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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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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看了報告, 說胎兒目前一切健康,但秋池體重明顯偏低了,還有些營養不良,妊娠期是非常辛苦的, 所以大人的營養當然也必須跟上。

    他每說一句話, 傅向隅就點一下頭。

    醫生笑了一下, 緊接著又補充道:“對了, 雖然秋先生之前使用過那些激素藥劑, 但那些藥劑只是把他體內本身的信息素催發出來,他擁有的信息素數值并沒有變高。”

    “隨著胎兒的生長發育,它所需要的信息素也會越來越多, 您必須盡可能多的陪伴伴侶, 并保證他充足的信息素攝入。”

    傅向隅當然是巴不得一直膩在秋池身邊的, 可他最近請了太多假,又落下了太多工作,之后只要每天不加班準時回家就算好的了,根本沒法時時刻刻都陪著秋池。

    從醫院回來后, 傅向隅每天晚上都會抱著Beta孔雀開屏一般不要錢地釋放著信息素,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孕周還不夠, 秋池什么也聞不到, 不過嘔吐欲和頭暈的感覺倒確實會因此緩解許多。

    *

    開庭那天,因為是公開審理案件,現場來了不少人。

    旁聽席上除了傅向隅, 還有桂姨跟她丈夫,甚至還有秋池之前待過的那家便利店的老板、袁俏……滿臉病容的任玉禾, 以及秋池念中學時的女同學。

    也不知道他們是從何處得知的消息,一個個竟然陸續都來了。

    除此之外, 還來了不少媒體記者,有的是傅向隅花錢請來的,有些則不是。

    后排還坐了不少過往曾經到過裘家壓迫與侵害的可憐人及其家屬。

    這個社會上像裘彥明這樣的人太多了。仗著自己是特殊人種、高高在上的特權階級,就罔顧法律與道德,無所顧忌地欺壓“底層人種”。

    不少人都對這些可憐的受害者們產生了共鳴,因此在裘家之前所做的那些事被媒體曝光以后,頓時就在互聯網上引起了公憤。

    不過網上某些激烈的言論,也刺激到了某些曾經使用過特權的高層,面對網民們要求“徹查到底”的言辭,他們卻只想讓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公眾們都是健忘的生物,只要及時把熱度降下去,再丟幾個娛樂新聞出來轉移注意力,不出一周大家就會把這件事拋到腦后。

    傅向隅知道一直有人在暗中使勁,試圖把裘彥明給撈出去,可他偏不讓這些人如愿。

    裘彥明是只逼急了就會亂咬人的狗,再加上那位老校長也被傅向隅以“違反聯盟國安法”為由頭控制起來了,他與外界失去聯系之后,不少高官已經露出了尾巴。

    可同時他也在不斷挑戰傅霽的底線。

    傅霽一向是個很“寬容”的人,只要傅向隅不觸及他的底線,那么他就算是把政界翻了個天,他也不會管。

    唯一讓傅向隅感到有些緊張的,就是他其實并不知道他父親的底線在哪里。

    庭審進行得很順利。

    大概是因為已經經歷過太多場類似的審判,再加上這個罪名不過是他諸多罪名中不小不大的一個“添頭”,因此裘彥明全程表現得都還算平靜。

    直到結束時,他忽然瞥見了坐在旁聽席第一排的傅向隅,臉色才唰的一下變得猙獰難看。

    他似要朝著傅向隅那里沖去:“傅向隅!是你故意害我,姓傅的你這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裘彥明很快就被兩個法警拖了下去。

    庭審結束以后,秋池他們走出法院。

    桂姨首先沖上來,手里拿著兩把新鮮柚子葉往秋池身上掃來掃去,口中還念念有詞的。

    眾人看見她忙活,都笑著沒說話。

    “以后就好了,”桂姨說,“過好日子了。”

    緊接著,大家又輪流上來祝賀秋池。袁俏的聲音特別大:“要不是小禾來告訴我,我還什么都不知道呢,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通知我們,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朋友?”

    站在她旁邊的老板見狀也開玩笑道:“我那邊一千萬的訂單都放下了,千里迢迢來看你‘打這出勝戰’,是不是多少要請我們吃頓飯啊小秋?”

    傅向隅則不動聲色地走到秋池旁邊,微微笑道:“酒店已經給各位訂好了,各位都在首都多玩幾天再走吧,今晚秋池肯定是要請你們吃飯的,到時候電話聯系。”

    他們說話的時候,小禾一直站在很旁邊的位置上,不敢走上前。

    秋池無意中和他對上目光,但也僅僅只是這一眼。

    任鈺禾心里真的很后悔。如果那天他沒有脫口而出給秋池介紹那家研究所,或是一開始就告訴他不能去,那么至少……秋池是會陪他走到生命的盡頭的,甚至他還會不遺余力地想辦法給自己治病。

    他那么重情義,可自己卻偏偏辜負了他。

    可如果秋池現在還和他在一起的話,自己好像也只能拖累他,更沒有能力為他翻案。

    眾人圍著秋池正說著話,突然有個年輕女人抱著束花朝這邊走了過來。

    女人穿著連身長裙,長發半挽,微笑著把花束送到秋池手里,然后對他說了句:“恭喜。”

    “剛剛怕安檢人員不讓帶進去,”她又說,“就先把花放在車上了,還好你還在這兒。”

    “謝謝。”秋池愣了一下,才說。

    花束是由小朵的向日葵和金盞花組成的,很燦爛溫暖的色彩,同時這兩種花也都象征著光明與希望。

    花很漂亮,人也一樣。

    傅向隅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了這個女人,然后微微皺起眉,他問秋池:“這位是?”

    “藍茵。”不等秋池介紹,她就自己說道,“我是他以前的同學。”

    在傅向隅眼里,那個小禾無論是外貌,還是各方面條件,跟自己都毫無可比性。但眼前的這個女人看起來知性、優雅,年齡還和秋池相當,甚至認識得還比他們要早多了。

    而且如果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她有必要特意來送這束花嗎?

    傅向隅心里頓時升起了一股危機感。要不是他最近忙昏了頭,今天又只申請到半天假期,肯定不至于忘了給秋池訂花。

    見那個女人朝自己這邊伸出手,傅向隅也只好友好地點頭:“傅向隅。”

    “我知道你,”女人笑道,“傅少將,你是首都新聞上的常客。”

    傅向隅面上雖然不顯,可心里其實已經生起了悶氣。

    秋池跟這些人又敘了會兒舊,然后才跟著傅向隅坐進了車里。

    Alpha剛剛看著他跟那個漂亮女人有說有笑,簡直氣不到一處來,于是才剛坐上車,他就打算發作一下。

    可一轉頭,就見秋池手里拿著從桂姨那兒要來的柚子葉,對著傅向隅的肩膀手臂掃了又掃。

    “……你干什么?”

    秋池沒看他:“給你也除除霉氣。”

    “我有什么霉氣?”

    秋池頓了會兒,才小聲說:“他剛罵你了……”

    Beta看起來有些不高興,眉頭微微皺著。傅向隅愣了半秒,然后才反應過來,秋池指的是裘彥明剛才那句“不得好死”。

    他猛地捧起秋池的臉,在他嘴角跟臉頰上連親了好幾口。因為秋池的這句話,Alpha心里的那點妒火頓時全消了,只剩下一種酸軟無比的熨帖感。

    不過一碼歸一碼,過了一會兒,傅向隅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那個藍茵以前跟你……”

    “我們只是同學。”秋池說。

    “關系很好的同學嗎?”

    秋池遲疑了半秒,然后才點了點頭。

    Beta遲疑的這半秒,讓傅向隅的心情突然又開始起伏不定,他頓了頓,忽地又開口道:“不是女朋友?”

    “不是。”

    “真的?”傅向隅一邊開車,一邊問他,“現在還有聯系嗎?我看她對你的事情還挺關心的,她對別的同學也這么熱心嗎?”

    秋池:……

    法院離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傅向隅開車開了多久,秋池就被他軟磨硬泡地逼問了多久。

    不管他說什么,這個Alpha好像都不信。秋池最后實在忍無可忍,于是干脆隨口接下了他的話頭:“對,我們以前好過。”

    傅向隅的表情立即就變了,他看起來很落寞的樣子:“你覺得她很漂亮。”

    “又是個Omega,又是同學,還殷勤地給你送花……”

    秋池真的有點無奈,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開口道:“就算我和她以前真有什么,那也已經是以前的事了……”

    他脫口而出:“而且你之前不也跟那個方一珂卿卿我我的嗎?”

    “我和他哪里……”傅向隅下意識反駁,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失去理智后的記憶,秋池會這么說,說不定是曾經看到他跟方一珂有過類似于‘卿卿我我’的舉動。

    于是他只好道:“不是清醒的時候,怎么能算?”

    “而且你跟那個姓任的……”傅向隅一想起這個就覺得很心痛,“你們做過的事難道還少嗎?”

    兩人一個醋意大發,一個孕期情緒波動大,誰也不愿意先低頭。

    秋池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說:“你和方一珂那天在學校里牽著手……所有人都在祝福你們。”

    他這句話說的很酸,于是傅向隅也有些怔愣住了。

    秋池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跟傅向隅說了些什么話了,可他直到現在還記得自己那時候不肯宣之于口的委屈、不甘與艷羨。

    “我當時真的挺羨慕他的。”他低聲說,“可以光明正大,又理所當然地站在你旁邊。”

    優越到他難以企及的家世背景,再加上他跟傅向隅之間百分之百的匹配度,秋池連跟他競爭的資格都沒有。

    聽見他的話,傅向隅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然后完全地熄了火。

    把車停進車庫的時候,秋池聽見這個Alpha突然跟自己說了聲“對不起”。

    “我不該跟你吵。”

    以前是以前,現在秋池正好好的待在自己身邊,是愛他的……他們甚至又有了孩子。

    傅向隅覺得自己好像不能貪心到要求秋池人生的所有時刻都是屬于自己的,但是對伴侶的一切都有著可怕的占有欲是Alpha的天性。

    他心里依舊自私地想要秋池從頭到尾只有自己一個,有時候他甚至想一直都把秋池關在家里,每天都只能見到他一個人。

    可傅向隅知道這是不對的,所以他選擇克制自己的本能。

    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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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向隅訂的鮮花束擺滿了別墅一層。

    下午三點半, 秋池午睡起來,本來想下樓看看煤球為什么一直在叫,結果剛走下樓梯,就看見了這壓根無處下腳的一樓大廳。

    就連沙發上也放滿了花。煤球被擠得只能站在沙發靠背和扶手上, 這貓膽子奇小, 因為擔心這些沒見過的花會跳起來攻擊自己, 試探了一圈, 愣是沒敢動, 只能看著秋池哀哀地叫。

    與此同時,來家里打掃衛生的家政阿姨拿著抹布和拖把也走了進來,她先是看了眼放得到處都是的花, 又抬頭看向秋池。

    兩個人面面相覷。

    秋池有些無奈地:“今天就先別打掃了這一片了阿姨。”

    家政阿姨是拿月薪的, 聽了秋池的話, 也樂得清閑:“好的,那我出去打掃一下外面的地臺吧。”

    “好。”

    另一邊,傅向隅瞥了眼家里的監控,現在是上班時間, 但他最近又升官了,不僅辦公室大了一圈, 就算光明正大地摸魚也沒人敢管。

    他很快就給秋池打了一通電話:“睡醒了?”

    “嗯。”

    “給你訂了一點花, 喜歡嗎?”

