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驚嶼和周雙宿也沒聊什么,只是周雙宿問他為什么會來參加這個比賽,陸驚嶼隨便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周雙宿和他沒熟到那種刨根問底的程度,就叮囑幾句好好準備,有什么困難可以找她就讓他回去了。
“謝謝老師,我會好好準備的。”
回到宿舍,陸驚嶼收拾東西回家。
他室友許迎陽辦了個小提琴獨奏演出,演出規(guī)模很小,不對外開放,只是給一些相熟的好友發(fā)了邀請函,陸驚嶼和其他兩個室友自然是相熟朋友,早早就收到邀請函,也表示了一定會去捧場。
不過——
晚上,陸驚嶼躺在床上,房間燈已經(jīng)關了,但窗簾沒拉,遠處遼闊的天穹之上,一輪明月掛在幽藍半空,清冷月光光揮灑下來,昏暗室內(nèi)隱約可見各種物品輪廓,
陸驚嶼側著身子,手機與臉齊平,幽幽綠光照在他臉上,詭異又安靜,望著一直不見回復的聊天頁面,陸驚嶼嘆氣,他不明白,孟庭為什么不理它了。
消息不回,語音電話也不接。
兩個人沒有交換電話號碼,也不知道彼此地址,陸驚嶼第一次驚覺,靠著電子屏幕聯(lián)絡,一旦對方不想聯(lián)系,那兩個人就真的斷交了。
陸驚嶼放下手機,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發(fā)呆,他也說不清對孟庭到底是個什么感覺。
他一開始對孟庭有偏見,但接觸過后發(fā)現(xiàn)他這人望著像個花花公子,流連花叢的公子哥,實則純情又真誠。
家里開了中央空調(diào),房間很涼爽,陸驚嶼卻覺得燥熱無比,煩躁地又翻了個身,安靜躺了一會,
陸驚嶼還是覺得不舒服,最后掀開被子,翻身起床走到窗邊推開窗,霎時,被玻璃隔絕在外的熱潮迎面而來。
雖然已經(jīng)半夜十二點半,但中海的氣溫不比白日降下去多少,忙碌的都市,夜間似乎也比許多城市喧囂燥熱。
江對面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還亮著赤白和亮黃的燈,灼熱的風覆在皮膚上,恍惚間陸驚嶼又回到孟庭在樓下等他三四個小時那個晚上。
陸驚嶼不是傻子,孟庭說等人,但是他來了之后,孟庭就跟著他一起走了,對于等的人只字片語都沒有。
他在等誰?答案如此明顯。
而且孟庭可能都沒發(fā)現(xiàn),當他說起要給自己當經(jīng)紀人的時候,眼睛閃閃的,像是那晚的月光都匯聚在他眼底,又亮又期待,但是他搖頭拒絕后,孟庭驚愕一瞬,沒一會,眼神就暗淡下去了。
因此陸驚嶼才在電梯里說給他推聯(lián)系方式,但孟庭拒絕了。
他不是想當經(jīng)紀人,而是想當陸驚嶼的經(jīng)紀人——
陸驚嶼不想窺探其中原因,答案卻昭然若揭。
轉眼第二天,陸驚嶼參加比賽那幾天,練琴時間縮短了不少,剛回家那天,許蘊珠就為他制定每日計劃,讓他在下次錄制之前爭取把落下的時間補起來。
傍晚,殷紅的晚霞鋪滿半片天空,絲絲縷縷橘紫色煙霞氤氳游蕩,半弧形落地窗前,光影移動,叮叮咚咚的鋼琴聲流瀉而出。
陸驚嶼穿著灰白色居家服坐在鋼琴前,一首柔和浪漫的《水邊的阿狄麗娜》讓時光都留戀不已。
彈完時間剛好卡在六點,許迎陽的演出在七點半,這個時候出發(fā),吃個晚飯到現(xiàn)場剛好。
孟庭在節(jié)目錄制現(xiàn)場落荒而逃,回家躺了一天。
中午,柳月詞女士上樓喊他,說二叔一家來了。
“二叔,什么二叔,哪家二叔像他一樣,恨不得把家里人算計死,還要求別人笑呵呵恭維他人好。”
孟庭攤在床上,柳月詞站在他窗邊,明明是盛午時分,室內(nèi)卻黑得不見一絲光亮,只模糊看得見一點輪廓。
“不管怎么說,他們來看老爺子,天經(jīng)地義,我們也不能阻止。”
柳月詞見床上人毫無動靜,沉吟半響,慢吞吞開口。
“哼,看老爺子,不把老爺子氣死都算好了,我倒是要去看看,這次他們又是唱的哪一出。”
孟庭翻身而起,房間里頹廢的氣息隨著拉開的窗簾消散殆盡。柳月詞抱手站著觀察孟庭洗漱收拾,看他挑衣服,最后挑了身私人訂制、帥氣又不失風度,優(yōu)雅又彰顯存在感的西服四件套。
“你確定要穿成這樣?”
