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陸瑤越想越覺得這個顧醫(yī)生不靠譜, 可眼看著主治醫(yī)生那殷勤的樣子,再看看骨瘦如柴的張佳玥,就算再怎么不信任, 這會兒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 萬一就歪打正著了呢?
陸瑤在手術(shù)室外等了半個小時, 原本以為會度日如年,可大約是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90%成功率的婦科小廣告說辭, 打心眼里她就沒對這手術(shù)抱有希望, 也就沒覺得這半小時的等待是等待,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顧醫(yī)生推著張佳玥出來, 說手術(shù)成功的時候,陸瑤還不信,直到檢查結(jié)果拿到手里, 事實擺在眼前, 主治醫(yī)生明確告訴她張佳玥病愈了,現(xiàn)在只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時候,陸瑤還是像在夢里。
陸瑤道:“這就……好了?確定好了?這檢查結(jié)果不會出錯吧?”
陸瑤這么質(zhì)疑相當?shù)臎]禮貌,可她實在是太難以置信了。
主治醫(yī)生笑道:“我知道你不敢相信, 其實我也不敢相信,不過這的確是真的, 顧醫(yī)生的醫(yī)術(shù)已經(jīng)遠超我的想象,我都嘆為觀止。”
主治醫(yī)生都這么說了,看來這病是真好了, 她也不用砸鍋賣鐵了。
張佳玥倒是比陸瑤更快相信了這個好消息,用張佳玥的話說就是:“我現(xiàn)在全身舒坦, 下地跑個三千米都不成問題,我肯定是好了。”
陸瑤按住了蠢蠢欲動的張佳玥, 無語道:“你看你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了,還跑三千米?別人沒跑到,先把鞋戳個窟窿。”
張佳玥道:“干嘛是把鞋戳個窟窿?”
陸瑤道:“你瘦啊,滿腳趾頭的骨頭,骨頭戳的唄。”
張佳玥道:“我才剛好你就損我。”
陸瑤道:“我還是不放心,等過幾天咱們偷偷換個醫(yī)院再查查。”
張佳玥哭笑不得:“我真好了,我自己能感覺到,真的!你看我現(xiàn)在活蹦亂跳的。”
陸瑤道:“那萬一是回光返照呢?”
張佳玥拿枕頭砸陸瑤:“滾你的,有你這么咒人的嗎?”
兩人高興了一會兒,張佳玥道:“對了,這事兒得好好謝謝顧醫(yī)生,要是沒有顧醫(yī)生,我真就掛了。我跟你說實話,我都已經(jīng)做好了下去找他的準備了。”
他,當然就是張佳玥心底的那個小情人了。
陸瑤嘖舌道:“那真有點可惜了,我就不該花錢給你治,耽誤你倆再續(xù)前緣了不是?”
張佳玥這次沒有笑,認真地望著陸瑤道:“你真的不怪我嗎?”
陸瑤捏了捏她的臉道:“怪,怎么不怪?罰你后半輩子都得陪著我,不然我上哪兒再找這么合拍的朋友?”
張佳玥眼圈紅了,哽咽道:“那以后……就是朋友了?”
陸瑤道:“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唄?又沒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
張佳玥破涕為笑:“說得也是,反正咱倆都X冷淡。”
陸瑤捶了張佳玥一下:“去你的X冷淡,說起這個我就來氣,你那是X冷淡嗎?你那是對我冷淡,我自尊心受創(chuàng)了知道嗎?”
張佳玥道:“那我讓你來你又不來,那我還心靈受創(chuàng)呢。”
陸瑤道:“嘿,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吧?行,看我現(xiàn)在不辦了你!”
陸瑤上手壓住了張佳玥,胡亂扯著張佳玥的衣服嚇唬她。
張佳玥突然看向她的身后,道:“誒?顧醫(yī)生?”
一聽有人來了,陸瑤趕緊松開張佳玥從病床跳了下來,都怪張佳玥,害得都忘了這里是醫(yī)院,這下丟人了吧?
陸瑤回頭看去,背后空蕩蕩,沒人。
陸瑤好笑地回頭瞪了一眼張佳玥:“行啊,都學(xué)會忽悠人了?”
張佳玥道:“我沒有,剛才我真看見顧醫(yī)生了,是隔著那個門上的玻璃。我以為她要進來,誰知道她扭頭又走了,估計是被咱倆的不要臉給震驚了,跑一邊兒重塑三觀去了。”
陸瑤郁悶了,整了下鬧亂的衣服道:“我去看看,你給我老實呆著。”
張佳玥道:“顧醫(yī)生就看診一周,到時間估計就走了,你先請她吃個飯,她要不去了再說。”
陸瑤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數(shù)。”
張佳玥想感謝顧醫(yī)生,陸瑤又何嘗不是?陸瑤甚至比張佳玥還要感激顧醫(yī)生,張佳玥破罐子破摔想下去找她的小情人,陸瑤卻是一直都想要張佳玥活下去,她們的期待值本身就不一樣。
尤其陸瑤想到自己之前對顧醫(yī)生的懷疑,心里就更過意不去了,這個感謝更是勢在必行。
感謝最怕什么?最怕沒有感謝到別人心里,還給別人造成麻煩。
陸瑤也不知道該用什么去感謝,給錢?送東西?或者別的?萬一人家顧醫(yī)生心高氣傲,人家不差錢呢?
雖然這世俗的世界沒幾個人不愛錢,可也不知道為什么,陸瑤總覺得顧醫(yī)生不是那種愛錢的人。
當然了,她的感覺未必是準的,也沒有什么依據(jù),所以錢還是要準備的,顧醫(yī)生不要再說。
在醫(yī)院這種地方當然是不方便送錢的,畢竟到處都是眼睛到處都是監(jiān)控,顧醫(yī)生就算想收應(yīng)該也不敢收,只能等顧醫(yī)生離開醫(yī)院再給。
陸瑤一邊心里盤算著送多少合適,顧醫(yī)生要是不要她又該怎么感謝人家,一邊繞著醫(yī)院找了一大圈,愣是沒找到顧醫(yī)生。
顧醫(yī)生呢?那么大個顧醫(yī)生呢?怎么就沒了?
陸瑤找到主治大夫打聽顧醫(yī)生在哪兒,主治大夫道:“顧醫(yī)生接了個急診病人,走了。”
陸瑤道:“那我明天再找她吧。”
主治大夫道:“明天你也找不到她,她去寧州了,那病人是寧州的。”
陸瑤不可思議道:“這急診都接到寧州去了?”
主治大夫道:“估計是什么大人物吧,這咱也不知道。”
陸瑤道:“那我等顧醫(yī)生回來吧。”
這一等就等到了出院,坐診的一周都結(jié)束了,顧醫(yī)生再也沒有回來。
臨出院前,陸瑤專門找了主治大夫打聽了顧醫(yī)生的情況,主治大夫說顧醫(yī)生太忙了,本來就是臨時過來坐診,不會回來了,還感嘆張佳玥是真的運氣好,顧醫(yī)生就看了她這么一個病人,真是跟老天爺搶的命。
陸瑤想要顧醫(yī)生的聯(lián)系方式,纏著主治大夫要了半天,主治大夫說她也沒有,真沒有,陸瑤沒辦法,只能沮喪地領(lǐng)著張佳玥回了家。
張佳玥看她接連幾天都沒精打采的,調(diào)侃她道:“怎么了這是?怎么跟丟了魂兒似的?你該不會是想綠我吧?”