    “……喜歡。”秋池委婉地說,“但下次可以少買一點,我們家放不下。”

    他本來想說真的很浪費, 但那樣好像有些掃興,于是秋池就沒有說。

    傅向隅喜歡他說“我們家”這樣的話, 于是他笑著說:“好。”

    秋池還有點困,因為懷孕, 他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很容易累。

    于是他就這么在下樓的實木扶梯上坐下了,然后他很小聲地對著電話那頭說:“我現在再回去上學,年紀會不會太大了……”

    裘彥明的事兒熱度不低,所以很快的,曾經有個學生被他家惡意污蔑、又被校方勸退的事也在高校內和網絡上傳開了,因為這件事,都蘭學院在公眾面前的形象自然也頗受影響。

    這幾天秋池接到了不少都蘭領導老師的電話,對方每個人的說話用詞都很熱切,一直在勸他回去復學。

    秋池理解他們的著急,讓他回學校,也不全然為了補償他,校方那邊也想借此盡快發個通告,挽救一下他們學校在社會公眾眼里的形象。

    只是秋池離開“校園”實在太久了,此時心里徒然升起了一種類似于“近鄉情怯”的茫然感。

    他馬上就要三十歲了。

    比那些今年才剛要入學的新生大了快一輪。

    雖然當初那些加害者已然伏法,可那些失去的時光并不能復返,欣喜過后,秋池心里又變得空落落的。

    要是再早一點就好了,他想,媽媽或許還能親眼看到他的人生回到正軌。

    傅向隅原本是想勸他生完孩子后再回去復學的,可那些想法,在聽見秋池這句自我懷疑的話后,頓時蕩然一空。

    “怎么會?”他說。

    秋池當時是大二下被勸退的,雖然差了挺多門專業課和學分,不過只要把那些課程和學分補上,就可以順利拿到畢業證了。

    他的人生已經被耽擱太久了,不能再被任何外力絆住了。

    “反正預產期在明年三四月份,這學期可以念,我陪你一起,”傅向隅說,“不過你要是覺得應付不過來的話,也可以等明年,沒關系。”

    秋池心里其實也不想再等了。

    那些課他一年就可以修讀完,只要成績足夠好、績點足夠高,他就可以繼續讀研,就像他十八歲時預想的那樣。

    秋池覺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緩慢地,膨脹著、生長了起來。

    他想了想,然后說:“……我還是想現在就念。”

    “好啊。”傅向隅笑了笑。

    秋池拿著手機,看著面前一整片橙燦燦的花束。

    它們象征著希望和光明。

    “向隅。”秋池忽然又開口道,“謝謝你的花。”

    “不客氣,”傅向隅說。

    然后他頓了頓,緊接著又說:“我愛你。”

    秋池感覺自己的眼眶有點發濕,于是他用掌心輕輕地蹭了一下眼睛。

    聽筒里的聲音消失了很久,然后Alpha突然聽見那邊響起了一點幾不可聞的聲音。

    “我也……”秋池說。

    “什么?”傅向隅追問。

    “……沒什么。”

    “你也愛我,”傅向隅嘆了口氣,他替他說,“我知道。”

    “下次不許再‘蚊子叫’,聽到沒有?”

    秋池很悶地應了一聲“嗯”。

    *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

    某天早上醒來,秋池發現自己好像開始能聞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床單、枕套,還有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股鳶尾花香,秋池很小心地呼吸著,但沒過多久,他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他不由自主地朝著傅向隅脖頸處湊了過去,靠得越近,那股花香調就越好聞,帶著一點Alpha體溫的燙,飽含著生命力的馨香。

    秋池嗅得很癡迷。

    傅向隅完全是被癢醒的,他醒來的時候,Beta的鼻尖正抵在他的腺體上,臉色潮|紅,就像發燒了一樣。

    Alpha沒反應過來,見狀趕緊用手背在他腦門上貼了貼,確實有點燙,于是他低聲問:“難受嗎?”

    秋池不說話。

    “穿衣服去醫院……”

    他話音未落,秋池就抵著他的唇吻了上來,溫熱的體|液里也有信息素的香氣,秋池感受著那些花香顆粒般地在他口腔內炸開來,顫栗的知覺一直蔓延到了后腦勺。

    以前Beta也能夠在他的體|液中感知到信息素的氣味,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強烈。

    傅向隅一開始還驚訝于他的主動,但很快他也跟著一起淪陷了。

    一直吻到行將窒息,Beta才念念不舍地癱軟在他懷里,像只餮足的貓,溫順得過了頭。看著秋池透紅的臉,傅向隅實在很心癢,可醫囑里明令禁止過……至少前三個月不能。

    傅向隅把心里那些浮想聯翩的念頭都壓了下去,緊接著又慢慢收起了外放的信息素。

    空氣里的鳶尾花香越來越淡,秋池的心情也慢慢變得沮喪,不過他也因此清醒了一些,他告訴傅向隅:“我好像又能聞到你的味道了。”

    “真的?”傅向隅最近惡補了很多Beta孕期相關的常識,知道從這段時間一直到Beta生產,都是他對自己依賴感最強的時候。

    如果這時候伴侶對他們表現得漠不關心,那么孕期的Beta不僅會患上分離焦慮癥,還會因為缺乏伴侶的信息素,而感到異常的痛苦。

    上一次,他就是在秋池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離開了他。

    秋池窩在他懷里,抬頭看著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還想聞。”

    傅向隅看著他濕潤的唇瓣一張一合,終于忍不住又吻上去,信息素的“開關”再一次被打開了,這次的濃度比他睡眠時無意識散發出來的信息素濃度要高得多。

    秋池有些吃不消,可又舍不得讓他停下。

    他緊抓著傅向隅的襟口,急|喘著貼向他。Alpha則艱難地按住秋池悄悄探到自己脊背上的那只手,Beta的體溫確實有點過高了,掌心貼在他后背上的時候,傅向隅差點就失去了理智。

    好在因為這個破腺體,他很有克制欲|望的經驗,最后還是咬著牙硬生生忍了下來。

    秋池還抱著他,仰頭一副討吻的姿態。

    傅向隅心亂如麻,他捂住Beta的下半張臉,聲音沙啞地:“不鬧了。今天不是說好一起去學校那邊看看房子嗎?”

    Beta臉上還是那一副缺氧的潮|紅色,傅向隅只好放空了自己的腦子,眼睛也不看他。

    “……你乖一點。”

    秋池有點不高興地看著他。

    生理性的渴求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溺死在Alpha的信息素組成的潮水之中,可等理智慢慢恢復,秋池又覺得有些后怕。

    他的睡衣此時已經濕透了,四肢也癱軟無力,可心里卻又有種沉甸甸的滿足感。

    傅向隅去拿紙巾給他擦,身下忽然一涼,秋池終于有些清醒了,他抓住Alpha的手腕,臉更紅了:“……不要。”

    “我自己……”

    Alpha笑了一下:“剛剛在我身上蹭的時候怎么不害臊?”

    秋池挪開目光,沒好意思說話。

    “干嘛不說話?”

    秋池逃避似地往旁邊躲了躲,傅向隅窮追不舍地湊上去,Beta自知理虧,但他也不是故意的,逼急了,也只是小聲道:“……你閉嘴。”

    傅向隅泄憤似地揉搓了一下他的臉。這樣的秋池,要是擱在以前,他肯定樂到沒邊了,但現在他碰都不敢亂碰,香氣四溢的一桌菜就放在自己面前,可就算餓極了,他也只能聞個味。

    傅向隅氣得有點想咬他的臉,但最后還是沒咬,打算等把他再養胖點再咬。

    *

    下午兩人去了學校那邊的新房子。

    馬上就要開學了,傅向隅沒去看那些毛坯房,這套平層到手的時候,里面的硬裝部分已經全部弄好了。

    房子里的軟裝部分都是兩個人趁著周末,一起去挑的,今天下午兩人又去花鳥市場買了一些綠植,挑了一些觀賞魚類,填好地址讓人家送過來。

    秋池很喜歡這個家,傅向隅也很喜歡。

    他名下有很多套房子,傅霽從不吝嗇這些,Alpha從小到大就沒為“錢”這個字發過愁,那些房子的裝修部分他也從未上過心,都是交給專業的設計公司或者工作室全權負責。

    這是他第一次和另一個人一起親自裝點自己的家。

    這套房和他之前的那些房子相比,的確缺乏了一點設計感,家具挑的也有點亂,兩人通常看上哪個就隨便訂下來了,也沒管到底搭不搭。

    但兩人還是很喜歡這里。

    傍晚的陽光偏橘調,穿透過潔白的紗簾,落在客廳的地板上。

    傅向隅抱著秋池,坐在一張很大的單人沙發椅上,椅子可以搖,一直在輕輕地晃動著。

    就在秋池差點要睡著的時候,手指上忽地一涼,秋池動了動,看見Alpha忽然把一枚戒指戴到他無名指上。

    緊接著傅向隅又把對戒的另一枚放進他掌心里:“能幫我帶一下嗎?”

    秋池還有點懵。

    “幫我一下吧。”Alpha又催促道。

    秋池低頭緩慢地幫他戴上戒指。

    “定制的,”他笑著對秋池說,“那個設計師脾氣特別大,請他弄兩個破戒指,工期特別久不說,還不許人催。”

    秋池偏頭看向他。

    “現在就去結婚,”傅向隅說,“行嗎?”

    秋池的目光微動:“但是……結婚不是兒戲。”

    “我們連孩子都有了,”他辯駁,“你怎么能說我的決定是兒戲?”

    “這套房子也寫的是你的名字,你以后要是不高興了,隨時都可以把我趕出去,”傅向隅一邊說著,一邊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個挺大的房本,打開給他看,“一開始就是買給你的。”

    眼看秋池又要開口說話,傅向隅干脆滔滔不絕地打斷他:“以后我們住在這里,寶寶也在這里出生,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

    “我會很愛很愛你,寶寶也是,”他說,“一輩子都愛你。”

    “你信我這一次,好嗎?”

    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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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向隅是在首都研究院里碰見傅霽的。

    距離他父親的法定伴侶、那位統帥夫人, 大腦受損變成植物人,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除了一開始在新聞采訪中,傅霽表現出了一副恰如其分的傷感之外,傅向隅就沒見他為溫懷遭遇的這場“意外”有過什么多余的情感。

    傅霽的生活完全和以前一樣, 在這三個月里, 他只去了三次醫院, 且每一次都會被媒體“偶然”拍到, 就連許多不知情的民眾都會在網上感嘆他的“用情至深”。

    只有傅向隅知道, 他這位父親壓根沒有“感情”可言,要不是他手里的“把柄”足夠有分量,而且秦家上下也愿意支持他, 他也會成為裝點傅家門面的其中一個毫無自由可言的漂亮擺件。

    “來做治療?”傅霽看向他, 隨即微微一笑, 在外人面前,他對傅向隅的態度一貫很溫和,“最近總不見你回家,國防部的工作很忙么?”

    不知道為什么, 傅向隅總覺得男人最近的脾氣好像有些變了,這是一種很細微的變化。雖然兩人并不親密, 但畢竟是父子,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傅向隅還是挺了解他的。

    “是挺忙的。”

    傅向隅坐下來填表,傅霽瞥見他無名指上戴著的那枚戒指, 他伸手搭在年輕Alpha的肩章上,忽然低聲:“打算和那個Beta結婚了?”

    傅霽能感覺到他在下意識地對自己釋放信息素, 他也是S級的Alpha,對同類所釋放出的威脅和“宣戰”的信息素信號十分敏銳。

    他笑一笑:“你放心, 我不會對他做什么的。”

    “我難道有逼過你什么嗎?”男人說,“因為你得了那么嚴重的病,所以我才花了那么多錢投資了那個項目。我和你母親只有你這么一個孩子,我怎么忍心看著你永遠被關在研究院里?”

    “方一珂那個孩子是爸爸補償給你的‘禮物’,但你不喜歡,所以我也沒有勉強你。對不對?”

    他說的自己好像真是一個完美又寬容的父親,要不是傅向隅比任何人都了解他,都要被他給欺騙了。

    傅向隅盯向他:“別打這個孩子的主意。”

    傅霽依然笑瞇瞇的。

    “那是我的小孫子,”他說,“你覺得我會害它嗎?”

    “我其實還挺想聽它叫我爺爺的。你小時候特別不可愛,像有自閉癥一樣,每次我一靠近,你就躲得遠遠的。”

    傅向隅已經不怎么記得自己小時候的事了,記事以前他的腺體就“壞掉”了,他的童年時期幾乎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也很少見到自己這位親生父親。

    他幼年時代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自己生日,傅霽帶著蛋糕和玩具來看他,東西大概是他的秘書買的,但他那時候還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爸爸終于來看自己了。

    于是小傅向隅滿懷期待地,怯生生地叫了他一聲“爸爸”,然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本來還笑著的傅霽突然掐住了他細伶伶的脖頸。

    雖然傅霽并沒有真的掐死他,但從那之后,傅向隅就不愿意再靠近他了。

    傅向隅冷笑了一聲:“傅統帥,你不覺得你跟我打這種感情牌,有點可笑么?”

    “我不管你什么,但你只要敢動他,我就馬上把你做過的那些事向民眾公開。”

    “孩子話,”傅霽還在笑:“爸爸要是身敗名裂了,你難道就會好嗎?而且這些事沒你想的這么簡單的,要是統帥的位置換人了,你以為你和那個Beta還能這么幸福地在外面到處跑嗎?”

