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番外二
梁樹葉燒水洗澡, 不僅把自己搓得干干凈凈,還給大黃洗了澡。
他濕著頭發躺在炕上,舒服地發出聲, “啊——”
外面已經黑透了, 屋里點著的蠟燭只夠照亮半個炕。梁樹葉看著上方黑乎乎的屋頂, 一時半會兒也沒睡意。
他將行李拎到炕邊,將里面的書本和衣服都拿出來。
打開炕柜,他把干凈衣服疊好收進去。臟衣服扔在炕里邊, 等明天拿出去洗。
炕柜里的東西有些亂,顯然被人翻過。梁樹葉站直身子,挨個看了自己的東西。
亂是亂, 東西沒少。想來是小叢他們下山來過他的屋子。
“咦?哪來的信?”梁樹葉捏出一封堆在雜物底下的信。他不記得他收到過信。
信紙展開,稚嫩的字跡映入眼簾。
打頭第一句是, “樹葉哥哥, 是云善呀。”
梁樹葉笑出聲,對著炕下趴著的大黃說,“大黃,云善弟弟會寫字了。他還給我寫過信呢。”
大黃動都不動,腦袋趴在自己的爪子上, 大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主人時常和他說話,他習慣了。
“你挨打了嗎?”
“嗯?”梁樹葉皺起眉頭, “好好的問我挨打了嗎?云善弟弟在想什么。”
“南方在哪里?”
“南方要一直往南,在很遠的地方。”梁樹葉自言自語地回答云善。
“樹葉哥哥,荔枝好吃嗎?”
“唉, 我也沒吃過荔枝。荔枝干挺好吃的。”梁樹葉自說自話, “我帶了荔枝干回來。”
“小叢哥哥說南方冬天沒有雪, 真的嗎?”
“真的, 真的。真的沒有雪。”梁樹葉說,“南方比咱們這暖和多了。”
“花旗、西覺、小叢、兜明、坨坨、云善,我們都好呀。”
梁樹葉很高興,“好就好。”
“坨坨給你衣服里塞錢了。”
梁樹葉,“我看到了。”
“我也想下山玩。”
“我也想你下山。”梁樹葉將信又看了一遍,仔細地收好。
他以為只要等上幾個月,兜明就會帶著云善弟弟、小叢和坨坨一塊來接他。
可是這一等就等了五年。家里的糧食堆得滿滿的,卻一直沒人下山來扛。
回來的第二年,梁樹葉去鎮子上的學堂里讀書。他特地跑來山上,坐在拐彎的石頭邊,“以后你們別去西萊村學堂接我。我不在那讀書了。我馬上要去鎮子上讀書。”
“我帶你們走一趟你們就知道怎么走了。”
梁樹葉抬頭看向霧氣彌漫的山林,“還是隔六天休一回。”
他從下午坐到日落西山,沒有得到一點回應。站起身拍拍褲子,梁樹葉帶著大黃安靜地下山。
每次有心事,梁樹葉就會帶著大黃去云靈山,坐在拐彎的石頭那,把心里的事說出來。
這五年他去了無數次。
“我來報喜了。”應付完家里賀喜的人,梁樹葉帶著大黃獨自上山,“我考上秀才了。”
“花娘,西覺,你們高興嗎?”
“小叢,這五年你讀書怎么樣?是好好讀書了呢,還是學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坨坨長高了嗎?”
“兜明不找媳婦兒了嗎?”
“云善弟弟怎么樣?”
他習慣了沒有回應。
“我不想讀書了。”梁樹葉說,“我還是想去看看外面。”
過了一會兒,梁樹葉問出心里一直埋藏的疑惑,“你們是妖怪?”
這幾年,他總在回憶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家里人對他都很好。住在山下時,白天允許他進西屋,但是晚上卻不能進。晚上是有什么秘密嗎?
花娘是個女的,兜明也到了可以定親的年紀,但是一家人一直睡一間屋子。這不怪異嗎?
家中時不時就會多些果子。明明兜明和西覺都沒還沒上山。還有他小時候晚上撒尿時見過的墻頭上的黑影。西覺說沒有人。可是第二天家里就多出了一籃子草莓。
花娘上山前明明十分像個女子,自打去山上之后,越來越像個男的。有沒有可能,她一直就是個男子?若是男子,為何要扮成女子?