柳月詞擰眉,不明白兒子出去一趟,審美倒是沒下降,就是對溫度的感知能力下降了不少。雖然家里中央空調(diào)一直開著,但刺眼的陽光和手機上近三十九度的溫度提示還是讓人望而生畏,
“怎么了,孟懸不就是這樣穿的嗎?”
孟庭勾起唇角,他對孟懸和陸驚嶼出去待了一天耿耿于懷,就算后來陸驚嶼說孟懸對他來說就是一個不熟的人,但能讓他打電話找人特意交代防著的人,能不熟?
孟庭不信。
“媽,你還記得孟懸以前的那個白月光嗎?”孟庭眼里閃過不懷好意的光,狀似好奇地問。
“怎么了,不是出國了嗎,他回來了?”柳月詞回憶一瞬,模糊想起一張已經(jīng)快要遺忘的臉。
“不是,就是覺得孟懸腦子好像不太好,說不喜歡吧,這么些年一直對人家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去找替身,要說喜歡吧,一張機票他都搞不定,你說他腦子是不是有坑。”
柳月詞不語,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孟懸這個事不好簡單評價。
孟懸以前為了那個白月光做盡了糊涂事,孟垣青和元思粱花費無數(shù)心思,才把人弄出去,這要是回來,也不知道會整出什么動靜。
“不過,孟懸找替身?他腦子怎么越發(fā)擰不清了,”柳月詞嘆氣,思索一會,眉眼凌厲望向孟庭,“你可千萬別學他,有喜歡的就帶回來吃飯,我們也不是什么封建老古董,只要喜歡適合,我們不會棒打鴛鴦。”
“知道了,走了,爺爺?shù)戎胰ソ饩饶亍!?br />
孟庭到底還是換下他那身略顯浮夸的衣服,不過不是柳月詞的勸解有用,而是踏出家門那一刻,灼熱的太陽教會他低調(diào)。
換下只適合參加商業(yè)宴會的衣服,想到只是去隔壁小區(qū),孟庭穿了件白色坎肩t恤、黑色短褲,墨鏡一戴,瀟灑朝孟達之那里去。
孟庭到時,孟懸父子倆也剛到?jīng)]幾分鐘。
“無事不登三寶殿,什么風把二叔吹來了。”
孟庭吊兒郎當?shù)恼{(diào)調(diào)讓客廳兩人側目,孟垣青原本帶笑的臉看到孟庭時,瞬間陰沉下來,
這兔崽子怎么來了,不是說他最近不在家嗎?