    傅向隅本來還想再說些什么,可這時候忽然有個研究員急匆匆地跑進來,她沒說話,只是神情古怪地跟傅霽對視了一眼。

    雖然兩人都沒有開口,但傅向隅很快就覺察到,他父親身上那種游刃有余的松弛似乎消失了,甚至罕見的有些緊張。

    傅霽松開了按在他肩上的手,沒有跟他道別,一言不發地跟著那個研究員離開了。

    *

    九月,開學季。

    這些專業課的理論部分,秋池很早之前其實就已經自學過一遍了,所以現在再聽老師講,好像就有一點無聊。

    不過有的時候老師會擴展一些知識點,還蠻有意思的,感到無聊的時候秋池會悄悄給傅向隅發消息,說一些也很無聊的話。

    傅向隅每條都會回,他跟秋池說的也是一些無聊的瑣事,比如自己那個肚子很大的領導又發脾氣了,比如今天的天空顏色藍得過分了,再比如他很想他。

    秋池也會回他說,自己也很想他。傅向隅發現這個人在社交軟件上的表達會比現實中更“可愛”一點,不會那么內斂,也不那么擰巴。

    傅向隅最近也在攢學分,雖然專業不一樣,但其中有些重合的公共課部分,傅向隅特意讓教務處的老師給兩人安排進了同一節課里,有時候他們就可以一起過來上課了。

    開學一段時間之后,Alpha發現秋池在學校里人緣很好。他學習能力強,又很有耐心,每次有小組任務,同學們都搶著要跟他一組。

    他也開始有了幾個朋友,男女生都有,有時候傅向隅在忙不能來,秋池就會和他們約著一起在食堂吃飯。

    傅向隅有次來學校里找秋池,看見他跟三兩個同學走在一起,Beta長得很顯小,站在那些同學之間,也絲毫不突兀。

    看見他交朋友的時候Alpha的心里總有點酸,他既為秋池的人生終于回到正軌而感到高興,也為他的笑容不止被自己一個人占有而感到嫉妒。

    不上課的時候,秋池一般都會回家待著。

    他們把煤球帶過來了,煤球似乎也挺喜歡這個新家的,因為這里沒有別墅那邊那么空,有很多小家具可供它磨爪子。

    他現在還不是很顯懷,小腹只鼓起來一丁點,像平時吃撐時候的樣子。

    傅向隅每天晚上都要貼在他肚子上聽,有次他很激動地和秋池說自己聽見了“咕嚕”的聲音,是不是寶寶在吐泡泡?

    秋池忍不住笑起來,然后告訴他那是腸胃蠕動的聲音,他自己也有的。

    秋池感覺自己好像變得越來越懶了,沒課的時候,有同學叫他一塊去圖書館,他也不太愿意去,一放假就在家里待著。

    傅向隅還跟著阿姨學起了做菜,好幾次一大早就起來熬湯,秋池嘗了嘗,心里覺得有點難喝,還不如食堂里的“刷鍋水”配湯,但因為是Alpha特意熬的,他只能假裝出“還不錯”的樣子。

    隨著孕周增加,他對Alpha的信息素也越來越上癮,甚至到了一看見他出門,就會舍不得的程度。

    一開始秋池一直忍著沒有說,直到后來實在忍不住了,他才很小聲地和傅向隅說:“你晚上能不能再早一點回來?”

    傅向隅本來就已經是到點就下班的了,聽見Beta的懇求,他決定每天再提前半小時就打卡下班。

    領導發現了追問起來,他就理直氣壯地說家里有孕夫,不請陪產假就已經很好了,于是領導只能默許他的怠工行為。

    可能是因為身體激素的變化,Beta變得很敏感,無論是情緒還是身體。

    好幾次都是他主動,弄得傅向隅上不去也下不來,休息日一天能洗小十次冷水澡。有時候涼水都很難下去,等打出來又太浪費時間,秋池現在五分鐘見不到他就站在浴室門口等了,他只要一叫他名字,之前好不容易安撫好的就會再次躁動起來。

    傅向隅覺得再這樣下去的話,自己很有可能會患上那什么功能障礙。

    可他偏偏對這個Beta毫無辦法,就算心里想得都快瘋了,也只能當個老老實實的“人形香薰”。

    今天他剛陪秋池去過醫院,醫生說胎兒發育的很好,各項指標也都很穩定。

    回去的車上秋池的臉就開始紅,等傅向隅把車停在車庫之后,他才很悶地說了聲“難受”。

    傅向隅解開安全帶,湊過去貼了一下他的額頭。秋池又開始燙了。

    Alpha于是釋放出一些信息素,秋池顫抖著說了句“不夠”,傅向隅于是就把腺體的“開關”完全地“打開”了。

    秋池顫抖著攬住他的脖子,牙齒抵在他的腺體上,從沒有人敢覬覦他的腺體,Alpha只覺得頭皮發麻,他輕輕掐住Beta的腰,小聲警告:“不許咬。”

    秋池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含著他的腺體很癡迷地舔了起來。

    花香溢滿了他的感官,他感覺到了“安全”,隨即身體又開始難受起來。

    傅向隅忍得也很難受,Beta每動一下,他額角的青筋就一跳。

    欲|望完全地膨脹了起來,傅向隅扯著秋池的后衣領把人拎開,很嚴肅地對他冷聲:“也不要舔。”

    秋池很難受,他已經難受了很久,每天的親吻都像是飲鴆止渴,大腦亂起來的時候,他總是分不清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

    “我很……難受。”他紅著眼睛,“你為什么不幫我?”

    傅向隅氣他這樣子,可又心疼得厲害。

    他根本頂不住秋池的哀求,因此他把這個beta放在車座上,扯開的時候他愣了一下,問:“怎么不穿……”

    秋池用手肘蓋住眼睛,很小聲地說:“……蹭到了會很難受。”

    “最近都這樣嗎?”

    秋池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小聲地“嗯”了一聲。

    傅向隅感覺自己真的要瘋了。

    他俯下身咬住他。很快他就把這個不知死活的Beta弄哭了,他吃得很深,嘴里全是那股很不一樣的橙子味。

    結束后秋池想要他抱,傅向隅俯身把他抱起來,兩人緩慢地吻在一塊,秋池閉著眼睛親他的眉心和眼皮。

    然后傅向隅聽見他很輕地和自己說了好幾聲“我愛你”。剛剛才滿三個月,他本來還想再等等,可是現在好像已經等不了了。

    ……

    傅向隅想慢慢來,可秋池的手十分不安分,他第一次看見Beta這么急,傅向隅忍不住抬頭吻他的下巴,然后又很輕地咬了他一口。

    “等一會兒……”傅向隅托抱住這個跪騎在自己身上的人,“嗯……秋池!”

    他吸了一口氣,聲音啞得很復雜:“肚子不要了?”

    秋池什么都聽不進去,抓著他背上的衣服,鼻尖抵在他的腺體上,斷斷續續地說:“我還要……聞。”

    “向隅,我要聞。”

    084

    084

    傅向隅現在每隔一個月就要到研究院做一次提取治療。

    今天秋池剛好上午沒課, 因為每次去研究院,Alpha都會“失蹤”近一個上午,秋池不想一個人待在家里,所以就也跟著一塊來了。

    研究院里的工作人員每個都行色匆匆的樣子, 似乎并沒有人注意到他跟傅向隅。

    信息素的提取過程中會存在信息素陡然升高的情況, Beta現在對傅向隅的信息素敏感非常, 因此傅向隅就沒讓他跟著一起進治療室, 只讓他在外面等自己。

    這一塊區域都還算安全, 大部分研究員都是一年前剛招進來的新人,基本上是剛畢業的學生,履歷和思想都很干凈。

    饒是這樣, 傅向隅還是有些不放心, 進治療室前他又檢查了一遍秋池腕上的手環, 這個手環是特制的,不輸入正確密匙就無法摘下來,甚至秋池只要心率波動過大,手環就會自動向他發出警報。

    “不要亂跑, ”Alpha小心叮囑道,“就在這里等我。”

    秋池點頭。

    他剛坐下沒多久, 有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研究員助理走過來給他倒了杯水, 又問他:“需要點心嗎?”

    秋池搖頭說“不用”。

    水他沒有喝,因為之前在研究所的工作經驗,他本能的對這里面的人跟事物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又過了一會兒, 他等得有些無聊了,一直頻頻看向不遠處治療室的方向, 治療室是全封閉的,沒有玻璃窗, 他看不到里面的傅向隅。

    然后他聽見有人叫了自己一聲:“你好,能幫個忙嗎?”

    秋池把視線收回來,朝著那個聲音的主人看去,面前的男人很高、也很年輕,看上去可能和傅向隅差不多大,穿著一身純白色的研究員制服。

    在看清這個人的長相之后,秋池有些愣住了,他感覺這個人長得似乎有點眼熟,五官、眉眼,都跟傅向隅有很多相似之處。

    這種相像并不像是偶合,看見他的第一眼,秋池就感覺這個人必然跟傅向隅是有親緣關系的,而且是很近的關系。

    怔愣之間,秋池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在這家研究院的鐵柵欄外眼巴巴地站了三天,遠遠地看見過的那個人影。

    他甚至還聞到了這個人身上的信息素氣味,跟傅向隅的很像、非常像,因此他天然的就對這個人有了一點好感。

    “什么事?”他問。

    男人下巴一抬,指了指旁邊的小藥箱:“能麻煩你搭把手嗎?”

    秋池想了一下,問他:“拿到哪里?”

    “沒多遠,”他說,“要是不方便的話我自己多走一趟吧。”

    秋池悄沒生息地又打量了他幾眼,他曾經在傅向隅書房的抽屜里看見過一張略有褪色的一寸照片,上面的Alpha看起來非常年輕,眉眼跟傅向隅很像,只是他的五官臉型要更偏柔和一些。

    眼下,那張舊照片里的人跟眼前這個人完全重合了。

    所以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說:“我幫你吧。”

    “謝謝。”

    離開的時候他給傅向隅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幫人搬東西去了。

    那個小藥箱很輕,拿起藥箱的時候,秋池幾乎都要以為里面其實沒有東西。

    他跟著這個“研究員”穿過好幾道門禁,最后一道門打開,秋池發現他們竟然來到了那棟別墅前,那片花園小道上仍舊種著許多淡紫色的鳶尾花。

    現在并不是鳶尾花的花期,但它們依然盛放著。

    “進來坐坐嗎?”男人打開門,邀請他。

    秋池在他身上察覺不出絲毫的敵意,于是他僅僅只是猶豫了一下,就跟著走進去了。

    房子里面裝修得很好,不是很現代化的風格,家具擺設有種介于中式和西式之間的復古感。

    如果秋池曾經去過傅家主宅,那他很快就會發現,這棟房子里的布局裝設和傅家那棟主樓幾乎一模一樣。

    男人給他倒了杯水,又和他聊了一會兒天,他們聊的很雜,但幾乎完全不涉及任何隱私部分。

    直到最后秋池才見他看向自己逐漸顯懷的肚子,輕聲問:“你懷孕了?”

    秋池遲疑地點頭,他看向這個年輕的Alpha,也忍不住開口道:“……你一直都住在這里嗎?”

    “是啊。”男人說,“我在這里長大。”

    “為什么住在研究院里呢?”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微微笑。

    他笑起來的樣子跟傅向隅更像了,只是那種笑容跟他的年齡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大相符。雖然沒有問,但秋池覺得對方的生理年齡應該比自己要年輕好幾歲,可他感覺這個人看自己的目光,卻有一種類似于“長輩看向晚輩”的感覺。

    男人垂眼看向他手指上的戒指,又問:“結婚了?”

    “嗯。”

    秋池對他實在太好奇了,他原本還想再問些什么,但腕上的手環忽然震響了起來,是傅向隅打來的。

    秋池怕他著急,于是只好匆匆跟這個奇怪的男人告了別。

    ……

    剛在研究院里的時候,傅向隅什么都沒說,但一上車他就露出了不高興的神色:“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亂跑?”

    “而且誰那么不長眼讓你幫忙幫東西了?”

    “只是一個很輕的小藥箱。我本來是打算拒絕的,但是,”秋池頓了頓,然后才說,“他長得……真的跟你好像。”

    “還有信息素,也和你的好像。”

    傅向隅聞言愣了一下,問:“那個人多大了?”

    秋池道:“感覺很年輕,跟你差不多大吧,我也沒跟他聊太久。”

    “你們都聊了什么?”

    “他問了我一些研究院‘外面’的事。”

    Alpha看起來像是有點猜到了他說的那個人是誰,但他并沒有多問。

    大約是十六七歲的時候,他曾經在家里看見過那個人,只是匆匆的一眼,是在傅霽的書房里,和他看起來是同齡人的樣子。

    當時傅向隅還沒有見過自己母親的照片,但只是那倉皇的一眼,傅向隅就莫名覺得心跳加速,有種很古怪的感覺。

    溫懷有句話說的沒有錯,傅霽真的太瘋了。

    傅向隅不認為那個被“復活”的真的是他的母親,死而復生……多么荒謬的一件事,大概也只有傅霽那個瘋子才會信。

    “池哥,”傅向隅把車停進車庫,忽然低聲叫他,“你覺得根據現有的技術,可以讓一個已經死了很久的人復生嗎?”

    秋池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新聞,相關的學術論文也僅僅停留在理論階段,沒有實踐成果。

    于是他遲疑地搖了搖頭。

    “那你覺得,被克隆出來的那個人,還會是原來的那個人嗎?”