陸瑤白了她一眼:“瞎說什么呢?”
張佳玥挨著陸瑤坐下道:“那你這是怎么了?要報恩也是我報恩,報不上恩也該是我著急才對,你這個失戀了似的是怎么回事?”
陸瑤嘆了口氣道:“說了你可能不信。”
張佳玥道:“你不說我怎么信?”
陸瑤道:“我就是覺得她的眼睛吧,跟你挺像,就想再見見她。”
張佳玥夸張道:“哇哦,你這是打算背著我找替身呢?我這個正主已經(jīng)不能滿足你了?”
陸瑤挽住張佳玥的胳膊,歪頭枕著她的肩膀,軟綿綿道:“她身上有股好聞的草木香,我也想再聞一聞。”
張佳玥歪頭看著她:“你還真看上她了?”
陸瑤搖了搖頭:“不是,就是……總覺得……說不上來。”
張佳玥道:“你要是真這么惦記她,那就去找她呀,她不是知名醫(yī)生嗎?網(wǎng)上應(yīng)該有挺多她的信息的吧?咱們查一查,總能查到蛛絲馬跡,還能找不著她個大活人?”
陸瑤道:“看你夸張的,我費那勁找她干什么?閑的呀?”
話是這么說,陸瑤還真上網(wǎng)搜了搜顧醫(yī)生,可……可她只知道那醫(yī)生姓顧,連名字都不知道,厚著臉皮問了主治醫(yī)生,主治醫(yī)生居然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她打擾顧醫(yī)生故意說不知道的。
陸瑤嘗試著在網(wǎng)上搜了搜顧醫(yī)生,搜出來不少姓顧的醫(yī)生,可都不是她想找的那個顧醫(yī)生。
找不到就只能作罷了。
日子久了,也就忘了還有顧醫(yī)生這么個人。
張佳玥這沙雕女人陪著她活到了九十八歲壽終正寢,頭一天還跟她開玩笑說要活到一百領(lǐng)國家的百歲補貼,結(jié)果第二天就嘎了,估計張佳玥在陰曹地府都要覺得虧大了。
張佳玥這一走,剩下陸瑤一個人,鶴發(fā)雞皮老態(tài)龍鐘的,雖然身子骨好得很,可終究是老了。身邊的親人朋友一個個都沒了,閨蜜早二十年就走了,閨蜜的女兒,也就是她的干女兒,竟然也走到了她前頭。
陸瑤嘗到了孤獨的滋味,哪怕閨蜜女兒的女兒早把她當了親外婆,時不常過來看望她,她依然是孤獨的。
孤獨的日子總是顯得漫長,尤其人老了,覺少了,清醒的時間增加,日子更顯得長了。
那天陸瑤像往常一樣早早就洗好躺下,正睡著,突然就醒了,以往都是聽到風吹草動才醒,那晚就很奇怪,她什么也沒聽到,就感覺床邊好像有人。
陸瑤睜開眼,看到一只暈著青色光芒的手朝她伸了過來,另一只手凌空畫了個奇怪的圖案,朝她拍了過來。
眼看那暈著光的圖案就要飛到自己身上,那手也要按到自己額頭,陸瑤一個激靈打了個滾,這輩子都沒這么靈活過,這一滾就滾到了床邊,幸好這些年她都是跟著張佳玥一起睡,兩米二的大床,她滾一滾還不至于滾到地上摔出個半身不遂。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躲過了那按向她額頭的手,卻沒躲過飛向她的圖案。
那詭異的圖案居然還帶轉(zhuǎn)彎的,隨著她的滾動咻得鉆進了她的身體就那一瞬間,難以言說的感覺在身體里炸開,整個靈魂都在顫動。陸瑤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感覺,卻突然有種自己馬上就要死掉的強烈預(yù)感。
她要死了,她就要死了!
空氣中隱約傳來淡淡的草木香,是從那勾她魂魄的鬼差身上傳來的,陸瑤突然惡向膽邊生,反正都要死了,好歹看清無常鬼長什么樣,也算沒白死一回!
陸瑤一把攥住了鬼差的胳膊,沒等鬼差反應(yīng)過來,一個翻身,把鬼差按在了身下,大喊了一聲:“小AI開燈!”
智能臺燈亮了,暖黃的光溫柔地散開,落在身下鬼差的臉上。
陸瑤微微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不是……顧醫(yī)生嗎?
這么多年了,她原以為自己早忘記了這個人,沒想到只是看到這張臉,她就立刻想了起來。
難怪剛才覺得那草木香那么熟悉,這本來就是顧醫(yī)生的味道。
等等,不對啊。
鬼差掙扎著想要起來,陸瑤干脆趴在她身上,借助身體的重量壓緊了鬼差,兩手一左一右死死按著鬼差的兩只手。
這姿勢簡直不要太破廉恥。
反正都要死了,破就破了?怎么了?就破了!
陸瑤道:“你是顧醫(yī)生?你怎么一點沒老?怎么還這么年輕?你半夜跑我家想干嘛?你其實不是人吧?難道你是勾魂的……無常鬼?你這穿的黑不黑白不白的,到底是黑無常還是白無常?你其實不是顧醫(yī)生吧?你只是變成了顧醫(yī)生的樣子吧?”
陸瑤東一榔頭西一句的問著,鬼差從她趴在她身上開始就放棄了掙扎,全身僵硬的一動不動,難道是被她這個老太婆壓著受了太大的暴擊傷害,以至于短暫喪失了反抗能力?
陸瑤有點不好意思,自己一個滿臉褶子的死老太婆,就這么壓著個如花似玉……倒也沒有,不過眼睛是真的好看,氣質(zhì)也相當勾人……的少女,真的是老房子著火,有夠不要臉的。
不過她還沒問完話,還不能起來,她總覺得只要一松手她就再也沒機會問這些。
鬼差僵硬了片刻才道:“這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先起來。”
陸瑤就不明白了:“這怎么就說不清楚了?你就告訴我你是誰要干嘛就行了。”
鬼差有些糾結(jié):“我……我是來送你投胎的。”
陸瑤新奇道:“所以你真是無常鬼?”
鬼差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你想這么理解也行。”
陸瑤道:“那剛才飛到我身體里那個帶光的圖案,是勾我的魂投胎去的?是你的勾魂符?”
鬼差道:“你想這么理解也行。”
怎么又是這句?
陸瑤壓著鬼差又問道:“那你往我頭上按的那會發(fā)光的手是想干嘛?”
鬼差動了動唇,還別說,那嘴唇真紅,不是那種血盆大口的紅,而是嬌艷欲滴的紅,特別飽滿多汁的感覺,應(yīng)該挺好親的樣子。
不是,你在想什么啊陸瑤?!都七老八十……不,都九十多歲半截入土了,居然盯著人家小姑娘……至少看上去是個小姑娘的嘴唇垂涎三尺,你還是人嗎?禽獸啊!