兜明與西覺的力氣都大,大得不可思議。即便天生神力,也不該有那般大。
他在云靈山住過那么多次,只見過在院子里灑掃的小童,卻從來沒見過其他道長。花娘他們說過,云善弟弟有師傅的。他見過云善弟弟師傅的排位,上面寫的是靈隱。可是村子里的人說,已經有三年沒見著靈隱了。他在山上也從未見過。
西覺他們堅持不讓自己跟上山住的原因是什么?
花旗他們上山之前,小叢曾經勸過他,說他們是殊途。那時候他以為讀書和修行是殊途。可這殊途到底是哪種殊途?只是讀書和修行的不同,還是人妖殊途?
坨坨他們叫人都是亂叫的,秀娘直接叫名字,五奶奶直接叫五嬸,怎么說都不改。坨坨他們也從不管花旗和西覺叫爹娘。
小時候的事情慢慢回憶起來,花旗他們做的事總有些不符合人情道理的地方。到底是因為花娘他們原先住的地方習俗不同,還是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呢?
五年前,有人在胡陽城不遠的地方看見妖怪打架。云善弟弟和小叢不在,花娘說要去南方。他們回來后就封山,坨坨還受了傷。是巧合嗎?還是那打架的妖里就有花娘他們。
“妖就妖唄。”梁樹葉微笑著看著山林,“人也好,妖也罷,你們都是我的家人。”
“沒有西覺同意我留下,我說不定早就餓死了。”
“我不在乎那些。我只知道你們養我,對我好。”
“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
“我想知道你們到底有沒有事。”
“我要去看看。”
回去后,梁樹葉就將家里存的糧食全都賣了,帶著所有的錢,開始往南走。
離開鎮子,走上一天。天黑前,梁樹葉進了麻城。
他隨意找了間客棧走進去。
“客人,住店嗎?”客棧伙計熱情地迎上來。
“住店。一間房。”梁樹葉找了位置坐下,“給我上些吃的。”
“羊肉湯可是我們店的招牌。”客棧伙計突然自豪道,“五年前,兜明小哥就是吃完我們家的羊肉湯上山打土匪的。”
梁樹葉愣住了。
“小六子,人家兜明小哥能去山上打土匪是因為吃了你們家的羊肉湯嗎?”有客人笑著打趣。
“冬天喝羊肉湯暖和。暖和就有力氣打土匪。”客棧伙計笑道,“分那么清干什么。”
“你就騙外地人吧。”
梁樹葉拽住客棧伙計的衣袖,瞪大眼睛,“你說兜明?”
“對啊。兜明小哥,咱們麻城的大恩人。”客棧伙計笑道,“客人你不知道,我給你慢慢說。”
“五年前,咱們麻城的碧霞山突然就下來一群土匪,搶東西殺人,無法無天。還跑去縣衙殺人了呢。”
“后來,晚上誰家都不敢開門。我們這開客棧的門都是關上的。”
“有一天晚上。”客棧伙計抬頭瞧外面天色,“差不多就是這個時辰,有人從外面叩門。”
“那會兒嚇死了。我就問外面的人是住店嗎?”
“門一打開,來了一伙人。還帶著三個小孩,里頭還有一個小道長呢。那小道長也不簡單。”
這就完全對上了,是花旗他們。梁樹葉心里高興,“哦?怎么不簡單?”
“客觀聽我慢慢說。”
“兜明小哥上來就點一鍋羊肉湯。那會兒我心里尋思,就他們那一家子人,兩個人大人,一個半大小子,還有三小孩,能吃得了一鍋湯?”
“要不人厲害呢,和咱們這些普通人就是不一樣。呼嚕呼嚕一鍋湯就沒了。”
“正吃呢。外頭又來敲門的了。”
“我們掌柜的去問,打哪來?”
“外頭回,碧霞山。”
“這可了不得,土匪來了!”