    傅向隅并沒有直說,但秋池已經差不多從他的問題里,確認了那個男人的身份,他的脊背不禁有些發寒。

    “所以他是……”

    “對。”傅向隅說,“他是我‘被復活’的母親。”

    *

    到家后,傅向隅和他講了一個“故事”。

    他的母親姓冷,叫做冷昭,是一個S級的Alpha.

    傅冷兩家是政治聯姻。傅霽原本的未婚夫其實是冷昭的Omega弟弟冷葳,兩人的信息素匹配度高達97%,無論是樣貌家世,還是匹配度,他們都十分契合。

    但沒人知道,傅霽一開始看上的其實是哥哥冷昭,可兩人同為Alpha,就算兩家有意聯姻,冷家也不可能把哥哥冷昭嫁給他。

    為了順理成章地得到冷昭,傅霽在他弟弟冷葳身邊安插了一個人,冷葳原先就不滿這種“包辦婚姻”,于是在這人花言巧語的攻勢下,冷葳很快就淪陷了。

    但因為婚約無法解除,父母又強烈反對他跟這個窮小子在一起,冷葳當時年紀很小,又被家里人保護得太好了,無法理解父母為什么不能尊重他,不允許他“自由戀愛”。

    而且冷葳一直都很討厭傅霽,覺得他面熱心冷,是個表里不一的虛偽男人。他覺得自己要是真的嫁給他,一輩子就完蛋了,就算他沒有愛上這個窮小子,也不可能愿意跟傅霽結婚的。

    冷葳當時認為“愛”能戰勝一切,他根本不在乎那個男人有沒有錢,又是什么樣的身份地位,只要他們相愛,那就足夠了。

    于是在“戀人”的多次勸說下,冷葳無奈只好與其私奔。

    兩人私奔后一個月不到,傅霽就設計故意讓冷家人得知了冷葳的住所,兩夫妻得知線索后,直接沖進了兩人家里,打算等兒子一進門,就把人捆了關回家,然后他又讓那個窮小子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冷葳。

    冷葳怕被父母抓回家去,于是有家不敢回,大冬天的,只能跟自己的“戀人”一起睡在車里。

    冷葳很怕冷,所以那天晚上,戀人很“貼心”地給他打開了車里的空調,甚至還不放心地給他喝了帶有安眠成分的飲料。

    最后這個年輕的Omega就這么因為一氧化碳中毒,安靜地死在了車里。

    很快,冷葳的尸體被人發現。

    那個窮小子也很快就被警察抓住了,面對尸檢報告,他解釋說是因為兩個人最近一直東躲西藏的,冷葳晚上睡不安穩覺,所以每天晚上才會服用安眠藥。

    而且那天晚上自己下車去網吧的時候,明明記得窗戶還是開著的,可能是因為冷葳中途被冷醒了,才自己關上了窗戶。

    警方和冷家人當然都沒有相信他的話。不久之后,警方找到了他蓄意謀殺的幾項證據,而后冷家也花重金聘請了律師,那個窮小子最后被判了無期。

    冷家父母為此大受打擊,又因為冷葳悔婚私奔這件時間,傅霽一直忙前忙后地幫忙找人,從失去小兒子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后,兩人都覺得愧對于他,于是就提出了要給他補償的事。

    傅霽一副寬容模樣,他說自己不缺那些東西,也不需要什么補償,唯獨希望把“聯姻”這件事繼續下去。

    冷家父母不理解,說:“可是小葳已經……”

    傅霽很自然地說:“小昭不是還未婚嗎?都是冷家人,我跟他也是一樣的。”

    當時的冷家已經在走下坡路了,為了家族的繁榮,兩人在商量之后,終于決定讓大兒子冷昭替弟弟繼續履行婚約。

    冷昭大學讀的是軍校,剛畢業就入伍了,當時好幾個戰區都處于熱戰時期,政局很不穩定,也因為戰績斐然,冷昭很年輕的時候就升了上將。

    兩人當時工作都很忙,有時候很長時間都見不了一兩面,因此一開始兩人之間并沒有什么交流,直到各大戰區宣布停戰以后,冷昭被調回了首都。

    很快,傅霽提出了自己想要一個孩子,和冷家人商量要給冷昭移植一個生殖腔。

    冷昭一開始并不同意,但因為弟弟的事,他們一直覺得對傅霽有所虧欠,而且他離開首都后,一直是傅霽在照顧他父母。

    于是冷昭就這么在家里人的勸說中,同意了做移植手術。

    雖然說是聯姻,但兩人大概還是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產生了一些感情。結婚后的第四年,冷昭自然受孕,和傅霽的感情也越來越好,那是兩人最和睦的一段時間。

    傅向隅五個月大的時候,冷家父母突然出了車禍,夫妻兩人意外雙亡。

    冷昭先后失去了弟弟和雙親,于是傅霽和肚子里的孩子便成為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二的親人,那之后他開始變得更依賴傅霽了,兩個人越發親密,就像熱戀期的情侶那樣。

    直到某一天,冷昭偶然發現了一份醫療文件,上面寫著當年他做生殖腔植入手術時,那位捐獻人的信息,是他弟弟冷葳的名字。

    文件里還有一封他父親的絕筆信,告誡他要警惕傅霽,還寫明了冷家這些年的沒落,全都是傅霽一手促成了。

    他們都被他騙了!

    結尾處,他的父親這樣寫道:“假如這封信是由別人交到了你手里,說明我跟你母親可能已經遇害了,那個人心思太重了,是我們把你跟小葳推進了火坑里……”

    “不要著急跟他撕破臉,小昭,我們家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那之后,他開始對一切產生懷疑,于是瞞著傅霽,暗自調查起了冷葳真正的死因。

    隨著真相一步步地被揭露,冷昭終于意識到枕邊人的處心積慮。

    傅霽,不僅害死了他的親弟弟,甚至還一手促成了他父母的意外。他就是故意的,一步步地斬斷他和親人之間的聯系,讓他最后只能依靠自己一個人。

    這個、瘋子。

    那天傅霽很早就下班了,路過花店時他進去買了一束花,主體是淡紫色的鳶尾花,和他的妻子一樣高貴漂亮。

    他覺得他一定會高興的,說不定還會主動給自己一個吻。

    可他剛打開家門,原本已經被他馴養得很溫順的妻子卻忽然一聲不吭地就朝自己沖了過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冷昭手里的匕首就朝著他心臟的方向猛刺了一下。

    抱著花束的傅霽壓根沒有任何防備,結結實實地挨下了這一刀。但很可惜,因為他手里的紫色鳶尾正擋在胸前,冷昭手中匕首刺偏了一寸,沒能一刀致命。

    冷昭沒說任何多余的話,毫不猶豫地就想捅第二刀,他現在只想把這個人的心肺完全攪爛,但很快他就被反應過來的傅霽踹倒在地。

    房子里的保衛人員很快也沖了上來,端著槍對準了這個還處在妊娠期的Alpha。

    沒能一次殺掉他,冷昭知道自己大概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這個人大概會把自己關起來,關一輩子。

    可傅霽之所以處心積慮,不就是為了綁住自己嗎?再晚一步,他可能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個瘋子……冷昭這樣想著,于是他趁著所有人都在關心他肚子里的孩子的時候,果斷將那柄尖刀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傅向隅于是就這樣成為了“早產兒”。

    冷昭生前把自己收集到的那些證據,寄給了他當時的上司,也就是秦蔚的爺爺。拿到證據后的秦老將軍沒有選擇公開,更沒有聲張,但他保留了這些證據和冷昭當時用軍部系統發給他的幾分加密郵件,里面是冷昭對傅霽的所有控訴。

    也正是靠著這些信息,傅向隅才勉強拼湊出了這個被掩蓋的真相。

    這些證據累加在一起,足夠讓一向以“溫和與良善”揚名在外的傅統帥名聲掃地。

    但傅霽說的對,如果他倒了,失去庇佑的傅向隅跟秋池肚子里的孩子,都會淪為那些支持“頂端計劃”的高官權貴的實驗品。

    他的權利還不夠大,還需要站的更高一些。

    085

    085

    秋池最近突然開始迷戀上了煙草的味道。

    自從知道他懷孕以后, 傅向隅就沒在家里抽過煙了。因為怕衣服沾上味道,所以現在就算是在外面,Alpha也很少抽煙,只有特別心煩的時候, 才會夾一根在手里。

    秋池是從自己的一件舊外套里翻到那包煙的, 他沒有點燃, 一開始只是悄悄地拿出來抵在鼻尖上聞, 聞了好幾次之后, 才忍不住撕開了包裝紙,扯出一根煙絲,放進嘴里含著。

    懷孕后他的口味變了很多, 但這明顯已經向異食癖發展了, 反應過來后秋池愣了一下, 連忙就把那根煙絲吐出來了。

    但后來他又偷偷含過好幾次,只不過含進嘴里沒多久就會吐掉。

    最后一次嘗試的時候,剛把煙絲放進嘴里,秋池就聽見了外面開門的聲音, 他趕忙把煙絲吐進垃圾桶里,沒來得及漱口, 就聽見傅向隅在叫他的名字。

    秋池有點做賊心虛地走了出去, 傅向隅第一眼就感覺他有點奇怪,平時一到他快下班的點,秋池就會在窗臺和門口往返, 像只留守的小貓一樣迫切地希望主人回家。

    雖然知道他的這種行為大部分還是因為孕激素和“信息素渴望”這兩個東西在作祟,但傅向隅還是很享受Beta現在對自己的“過度依賴”。

    “剛剛在干什么?”傅向隅隨口問。

    秋池頓了一下, 然后說:“在看手機。”

    “哦,”傅向隅穿上拖鞋, 而后猛地湊向他,問,“今天不要親了?”

    秋池遲疑了半秒,然后搖了搖頭。

    “為什么?”

    傅向隅伸手握住他的頸,很近地貼上去,聞了聞他身上那股微甜的橙子香味,Beta則下意識地側了一下腦袋,很像是在躲避他的親近。

    傅向隅有點不高興了,他看著秋池:“你是不是覺得有點膩了?”

    “……沒有。”

    習慣了Beta最近對自己展現出的重度迷戀和依賴,由奢入儉難,傅向隅現在已經忍受不了他向自己表露出一絲冷淡跟敷衍。

    于是很快他就態度強硬地吻了上去,舌尖抵開這人的唇齒,一直吻到秋池喘不過氣才肯停下。

    剛親上去的時候傅向隅其實就發現了,Beta嘴里有股很淡的苦味,是一種他說不上來的奇怪味道。

    傅向隅的臉色頓時變了:“你剛吃什么了?”

    秋池不說話。

    傅向隅立即從他身邊走過去,直接翻看了家里的幾個垃圾箱,最后在臥室那邊找到了一根被掰開的煙。

    他又走回來,很生氣地捏開了秋池的嘴,檢查得很仔細:“你吞下去了?”

    秋池這才開口說:“……我沒咽。”

    他看著傅向隅的臉色,然后小聲道:“你別生氣。”

    傅向隅本來還想再說他幾句,但Beta懷孕后脆弱又敏感,眼睛說紅就紅,他又舍不得把他怎么樣,于是只好惡狠狠地警告:“下次不許了。”

    秋池點頭說“好。”

    本來這件事到這里就該結束了,但傅向隅突然又想起來,之前剛把秋池從那家醫院外“帶”回來的時候,自己曾經在他外套口袋里翻到過半包煙。

    當時秋池剛醒來,他們就吵架了,而且Beta那時的狀態很差,所以他也沒心情去深究那些,后來拖著拖著就不小心忘記了。

    現在忽然記起來,傅向隅忍不住又開始逼問他:“我再問你,之前我從你衣服口袋里找到的那半包煙是誰的?你什么時候學的抽煙?什么時候有的這種壞習慣?”

    秋池又不回答了。

    傅向隅于是很快就想起了那個程鈺禾,他對那個人有偏見,認為一定是因為他,秋池才會染上這樣的“惡習”。

    “我現在沒有抽了。”秋池很小聲地解釋。

    “我問你什么時候,誰教你的?”傅向隅的聲音忽然變大。

    秋池看著他。

    “別不吭聲。”

    傅向隅以為他又在維護那個小禾,心里直發堵。

    “沒人教我,”過了很久,秋池才回答說,“是我第一個小孩死掉的時候……”

    Alpha一下就沒聲了。

    他有些懊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又對他發脾氣了,可能是因為秋池今天中午和他聊天的時候不小心提到了那家便利店,也許就是因為垃圾箱里的那根煙,所以他又想到了那個小禾。

    只要想起那個姓任的,也曾經跟秋池有過那樣的親密時刻,傅向隅的心情就會變得很不好。

    他一直假裝自己已經不在乎了,但其實心里面還是很小心眼地覺得那個小禾憑什么。

    “我……”

    沒等傅向隅再說話,秋池就掰開他的手走掉了。

    他生氣了。

    *

    秋池一整天都沒有再搭理他。

    晚上回臥室的時候,傅向隅發現他一個人睡在床邊上,于是他俯下身,輕手輕腳地把Beta抱回到床中央。

    可沒過多會兒,傅向隅發現他又一拱一拱地挪回到了床沿邊上。

    傅向隅自知理虧,只好也跟著一塊挪了過去,貼著他的背,很輕地擁住他:“晚上摔了怎么辦?”