“二叔,怎么了,臉色蠟黃蠟黃的,身體不好?別一天天想著算計別人,要多照顧自己身體,不是有句老話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孟庭對孟垣青一向沒什么好話,這不剛坐下,滿臉帶笑的就一頓輸出,孟垣青找不到機會說話,只能冷著臉,
“堂弟怎么說話,我們只是聽說爺爺又進醫(yī)院了,專門過來看看。”
孟懸不贊同望著孟庭,他對這個堂弟一向看不起,此時見他穿沒穿樣,坐沒坐樣,眉頭跟長了瘤子似的,擰成一團。
孟庭斜靠在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和著整套正裝,就算坐在沙發(fā)上,腰板也挺得直直的孟懸比起來,確實輕松肆意不少。
“啊,這都過去多久了,要是真出事了,頭七都過了吧,堂哥,你才二十幾歲,怎么就變得和叔叔一樣裝模作樣了。”
孟垣青和孟懸聽著他的話,眼皮跳動一下,連忙朝樓上看去,這老爺子不在,要不然在場三人都免不了一頓愛的鞭笞。
“對了,堂哥,聽說你又找了個對象,正在參加音樂比賽,怎么樣,什么時候結婚,到時候記得給張邀請函啊,”
“二叔,聽說你最近收購樂信不順利,你可得多盡心啊,畢竟和費多簽了對賭,一不小心就資產(chǎn)清算了,到時候你們再找老爺子也沒用,畢竟他退休好多年,已經(jīng)被后浪拍死在沙灘上了。”
孟庭一字一句,全身嘲諷,前浪后浪這話還是當初孟垣青逼老爺子給他股份時說的,現(xiàn)如今這個后浪也快被拍死在岸上,算計著老爺子手里那點股份,時不時上門找點存在感。
“哎,怎么不見二嬸啊,不會是二叔你又在外面亂搞被二嬸抓住了吧。”
見父子倆都不說話,只是陰沉沉盯著自己,孟庭打量他們一圈,意味深長地問
反正老爺子早在這父子倆來之前就被推出去和那些老朋友下棋,一時半會回不來,孟庭有的是時間和他們扯。
“孟庭,你別亂說話,那只是我朋友,還有我父親和母親再怎么說也是你二叔二嬸,你的教養(yǎng)禮貌呢,而且,商場上的事瞬息萬變,你還小,可能不懂其中風險,”
孟懸直挺挺坐著,看孟庭的目光仿佛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明明兩個人年齡差不多。
但自從姓孟的其他人知道他沒有實權之后,對他就有些輕視和不在意,孟懸也是這些人其中之一。
以前孟庭不懂事時掙扎過、抗爭過,最后發(fā)現(xiàn)這些人都是一些見錢眼開,趨炎附勢的,就不把這些放在心上,攻擊力反倒成倍增長,經(jīng)常堵得某些人啞口無言。
“我教養(yǎng)啊,不比孟懸堂哥多多少。”孟庭漫不經(jīng)心道。
中海堵車很嚴重,特別是工作日,因此陸驚嶼習慣乘坐地鐵出行。
這次許迎陽演出的地方是在郊區(qū)私人宅院。下了地鐵還要步行十分鐘左右,到門口保安核查身份后放行。
這也是陸驚嶼第一次來這個地方,都是獨棟房子,彼此之間隔得很遠,有些人家還修了圍墻將紅頂白墻的房子圍起來,圍墻上攀爬著葳蕤茂盛的淡紫色藤本月季。
鳥叫蟲鳴,樹枝搖曳,澎湃的生機傾注靈魂。
陸驚嶼跟著電子邀請函上的地址數(shù)著門牌號往前走。
許迎陽發(fā)消息說只是個小型表演,邀請的人大概二十幾人,但受邀的人有的帶著戀人,有的帶著朋友,算下來也差不多三四十人了。
鋪著白色餐桌布的長桌上擺滿了香檳紅酒啤酒,水果糕點也放了長長一桌子。
草地上布置的草坪燈亮起,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各色的人端著酒杯、盤子,或站著或坐著看演出。
獨奏,鋼琴小提琴合奏,小型樂團演奏。
陸驚嶼來得比較晚,端了杯金色香檳,遙站在人群邊緣靜靜傾聽。
“咦,那不是孟庭對象嗎?”