客棧伙計說得繪聲繪色,梁樹葉眼里不知不覺地蓄上淚水。這是五年來,除了村子里的人偶爾提起花娘他們,他第一次從外人口中聽說到家里人的事。
原來兜明還打過土匪。梁樹葉心里不由生出自豪的感覺。
他偷偷楷掉淚水。聽伙計繼續講。
“土匪拆了門進來,瞧上了一位娘子。”
“那娘子正是兜明小哥的母親。”
梁樹葉想,花娘長得是很好看的。
“土匪見咱們小道長得又白又胖的好看。伸手就要摸。”
梁樹葉臉上的笑更大了,云善小時候就是又白又胖的好看。
“小道長家里人不讓,土匪發狠,說要劈了小道長。”
“兜明小哥不讓了。他跳上前,一腳踹翻土匪。”
“一個人打十幾個。”
“再說我們的小道長,耍著一柄小木劍,兜明小哥打倒一個,他跟著上去拍暈一個。”
梁樹葉心想,花娘他們護云善跟護寶貝似的,他們能饒的了這群土匪?這不就是討打么。
“后來有人聽說兜明小哥能打土匪,就求來了。讓兜明小哥上山救人。”
“就一上午,被綁去的人就全給救回來了。”
“我們城里還有人供奉兜明小哥呢。”客棧伙計小聲對梁樹葉說,“就這條街的木匠家就有一尊兜明小哥的木頭雕像,你一進他家店里就能瞧見。他閨女天天拜呢。”
梁樹葉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去木匠家里看看兜明的雕像。
外人嘴里的兜明,云善弟弟,離得很遠,又好像很近。他們一直是這樣的呀,熱心、善良。
梁樹葉第二日去木匠家的店里看兜明的雕像。雕得很像,真的和兜明一模一樣,神氣又帶著憨氣。
兜明的雕像擺在佛龕中,前面還供著水果。
已經嫁人的小慧梳著婦人發髻,虔誠地跪著,心里默默為兜明祈福。
梁樹葉站在門口,看見小慧跪完起身給兜明上了柱香。
“小慧姐,又給我干哥哥磕頭呢。”已經十歲的厲文跑進店里,對著雕像拜了拜,“干哥哥,你保佑我今天背書順利。”
小慧捂嘴笑他,“你自己讀書不用功。拜你干哥哥就成?你別累著你干哥哥。”
梁樹葉在門外噗嗤一笑。背書來拜兜明那一準不頂用。兜明字都不識一個。要是習武的來拜他說不定會管用呢。
“你笑什么?”厲文沖道,“有你什么事。”
梁樹葉抱臂倚在門口,“論親戚,你得叫我一聲哥哥。”
厲文眨眨眼,“你是我娘的親戚,還是我爹的親戚?你是外地人吧?”
“我呀,是你干哥哥的親戚。”梁樹葉指著屋內兜明的雕像,“他是我哥哥。”
小慧攔住還要說話的厲文,客氣地問道,“小哥打哪來?”
“安平鎮,云靈山腳下。”梁樹葉說,“他們之前出來就是找我的。當時我在南方。”
信息對的上。小慧客氣地請梁樹葉屋里坐。
梁樹葉在小慧家吃了頓飯,厲家的人又來請。這門干親,厲家是認的。
梁樹葉在心里悄悄笑道,花娘他們怎么出來一趟還找了門親戚。他能看出厲家是誠心誠意地想與他走親戚。
被厲家盛情款待幾天后,梁樹葉繼續向南出發。他現在很期待在路上聽到家里人的消息。他們在胡陽城又發生過什么故事?他們又會給他什么樣的驚喜呢?
又往南走了兩日,梁樹葉到了觀東城。
行走在觀東城的大街上,梁樹葉正在想著要不要拉個人打聽打聽,花娘他們有沒有在這里留下過故事。
突然就聽見一個尖利的婆子說話聲,“喲~果然是秀才家的女兒。不做小呢。”
梁樹葉看向前面,路邊有一群人圍成一圈,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擠過去一瞧,一個姑娘身上插著根草跪在地上。身前的木板子上寫著:賣身葬父。不做小。
“也是個可憐的。早些年沒了娘。后來隨他爹過了兩年好日子。誰知他爹又病倒了。家里好容易有點積蓄,全掏去看病。連買棺材的錢都沒了。”有知情的人就把云娘的事情說了出來。
梁樹葉瞧著那姑娘跪得筆直,眼神堅毅,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
“花云,要不你就跟了我吧。”一旁擠進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我給你爹安葬。”
“你不是有老婆嗎?”尖利的婆子聲又響起,“人家這小板上寫著不做小。你是不是不識字呀?”
男人哼了一聲,對著婆子毫不留情面地回道,“說得跟你識字似的。”
花云?梁樹葉瞪大眼睛。花娘,云善弟弟的名字組合在一起。竟然這么巧嗎?這是花娘和云善弟弟提醒他要做好事?
“小哥。”梁樹葉剛從思考中回神,發現花云在叫他。
“你叫我啊?”梁樹葉剛想說,我給你錢,你把你爹葬了。
花云先開口了,“你娶媳婦兒沒?”
“喲喲喲喲。”看熱鬧的婦人打趣道,“云娘看上這小哥了。”
“還沒。”梁樹葉立馬從身上掏出二兩銀子,“夠嗎?”