    秋池推了一下他護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你生我氣了?”傅向隅故意朝他釋放了一點信息素,然后低聲道,“我錯了,池哥。”

    “下次再兇你,我就爛嘴。”

    “好不好?”

    “不生氣了,行嗎?”

    他連哄帶搓,掰過秋池故意冷著的那張臉,親了好幾口,然后又很故意地撓了撓他的脖子。

    秋池受不住癢,雖然心里還有點生氣,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諒我了嗎?”

    “沒有。”秋池說。

    “那怎么辦?”

    秋池似乎是想了一會兒,然后才開口說話。

    “你特別兇,”他有點生氣地說,“你還特別喜歡兇,你脾氣很大你知道嗎?之前我少吃幾口飯你也是這樣。”

    傅向隅有點想笑,他覺得秋池生氣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有時候他會有點希望秋池永遠都是這個樣子的,有一點幼稚,但終于會和他表達“不爽”了,就像是被收養的流浪小動物終于向自己敞開了肚皮。

    “現在知道了,”他一副很知錯能改的樣子,“以后肯定不兇了。”

    “我就是不想你染上這種壞習慣。”

    秋池很快就說:“可你自己也抽。”

    “我以后都不抽了,你也不要。好嗎?”

    “嗯。”

    傅向隅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他把Beta從床邊又抱了回來,然后小聲坦白道:“我就是有點嫉妒那個小禾。”

    秋池把臉轉過去一點,有點奇怪地說:“……干嘛又提他?”

    “我一想到你跟他曾經也像我們現在這樣親密,就覺得很討厭。”傅向隅誠然道,“我就是小氣鬼。”

    秋池想了一下,然后說:“我跟他……也沒有那么親密……”

    “很少親。牽手比較多。”

    傅向隅光是聽著,就已經感覺咬牙切齒了。他本來不想再問,可才忍了一會兒,卻又原形畢露了。他盡量用那種平靜的聲音,問:“那那種事呢,你們做過多少次?”

    明明知道聽到后肯定會難受,但傅向隅還是忍不住問了。

    “什么事?”

    傅向隅:“我不想說的那么清楚。”

    他又有點來勁了。

    秋池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覺得傅向隅吃醋的樣子有些好笑,生悶氣的時候,Alpha的信息素氣味好像也會發生極輕微的變化,可他沒有太多信息素感知的經驗,其實聞不太懂他。

    “我沒有和他上過床。”

    “別哄我,”傅向隅很嘴硬地說,“我其實可以接受,很多次也沒關系,都是成年人了,可以理解。”

    “真的沒有……”秋池誠然道,“我當時……有點太孤單了,他說我們都是Beta,以后可以相互依靠……我就他那么一個朋友,我怕拒絕他的話,就沒人愿意愛我了。”

    聽見他的話,傅向隅心里的酸味已經完全被心疼覆蓋住了,他忽然抱緊了秋池,然后說:“對不起。”

    “我要是早點發現……”

    “不怪你。”秋池說,“但是你下次不要因為這個跟我生氣了。不喜歡你生氣。”

    “好。”

    *

    秋池的肚子越來越大了。

    隨著肚子大起來,他做很多事情都開始不方便,腳也有點水腫了。

    傅向隅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會幫他泡腳按摩,秋池其實不太愿意被別人碰自己的腳,他很怕癢,但Alpha自從發現這件事以后,就總要冷不丁地來逗他一下。

    不過在秋池因為這個跟他生過一次氣后,傅向隅就只是老老實實地給他擦腳,沒有再捉弄過他了。

    這晚桶里的水溫有些偏燙了,傅向隅看著他被熱水浸過的腳,腳趾被燙得粉紅,比平時看著還要漂亮一點。

    傅向隅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擦。

    秋池有點困了,坐著泡了一會兒就躺下了,他感覺傅向隅今晚擦得似乎有點太過仔細了,但因為實在很困,他閉著眼一直沒說話。

    擦干凈的腳被輕放在床單上,大約十幾秒后,半夢半醒的秋池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腳心癢癢的,好像有什么東西撞了上來。

    他下意識地想收回腳,卻被Alpha一把抓住了腳踝。

    秋池終于睜眼,半撐起上半身往腳邊看了一眼:“……你干什么?”

    傅向隅對上他的視線,又露出了那種帶點委屈的渴|望神態。

    “很癢。”秋池拒絕道,“我不要。”

    “一會兒就好了。”

    “真的很癢……”

    “池哥……”傅向隅說,“幫我一下行嗎?剛剛就很難受了。”

    秋池看著他那副“可憐”的樣子,終于還是松了口,他說:“……好吧。那你快一點。”

    他真的很怕癢,尤其是腳心。

    一開始都是他在動,傅向隅低頭看見他“工作”得很賣力的腳趾,看得心里直發癢,連帶著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秋池看見他緊抿著唇,好像很忍得住的樣子,但空氣中的鳶尾花香其實已經變得很濃稠了。Beta被那股急躁的香氣熏燙得臉紅,他第一次在這樣平靜的狀態下欣賞并掌控著Alpha的一切反應。

    心跳變得很快,有種既奇妙又古怪的感受。

    大約是感覺到了秋池灼燙的目光,傅向隅猛然看過去,跟他對視了一眼。

    秋池的心跳一滯。

    “不要停。”傅向隅握住他的腳踝。

    “繼續。”

    ……

    086

    086

    秋末, 霜降。

    這是秋池第二次陪傅向隅來研究院做治療,因為最近氣溫驟降,他穿了一件很厚實的駝色高領毛衣,肚子有一點凸, 但因為毛衣很寬松, 所以看起來并沒有那么明顯。

    坐在休息區等傅向隅的時候, 秋池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個男人。但這次他在之前那個地方坐了很久, 也沒有看見他。

    算著時間, 傅向隅大概還有十來分鐘就要結束的時候,那個人突然從拐角處出現了,并且笑著朝著秋池這邊招了招手。

    秋池猶豫了一下, 然后才起身走了過去。

    這一次冷昭并沒有邀請他去那個房子, 他帶著秋池來到一間儲放各種藥品試劑的小型倉庫里, 這里面沒有人,很安靜。

    關上門以后,秋池才看見他摘下了口罩,他看著那張與傅向隅肖似的臉, 遲疑地開口:“……您好。”

    冷昭也看向他,燈光下, 他的瞳孔顏色有些偏淺, 是灰褐色的,和傅向隅的眼睛一模一樣。

    對視的那一眼,秋池看見他對自己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你好。”

    “可能又要請你幫我一個忙了。”秋池聽見他說, “我能出來的時間很短……所以今天要長話短說。”

    冷昭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張字條,上面是一個藥品的名字:“下次你們來的時候, 幫我帶一份這個藥吧。離開的時候放在休息區的座位上,我會自己去拿。”

    看到那張紙條上的藥名的時候, 秋池怔愣了一下。

    他猶疑不定地看向冷昭:“你要……”

    冷昭笑了一下,打斷他:“有五個月大了嗎?你們的寶寶。”

    “……快六個月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緊接著外面的警報聲徒然響起,秋池聽見面前這個年輕的Alpha很平靜地跟自己說了一聲“再見。”

    轉身要走的時候,冷昭的腳步一頓,忽然又轉身道:“再幫我一個忙吧。”

    秋池看向他。

    “你和他說……爸爸那時候,其實是想帶著他一起走的。”他頓了頓,眼神有些復雜,“只是事與愿違。”

    秋池愣了一下,然后才答了聲“好”。

    *

    因為外面突然響起的警報聲,傅向隅并沒有耐心等待操作儀器的研究員把這個月的“信息素分析報告”拿給他,就急匆匆地離開了治療室。

    冷昭前腳剛離開,秋池后腳也走出了這間小倉庫。

    沒在休息區看見本該坐在那里的秋池,傅向隅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在他手機里的定位軟件顯示,Beta就在這附近,并且還在朝著自己這邊靠近。

    看見秋池從拐角處走過來的時候,傅向隅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亂跑。”他壓低了聲音說他。

    秋池的表情有些奇怪:“我們先走吧,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傅向隅也沒有非得在這里跟他吵的意思,攬著人就離開了研究院。

    坐上車后,秋池才把掌心里的那張紙條遞給了Alpha,他說:“剛剛那天那個男人又來找我了,他讓我們下次再去的時候,給他帶一瓶這個藥。”

    傅向隅看著上面的那行字,沉默了很久。他見過冷昭的字跡,他是個左撇子,字寫得很不好看,換言之,也就是丑得很有辨識度。

    這張紙條上的字,很符合他的書寫習慣。

    “怎么辦?”秋池問。

    傅向隅把那張紙條收進了扶手箱里,然后說:“給他吧。藥我去準備。”

    他頓了一下,終于還是問道:“他剛剛,還有留下什么話嗎?“

    “我們這次只聊了幾分鐘,”秋池說,“但他問了我一句話。”

    他想起剛剛那個年輕的Alpha突然沒頭沒尾地問自己道:“他叫什么?”

    秋池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于是他回答說:“向隅,傅向隅。”

    在他回答完這個名字以后,那個人笑了笑,然后跟他說了一句“謝謝”。

    接著他又把那個人最后說給他的話,跟傅向隅又重復了一遍。

    傅向隅聽完之后又沉默了。

    他一直以為,冷昭是恨他的,畢竟自己是“欺騙”的產物,又有著傅霽的一半血緣。

    可他沒有想到,冷昭當初其實并沒有遷怒那個小孩子,那天絕望自戕的時候,他是想把它從這世上一并帶走的,并沒有想把它孤單地丟下。

    只是事與愿違。

    秋池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手,聲音很低地問:“……還要給他拿藥嗎?”

    傅向隅用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背,然后說:“給他吧。”

    *

    冷昭其實知道自己的大腦里埋有一枚特制的生物芯片,那里面儲存著他“生前”的記憶。

    為了制作這一枚芯片,傅霽以公謀私,挪用了聯盟很大一筆科研費用,近萬次的失敗實驗,才終于制作出了這一小枚芯片。

    經過幾場手術,這枚芯片如今已經像是一株微小的植物那樣,根植進了他的大腦。

    人的記憶系統是非常復雜的,在做植入手術以前,傅霽一直想讓研究院里的科研人員“摘除”掉他記憶里“不好”的那一部分,只留下他的一部分記憶。

    但研究員們表示那幾乎不可能辦到,讓原本已經死去的冷昭,在這具新身體里“重生”,就已經可以被稱之為是“神跡”。

    緊接著研究員們又告訴傅霽,最后一場手術完成以后,他的記憶系統會慢慢被喚醒,只要能在恢復過程中,讓他配合著接受一些心理治療和暗示,說不定那段“不好的”記憶就不會再被他的大腦承認。

    傅霽最終同意了這個方案。

    于是冷昭就在這個新的身體里,逐漸地“長大”了。

    不知道是哪一項手術的副作用,一開始的時候他非常嗜睡,每天清醒的時間只有六七個小時,后來身體逐步恢復了正常,他又會時不時的感到頭疼。

    除此之外,他的大腦里似乎總是會不合時宜地出現一些奇怪的畫面,非常混亂,以至于他完全無法串聯起那些記憶。

    研究院里的心理治療師告訴他,他患有一種會將夢境內容與現實相混淆的心理疾病,同時還伴有中度的“被迫害妄想癥”,他所感覺到的一切“不對勁”,都是因為他的病。

    冷昭曾經對此感到過懷疑,比如他認為如果自己真的患有精神類疾病,比起研究院,他更應該去的地方是精神病院。

    而且他覺得自己的病并沒有醫生所診斷的那么嚴重,完全可以吃藥控制,然后定期去醫院復查。

    但傅霽告訴他,他的病很嚴重,況且研究院的環境總比精神病院里要好,他只有待在這里,自己才會放心。

    冷昭一開始相信了他說的話,但后來隨著那些零散的、偶爾才會在他腦海中閃現出來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他逐漸串聯起了一些東西。

    在他的記憶里,自己已經自殺了。每次那個畫面閃現的時候,冷昭都能感覺到自己心里郁結著無比的怒火與恨意。

    他不認為這是因為自己的精神出現了問題,也就是傅霽口中所謂的“生病了”。

    冷昭開始懷疑一切,他想,如果他跟傅霽真的像他口中所說的那樣恩愛,為什么自己會帶著他的孩子去死。

    他想不明白,冷昭覺得就算是自己的精神真的出現了問題,也不可能選擇這么做。

    傅霽為了打消他心里的疑慮,在這家研究院里給他開了很高的權限,冷昭可以在他規定的區域內活動,但有時間限制。

    多數時間他都被禁錮在那套別墅里,只要一出現在其他地方,就會馬上被研究員找到,并送他回到房子里。

    就連到花園里看花的時間都是固定的,冷昭越發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精心哺飼的寵物。

    那些記憶并不完整,他又經常性的感到頭疼,每次頭疼的時候他什么都不能想,所以冷昭花了很長時間,才想起了被自己“遺忘”掉的那些重要的事。

    ……

    傅霽又帶來了一束花。

    “給你帶了花,”傅霽緩步走到冷昭身后,伸手撫摸了一下他的頭發,很隨意的語氣,“花園里的鳶尾你總是舍不得剪,就用我給你買的這個裝飾花瓶吧。”

    冷昭坐在窗邊上,聞言只是冷淡地回答道:“放著吧。”

    他一貫是這樣的脾氣,傅霽已經習慣了,他把花束順手放在茶幾上,戴著婚戒的手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冷昭的肩。

    他已經五十歲了,鬢角逐漸生出了一些白發,但因為會定期去染黑,所以好像也只能從他眼角皮膚的痕跡,看出一點他的衰老。

    “怎么不戴戒指了?”傅霽問他。

    “硌手。”冷昭說,“放起來了。”

    “戴上吧,婚戒怎么能不戴?”

