以互不相悖。
時間線可以被視為一個‘圓’,圓通常意味著封閉、循環,視星球從誕生到毀滅的時間線為一個封閉、無限循環的圓……或許可以成功帶著地球逃亡。
但是不行,‘圓’意味著任何一個點切割就是起始和終點,創世神隨時能動手,仍然無法躲開監視成功逃離。
那要怎么做?
從‘死神’這一特點下手?
它的特殊性是什么?
是死亡。
每一個特性單獨拆開使用行不通,那么結合起來呢?
利用時間線封閉、無限循環的特點將其封藏起來,藏匿到創世神看不見、或者看得見但不能觸碰的地方。
什么地方?
死亡之域。
如何藏匿?
命運強武。
大腦快速地一問一答,岑今抬眼,眼中有明亮的光,或許能這么做。
“言靈·召之有應。”岑今低語:“山海昆侖、鬼眼濕婆、達摩克利斯、圣槍、亡靈書、命運之紡……”
“凡有所召,盡向我來。”
陰影覆蓋北半球,繼續向南半球爬行。
被陰影覆蓋的生靈變成沒有生命的黑色雕塑,轉換成能量消耗最低的形態,植物、真菌,陸地生物、水生生物,智慧生物和動物,人類、詭異和諸神……無一例外,化作雕像。
提及的強武無一不聽召。
山海昆侖撤離挪威海,攜帶鬼眼濕婆和圣槍而來,達摩克利斯和亡靈書自丁燳青心口剝離,丁燳青的手指顫動一下,隱約有掙脫濃霧束縛的跡象。
命運之紡從逃跑未遂的烏爾德身體剝離出來,齊齊來到岑今身邊。
“嗯?”‘帕特’察覺異樣,回首望來,灰蒙蒙的眼瞳終于映入岑今的身影。“……地球生靈?”
甚至不屑知道這一物種的學名。
創世神的語言經過多重變化、壓縮,最后形成人類的語言傳入岑今大腦。
岑今緊握掌心的規則,清楚地感覺到創世神朝這邊走來的步伐,距離縮短,逐漸逼近,時間緊迫。
“饕餮·吞噬。”
毫無顧忌地疊加言靈,令山海昆侖如饕餮鯨吞蠶食其他強武,除了命運之紡,便又令命運之紡吞噬亡靈書。
以超高速吞噬、溶解強武力量的山海昆侖爆發出極為強大的力量,仿照宇宙規則而被制造出來的強武,全面激活。
展現出來的偽規則連創世神都為之側目。
岑今不給任何反應機會,大腦飛速運轉而開口下達指令:“凡邊界之內,皆為國土。國土之內,皆為王臣——山海昆侖·新世界。”
言出令隨,山海昆侖陡然爆發強大而耀眼的力量,金色的城墻于世界的邊緣驟然拔地而起,圈住地球,形成新的世界、新的空間,猶如世界樹、昆侖、奧林匹斯……曾存在于神明紀元里的異空間。
異空間的邊疆被濃霧包圍,而地球的邊疆矗立著固若金湯的金色光幕。
“皆為王臣?”‘帕特’笑著,沒什么情緒卻能讓人感覺到輕蔑。“這條偽規則束縛不了我。”
國土之內,既有王臣,亦有敵將,不受號令,而來侵略。
岑今不回應,默數著‘帕特’發現他掌心藏有規則的步伐,繼續快速指令:“強武命運,讓地球提前進入湮滅,抵達時間盡頭。”
強武命運之紡化作淺藍光透明的紡車,同色系透明絲線飛速紡織,編織出地球的終點,加速時間線的跳躍,直接抵達時間線的終點和起點,即時間盡頭。
“地球萬物生靈的時間線倒退回現在。”
地球的時間線加速進入時間盡頭,終點和起點的交接處,退一步是消亡成齏粉,進一步便是萬物歸于原始的新生,但地球萬物生靈包括眾神和人類的時間線維持不變。
如此強大的耗能幾乎抽光強武的能源,為了維持運轉,岑今不得不動用自身能量,當著創世神的面抽取宇宙能量補充強武。
帕特說強武的偽規則和創世神對比分不出誰更厲害,意思就是光靠強武阻止不了創世神,同樣的意思是創世神也無法強硬插手強武核心處的偽規則。
“豎起城墻,抵御外敵,又有什么用?只要違反規則,我就能無所阻攔地降臨地球,從內部瓦解、收回我的能量。”
創世神借著帕特的軀殼一步步逼近,輕慢地指出岑今負隅頑抗的計劃和缺點:“結合命運和時間,將地球和萬物生靈的時間線分離開,使地球進入永恒……我承認想法很獨特,可是沒用。”
創世神的觸手搭在岑今的肩膀上,緩緩纏繞住其脖子,就要鎖緊將他勒死。
“就算地球成為永恒之物,依然能為我所用。叛逃的、未經允許而誕生的眾神,我輕而易舉就能斬殺。我會把這顆星球送入宇宙深處,與群星為伴,而星球上的萬物生靈時間線不變又如何?