不過她居然不是X冷淡?震驚九十年!
陸瑤這邊震驚于自己九十多年來對自己的誤解,那邊聽到鬼差道:“那是抹除你記憶的術(shù)法。”
抹除記憶?
陸瑤上下打量著鬼差道:“看不出來啊,原來您就是傳聞中的孟婆啊?現(xiàn)在不燒孟婆湯,改直接上手了?”
鬼差……啊不孟婆看著她沉默了半天,道:“你想這么理解也行。”
呵呵,又是這句。
陸瑤眼前搖晃了下,從那奇怪圖案進了身體她就感覺到了命懸一線,這會兒再看,她居然看到了自己透明的靈魂若有似無地和蒼老的肉身重疊在一起,一副要出竅還沒完全出竅的樣子。
唉,她真的就要死了吶。
陸瑤抓緊最后的時間,能多問幾句就多占幾句的便宜:“你為什么長著顧醫(yī)生的臉?難道現(xiàn)在地府服務(wù)都這么完善了?勾個魂還順帶解決一下任務(wù)對象的遺憾?”
孟婆眨了下眼:“遺憾?”
艾瑪,別眨了,本來就水靈靈像是一汪泉水的漂亮眼睛,再這么一眨更是碧波蕩漾星影搖曳,直接搖到了她的心窩里。
這眼睛和張佳玥很像,但氣質(zhì)上差了太多,當初她能對張佳玥的眼睛一見鐘情,那絕逼是沒見過孟婆這眼睛,但凡先看見孟婆的眼睛,她就不會對張佳玥一見傾心。孟婆的眼睛太美了,美得都沒法形容,什么溫潤如玉,什么星辰大海的,根本不足以形容那美,總之就……看一眼就能讓人心甘情愿溺死在里面。
沒想到啊沒想到,臨到死了她陸瑤才知道自己不是X冷淡,才第一次有了世俗的欲望,卻是對著來勾自己魂兒的孟婆。
不過這“勾魂”倒是恰當?shù)煤埽徽Z雙關(guān),既勾了她的命去投胎,也勾了她的春心蕩漾,九十多年都沒開過花的老鐵樹終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羞答答憋出一朵小花骨朵。
嘖,怎么有點兒心酸呢?
陸瑤道:“沒能再見一面顧醫(yī)生,可不就是我的遺憾嗎?敢情你變成顧醫(yī)生的模樣來接我,你自己都不知道因為什么?那你這業(yè)務(wù)水平可不達標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話一出,小孟婆眼底瞬間劃過了璀璨的流光,哇哦哦,這小模樣,本來挺普通的,怎么這會兒越看越順眼,越看越好看呢?尤其這眼這嘴,超想親啊怎么辦?
陸瑤舔了舔唇瓣,正琢磨著到底要不要為老不尊占孟婆的便宜,就聽到孟婆道:“抹除記憶和投胎是一塊兒進行的,你現(xiàn)在馬上就要去下一世了,你的記憶還沒抹掉,你松開我,一只手就行,我先幫你抹掉記憶,不然你轉(zhuǎn)世就是帶著記憶的,那可就……”
陸瑤眼前一亮:“那可就什么?那可就太爽了啊!英語不用背,口語不用練,語數(shù)外政史地物化生全妥妥的,我豈不是馬上就要變成學(xué)霸?京大清大豈不是在向我招手?!”
孟婆道:“可你不能帶著記憶轉(zhuǎn)世?”
陸瑤道:“誰說不能?我就覺得很能。”
反正不管能不能,她一介凡人都斗不過傳說中的孟婆婆,該抹記憶肯定是逃不掉的,還不興她口嗨一下?反正都要死了。
陸瑤是這么想的,卻沒想到孟婆居然一副她不答應(yīng)就沒法抹掉記憶的模樣???
孟婆道:“時間真的不多了,你趕緊讓我抹掉你的記憶,不然真要帶著記憶轉(zhuǎn)世了!”
陸瑤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是想帶著記憶轉(zhuǎn)世呀。”
孟婆道:“可你以前不是這么說的。”
陸瑤道:“以前??”
孟婆沉默了一秒,道:“以前你投胎也是我送的,你都是愿意配合地府工作的。”
原來”以前“是這個意思。
陸瑤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道:“那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怨念太深,我不想失憶。”
孟婆道:“你有什么怨念我?guī)湍慊猓贿^得快一點,我只能幫你延遲五分鐘再投胎,你快點說。”
咦?這投胎還能延遲呢?這地府的投胎工作也太不嚴謹了。
不管怎么樣,多活五分鐘就是賺五分鐘,陸瑤很容易滿足的。
陸瑤道:“怨念嘛……當然是當了九十多年老姑婆,臨死前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是X冷淡,不干點什么就不甘心去死。”
孟婆被她整無語了,看著她半天沒說話。
陸瑤活了一把歲數(sh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臨死前調(diào)戲了一把孟婆,這換做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就是越看這孟婆越……那什么,平時只對閨蜜和張佳玥才開的葷腔就順嘴說了出來。
孟婆的眉毛好像抖了下,明顯糾結(jié)地望著她,這也就是地府的工作人員素質(zhì)比較高,沒有當場對她破口大罵,換個旁人……旁鬼,估計立刻就會把她掀翻下去暴揍一頓。
唉,一會兒就不為難人家孟婆了,該抹記憶就抹吧,不能耽誤人家工作不是?
陸瑤已經(jīng)準備從孟婆身上下來,讓孟婆趕緊完成KPI走人了,卻聽到孟婆說了句:“那……你想怎樣?”
陸瑤頓了下,那一瞬間心臟古怪的躁動了起來,有點按捺不住的興奮。
陸瑤舔了舔嘴唇,喉頭有點發(fā)干:“你……你覺得該怎么辦?”
孟婆道:“我不知道,我聽你的。”
聽、聽她的?
噗通!噗通!噗通!
陸瑤的老心臟經(jīng)不起這個折騰,瘋狂地跳起個沒完,那一瞬間,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念頭都冒了出來,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這么……如狼似虎。
陸瑤強裝鎮(zhèn)定道:“還是算了,你不行。”
孟婆垂下眼簾,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我就客氣一下,我滿肚子虎狼之詞都還沒說呢,你都不反駁一下的嗎?比如誰說我不行?我行得很之類的?
唉,也是,誰愿意化解這種不要臉的怨念?沒一胳膊掀翻她,任她壓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那完全是因為人家孟婆性子好。她都說了孟婆不行,人家孟婆還不趕緊借坡下驢還等什么?難不成還等著說沒事我行,歡迎你沖著我隨便來?
陸瑤撐在孟婆上方,看著身下的孟婆,孟婆躺在柔軟的薄被上,淺色的被子,烏黑的發(fā),明明那么普通的臉,卻偏偏生得唇紅齒白,隨便一點散亂的發(fā)絲都像是誘人的鉤子,勾得陸瑤心猿意馬。
她都九十多歲了啊!居然還有這種心思?老當益壯?