“夠。”花云收起牌子站起身,對著梁樹葉行了一禮,“謝謝小哥。”她花云還就是看上了這小哥。
梁樹葉想她一個孤身弱女子生活艱難,便主動說,“我來幫你吧。”
他兩去城里的棺材鋪子定了口棺材拉進花家村。
沒有錢,喪事便也沒辦。只有梁樹葉幫著花云將他爹收殮進棺材,和她娘一塊埋在了一起。
花云將家里最后的糧食全都用了。面粉就做成面餅,米飯就蒸上做成飯團。
梁樹葉坐在灶間給她燒火,“你做這么吃的干嗎?”
“路上吃。”
梁樹葉問她,“你一個姑娘家要去哪?”
“跟你走啊。”花云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梁樹葉想起來,這做好事還沒說不要人家回報呢。
“不用。你孝順,這錢當我送你。往后你該怎么過怎么過。”
“我就跟你過。”花云語氣堅決,“反正就我一個人,到哪都是過。我看上你了,我想給你當媳婦兒。”
梁樹葉第一次被姑娘這么直白地說要跟他過日子,他紅著臉,低下頭,“我的親事得我娘做主。我娘給我挑啥媳婦兒我就娶啥媳婦兒。”
“那你把我帶回去給你娘看。”花云也紅了臉,“我識字讀書又勤快能干。家里大大小小的活我從十二歲就開始干。你娘肯定能喜歡我。”誰家娶老婆都想娶勤快能干的,她花云一點都不差。
“我”梁樹葉低著頭。
“我瞧你斯文,心地又善,人也勤快。還能幫我燒火。”花云說,“我就是看上你了。”
“你也別磨磨嘰嘰的。”花云大大咧咧道,“你把我帶回家讓你娘瞧瞧。”
“我這趟出來還有事。”梁樹葉說,“我還得往南走,不方便帶你。”
花云直接說,“那你給我寫個地址,給我點路費。我先回去。”
實際上,梁樹葉也瞧上了花云。不說別的,這小姑娘能賣身葬父就是個孝順的。孝順的人總不會錯的。還有她這股子勁,梁樹葉在心里偷偷地就喜歡上了。
梁樹葉當下就寫了地址給花云,留了些錢,自己吃完飯,帶上些干糧繼續往南走。
再行三日,便到了胡陽城。梁樹葉打聽到孔府的位置,直接奔了過去。
“哦?是云善小師傅的哥哥?”孔游聽著下人來報,有一瞬間愣神。沒想到,有一日還能再見那群故人。“叫什么名字?”
門人回道,“梁西叢。”
“那不是。”孔游記得,云善有四個哥哥,分別叫兜明、坨坨、小叢,還有一個沒見面的叫樹葉。這個梁西覺是假冒的吧。
門人回去后臉色不好地沖著梁樹葉道,“你哪來的就回哪去。不要來亂攀關系。”
“我真是云善的哥哥。當初我沒來,云善他們去南方找我。”梁樹葉想,孔先生應該是知道他們來南方找人的。
門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老爺都說了你不是。”
“勞煩您再問一聲。”梁樹葉對著門人拱手。
“誰啊?”孔椿和孔柳帶著寶華正要去街上轉轉,就見一人杵在他家門口。
“我是云善的哥哥。”
這幾年,孔游總是念叨起云善,孔椿和孔柳一直沒忘記。
“你是樹葉哥哥?”孔椿試探著問。小弟弟四個哥哥,唯獨樹葉哥哥他們沒見過。
“正是。”梁樹葉笑著點頭。
“那你快請進,我這就去找我爹。”孔柳急急燥燥地跑進院子。
孔椿帶著梁樹葉往里走,“樹葉哥哥,狐貍大仙半年還我們一百只雞。現在已經還了五百只雞呢。”
梁樹葉笑著問,“什么雞?云善都沒告訴我。”
“當年我們這有妖精偷雞。我爹請了好些個道長,連妖怪的模樣都沒看清就跑啦。”孔椿眉飛色舞地講起來。“我爹沒法子,聽說云靈山的道長厲害,就和幾個人尋去了。”
“過了十幾天就把云善小弟弟給帶回來了。”孔椿說,“一開始我和孔柳都不信云善小弟弟可以捉妖。他看起來像是能被妖怪一口吞下,那么小。”
梁樹葉噗嗤一笑。乍一看,誰都不會相信云善是個能收妖的小道長。就連他,也是從南方回來后才知道有人請云善去收妖。梁樹葉聽都沒聽過云善提起會收妖的事。
他知道云善會畫符,還真不知道云善會收妖。據他所知,那時候云善才修行兩年!剛剛能畫好符,真的能收妖?應該是花旗和西覺幫他的吧。
“然后呢?”梁樹葉迫不及待地問。
“小弟弟吃了頓飯,睡了會兒覺就出去了。”孔椿說,“天黑都沒回來。我和孔柳一直擔心他真的被妖怪吃了。”
梁樹葉緊張地看向孔椿,“他們回來了嗎?”