他們太脆弱,失去太陽就能使他們滅絕。”
“你說得對。”
在脖子被勒緊的情況下,黃毛還能竭力扭頭睥睨創世神,臉上掛著讓猩紅群星、地球本土眾神熟悉不已的笑容,充滿囂張和諷刺,頗為瘋狂。
“創造出‘時間’的謊言斬殺叛逃者的您,也該被相同的謊言戲耍一番才對。”
“我倒想知道你會怎么戲耍我,可惜你沒有時間了。”
“創世代表著生,您也掌握著死亡,生死、始終、有無……都在您的掌控中,可是你沒發現收容叛逃舊神的地球因為你的謊言也復制出它對生死、始終等的掌控能力嗎?”
“……什么?”
“啊~~你創造出來的卒子沒有告訴你。”黃毛意味深長,更顯嘲諷意味:“命運也背叛了你,成為地球的命運。”
黃毛揚著唇,眼里針對創世神的惡意濃烈到溢出來,連遠古舊神都是祂眼皮底下維持能量穩定的容器的創世神,從未被如此旗幟鮮明地嘲諷過,更未想過馬前失蹄的可能。
創世神當即一愣,磅礴的精神力下意識鋪開,終于發現被緊攥在岑今掌心的宇宙規則,反應過來便想爭奪。
“還回來!”
來不及了。岑今捏碎掌心的星芒,寫入第三條只屬于地球的宇宙規則:“死神——”
轉化為死亡形態后消散的能量最終回歸宇宙,回屬創世神,偏偏獨特的地球不僅掌控‘生死’的能量形態轉換,還誕生出本土死神吞噬眾神死亡后的能量。
等于說,地球的死神搶奪原屬于創世神的能量,使這部分能量沒有流回宇宙。
如果說時間線使地球掌控‘生死’,那么時間線 命運就讓地球成為宇宙能量流失的缺口。
而岑今讓地球進入永恒,成為‘死神’。
“不可欺!”
星芒碎裂,點點星光如螢火溜出岑今的指縫,化作無數星光驅散濃霧,落于地面,驟然生出參天光柱穿透群星、穿過大氣層,光點匯聚成一道巨大的身影。
‘死神’拔地而起,俯瞰地球和地球上的萬物生靈,發出暮鼓晨鐘的聲音。
群星運轉,如時鐘里的齒輪有秩序地咬合、輪轉,寫給地球的宇宙規則同一時間里高速運轉,宇宙深處傳出龍吼鳳鳴,此起彼伏,傳遍宇宙群星——
從此以后,死神不可欺,地球不可欺。
眾神皆當俯首。
創世神愕然不已,“不——!!!”
祂被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石子表面的一粒灰塵戲耍了!
地球驅逐對它有危險的創世神,宇宙規則運作,響應地球的意志,通道受到破壞并將永久關閉,宇宙意志被迫強行剝離。
觸手收離岑今的頸部,他踉蹌一步,瘦削修長的身體側站著,揚著頭,黃毛飛揚,嗓音清脆:“開門,送神。”
笑吟吟的模樣讓人感覺他真正想說的其實是‘關門放狗’。
與此同時,覆蓋半個地球的陰影隨著創世神的被驅趕而消失,僵化的人類恢復原樣,失去災難來臨前的記憶,不明所以地看著鐘表,發現時間似乎消失了一個小時……或是兩個小時?
通道被永久關閉,帕特眨了眨眼睛,眼中灰蒙蒙的霧氣消散,恢復綠寶石一樣的澄澈干凈。
“我好像變成人類了。”帕特盯著岑今:“黃毛,你做了什么?創世神居然被你趕出地球!”
創世神一走,黃毛也不裝逼,齜牙咧嘴,東倒西歪,抱著腹部說他能量枯竭,現在特別疲憊,不想解答疑難雜癥。
帕特過去攙扶他。
黃毛擺擺手,掙脫開,踉蹌幾步,差不多恢復一點體力便向前狂奔,沖破濃霧,迎著金黃色的陽光,高亢嘹亮的海鳥鳴叫劃破海浪聲。
伸展開兩米來長的海鳥翅膀掠過天空,陰影一閃而過,露出船帆桅桿頂端逆光而坐的修長身影。
‘唳——’地一聲長鳴,驚鳥飛起,遮擋太陽,繞日飛行,投落下來的陰影遮擋光線,終于看清桅桿頂端那道身影的模樣。
輪廓深邃,膚色蒼白,五官漂亮而華麗,尤其兩環相嵌的雙瞳眼令人印象深刻,詭魅邪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