陸瑤吞口水,再吞口水,這孟婆怎么就這么會長?連頭發(fā)絲都長到她的心窩里了,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不想忍!反正孟婆也不會真的讓她做什么,她都要死了,放縱自己口嗨一下怎么了?大不了被孟婆打一頓。
陸瑤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現(xiàn)在多想親你嗎?“
噫……我真不要臉,孟婆你想揍我就揍吧,我絕對不反抗。
孟婆看著她,突然轉(zhuǎn)開了視線,那樣子居然有點……嬌羞???
不是吧不是吧?孟婆不會口味這么獨特,對她這張九十年陳釀的老臉也能有世俗的欲望吧?
孟婆道:”那……那你親了得讓我抹掉記憶。”
陸瑤道:“?????????”
陸瑤道:“!!!!!!!!!”
真假?這孟婆也太敬業(yè)了吧?為了KPI至于做到這個地步嗎?地府現(xiàn)在都這么卷了嗎?
陸瑤道:“內(nèi)個,我就口嗨一下,我還沒無恥到搞潛規(guī)則那一套,這算潛規(guī)則吧?”
孟婆道:“哦。”
怎么一副很失望的樣子?該不會孟婆只是看著年輕,實際也七老八十……不對,孟婆可是鬼,估計都幾百幾千歲了吧?她做了九十多年老姑婆,該不會孟婆做了幾百幾千年的老姑婆吧?孟婆現(xiàn)在是變成了顧醫(yī)生的樣子,說不定孟婆的原形比她還老!
這么想著……好像又覺得可以耍流氓了。
老太婆親老太婆,那能叫占便宜嗎?關(guān)鍵人家一副挺失望的樣子,她不親好像都對不起人家似的。
都怪她口嗨,勾起了人家的小心思,結(jié)果又半路剎車,簡直不是人。
陸瑤改口道:“不過……我都快死了,潛一下怎么了?死刑犯行刑前還給頓飽飯呢,你好歹讓我吃個零嘴吧?”
孟婆道:“…………”
陸瑤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yīng)了啊?”
孟婆道:“………………”
陸瑤按了按一直按著壓根就沒松開過的手,居高臨下看著明明那么平凡卻又那么勾人的孟婆,那凌亂的發(fā)絲怎么就那么勾搭人呢?簡直像是勾進了她心里。
陸瑤緩緩低頭,朝著那覬覦了半天的紅唇靠近,老心臟怦怦的,眼看就差最后一點了,突然眼前黑了。
再睜開眼,她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頭頂一圈醫(yī)生護士圍著,她被人反轉(zhuǎn)過來,啪啪兩下打在屁股上。
“哇啊哇啊~~”
嬰兒的啼哭響徹醫(yī)院。
陸瑤滿天黑線,她這是……投胎了?就這么投胎了?
可惡,都沒親到!
陸瑤被帶著洗了澡,包好小包被送到了媽媽旁邊,生無可戀地聽著護士囑咐她的便宜媽盡快喂母乳,那一瞬間,那承認,她想失憶,她真不想吃母乳!
嗝。
還是挺好喝的,小嬰兒的味覺和成人就是不一樣。
吃飽喝足,仰著皺巴巴的小臉躺在媽媽旁邊,便宜爸和便宜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全都圍在病房里,幸好是單人病房,不然同病房的產(chǎn)婦肯定有意見。
好不容易人都走了,只剩下便宜爸留下來陪著睡著的便宜媽,陸瑤也有點困了,剛想閉上視覺范圍有限的嬰兒眼,突然感覺旁邊多了個人……鬼。
她猛地睜開眼,沒錯,是多了個模糊的影子,嬰兒視覺沒發(fā)育完全,她看不清臉,但直覺那就是孟婆。
便宜爸還在玩著手機,像是壓根看不見孟婆一樣,也對,孟婆是鬼,人看不見鬼太正常了。
不過上輩子她為什么能看見?是因為快死了?
孟婆的手又暈起了光暈,指尖點在了她的眉心,看來這是來補KPI的,她的記憶是保不住了。
唉,就不能不抹嗎?她吃奶這道坎都邁過去了,就不能給她留個金手指嗎?
孟婆的手按了片刻,又收了起來,她的記憶居然還在?
孟婆嘆氣道:“說好的讓你親就抹掉記憶,你怎么能言而無信?”
關(guān)鍵我沒親到哇!
小嬰兒說不出話,只能嗚哇嗚哇干哭了兩聲表示不滿。
等等,她突然想起來,貌似她不愿意孟婆就抹不掉她的記憶!
對,就是這樣,不然孟婆也不會答應(yīng)潛規(guī)則。
陸瑤突然覺得自己拿捏住了孟婆,干哭變成了沒牙笑。
陸瑤用嬰語跟孟婆溝通了一下,表示等什么時候這個親親落實了,咱們再說干“孟婆湯”的事,可惜孟婆聽不懂嬰語,沉默了片刻轉(zhuǎn)身走了。
這就有點迷惑了,孟婆來的時候咻的一下就憑空出現(xiàn)了,怎么走的時候卻是兩條腿腿兒著?鬼也知道環(huán)保節(jié)能?
孟婆這一走,再出現(xiàn)是一年后,陸瑤仗著九十多年沉淀的知識儲備,真的是金手指在手神童我有,一個月會喊媽,三個月會說話,六個月會背詩,剛一歲已經(jīng)熟讀《三字經(jīng)》《論語》《聊齋志異》。
為什么有《聊齋志異》?因為她實在對寶寶巴士不感興趣,也不想看瑪卡巴卡,《聊齋志異》是她那一堆撕不爛小布書里唯一混進來的成人讀本,還是文言文版的。
孟婆來的時候,陸家一大家子六口人正在客廳,就“我們家出了個神童該怎么培養(yǎng)”的問題召開家庭第六次會議,陸瑤在臥室搖籃睡得正香。
說來也怪,不管睡多沉,只要孟婆一出現(xiàn),陸瑤就立刻醒了,冥冥之中就像靈魂深處栓了個鈴鐺,孟婆一出現(xiàn)那鈴鐺就會把她搖醒。
孟婆這次沒直接上手,而是望著搖籃里的她,看了眼她身上蓋著的巴啦啦小魔仙被子,道:“現(xiàn)在可以溝通了吧?”
陸瑤道:“那必須的,我三個月就會說話了,你晚來了九個月。”
雖然會說話,可到底是小孩子的口齒,張口就是奶聲奶氣,孟婆居然勾了勾唇角,幾個意思?嘲笑她嗎?!
孟婆道:“我得抹掉你的記憶。”
陸瑤道:“那你親我。”
孟婆道:“親額頭。”
陸瑤道:“那不行。”
孟婆道:“你還小。”
陸瑤撅起粉嘟嘟的小嘴道:“便宜你了,親吧。”
孟婆無奈地看著她道:“你太小,不行。”
陸瑤收回嘟著的嘴,舔了舔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原則。”
如果孟婆真親了她,她還真打算讓孟婆抹掉她的記憶,畢竟投胎轉(zhuǎn)世哪有不喝孟婆湯的?這是地府的規(guī)矩,破壞規(guī)矩說不定會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她承擔不起,也不想孟婆去承擔。
不過……看孟婆現(xiàn)在這樣子,不急不躁的,這KPI似乎也沒那么急,那孟婆不急她就更不用急了。
陸瑤又道:“那既然你下不去嘴,就等我成年吧,反正也就17年,對你來說就是一眨眼的事對吧?”