“當然回來啦。”孔椿手指和食指捏了一點點大的距離給梁樹葉看,“小弟弟帶回來這么一塊小石頭。說是契約石頭,里面有和狐貍大仙簽的契約。”
“我和孔柳看過那石頭,普普通通的沒什么特別。”
“但是小弟弟敲兩下,那個契約就可以顯現在半空中。真的很神奇。”
孔椿說的話讓梁樹葉很難想象。一塊普普通通的小石頭里,有一份契約?妖怪真的那么神奇嗎?
“什么契約?”
“狐貍大仙一共要還我們五千二百五十二只雞,以后不能偷雞,還不能做壞事。”孔椿說,“打那以后,胡陽城里就沒東西再偷雞了。狐貍大仙不做壞事,他們在山上好好養雞。”
“我和孔柳早就算好了,按照一年還一百只雞。狐貍大仙還得再還五年。”
“那真還挺久。”梁樹葉在心里笑道,花旗他們怎么會想到讓狐貍養雞?
瞧見孔游匆匆過來,孔椿放低了聲音快速說,“云善小弟弟說,等狐貍大仙還完所有的雞,石頭里的契約自然就消失了。”
孔游好好招待了梁樹葉,還和他說了一些花旗他們一行人在觀東城做的事。
梁樹葉沒想到,原來觀東城里真的有花旗他們的故事。
孔椿和孔柳帶著他去了一些,他們帶云善玩過的地方。還說領著云善一起上了兩天學堂。
梁樹葉默默地想,沒想到云善弟弟也上學堂了。以往云善常送他去學堂,他這個哥哥卻沒機會送云善去學堂。
在胡陽城里呆了兩日后,梁樹葉告別孔家人,繼續去尋找花旗他們的故事——
五年后,樹葉聽到妖怪們曾經的故事。
走過家里人走過的路,聽著家里人留下的故事,這是什么樣的感覺?大概陌生的地方就會變得熟悉吧。
畢竟,這里來過他的家人。
秀娘對樹葉說,讓花旗給你找個媳婦兒。
沒想到,五年前,花旗已經給他找到了。真的是樹葉的“娘親”替他選的呢。
從花旗接過云娘的鞭子起,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哈哈哈。
你們猜到了會在一起的結果,一定沒猜到怎么在一起的過程。哈哈哈。
還有一章樹葉的番外哦。
第219章 番外三
出了胡陽城再往前走, 一群山攔住了梁樹葉的路。
就是在這里,有人看見過兩只黑色妖獸打得昏天黑地。
梁樹葉望著后面連綿的小山頭。會是花旗他們在這里遇到別的妖怪了嗎?
他翻過一座小山,站在山頂, 將山一寸寸地看過去。沒有發現特別的地方。
繼續往前走, 梁樹葉在第二個山頭, 看到了對面一座山頭明顯塌掉。他背著行囊,激動地跑過去。
這里有很多樹木被懶腰折斷,地上還有好幾個大坑, 顯然是被什么東西砸出來的。這里的一切場景都在昭示著這塊土地上曾發生過激烈的斗爭。
走出樹林,一具巨大的骸骨出現在眼前,約莫有百丈長, 白森森的骨頭比他兩個人還高。
這是什么的骨頭?梁樹葉從未見過這么大的野獸。這是得幾百年的妖精了吧。有妖精戰敗,死在這了?
坨坨肯定是沒事的。如果這骸骨是家里人, 那么有可能花旗、西覺、兜明和小叢中的一個。
他不知道家里的妖精們都是什么精怪。他邊想邊圍著巨大的骸骨轉了一圈, 不小心被地上的石頭絆得摔了一跤,趴倒在骸骨旁。
“咦?”梁樹葉瞧著這骨頭底下似乎壓著東西。他跪在地上,將土撥開,見到一塊綠色的布。
再往外挖,布上出現的人參圖案讓他熟悉無比。這個圍嘴他洗過不知道多少遍, 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云善弟弟的小圍嘴。
云善弟弟一共有五個小圍嘴,上面繡著五種圖案, 蛇,豹子,老虎, 人參, 穿山甲。梁樹葉突然就知道妖怪們的原型的, 定然是這五種。
梁樹葉廢了些力氣將綠圍嘴從骨頭下拽出來, 不禁鄒起眉頭。云善弟弟三歲后就不圍圍嘴了。怎么出院門,他們還給帶了圍嘴?