趙英薛一直手端著紅酒,一只手端著香檳,等女朋友扎頭發(fā),哪想一扭頭,就看到陸驚嶼站在后面,男男女女端著酒找他交談。
“你拿著,我問問孟庭,他怎么沒來,”
趙英薛見女友扎好頭發(fā),將兩杯酒遞個她,掏出手機啪啪啪打字。
沈思媛望著男友,欲言又止,半響,才委婉提醒,“那個…咳咳咳,照片只是我們在磕cp,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戀人關系,”
沈思媛表面是個正經(jīng)端方的大美女,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她從高中就開始混耽圈,漫畫成堆成堆的買,動漫翻墻看,小說存了好幾個優(yōu)盤了,微信添加了好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一起分享資源,一起磕cp。
所以看到照片那一刻,她生出了一種磕到了的心理,將照片也發(fā)給男朋友。
趙英薛才和沈思媛在一起不到一年,自然不了解她其中一個愛好,只覺得女朋友有才華、長得漂亮、又熱愛音樂,是個美貌與才華并存的女生。
沒成想,她已經(jīng)把他兄弟磕完了,連身為男朋友的他都沒放過。
“他們肯定在一起了,我昨天把照片甩給孟庭了,他沒否認,還轉移話題,明顯就是逃避。”
見陸驚嶼接過其中一個長著一張狐貍精臉男人的酒,兩個人不僅碰杯喝酒,還交談甚歡。趙英薛氣憤咬牙,舉起手機快速拍照,看都沒來得及看,直接點擊發(fā)送。
孟垣青在老爺子住處坐了一下午,喝了三杯茶,接受孟庭從家庭到身體再到事業(yè)的深切關心,都沒見到老爺子。
太陽西落,金黃的光將富有歷史感的地板照得光可鑒人。
孟懸不著痕跡地挪動一下屁股,咔噠咔噠的聲音從腰部發(fā)出,孟懸身體一僵,抬頭就對上孟庭似笑非笑的眼眸,
“堂哥,二叔,沒事就早點回去吧,腰遭不住。老爺子也不想摻和你家爛事。”孟庭也懶得裝友好,瞥了眼坐在沙發(fā)對面臉色越發(fā)難堪的兩人,不屑嗤笑。
孟庭一開始沒想清楚這兩人來這里干什么,但坐了這一下午還有什么不明白。
頓時看兩人的目光都帶著刺,特別看孟懸的目光,帶著濃厚的不解和嫌棄。
孟垣青年輕時有個初戀情人,老爺子覺得那女的算計心太重、居心不良,不同意兩人,用股份威脅孟垣青趕緊斷了。
孟垣青為了現(xiàn)實拋棄戀人,和門當戶對的元思粱結婚。
沒想成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元思粱無意間發(fā)現(xiàn)孟垣青不僅沒和初戀情人斷了,還把人家好好養(yǎng)在國外,給他生了一男一女。
孟垣青這些年賺的錢大部分都給了國外那三人,現(xiàn)在還準備找人幫國外情婦生的兒子成立公司。
而身為兒子的孟懸不僅沒有安慰傷心絕望的母親,反倒和父親關系越發(fā)親厚。今天來這里,不出意外就是想求老爺子去元家勸解元思粱別離婚。
想屁吃呢,老爺子一把年紀了,可丟不起這臉。
孟庭覺得老爺子眼光很銳利,孟垣青那初戀情人手段確實厲害,這都藏二十多年了,怎么就這個時候被發(fā)現(xiàn)了呢?
手機咚咚咚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nèi)響起,孟庭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趙英薛,拇指一滑,就是兩人聊天頁面。
二十幾條消息,十七八條都是表情包的無用信息。
孟庭無奈,戀愛使人改變。
秉著點都點進來了,不看虧了的心理,孟庭指尖一動,掠過表情包,滑到最頂端。先后三張照片顯現(xiàn)眼前,孟庭頓住,手指一點,照片放大,孟庭盯著看幾秒,又滑了一下,三張照片來來回回看了好一會。
受邀而來的人大部分都是學音樂的或者從事音樂相關行業(yè)的,許迎陽開了個頭之后,就把臺子讓給感興趣的朋友,讓大家隨意玩。
“怎么樣,要不要上去玩玩。”
陸驚嶼另一個室友秦聲下巴往臺子那邊一揚,躍躍欲試。
“等……”
“陸驚嶼——”
特意拉長的尾音勾得人耳朵發(fā)癢,陸驚嶼扭頭,看見來人,有些驚訝,
“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