孟婆沒有說話,估計是對她這個“一眨眼”的形容不太滿意。
陸瑤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yīng)了,吶,從今天起,你每個月來看我一次,等我滿18歲,你親了我,我就讓你抹掉我的記憶。”
孟婆道:“為什么每個月都要來?”
陸瑤理所當然道:“當然是為了加強我的契約精神,你想想看,你要是17年都不露面,我還能記得咱們的約定嗎?到時候我反悔了你吃得消嗎?”
孟婆道:“…………”
陸瑤小肉爪一揮:“好了,就這么說定了。”
孟婆道:“一年來一次。”
陸瑤道:“三個月!”
孟婆道:“一年。”
陸瑤道:“最長半年!”
孟婆道:“一年。”
陸瑤氣得嬰兒肥的小臉肉都在顫:“10個月,10個月行了吧?!”
孟婆居然還是雷打不動的那一句:“一年。”
陸瑤“哼”,想想人家是孟婆,還兼任了無常鬼勾魂的差事,應(yīng)該挺忙的,一年就一年吧,她活人不跟死鬼計較。
陸瑤道:“那你得我生日那天來,0點就得到這兒,得陪我一整天!”
孟婆望著她,從始至終都是那溫不吞的表情溫不吞的聲音:“為什么?”
其實陸瑤也說不清為什么。
陸瑤道:“我稀罕你這張臉,我想多看會兒不行嗎?你以后都只準頂著顧醫(yī)生的臉過來,不準換臉知道嗎?”
孟婆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的好像挺不情愿的。
那天之后,孟婆每年生日都會出現(xiàn),從0點陪陸瑤到0點,哪怕她上課,孟婆也陪著她一起上課。
陸瑤更深切地意識到,孟婆果然是鬼,凡人是看不見孟婆的,只有她這個bug可以看到。
有金手指果然很爽,陸瑤本來就聰明,上輩子就是學(xué)霸,這輩子更是如虎添翼。她12歲就跳級考上了京大,18歲保博,小日子過得美滋滋。
18歲生日那天,孟婆如約前來,陸瑤正盤腿坐在酒店客房等著,她可是為了孟婆專門定的客房,不然宿舍里不好說話。
孟婆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我是來抹除你的記憶的。”
真掃興。
陸瑤道:“我本來不想說的,我憋了18年了我,我現(xiàn)在忍不了了,整整18個生日,你居然一次都不送我生日禮物,哪怕送我塊兒黃泉的石頭也行啊?禮物在心不在貴啊!”
孟婆盯著她看了片刻,道:“我怕你說我趁虛而入。”
陸瑤無語了:“什么趁虛而入?虛什么?入什么呀?”
孟婆道:“沒什么。”
真煩人,說話說一半。
陸瑤道:“那反正我不管,今天是我18歲生日,是成人的第一天,你必須得送我生日禮物。”
孟婆倒是很好說話地點了頭:“好,你想要什么?”
陸瑤不滿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禮物在心不在貴,我告訴你了還有什么意思?”
孟婆垂下眼簾,半天沒有說話。
陸瑤心里打起了小鼓:我是不是太過分了?人家可是孟婆,是鬼差,人家要不是為了KPI能忍受你18年?你哪兒來的臉問人家要禮物?
可她真的……很想要禮物。
過了今天她就會被抹掉記憶,會忘記上輩子,忘記孟婆,就突然有點難受,想……想留點什么證據(jù),哪怕自己不記得了,至少還有證據(jù)證明她曾經(jīng)稀罕過一只鬼。
不過還是算了,孟婆好像很為難,她何必為難一只鬼。
陸瑤道:“算了,我不……”
話沒說完,孟婆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掌心向上,手指緩緩張開。
這……干嘛呢?
陸瑤眨了下眼,看了眼孟婆,又把視線落在孟婆的手心。
孟婆的手心暈出青色光暈,和她點木生花的光暈一毛一樣,只是她生花需要種子,可孟婆的掌心空無一物,居然憑空冒出兩片小小的嫩芽。
嫩芽迅速竄成大樹,樹壯花開,一朵朵重瓣木槿花爭相開放,香氣縈繞整間客房。
木槿花,花語,溫柔的堅持,永恒的美麗。
上輩子雖然開花店,陸瑤卻沒賣過木槿花。一來木槿花不是流行花卉,小年輕們送花很少有送木槿花的。二來木槿花長在花樹上,作為整體的觀賞樹種植比較合適,可她上輩子受閨蜜影響咸魚得很,沒有承接過觀賞樹的移栽,都是賣賣手捧花賣賣盆栽之類,盆栽多好啊,珍惜品種一盆都幾萬幾十萬,觀賞樹不值錢還費力。
陸瑤對木槿花一直沒有什么太深的印象,這還是她第一次這么認真地欣賞木槿花。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重瓣的花朵居然這么美,粉色花瓣從花蕊向外由深轉(zhuǎn)淺,重重的像是少女層疊的裙裾。它不如牡丹富麗,不如百合淡雅,卻揉雜了溫婉與嬌艷,美得獨具一格。
“好漂亮。”
陸瑤仰頭望著木槿花樹,由衷地贊嘆。
孟婆摘掉最美的一朵,輕輕插在陸瑤鬢邊,烏發(fā)的美人,嬌婉的重瓣花,花蕊無風微動,像是被賦予了生命,花嬌人靈動。
“祝你,生日快樂。”
孟婆的聲音潺潺如溫暖的清泉,每年她都盼著能聽到,每次聽到就會很開心,可這一刻,陸瑤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厚著臉皮討來的生日禮物,結(jié)果卻是這樣幾天就會枯萎的禮物,真的是什么也不給她留下。
陸瑤低頭遮掩掉眼底的潮濕,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到洗手間的鏡子前欣賞鬢邊的木槿花。
“好看,真好看,我現(xiàn)在宣布木槿花是花中之王,是最好看的花。”
門口的孟婆望著她,微微笑了。
陸瑤歪頭看向孟婆,回她一個甜甜帶酒窩的笑:“嗨,孟婆大大,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孟婆愣了下,遲疑道:“我……”
她知道地府肯定有地府的規(guī)矩,所以這么多年她也沒問過孟婆的名字,可現(xiàn)在不是……不是情況不一樣嗎?這也不能說嗎?
陸瑤忍著難受道:“反正我馬上就要被抹掉記憶了,你說了我也會忘的,說一下怎么了?我最多也就能記23個小時。”
這話說服了孟婆,孟婆道:“顧縛槿。”
陸瑤詫異道:“顧?你姓顧?不是孟婆嗎?怎么不姓孟?還是說孟婆就是個職業(yè)名稱?”
沒等孟婆回答,陸瑤突然想到:“顧?顧醫(yī)生的顧?你真是顧醫(yī)生?!”