看來,在這處在這打斗的妖怪確實是花旗他們。
梁樹葉在附近仔細搜了,只找到這么一具大骸骨。沒有人類小孩的骨頭,也沒有其他動物的骨頭。
“應該是打贏了。”梁樹葉抓著小圍嘴,在腦子里來回推導。
首先,云善弟弟一定沒事。如果他出事,花娘、西覺、兜明、小叢和坨坨都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就算拼命也一定會替云善弟弟報仇。這里沒有人類孩子的尸骨,正能佐證這一點。
花娘總是和坨坨吵鬧。可是他看出來,花娘對家里的每一個人都很好的。坨坨既然受傷,一定是被欺負了,花娘不會不管的,西覺也不會不管。
眼前的骸骨確實像是蛇的骨頭,只是這頭骨有些奇怪。蛇的頭骨不該是長這樣的。
梁樹葉來來回回地想,怎么想,如果是花旗他們輸了,這兒都不會只有一具骸骨。所以,這骨頭一定是屬于壞妖怪的。
“哼。”梁樹葉一腳踢在骨頭上,生氣地罵道,“長得這么大就能欺負人?”
“我們家是好惹的?”
“死了活該!”
他從懷里掏出云善當初給他的符紙,將符紙放在骨頭上,又用土蓋起來,還墊了塊石頭。
“讓云善弟弟的符紙把你的骨頭鎮在這。”
他將綠色圍嘴仔細地收進行囊里,轉身往回走。
花旗他們的故事應該就到這了。他該回家了。
十天后,梁樹葉回到東望村。
大黃趴在自家門口,憂郁地望著小路。看到主人出現的瞬間,它站直身子,如同離弦之箭“唰”地奔向梁樹葉。
“大黃。”梁樹葉努力招架往他身上撲的大狗。“我回來了,回來了。”
“汪汪汪。”
這是大黃從小來家后,第一次與主人分別這么久。梁樹葉走哪,大黃就跟哪,還得要蹭著梁樹葉的小腿走路。
“回來啦。”秋生趕著牛車回家,停在梁樹葉身邊,“聽到什么消息?”
“光聽他們的英雄事跡了。”梁樹葉爬上牛車,“秋生叔,花娘他們往南邊走的一路上發生好多事。”
“前些日子來了個姑娘,說是你讓她來的。”秋生轉身看向梁樹葉,打趣道,“你這是給自己找媳婦兒了?”
梁樹葉羞澀地笑笑,小聲道,“還得問花娘同不同意。”
“找到西覺他們的消息了?”秋生關切地問。西覺一家已經五年沒出現了。
“找到了。”梁樹葉說,“應該都好著呢。我不擔心。”
不用秋生趕車,大牛牛自己認得路,載著兩人一狗慢悠悠地進了院子。
云娘和秀娘正在院子里曬著太陽納鞋底,見到梁樹葉回來,她放下鞋底迎過來,“你事辦完了?”
“半完了。”梁樹葉把行李提下車。
小黃跑了過來,身后還跟著春花。
“樹葉哥哥。”扎著兩個小包包的春花跑過來。
“聽到消息了?”秀娘站起身問。
“應該挺好的。”梁樹葉從行李里拿出路上買的點心給春花,“這是胡陽城的特色點心,春花嘗嘗好不好吃。”
樹葉回來,云娘很高興,“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飯去。”
“吃什么都成。”梁樹葉沖她笑。
云娘進了廚房,秀娘小聲和梁樹葉說,“云娘現在住在我家。你家只有你一個男人,還沒成親,云娘住后面的話會被人說閑話。”
“這姑娘是真能干。”秀娘笑道,“咱們樹葉眼光不錯。”
“你打算啥時候成親?”
“等花娘回來。”梁樹葉坐在小凳子上,攬住春花。
“這都五年了。她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呢。你可別耽擱了。”秀娘記得梁樹葉今年得有十七了。“要不先把親定了?咱們村里可就你十七還沒定親。”
“等花娘和西覺回來。”梁樹葉想把自己的婚事都交給花娘辦。花娘和西覺是他爹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守這規矩。
“明年要是還等不到,趁早成親,別耽誤了。”秀娘輕嘆一聲,“樹葉,日子該怎么過就得怎么過。云靈山要是一直不開山,你還能一輩子不成親嗎?”