    傅霽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只是在跟他提出一條舉無輕重的建議。但冷昭太了解他了,只要他跟自己提出了要求,那在下一次見面之前,他就必須要履行他的要求。

    “今天怎么在非規定時間跑去那里了?”他忽然又問。

    冷昭:“你可以一個人住在這里試試看,正常人都會感覺無聊到快發瘋。”

    傅霽笑了一下,然后說:“是嗎?還以為你故意想去見誰呢。”

    “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這里?”冷昭問。

    “等你的病治好,隨時都可以。”

    冷昭冷笑了一聲,傅霽不輕不重地則掐住了他的后頸,語氣狎昵:“想我了嗎?”

    冷昭沒有說話。

    他并沒有生冷昭的氣,反而低頭親吻了一下Alpha的后頸。他早已踏進中年,可他的伴侶卻依然年輕,就像他第一次在軍校里看見他的時候。那樣的張揚漂亮。

    短暫的沉默過后,傅霽發自肺腑地說:“我很想你。”

    十幾二十來歲的時候,傅霽滿腹野心,眼里只有權利。他很輕松地就掌控了自己的人生、甚至是別人的人生,在很年輕的時候,這個世界對于他來說就沒有什么挑戰性了。

    于是控制別人已經讓他感覺到了無聊,他開始覺得自己應該有權利掌控整個社會。

    可在冷昭出乎他意料地死去之后,傅霽的愿望卻只剩下了“復活他”。

    那些可笑的高層權貴,早就已經意識到了特殊人種其實并不是什么走在進化前端的“神選人類”,他們只不過是進化的半成品。

    于是他們開始害怕那些數量龐大的Beta們遲早有一天會發現這個真相,拆穿他們的謊言,然后將他們建立起的階級王朝徹底覆滅掉。

    他們根本忍受不了平等。對于那些享受了無數隱形特權的特殊人種來說,畢竟從一出生開始,他們就已經擁有了各種特權,所以擁有特權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件“平等”的事。

    他們必須要一直把那些Beta踩在腳底下。

    也正是這些人當中的科研人員想到了“頂端計劃”。

    傅霽其實一直都知道,那個計劃是無法實現的,他欺騙了那些人,他的兒子傅向隅其實一生下來就有“病”,跟早產和缺乏信息素安撫沒有任何關系。

    那些人就算把實驗做盡做絕,也不可能造出他們心目中的“神”來。但他實在很需要這些沒腦子的擁躉,他需要一直坐在這個位置上,才有足夠大的權利和資源,去復活他的愛人。

    畢竟他真的很想念冷昭。想得都快要發瘋了。

    087

    087

    臨近期末考的時候, 秋池突然就開始焦慮了起來。

    在決定重返校園以前,他就已經提前做好了規劃。都蘭的保研政策是看前六個學期的績點,他之前只完整修讀過三個學期的課程,當時績點排名一直都在全專業第一二名的樣子。

    所以秋池只需要保證后續成績足夠穩定, 想要拿到本校保研資格其實并不困難。

    可他現在非常嗜睡, 整個人都懶懶散散的, 專注力跟記憶力都沒有十幾二十歲的時候好了, 有時候上課還會忍不住走神, 甚至是直接趴在課桌上睡著。

    好不容易才回到學校,秋池心里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有些郁悶和生氣。

    他很怕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考試的能力”,畢竟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考過試了, 心里總有些沒自信。

    都蘭到底是頂尖學府, 每年招收的學生成績都很高, 哪怕大多數高校對特殊人種和Beta都使用了不同的招生分數線,但能考進都蘭的學生,至少也是特殊人種中的佼佼者。

    秋池平時在跟那些年輕的同學們交流的時候,就發現他們腦子轉得特別快, 思維敏捷、腦子靈光。大學里既然有劃水摸魚只想虛度四年光陰的學生,那自然也會有聰明上進且好學自律的學生。

    因為有前車之鑒, 晚飯后他總是先一步霸占了書房, 并關好了門,不給Alpha進來打擾自己學習的機會。

    傅向隅原本以為他最多學到十一二點,應該就會回臥室休息了, 一開始就忍住了沒有管。

    結果一直到十二點,他把之前遺留下來的工作都處理完了, 秋池還沒有回來。

    于是他忍無可忍地離開臥室,來到書房門口, 他先是很輕地敲了一下門,然后才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鎖。

    書房里還點著燈,穿著一身毛絨睡衣的Beta趴在桌臺上,就這么睡著了。

    傅向隅走進去,輕手輕腳地把人抱回了房間,放在了主臥的睡床上。

    他剛把人放下,秋池就驚醒過來,睡眼朦朧地說:“……我還沒學完呢。”

    “明天再學。”

    秋池很固執地說:“來不及。”

    “來得及。”傅向隅扯過被子團吧團吧將人牢牢包裹住了,“快睡覺。”

    “再學一個小時,”秋池從被子里掙出一只手,抓住了傅向隅的小臂,然后跟他商量,“就只補上剛剛睡著的時間,行嗎?”

    傅向隅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臉,很嚴肅地:“不可以。”

    Beta懷孕以后又瘦了一些,下巴變得尖尖的,臉上也掐不出多少肉。之前因為體檢不合格,秋池回來后愧疚了很久,然后勉強加大了飯量,但吃多了又會犯惡心,最后總是把好不容易吃進胃里的東西又全吐出來了。

    傅向隅感覺和這個“死心眼”的Beta壓根沒什么道理可講,于是他把腺體的“開關”打開了。

    斂起攻擊性的鳶尾花香頓時溢滿了秋池的鼻息,他被這股氣味沖的有點暈乎,抓住傅向隅小臂的手不由自主地向上,扯住了他的睡衣領口。

    “要學還是要吻?”傅向隅低下頭,抵住了他的鼻尖,“今晚還沒有親……”

    秋池現在對傅向隅毫無抵抗力,他迷戀他的信息素,迷戀他的吻,甚至于迷戀他的一切。

    只要和傅向隅在一起,不管做什么,秋池都會覺得很舒服、很放松,于是緊繃的神經也因此變得懶散了下來。

    臥室里的暖氣很足,熏燙的呼吸夾雜著那股鳶尾花香氣,一直吻過他裸|露出來的每一寸皮膚,Beta的大腦又有些不清醒了。

    他們交錯著吻在了一起,傅向隅微涼的手蹭壓過他睡衣底下溫熱的皮膚。

    “躺過去一點。”傅向隅跟他說。

    于是秋池就這么順從地側了過去,他的腿并得很緊,傅向隅有時候會覺得有一點奇怪,雖然連下巴都瘦得尖了,可那里卻一點都沒有瘦,還是一樣的柔軟,依然是那種很適合被把玩的手感。

    傅向隅往前輕輕地托住了他的肚子,鼻尖抵住他溫熱的頸,然后在他散發著橙子香氣的腺體上留下了一個很淺的牙印。

    秋池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這樣躺著他會稍微舒服一些,傅向隅緩慢又溫柔地攪弄著這個人的身體,然后側身緩入,一直到這個Beta累得昏睡過去。

    ……

    傅向隅好像就此掌握到了“哄”他睡覺的訣竅。

    因為秋池最近總是焦慮地待在書房里,連眼下都熬出了淡淡的一層青色,傅向隅說了他好幾次都不聽,后來干脆一到十點,他就沖到書房把人給硬抱回來。

    無論是信息素、親吻,還是做|愛,都會讓這個Beta安靜下來,每次只要累到睡著了,他就不會非要熬夜看那幾本破書了。

    天氣已經很冷了。

    寶寶三個月大的時候,秋池其實就已經不怎么吐了,只是開始變得很挑食,愛吃的東西很少。

    四五個月的時候,他的胃口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好不容易長起來幾斤肉,最近這段時間卻又掉了回去。

    因為持續性的感到焦慮,秋池吃飯的時候總是沒胃口,傅向隅每次見他這樣子,都忍不住要端起碗喂他吃。

    但剛喂了沒兩口,秋池就滿臉愁容地偏頭躲開了。

    “我明天第一門考試,”秋池看著他說,“你今天晚上一定不能再影響我學習了,聽到沒有?”

    “什么意思,”傅向隅放下碗筷,“你要通宵嗎?”

    還不等秋池說話,他就嚴肅道:“不許通宵!”

    “但是我現在腦子沒以前好用了,像個傻子一樣,”秋池有點自暴自棄地說,“背好多遍都記不住。”

    傅向隅之前就發現了,Beta最近變得特別容易焦慮。

    上次去做產檢的時候他私下里問過醫生,醫生說他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大量激素的分泌導致孕夫的情緒波動變大,情感也變得更加敏感,像他這種情況很可能是患上了孕期焦慮癥。

    說是只要多陪伴、多疏導,在他陷入不良情緒時,轉移掉他的注意力,慢慢地就會轉好了。

    “你不要亂想,哪里變笨了?”傅向隅伸手用指腹去揉他的臉頰,安慰道,“等一會兒吃完飯,我抽本書考你,你肯定全都會。”

    “現在就先安心吃飯吧。”

    秋池卻還是那個低眉喪眼的樣子:“不想吃。”

    “最后一口。”傅向隅哄他。

    于是秋池硬著頭皮又吃了一口。

    等他嚼完了咽下去,傅向隅就說:“最后再三口。”

    秋池:“不要。”

    “那最后一口,”傅向隅把舀滿飯粒的湯匙遞送到他嘴邊,“醫生都說你太瘦了,到時候要怎么生寶寶?”

    他說完這句話,秋池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生氣了,聲音大起來:“都說了不要了!”