孟婆居然了點了頭,這可真是震驚她兩輩子!
陸瑤道:“那你是孟婆,怎么又成了顧醫(yī)生?這到底怎么回事?”
孟婆道:“說來話長。”
陸瑤道:“那就別說了。”
本來時間就不多,陸瑤不想浪費。
陸瑤道:“我已經(jīng)請好假了,明天不用上課,從現(xiàn)在開始,一直到23點59分,我要和你來個短途小旅行。”
孟婆道:“去哪兒?”
陸瑤背上早就準備好的背包,拉著孟婆就跑出了客房。
陸瑤邊跑邊道:“去海邊,車票已經(jīng)定好了,快遲到了,趕緊的。”
陸瑤帶著孟婆去了最近的海,五個小時車程,其實坐飛機更快,可惜沒有合適的班次,還是火車方便。
她倆到海邊的時候,太陽早就升起來了,秋天的海有點冷,陸瑤拽著孟婆踩浪花撿貝殼,還跑去吃海鮮,鬢邊的木槿花掉了一次又一次,她都撿起來重新別好。
陸瑤玩得很高興,只要和孟婆在一起她就覺得高興,盼一年才能見一次,好不容易見到,怎么可能不高興?
坐一夜火車,白天玩一天,來的時候陸瑤一眼都沒合,拽著孟婆一起玩二十合一棋本,一個本子里有二十種棋的玩法全都玩了個遍,到了晚上陸瑤呵欠連連,可硬撐著不睡,非要熬到0點。
孟婆陪著陸瑤,陸瑤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第一把陸瑤贏了,孟婆選大冒險。
陸瑤笑得雞賊,要求孟婆脫一件衣服,并且在游戲徹底結(jié)束之前不準穿上,還特別告訴孟婆,再輸?shù)脑掃要繼續(xù)脫,除非孟婆選擇真心話。
孟婆無奈地脫掉了……襪子。
很好。
陸瑤搓了搓手,繼續(xù)來。
第二把,孟婆贏,陸瑤選擇真心話。
孟婆問:“這些年你開心嗎?”
這算什么問題?這種時候不是該問點刺激的嗎?
陸瑤恨孟婆是個木頭。
陸瑤道:“開心,當然開心,那么大個金手指揣身上,能不開心嗎?”
第三把,孟婆贏,這次陸瑤選了大冒險。
孟婆讓陸瑤閉目養(yǎng)神十分鐘。
陸瑤道:“你逗我呢?十分鐘不睜眼我會睡著的。”
孟婆道:“那就睡,你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
陸瑤道:“我不,你還有一個小時是我的。”
孟婆道:“給你順延行嗎?明早你睡醒了再算時間。”
這么一算,陸瑤還賺了一晚上。
陸瑤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我輸了兩把,你才一把,我心里不平衡。“
孟婆嘆氣:“那再來一局。”
毫無懸念的,這把陸瑤贏了,孟婆看了眼剛脫掉的襪子,果斷選擇了真心話。
嘻嘻,就是想要你選真心話。
陸瑤收了東西關(guān)了燈,沖孟婆招了招手道:“來,躺下慢慢說。”
孟婆一般情況下都挺順著她的,聽了她的話果然很乖順地躺下了,還幫她掖了掖被子。
陸瑤道:“真心話時間開始!第一個問題,你有喜歡的人或者鬼嗎?”
孟婆平躺著,昏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孟婆道:“什么第一個問題?不是只有一個問題嗎?”
陸瑤手撐著腦袋側(cè)身望著孟婆道:“解釋權(quán)歸我,我想問幾個就問幾個,你愿賭服輸呀。”
孟婆嘆了口氣:“最多回答你三個問題。”
陸瑤道:“小氣。”
陸瑤道:“那你回答吧,有沒有喜歡的人?”
孟婆道:“有。”
陸瑤有些意外:“那你還答應(yīng)跟我親?這不是劈腿嗎?”
孟婆道:“我是單身。”
陸瑤恍然大悟:“原來人家看不上你啊?”
孟婆道:“……嗯。”
陸瑤覺得那聲“嗯”有點心酸,跟她藏起來的心酸一樣的心酸。
陸瑤道:“那她是誰?是人是鬼?”
孟婆道:“三個問題已經(jīng)夠了。”
陸瑤撐身道:“哪有三個問題?明明才一個。”
孟婆道:“有喜歡的人,我是單身,她看不上我,三個回答。”
陸瑤氣不活了,“你這人怎么這樣?那怎么能算?”
孟婆道:“睡吧。”
陸瑤憤憤躺平,安靜了幾秒,小手指勾了又勾,像是小腳丫一挪一挪,挪到了孟婆那邊,勾住了孟婆的小指。
孟婆僵了下,沒有躲開。
陸瑤膽子壯了點,又一挪一挪,握住了孟婆軟乎乎的手。
孟婆似乎有些掙扎,內(nèi)心的掙扎,并沒有反應(yīng)到手上,只是身體更僵硬了。
陸瑤側(cè)過身,另一只魔爪也伸了過去,搭在了孟婆小肚子上。
孟婆終于忍無可忍道:“你干嘛?”
陸瑤道:“她不喜歡你是她沒眼光,不如你看看我吧?我膚白貌美大長腿,我還年輕,你穩(wěn)賺不賠的。”
孟婆挪開她的手下了床,陸瑤趕緊跟著起床按開了燈。
這回換陸瑤問:“你干嘛?”
孟婆道:“我明早再來,你好好休息。”
懂了,人家這是看不上她,還是一點兒都看不上的那種看不上。
陸瑤笑得沒心沒肺,心底的難受一點兒沒露出來:“嘿呀,你怎么這么不禁逗?趕緊過來躺著,睡了。”
孟婆遲疑了下,最終還是躺了下來,嘴里喃喃了一句,不像對她說的,倒像是說給自己的:“反正馬上就要抹掉記憶了。”
敢情跟她睡一晚上就這么委屈啊?
陸瑤實在太累了,頭幾天就開始盼著生日,精神一直亢奮著,如今又舟車勞頓還一天一夜沒睡,即便她再怎么舍不得睡最終還是睡著了。
睡著是睡著了,她做了一晚上的夢,夢得亂七八糟的,一會兒夢見孟婆手捧木槿花沖她告白,一會兒又夢見孟婆抹掉她的記憶轉(zhuǎn)頭摟著別的女鬼風流快活,一會兒又夢到她身后排著望不到頭的俊男靚女,孟婆一個個挨著被人家潛規(guī)則,從頭親到尾,嘴巴都親腫了,最后被一堆等著投胎的男男女女撲倒,衣服都撕成了拖把條。
陸瑤夢醒了,抹了把臉,居然一臉的淚。
唉,完球了,她真看上這孟婆鬼了。
陸瑤剛睜眼孟婆也跟著醒了,她臉上的淚都還沒擦干,孟婆都看到了。
孟婆抬手似乎想幫她擦擦淚,可最后又收了回去,她也沒流鼻涕啊?孟婆這是嫌棄她?
孟婆道:“你怎么了?”