梁樹葉一笑,“怎么會。”云靈山怎么會一直不開山呢?
云娘已經聽秀娘夸過梁樹葉很多遍。知道他家有二百畝地,三間房,還知道梁樹葉是個秀才。她是怎么想怎么滿意梁樹葉。
當天下午,梁樹葉帶著大黃去了山上。他坐在石頭那,自言自語地把自己一路上的見聞說出來。
“你們一定好好的對吧?”梁樹葉望向山林間的霧氣。
“好好的就好。”
“花娘,我喜歡上一個姑娘。她名字叫花云。你說巧不巧,她的名字沾著你的名字又沾著云善弟弟的名字。”
“冥冥中,我就覺得是你們在提醒我幫她。”
“花娘,我想成親了。你快點回來幫我操辦婚事吧。”
“過兩年,就能給你們抱孫子了。”
“到時候讓云善弟弟幫我帶孩子。哈哈。”
晚間吃飯,梁樹葉把這一路上聽到的關于花娘他們的事講給秋生和秀娘聽。
云娘聽到花娘一行人在觀東城幫著推翻狗官統治,心道這也太巧了吧。“你娘是不是個子高高的,你還有四個兄弟?最小的那個是個小道長?”
“是。”梁樹葉十分意外地問道,“你見過他們?”
“當然見過。”云娘高興道,“我們都叫他們大俠。當初花娘打韓老三和賴五的鞭子就是我給的。”
“隔天早上,他們往南走,要去找人。我還給他們送了餅子。”
“他們就是去找我的。”梁樹葉放下碗,“當時我去南方游歷,他們就是想去南方找我。”
“原來你是大俠們的兒子。”云娘驚喜。
“那還等花娘回來看什么?”秀娘對著梁樹葉打趣,“花娘早就給你訂好媳婦兒了。人和人都是有緣分的,這話是真沒錯。那么遠的地方,你兩都能在一起,那不是緣分是什么。”
轉眼間又過了一年,云靈山還是沒開山。
秀娘催著梁樹葉成親。他能耽擱,云娘一個姑娘家可耽擱不起。
梁樹葉去山上轉了一圈,回來后答應成親。
成親那天,拜高堂的時候,梁樹葉和云娘對著云靈山方向遙遙一拜。
梁樹葉多想花旗他們回來。花旗和西覺坐在屋子里,他一定要好好拜一拜他爹娘。兜明、小叢、坨坨和云善回來,他們又是熱熱鬧鬧的一家子。
人至暮年,梁樹葉已有三兒兩女,又有十二個孫輩。一大家子也是其樂融融。
云娘提出要給家里的長輩立碑燒紙。事情過去得有五十五年了。梁樹葉也已經七十三歲。眼見著他們夫妻兩大半個身子已經埋進進土里,家里還從未燒過紙。
這么多年過去了,公公婆婆怕是早已作古。他們身為后人,理應燒紙紀念,也讓后輩子孫惦記祖輩。
可是,梁樹葉卻發了一通大火。云娘和這人成親五十五年,他都是溫和、好脾氣的,從未和她臉紅過。
“這不是咱們后輩該做的嗎?”這人總念著自己的爹娘和兄弟,她不懂為什么這件事上梁樹葉要發火。
梁樹葉紅著眼睛大喊,“不許燒紙!誰都不許給他們燒紙!”他們是妖怪,能活幾千幾萬年。怎么可能五十五年就死呢?他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詛咒他的家人。
“這事你別管。”
梁樹葉把家里的小輩都召回來,“以后誰都不許給你們爺爺奶奶、伯伯、叔叔們燒紙。”
“咱們不給上一輩燒紙。”
“你們都發誓,誰都不許給他們燒紙。”
家里的小輩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一向溫和的阿爹怎么會這樣。阿爹不是一直念著爺奶、伯伯、叔叔們嗎?