    他現在情緒波動大,脾氣也變得很著急,但就算他大聲說話了,傅向隅也只能小聲哄他:“好好好,那就不要了,你別生氣。”

    傅向隅說著又去捋他皺起來的眉心,玩笑似地開口:“好可怕,你好像要噴火了小秋哥。”

    秋池瞪了他一眼,但沒過一會兒又忍不住笑了。

    Alpha也發現了,這個人雖然脾氣變得有點大,但同時笑點也變得有點兒低,每次只要他一說點什么,秋池就會笑。

    “我今晚陪你一塊復習,”傅向隅說,“我問你答,這樣比較有效率。”

    “不行。”秋池果斷拒絕了,他每次學習的時候,只要Alpha在他旁邊晃,他就用功不了一點,也很難集中注意力,更沒有任何效率可言。

    “我肯定不說多余的話,行嗎?”傅向隅又露出了一副可憐神態,“我一個人躺床上,真睡不著。”

    “讓我陪你吧。”Alpha的手又黏了過去,輕輕地勾攬住他的腰,“今天保證正經。真的。”

    秋池是個很經不起纏磨的人,傅向隅早把他看透了,這人吃軟不吃硬,常常是一哄就沒脾氣了。自從發現他吃示弱裝可憐這一套后,傅向隅現在已經對此很熟練了。

    當天晚上,傅向隅還是如愿跟著秋池一起進了書房。

    拿書考他的時候,Alpha發現這人對學習好像有點“完美主義”,書上那些重點,長篇大段的文字,他非要背得一字不差、倒背如流才叫“記住了”,但凡有一個字的偏差,他都要糾正重來。

    雖然傅向隅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為難自己,但他并沒有去跟秋池論證到底什么叫做“記住了”,只是監督他背書的時候,悄沒生息地放水,那些無傷大雅的小錯誤,他就全當沒聽見。

    把整本書的重點內容都過一遍之后,秋池已經困得不行了,但還想強撐著看一會兒之前整理好的重點ppt。

    傅向隅陪他看了一會兒,在秋池第三次困到“點頭”的時候,Alpha向他保證了,他的腦袋一定是全都蘭最聰明的一顆大腦,他不僅能順利通過這場考試,考個全系第一也是簡簡單單的事。

    他說的誠懇又好笑,而秋池當時又實在太困了。今晚因為全程都有傅向隅陪著,他心里那種近乎病態的焦慮已經沒有了。

    就算達不到滿績,好像也不會怎么樣。就算不能比所有人都優秀、不是第一名,他也不會因此就失去愛了。

    秋池這樣想著,把額頭靠在傅向隅的懷抱里,就這么睡著了。

    期末考試結束以后,秋池的胃口終于又好了起來,晚上也不待在書房里了,傅向隅漸漸地察覺到他開始做一些從前會覺得是在“虛度光陰”的事了,比如看電影、玩游戲。

    傅向隅最近還買了一些積木拼圖給他打發時間,閑下來的時候,Alpha翻看家里的監控,總能看見秋池在很多地方睡著,懶散得不像話。

    成績是在學期結束半個月以后出來的,那天秋池的心情又變得有些緊張。

    但好在幾乎每一科他都拿了很高的分,傅向隅沒有騙他,確實只是他太焦慮了,他并沒有因為離開校園太久,就變成了一個不會考試的笨蛋。

    ……

    這兩個月傅向隅都很忙,休息日的時候也經常出去應酬,于是平時每月定期的“治療”也暫時被擱置了下來。

    直到快過年的時候,秋池才第三次陪他去了研究院。

    傅向隅并沒有把那只小藥瓶給他,而是一直放在他自己那里,直到他們離開的時候,秋池才看見他把那只藥瓶放進了休息區盛放零食的小果盤里。

    “走吧。”他對秋池說。

    秋池起身的時候,看見有個熟悉的人影正站在拐角處,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們這邊。

    他拉了一下傅向隅的手,Alpha若有所感似的,朝著那個方位看了過去。

    和冷昭對視上的時候,他的心跳猛地一滯,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在涌動。可那種無法描述的沖動,卻又在那個男人朝他露出一個微笑的時候,輕易地釋然了。

    傅向隅想,至少自己應該尊重母親的遺愿。把他強留在這世上,反而才是對他的折磨。

    于是他轉過身,對秋池說:“回家吧。”

    088

    088

    休春假的時候, 傅向隅帶著秋池來到一個挺偏僻的海島上度假。

    一開始傅向隅沒跟他說此行的目的地,直到落地的時候秋池才知道傅向隅帶他來的是海邊。

    秋池不由覺得有點奇怪,冬春時節,海邊風大, 這時候的海景值不值得欣賞先另說, 沿著海線沙灘走完一圈, 臉都要被刺骨的寒風吹裂了。

    但因為聽說是傅向隅很早就定下來的地方, 所以秋池也沒有說那些掃興的話。況且下雪之后的海島也有種冷寂的美, 天氣好的時候,日落在海上是橘紅色的一片,浮映在冰雪之上, 震撼又漂亮。

    短短幾天, 秋池的手機相冊里就多了很多照片。

    海島上的建筑很多, 配備設施也很齊全,甚至還有一家私人醫院。傅向隅和秋池說,秦家那個老將軍就住在這里療養,這里是他們家的資產。

    年夜飯他們是跟秦家人一起吃的, 因為那位老將軍長住在這里,所以過年的時候, 秦家上下老小都跑過來了。

    秦家三代從戎, 到秦蔚這代才斷掉了,他大哥在國外搞藝術,他在國內當資本家, 沒一個是接他父親班的料。

    秋池原以為他們這樣的家庭,氛圍總會比尋常人家嚴肅一些, 但實際上秦家就跟普通的那種和諧家庭一樣,從他跟傅向隅進門開始, 大家就一直是歡聲笑語的。

    秦老爺子留在電視新聞上的影像,總是板著一張臉,很兇的樣子,可私底下對家里人,卻是舒展著眉在說話。

    秋池還是第一次見到秦蔚的那個姑姑,利落干凈的短發,看見秋池的時候她笑了一下,叫他:“小秋。”

    秋池愣了一下,緊接著又聽她說:“小隅之前跟我提過你。”

    秋池于是也跟著傅向隅叫她“秦阿姨”。

    秦瑜聞言從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紅包,遞給秋池,說是給他和寶寶的見面禮。

    秋池猶豫著沒接,偏頭看了傅向隅一眼。

    “他母親生前是我至交,小隅又是我看著長大的,”秦瑜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里面也沒多少錢,一點小心意而已。”

    傅向隅拍了拍秋池的背:“收吧。”

    秋池這才收下了。

    秦蔚他爸媽兩人除了他們倆到的時候出來看了一眼,后邊就一塊埋在廚房里忙活,大半個下午的時間,才做出來一桌子的家常菜。

    他們家的人都很友好,雖然對于秋池來說,這些人都很陌生,但他并沒有感覺到什么不舒服。

    年夜飯結束以后,幾個年輕人在雪地上擺了好幾排的煙花,秦蔚跟傅向隅一塊點火去了,第一朵煙花在天幕中炸開的時候,秋池看見傅向隅小跑著朝自己這邊過來了。

    Alpha抓著他圍巾一角,又往他脖子上多繞了一圈,然后湊到他耳邊說:“上次一起看煙花還是夏天。”

    好像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他們也像這樣并肩站在海灘上,夜風里帶著咸濕的海水氣息。秋池后來好幾次做夢夢見那一天,還有那一整個很平凡、卻又與眾不同的暑假。

    秋池主動牽住了傅向隅被海風吹涼的手,后者笑了一下,張口的時候臉上有霧氣,他問秋池:“那時候你開始喜歡我了嗎?”

    他說話的時候好幾顆煙花在天空中接連炸開,發出巨大的響聲,秋池并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么,他湊進去對傅向隅說:“我聽不清。”

    傅向隅抓緊了他的手,貼在他耳邊,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Beta似乎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才回答說:“說不清楚,可能是在更早的時候……”

    他頓了一下,而后問傅向隅:“那天你為什么要在我書包里放橙子啊?”

    傅向隅裝作沒聽見的樣子。畢竟那時候他們根本算不上熟,勉強能說得上是“認識”,更沒有建立起“交易關系”。

    于是他偷舔人家嘴唇的這件事就變得有點沒道德,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變態行為。

    在秋池湊到他耳邊重復這個問題的時候,傅向隅依然嘴硬道:“……買多了。”

    “好吧。”

    煙花放了很久。等到那耀眼的光亮和帶著硝煙味的煙霧散去之后,藍黑色的天空中出現了很多星星。

    秦蔚他們都冷得受不了了,一個個接連跑回了房子里去,只有秋池跟傅向隅還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我明天可能得跟秦蔚他們一起先回去了,”傅向隅突然說,“你能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里嗎?秦阿姨和秦爺爺都在這兒,你要是有事可以去跟秦阿姨說。”

    秋池原本是靠在他懷里的姿勢,聞言仰頭看向他:“……我為什么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傅向隅表情并沒有任何變化:“最近我可能會有點忙,沒時間回家,也沒時間照顧你。”

    秋池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他說:“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聽話。”傅向隅捏了一下他的臉,“等事情忙完了,我就過來接你回去。”

    這一片是秦家的勢力范圍,秦老爺子在任時戰功赫赫,可以說有半個聯盟都是靠他和他父親打下來的,那時候他父親手底下就養了些私兵,聯盟成立后也沒人敢管,他父親死后那些兵就由秦老爺子接管,就駐在這片海域周圍。

    秦家掌握著聯盟軍隊的命脈,正常人都不會把主意打在他家身上,就算是傅霽,也很難把手伸到這里來。

    這里是傅向隅現在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他本來就沒想把秋池牽涉進來,假如他跟傅霽到了一定要掀開“底牌”的地步,至少秋池和孩子不會成為傅霽用來要挾他的靶子。

    只是他一直舍不得把秋池送走,又不想因為他自己的事,而耽誤秋池好不容易才回歸正途的人生,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秋池抓緊了他的手。

    Alpha對他有所隱瞞,他其實一眼就看出來了,秋池心里很不想跟傅向隅分開,又怕傅霽會像解決掉自己的法定伴侶“解決”掉傅向隅。

    傅向隅就算升得再快、爬得再高,本質上也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又怎么可能斗得過傅霽那種老謀深算的人?

    可秋池也只是個普通人,就算待在傅向隅身邊,他好像也沒法幫他什么,只會成為他的拖累。

    他只能猜到傅向隅突然的反常大概是因為研究院里的那個男人、他的母親。如果冷昭真的用那瓶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傅霽一定很快就會查到傅向隅身上。

    盛怒之下,兩個人一定會迅速撕破臉。

    秋池不說話,只是擔憂地看向他。

    傅向隅知道他應該是猜到了什么,他托著秋池的后腦勺,低頭吻了吻他眉頭那顆小痣,然后說:“沒事的。”

    “我手里的東西足夠讓他身敗名裂,如果他連名譽都不在乎了,我會馬上逃跑的。”

    “我肯定會惜命。”

    秋池一低頭,額頭抵向他的脖頸,過了很久,才小聲地說:“你要說話算話……”

    “我們可以去國外,去鄉下農場,過那種很累很普通的生活也可以,”秋池說,“其實讀研也沒有什么用,我現在沒有那么想要學歷了。我只想我們在一起。”

    傅向隅很輕地說了聲“好”。

    *

    正月十五,元宵節。

    今天是他弟弟的忌日。他記得冷葳從小就很怕黑,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癥,小時候連電梯和轎車都不敢坐,直到后來長大了才稍微好一些。

    冷葳出事以后,冷昭其實一直都想不明白,他弟弟那么膽小的一個人,怎么敢一個人在車里睡著呢?

    雖然冷昭并沒有表現得像他的父母那樣,哭叫到聲嘶力竭,但全家人都知道,他是最疼愛他弟弟冷葳的。

    可他逼迫自己壓下了那些悲慟,冷靜地去找律師、找證據,動用一切他們家能找到的關系和資源,要不是那個“賤人”早就被警方控制住了,他甚至想要親自動手弄死兇手,讓他不得好死。

    他站在窗前,看著雪,看著樓下車里走出來的那個中年Alpha。傅霽穿著一件黑色羊絨大衣,手里依然抱著花束,微笑著望向他。

    冷葳如果在天有靈,看見他被這個真正的兇手騙的團團轉,甚至還用他“捐獻”的生殖腔,懷上了這個人的孩子,大概會急得掉眼淚吧。

    門鎖被打開了,冷昭看見那個男人走了進來。

    “給你帶了點湯圓,”傅霽說,“家里阿姨自己做的,一會兒煮好了我們一起吃。”

    冷昭接過他懷里的花,他的表情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一樣,因此傅霽并沒有生出任何的警惕心。

    只有在冷昭這里的時候,他才是完全放松的狀態。

    他去廚房洗了手,然后把帶來的保鮮盒打開,圓滾滾的湯圓落進水里,清澈的水變得渾白。

    傅霽正想轉過去看看冷昭在做什么,可一偏頭,卻猛然發現,他就站在自己身后,幾乎緊貼著自己的后背。

    冷昭鮮少和他這樣親近,傅霽愣了一下,然后這個年輕的Alpha忽然主動吻了上來。

    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心理,他都得承認,自己沒有那么年輕了。年輕時他所追求的感官刺激、洶涌的情|欲,如今都已經淡化了,那種刺激對于他來說,就像是手中的權利一般無趣。

    可當冷昭主動親吻上來的時候,傅霽還是久違地感覺到,胸腔里那顆東西在轉瞬之間就膨脹了起來,他的欲|望也再一次燒得滾燙。

    但驚喜和恍惚過后,傅霽終于察覺到了冷昭的這個吻,其實是帶著一股古怪的苦澀味道的。于是很快的,他就覺得舌尖發麻,呼吸似乎也變得有些困難。

    他皺起眉:“你給我吃了什么?”

    說著他下意識地就去摸自己手環上的報警鍵,可冷昭卻陡然抱住了他,這是他“回來”以后,第一次主動擁抱他。

    傅霽怔愣了一下,竟然沒有馬上按下報警開關。

    “來不及了,”冷昭現在和他也是一樣的感受,呼吸變得很困難,“你省點力氣吧。”

    傅霽:“……你瘋了。”

    冷昭輕輕地笑:“你怎么覺得我會忘記呢?”

    “你知道小葳他小時候第一次開口說話,叫的是誰嗎?”