陸瑤想著反正馬上就要抹掉她的記憶了,她就口嗨一下怎么了?反正上輩子臨死前她不也口嗨過?
陸瑤道:“你說我怎么了?我傷心了唄?不傷心能哭嗎?”
孟婆坐起身望著她道:“什么事這么傷心?”
陸瑤沒起身,依然躺著,歪著頭望著孟婆,道:“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
孟婆明顯愣了下,“你……喜歡我?”
怎么一副很吃驚的樣子?她喜歡她喜歡的還不夠明顯嗎?正常人誰會每年生日都跟鬼差一起過?還拉著鬼差一起旅游?還勾鬼差的手指搭鬼差的肚子?
陸瑤委屈,特別委屈,就是那種我喜歡了你18年,你居然不知道我喜歡你的那種委屈。
陸瑤道:“你的KPI完成不了會怎樣?”
孟婆晃了下神,道:“什么KPI?”
陸瑤道:“就是抹不掉我上輩子的記憶會怎樣?會魂飛魄散嗎?”
孟婆道:“不會。”
陸瑤道:“那會受罰嗎?”
孟婆搖頭:“不會。”
陸瑤吸了吸鼻子道:“那會影響你升職加薪嗎?”
孟婆道:“不會。”
都不會?
陸瑤道:“那我反悔了,就親一下就想讓我失去我的金手指,怎么想我都虧了。”
孟婆站在床邊望著她,暖黃的壁燈勾勒著孟婆裊娜的身形,修身的羊絨毛衫,格子長裙,烏發(fā)如云,眉眼如畫,孟婆這樣子一點兒都不像要命的鬼差,倒像是被煙火氣狠狠纏住無法飛升的仙女。
只是,誰是那個纏住你的煙火氣呢?
孟婆道:“你想怎樣?”
又是這溫吞的語調(diào),好像怎樣都無所謂,就像她這整個人對她來說都無所謂。
陸瑤坐在床上,探身攥住了孟婆的手,拽著孟婆拽躺下來,翻身按住了孟婆。
陸瑤居高臨下望著孟婆,鬢角的木槿花還倔強地別著,她找了兩個細夾子夾在頭發(fā)上,挺牢固。
陸瑤道:“我要這樣。“
孟婆望著她,眸光剔透,干凈地映著她求而不得齷鹺的臉:“怎樣?”
陸瑤道:“你知道的。”
孟婆閉了閉眼,嘆息道:“別這樣。”
陸瑤道:“那我要非這樣呢?”
孟婆道:“我不能趁虛而入。”
又是這個詞。
陸瑤道:“到底什么趁虛而入,我不明白,你說明白。”
孟婆掙扎了下,沒掙開,任她按著,依然是波瀾不驚泰山壓頂都不怕的從容:“你不喜歡我,也不想對我這樣,我答應(yīng)了就是趁虛而入。”
這算什么?搪塞也找個好點的理由吧?
陸瑤道:“誰說我不喜歡?我喜歡得很,我想這樣,特別想!”
說著,陸瑤賭氣似的,低頭狠狠親了孟婆一下,啵唧一聲,像是冷水滴進滾油,孟婆的身形驟然繃緊,胸口劇烈起伏了下,眼底隱約浮出一層血絲。
就這么討厭她嗎?親一下就一副恨不得打死她的樣子,明明之前說好了要親的,這也不算強迫。
陸瑤又低頭狠親了一下,松開了孟婆,眼淚滴在孟婆白嫩的臉上。
“親了兩下,夠本了,上輩子的記憶給你了。”
陸瑤翻身要下來,孟婆突然伸過手來,猛地扣住了她的后腦,急切地吻了過來。
剎那間,有什么在腦海炸開,陸瑤幾乎是立刻抱住了孟婆,心臟動若擂鼓,呼吸和親吻一樣焦灼,她意識到自己好愛這只鬼,真的好愛,比想象中還要愛。
十八年,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每年都在期待,期待生日那天短暫的相處,盼得越久,入骨越深,從上輩子她就喜歡,一直喜歡到現(xiàn)在,她就算不親她,她也是愿意把記憶給她的。
只是……她舍不得和她的點點滴滴,她不想忘。
18年,6500多天,區(qū)區(qū)18個生日,18天,她只想留下這18天的記憶都不行嗎?如果算上上輩子的90多年幾萬天,18天都不行嗎?
木槿花戴了一天花瓣都皺了,粉紅的花瓣原本像是少女含羞帶怯的臉,如今卻成了被拋棄的怨婦,皺皺巴巴可可憐憐。
孟婆扣著她的后腦,手指穿插在她的發(fā)絲間,發(fā)絲帶動木槿花,一片花瓣萎靡飄落,吻得再怎么激烈,終究已到了末路,是該適可而止看清楚自己了。
她一個凡人,怎么配得上鬼神?
陸瑤貪戀著唇齒間最后一點余溫,直到孟婆松開她,她才松了緊摟著孟婆的胳膊。
陸瑤蹭掉眼角不聽話的淚花,閉著眼睛跪坐在孟婆面前,道:“來吧,我做好準備了。”
孟婆的呼吸聲從急促到慢慢平復(fù),床褥窸窣著,孟婆也坐了起來。
孟婆的聲音透著親吻過度的沙啞:“我愛你,一直都很愛你。”
什么?
陸瑤睜開眼,“你說什么?”
孟婆的手暈著微光點在了她的額頭,前世的記憶飛快被抽離,閨蜜的臉、張佳玥的笑容……都如碎片般消散。
隔著手指縫隙,陸瑤看到孟婆美麗的臉溢滿悲傷,兩行清淚順著孟婆的臉頰滑落,每一滴都刺在了她的心窩。
明明被抹掉記憶的是她,孟婆哭什么呀?
陸瑤伸手想擦掉孟婆的眼淚,可抬了幾下都沒抬起來,胳膊虛軟的沒有一點力氣,眼前黑了,她軟倒在了孟婆的懷抱。
鬼的懷抱原來也這么溫暖的嗎?
再睜開眼,酒店只剩下她一個人,車票擺在手機旁邊,,鬢角的木槿花在枕頭上□□了整完,已經(jīng)破碎的再也沒辦法保存。
陸瑤掙扎著起來,按了按跳痛的額角。
她記得昨晚孟婆來收她的記憶,為什么她還記得?不,不對,前世的記憶已經(jīng)沒有了,她只記得她被抹掉了前世的記憶,卻不記得前世都發(fā)生了什么。
原來孟婆要的只是前世的記憶嗎?還是說,她愿意被收走的只有前世,孟婆也就只能收走她的前世?