“你們發誓。”
小輩們不得已,都發了誓,不給沒見過的爺奶、伯伯、叔叔們燒紙。
歲月飛逝,一晃眼,又過去十年。
梁樹葉沒再繼續讀書,反而經常南下做起了生意。厲家和孔家一直很照顧他,他南北倒騰著賣貨物,倒是掙了不少錢,還成了安平鎮的首富。
如今,他已快油盡燈枯。
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有微風拂面,梁樹葉睜著眼看上方的樹葉。
院子里這棵樹栽了快有七十年。還是當年兜明從山上扛下來的樹。
他閉上眼睛,腦子里想的是六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踏進這間小院的場景。他挑了一間屋,然后在里面睡了快七十年。
“我死后,”梁樹葉閉著眼睛,臉上帶著微微笑意,“你們就把我埋在云靈山。”
“我想離他們近一點。”
小輩們跪了一地,至今不能理解,為什么一定要他們發誓不燒紙。明明,他一直念著的呀。
“嗯?”盤在云善肩頭的小黑蛇似有所感地望向天空。剛剛有一瞬間,心跳慢了一拍,似乎有什么東西沒了。
“云善快來。”坨坨把搗碎的藥抹在布上。
已經長成少年的云善走過來坐在桌前,抱怨道,“這疤又不影響什么,干嘛要費這么大勁去掉?”
“我已經抹了六十多年的藥了呀。”
“你看你肚子上的疤已經沒了。”小叢小聲說,“再堅持一百年,胳膊上的疤也會沒有的。”
妖怪們很介意云善胳膊和肚子上的傷痕,這么些年,他們一直致力于消除云善身上的疤。他們在山里找了許多草藥,一直讓云善抹著。
兜明拖著獵物回來,云善伸著胳膊給小叢和坨坨抹藥,腦袋轉向一旁,“兜明哥哥,咱們今天吃面條吧。我就愛吃你搟的面條。”
“行。”兜明對坨坨說,“今天中午做紅燒肉吧。我想吃。”
這六十多年,做飯的任務完全落在了坨坨身上。他已經練就了一番做菜的好手藝。
“西覺,今天煉器怎么樣?什么時候出法寶?”瞧著西覺回來,云善的腦袋又往后傳。
自打吃過沒法寶的虧,西覺這么些年一直都在自己煉法寶。萬一打不過對方,到時候只能靠法寶的數量取勝。
“沒掌控好,炸了。”
云善抹完藥,帶著花旗跑進廚房去幫忙。
經過小天山一戰,花旗修為基本全散,一切又得從一條小黑蛇重新開始修行。身體變小了,云善就整日帶著他,一直都離不開他。已經六十多歲了,還和小時候一樣。
梁樹葉死后,家里的后輩按照他的愿望,將他埋在了云靈山。給他帶進棺材里的只有一樣東西,一件繡著人參的綠色小圍嘴。
后輩們都知道,那是他們最小的叔叔小時候用過的圍嘴。爹經常盯著那個圍嘴出神。
梁樹葉碑上的墓志銘是他自己寫的,他執意要自己寫。那記載著他一生的三句話是這樣的:
梁西叢,又名梁樹葉。有兄弟四人,幼弟名云善。爹娘疼愛,兄友弟恭。
再沒有其他的話。
他到死,還是念著花旗他們。
梁西叢,又名梁樹葉。小名樹葉是坨坨給他起的。那么些年,家里人總是叫他這個名字。他怕家里人忘記他的大名,碑文上寫著梁樹葉,這樣開山后,他們能找到他。
有兄弟四人,幼弟云善。爹娘疼愛,兄友弟恭。這是梁樹葉想永遠與家人綁在一起的執念。他不敢說花旗、西覺、兜明、坨坨和小叢的名字,他怕給他們添麻煩。畢竟他們是妖。只是還是想與他們有牽扯。
六十多年來,梁樹葉一直獨守著一個秘密,他的家人很獨特,是一群妖怪。是很好,很善良的妖怪——
古代篇已經結束啦。沒有別的番外。妖怪們都在云靈山上好好的呢。
這三句話的墓志銘是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好的,是梁樹葉幾十年的執念。
西覺說這是緣分。這份緣分會持續很久。雖然分開,妖怪們和梁樹葉的緣分還沒有結束哦。
我寫的時候翻了樹葉與妖怪們的相遇。因為被收留,特別開心的小男孩到至死都帶著深深執念的老人,我也是邊擦眼淚邊寫。
樹葉的一生,除了前幾年的乞丐生活,剩下的幾十年都是幸福的。大家也不必為他難過。人生難免有不圓滿。
好啦,這個故事就到這里了。再過幾天,妖怪們和云善又要去現代和你們相遇啦。讓我們一起再云養娃吧。
我努力碼字,希望能存下稿子,不斷更。這個東西就像攢錢,不容易吶。唉
請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哦。愛你們,么么噠(づ ̄ 3 ̄)づ
寶子們,我的《掙錢養家小分隊》在連載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