    傅霽很久以前聽他提起過,他那么疼愛的那個弟弟,第一次開口叫人,叫的不是媽媽,也不是爸爸,而是“哥哥”。

    “他叫我哥。”

    冷昭的眼睛紅了。

    “他多煩啊,連路都走不穩,還像個跟屁蟲一樣追著我跑。”

    傅霽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死命地往下扯拽。他并不是為了那個無辜枉死的冷葳在疼,而是因為他終于知道,無論自己怎么做,冷昭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了。

    他從來沒把那些人的命當作是命,是冷昭的弟弟又怎樣,不過是他得到冷昭的一塊墊腳石而已。至于他的父母……誰讓他們犯賤,好端端的,非要去查什么真相。

    “冷昭……”

    冷昭的嘴角溢出了一點血,為了保持清醒,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他要親眼看著這個人去死。

    “那個孩子你沒有用心去教養過吧,”冷昭喘|息著笑,“和你一點都不像。看來沒有被你養壞。”

    傅霽似乎還想要去叫人,冷昭一只手緊抓著他的襯衣,另一手則蓋住了他已經開始自動呼叫車內保鏢和附近研究員的手環。

    他笑著問傅霽:“你痛不痛呢?”

    傅霽沒有回答。

    “便宜你了,”冷昭終于拽著他癱倒下去,他說,“真的……”

    “你應該下地獄。”

    089

    089

    傅霽死了。

    接到電話的時候傅向隅才剛躺下準備休息, 晚飯后他跟秋池打了好幾個小時的視頻電話,直到剛剛秋池說困了,他才掛斷電話去洗澡。

    打電話通知他的人是首都研究院的院長,他的語速很快。傅向隅只抓住了幾個關鍵句, 比如“濃度太高”, 以及“洗胃已經來不及了”。

    傅向隅給冷昭拿的是高濃度□□粉末, 不到0.1克的重量就足以致死, 服用的劑量大的話, 人在中毒后甚至可以在數秒內死亡。

    如果冷昭非要選擇用這種方式再次結束自己的生命,傅向隅當然尊重他的意愿,但還是希望他在臨死之際, 受到的痛苦可以盡量少一點。

    但他沒料到他會把傅霽一起帶走。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 以至于他的計劃一下子都被打亂了。

    傅向隅連夜趕去了研究院, 傅霽被第一時間送去了醫院,而冷昭則因為身份見不了光,尸體只能暫時停放在研究院里。

    他走進了那棟幾乎像是傅家主宅翻版一般的別墅,廚房的煮鍋里還浮著湯圓, 黏糊糊地擠挨在一塊,里面的芝麻餡煮破了, 湯的顏色看起來發灰, 不好看。

    冷昭的遺體被研究員轉移到了沙發上,他眼還睜著,傅向隅瞥見他的唇角微微揚起, 帶著一點猙獰的笑意。

    傅向隅沉默著伸手,輕輕合上了他的眼睛。

    ……

    第二天一早, 傅霽傅統帥因為急性心肌梗死而猝死在元宵夜里的消息就登上了各大新聞媒體的頭條。

    倒不是傅向隅故意想讓傅霽留下好名聲,但此時要是把那些陳年舊事戳出來, 傅霽是死不足惜,可他作為他的獨子,必然也會遭到牽累。

    傅霽驟然離世,只能由副統帥暫代統帥職務。

    秋池醒來的時候也看見了新聞,他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海島上急得團團轉,好在傅向隅還有在回他的消息和電話。

    他想立即回去見他,但他現在肚子已經很大了,預產期也臨近了。島上醫療資源充沛,那家私人療養醫院就開在他住的地方旁邊,因為怕他出現意外,傅向隅提前高價聘請了幾個產科醫生,要是用不上,那也權當請他們來島上休息度假了。

    傅向隅現在正忙著處理傅霽和冷昭的身后事,尤其是傅霽,他的追悼會來了很多人,甚至還有自發來送他最后一程的普通民眾。

    撇去那些不光彩的背面,他在任期間,政局一直都很穩定,而他本人也做出了不少惠國利民的貢獻,深受一大批民眾的愛戴。

    現在早就不是封建時代了,傅霽就算再怎么不是個東西,但既然他一直坐在統帥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對外使用的都是“暴君獨裁”的手段。

    至少在表面上,他真的像是位愛國愛民的好統帥。

    這一陣傅向隅身邊的人實在太多了,又忙得厲害,他要是這時候非要提回去的事,不僅不能夠替他分憂,Alpha恐怕還得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反而給他添麻煩。

    因為怕傅向隅為自己分神,所以秋池每天只敢給他打一通電話,連消息也發的少了。

    處理完傅霽的后事之后,傅向隅把冷昭原來的骨灰從那個無名墳里挪了出來,和后來那具遺體的骨灰混在一起,葬在了他父母弟弟的旁邊。

    領導體恤他早失怙恃,伴侶又生產在即,特意多給他批了幾天假,讓他回去好好休息。

    事情一結束,傅向隅就迫不及待地飛去海島上找秋池了。

    他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秋池這幾天總睡不熟,聽見外面傳來窸窸窣窣開鎖的動靜,猜到是Alpha回來了,他連拖鞋都沒穿好,趿著半只家居拖鞋就走出去了。

    玄關處只開了一盞氛圍燈,目光相接時兩人的眼神都不由停滯了半秒,緊接著傅向隅連外套都沒來及脫,就迫切地上前抱住了秋池。

    Beta的肚子太大了,他們沒辦法相擁得太緊,但秋池還是盡量讓他把頭靠到自己肩上,然后很輕地拍撫著他的后背。

    傅向隅看起來非常沉默,他若有所喪地感受著從秋池身上傳遞過來的體溫。

    就算他和他們并沒有什么感情,但那畢竟是與他血脈相連的父母。

    把一切都處理妥當之后,傅向隅覺得自己的心里像是徒然空掉了一塊,有種莫名的茫然和無措感。

    從得知他們死訊的那一刻開始,傅向隅的心就像是飄蕩了起來,孤零零地懸浮在半空之中。

    直到此時嗅到秋池身上那股熟悉的橙子香氣,他的心才又重新落了下來。

    他沒有父母了,但是好在他的家還在這里。

    *

    兩人在海島上又住了幾天。

    這幾天天氣很好,每到日落時分,總能看見一片有成群海鳥停駐的橘子海。

    傅向隅這幾天總喜歡盯著他看,只是看,眼神癡迷又古怪,有時候秋池半夜忽然驚醒,睜眼時卻見他還沒睡,黑暗中一雙灼燙的眼,近在咫尺。

    秋池嚇了一跳,又怕他是生了什么不好的病,于是開口問:“……干嘛不睡?”

    傅向隅抵上來,兩人鼻尖輕輕相碰,他故意很重地蹭了他一下。

    “睡不著。”他說。

    “在想什么呢?”秋池還很困,聲音里帶著一點沙啞的懶倦,“要不要我抱你?”

    傅向隅很小心地抱住他,感覺到秋池的肚子頂到自己,他就停下了,并沒有抱得很實。

    “我在想……池哥會不會離開我。”

    秋池愣了一下,然后才說:“你愛我的話……我就不會。”

    “不過要一直愛應該很難的吧,”頓了頓,他又往回找補道,“……只要你不做‘不好’的事,我就不會走的。”

    傅向隅用手蹭了蹭他的臉,很輕地笑:“你的要求好低。”

    “傻瓜。”他又說。

    秋池有點不高興了,反唇相譏道:“你才傻瓜。”

    “你要是做了‘不好’的事,你的財產就得歸我一半,”他故意說,“我要拿著錢再去給寶寶找個新爸爸。”

    單從金錢方面來講,他好像并沒有為這個‘小家’付出過什么,所以要是他們的婚姻突然破裂的話,到了劃分財產那一步,那必然是他更能占到便宜。

    傅向隅聞言氣急敗壞地在他臉頰上咬了一口:“不許!”

    “錢可以都給你,但是你不可以再找。知道嗎?”

    “……”

    大半夜的,兩人煞有其事地聊起了“離婚”后財產的分割,以及寶寶和煤球的歸屬問題。

    直到最后聊累了,秋池才半閉著眼睛,把腦袋靠在Alpha肩膀上,小聲地:“我現在已經不缺錢了,等我修完了學業,應該也可以找到一個穩定的好工作的。”

    “你想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和你一塊賺錢養家,只要我們一直在一起就夠了。”

    他并沒有和Alpha打包票,說他們會一輩子都感情如初,畢竟“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聚散都很“無常”。

    就像那天辭職離開首都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和傅向隅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可他們后來竟又兜兜轉轉地走到了一起。

    不過只從當下的感受來講,他確實不像從前那樣悲觀了,也不再那么患得患失。

    秋池從來不做白日夢。但后來不止一刻,他覺得Alpha口中的“一輩子都愛你”是有可能實現的,他們說不定真的會一直相互陪伴著走到人生的終點。

    傅向隅低下頭,吻了吻他的發旋,然后笑著說:“我們小池真的特別好……”

    秋池大概是嫌他肉麻,用腦袋頂了一下他的下巴,沒好氣道:“……快點睡覺吧。”

    *

    秋池的預產期提前了。

    傅向隅的休假時間即將結束,他本來打算提前一天回首都,心里正猶豫著要不要把秋池一起帶回去,畢竟Beta的預產期馬上就要到了,這里離首都又太遠,孕晚期不宜出遠門,他怕秋池會在路上出意外。

    可雖然把秋池留在這里更為穩妥,但他又舍不得錯過孩子的出生,更不想秋池生產的時候自己卻不在他身邊。

    沒想到這個孩子這么會挑時間。

    著急忙慌地把秋池送到隔壁醫院之后,傅向隅又和領導多申請了兩天假。

    Alpha全程都陪著他,他們一大早進的醫院,一直熬到第二天凌晨的時候小崽子才出生。

    秋池雖然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覺得好疼,痛到極點的時候他連話都說不出,只能抓緊Alpha的手。

    看他疼,傅向隅的眼眶頓時就紅了,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濕潤的,像要哭。

    陣痛過后,秋池深吸了一口氣,往上抓住了他的手腕,說:“不要哭。”

    “我好痛了,”他白著張臉,嘴里還在說玩笑話,“還要哄你。”

    傅向隅笑著去吻他的眼角,眨眼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掉了眼淚。

    凌晨三點多的時候,小崽子順利出生了,看起來紅彤彤又皺巴巴的,還沒睜開眼睛,活像一只沒長毛的小貓崽。

    兩個人對著剛出生的寶寶看了半天,實在沒在他臉上找到什么跟對方相似的地方。

    “是不是抱錯了?”秋池虛弱地笑。

    傅向隅也笑了笑,然后拿剛洗干凈的手輕輕戳了一下小崽子的臉,略帶嫌棄地評價道:“真的好丑。”

    要不是這家私人醫院里今天就只有這一個寶寶出生,傅向隅真的要以為是被人抱錯了。

    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崽子聽著兩人刺耳的話,皺起眉,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

    一個月后,寶寶的滿月宴。

    兩人沒叫太多人來,所以來看寶寶的都是一些熟人,尤其是秦家人,見面禮給得特別大方,紅包和小金鎖都是沉甸甸的。

    秋池新交到的那幾個朋友還是學生,手里頭沒那么多錢,但還是給寶寶挑了不少玩具,亂七八糟的玩偶在嬰兒房里堆出了一座“小山包”。

    寶寶的名字也是今天剛定下來的,本來兩人還沒什么頭緒,但桂姨給他們推薦了一位“大師”,說是免費給算生辰八字,秋池以前不信這些,但想了想,還是希望寶寶能有個好名字,有個順風順水的人生。

    那位“大師”算命的確是免費,但最后總要來一句跟寶寶有緣,算名字的錢他不能收,但要是父母想捐點香火錢,為寶寶祈福,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樣的話術一聽就很套路,但兩個人還是很冤大頭地給寶寶捐了“8888”,不求別的,只圖個吉利。

    “大師”說寶寶缺水木,兩人一商量,于是寶寶的大名就叫傅霖,小名叫塔塔,小名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寓意,只是叫著順口。

    而且塔塔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名字,每次有人說“塔塔”,或者類似發音的時候,他就會“咯咯”直笑。

    小孩一天一個樣,當初的“沒毛貓崽”張開后漂亮了許多。塔塔的眼睛特別大,但和秋池一樣是單眼皮,又是個小圓臉,雖然年紀還小,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特別可愛。

    秦蔚跟段鑫燁兩人嘴上說著“最討厭小孩”,但看見塔塔之后,又搓著手排著隊等著抱,最后甚至為了搶當干爹而吵起來了,兩人吵的面紅耳赤,然后不出意料地把懷里的塔塔嚇哭了。

    于是兩個人最終都失去了塔塔的“干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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