陸瑤有太多的疑問,卻已經(jīng)沒了可以問的人。
陸瑤回了學(xué)校,盼著19歲的生日,盼著孟婆能再出現(xiàn),可是沒有,19歲生日沒有,20歲,30歲,40、50、60……一直都沒有。
陸瑤等了孟婆一輩子,中間累過,自暴自棄過,也想干脆找個人戀愛結(jié)婚,起碼有個陪伴,可男友換了一個又一個,都有著各種各樣讓她無法忍受的缺陷。
朋友說她太挑剔了,這樣是會孤獨終老的。
朋友還真是一語成讖,她真的孤獨到了90歲。
90歲生日那晚,她破天荒自己給自己買了個小蛋糕,插上一支蠟燭,拉了燈,自己吹滅了蠟燭許愿:“我想死了,讓我死吧。”
那晚,陸瑤久違地聞到了熟悉的草木香。
孟婆來了,時隔72年,終于再次來到她面前。
孟婆一手送出了投胎的符文,一手虛按在她額頭抹除她的記憶,她一把攥住了孟婆纖白的手腕,睜開了眼。
她笑著道:“嗨,顧縛槿。”
孟婆微微睜大眼,似乎難以置信她還記得她的名字。
陸瑤道:“這么驚訝干嘛?我被抹掉的只是前世的記憶,又不是這一世的。”
孟婆這才像是剛想起這個漏洞,又按了按手指,發(fā)現(xiàn)無法抹掉她這一世的記憶,只得收了手。
沒等孟婆開口,陸瑤先道:“我就挺奇怪的,既然抹除記憶需要本人同意,那你以往幫人投胎的時候都是怎么抹掉人家記憶的?難道大家都這么有覺悟,都愿意主動抹掉?”
孟婆看了眼陸瑤逐漸和肉身分離的靈體,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上輩子的重演。
孟婆道:“你原本是默許抹掉記憶的。”
陸瑤道:“我默許?我怎么不知道?”
孟婆道:“你忘記了而已。”
陸瑤道:“就算我忘記了,我自己還是了解自己的,我可能會同意你抹掉我一世的記憶,不可能預(yù)支未來的記憶也給你抹除。”
孟婆加固了下她的靈體,延遲了她投胎的速度,說道:“你有一段痛苦的記憶,你不想記起,想忘得徹底,所以才默許了我不斷刪除你的記憶。”
陸瑤還是相信孟婆的,她相信孟婆說得都是真的,不過……
陸瑤道:“不管我當時是怎么想的,那都是過去,現(xiàn)在才是當下,現(xiàn)在的想法才最重要。我現(xiàn)在不想忘,我喜歡你,我等了你72年,72年足夠讓一個五好青年等成變態(tài),這次你再想完成KPI可沒那么容易了,這可不是一個兩個親親能解決的問題了。”
孟婆無奈地望著她:“你想怎樣?”
陸瑤微微一笑:“下輩子見面再說。”
同樣的事件重復(fù)地上演了,投胎成嬰兒的陸瑤用嬰語和孟婆約法三章:第一,每年生日來找我;第二,每年生日都要送我禮物,要送持久耐用幾十年不壞的那種禮物;第三,每年的見面吻不能少,木槿花也不能少。
18歲生日那天,陸瑤完成了曾經(jīng)沒完成的真心話大冒險,孟婆“被迫”選的大冒險,和上輩子一樣的冒險內(nèi)容,不一樣的冒險次數(shù),這次冒險得很徹底,陸瑤很滿意,流鼻血的滿意,冒險到再也沒什么可冒了,陸瑤才強壓悸動吻了孟婆,那個吻足夠陸瑤回味一整年。
之所以說一整年,是因為19歲生日時,孟婆又“被迫”玩了大冒險。
之后20歲、21歲、22歲……都玩了。
只是,陸瑤只答應(yīng)了18歲生日那天抹掉上輩子的記憶,真在進行時的記憶陸瑤依然保存了下來,并且告訴孟婆,每年生日都要來陪她,直到她死掉的那天,不然下輩子的18歲就不讓孟婆抹掉記憶。
這就像是一個無限循環(huán),每一世都在重復(fù)上一世,明明應(yīng)該挺枯燥無聊的,陸瑤卻樂此不疲。
陸瑤喜歡孟婆,每一世都比上一世更喜歡,每一世都比上一世想要的更多,每一世都在悄無聲息松懈著孟婆的防守。
孟婆的防守越來越脆弱,只差那么最后一點點就要徹底潰敗在她手里,可偏偏就那最后一點點,孟婆始終死咬著。
陸瑤逐漸開始焦躁,有些東西不徹底吃進肚子就是不安心,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了,何況煮熟的孟婆?在沒吃進肚子之前,哪怕毛是她拔的,里里外外也都抹上了屬于她的醬料,沒咽下肚子那就還有被別人搶走的可能。
那不知道是第幾世,不是陸瑤不會數(shù)數(shù),是陸瑤每一世的18歲都會同意孟婆抹掉她上一世的記憶,所以她沒法數(shù)清到底有多少世了,總之,那一世,她18歲生日那天,堅持要把鴨子吃到嘴里,否則就不給抹記憶。
孟婆很是無奈,問她為什么這么堅持?
陸瑤道:“那你為什么堅持不讓?”
孟婆沉默了很久,久得陸瑤都以為孟婆絕對不會告訴自己的時候,孟婆開了口:“這并不是你想要的。”
陸瑤覺得這話很耳熟,可失去了很多世記憶的她當然不記得什么時候聽過。
陸瑤道:“只有我能代表我自己,我可以鄭重告訴你,這就是我想要的,而且我不只想要這個,我還想要你的心,我想要你全部都是我的。”
孟婆依然堅持道:你只是不記得了,真正的你根本不想要,你只想跟我撇干凈關(guān)系,想躲我躲得遠遠的。”
陸瑤強調(diào)道:“我再說一遍,只有我自己能代表我自己。我想要,我想要的不得了,我就算失去了很多記憶,我看見你還是會心跳加速,不,是心跳超速,我恨不得把你拆骨入腹,讓你哪兒也去不了,只能和我在一起。”
孟婆還是道:“你只是不記得了,你是不想見我的,你從來沒有真的原諒我,我也不值得你原諒,我傷害了你,讓你痛苦了太久,我答應(yīng)了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我不該食言,我……我現(xiàn)在就走。”
陸瑤道:“………………”
陸瑤道:“你走一個試試?我分分鐘自Kill一條龍。”
孟婆道:“我果然只會帶給你痛苦,我果然不該出現(xiàn)在你面前。”
孟婆的固執(zhí)讓陸瑤想抓狂。
陸瑤道:“行,既然你都這么說了,你說你讓我痛苦了這么久,你這么傷害我,那是不是該好好彌補我?”
孟婆垂著眼簾,自責又哀傷,像個emo的小可憐,還是個鉆了牛角尖的,固執(zhí)的讓她想狠狠欺負的小可憐。
孟婆顫著眼睫道:“是,我是該彌補你,用我的全部彌補你。”
陸瑤道:“那好極了,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你現(xiàn)在洗干凈了躺好,我這就讓你從里到外好好的彌補我。”
孟婆抬起眼簾,吃驚地望著她,那人畜無害的小模樣,這不純純引她犯罪嗎?
于是,陸瑤“犯罪”了,孟婆一不配合,她就說“你說了要彌補我的”,孟婆最終狠狠彌補了她,彌補到嗓子都啞了。
陸瑤心滿意足,還不忘感嘆自己果然是青春年少火力壯,渾身使不完的勁兒。
孟婆有點凄慘地靠在她懷里,發(fā)絲凌亂,眼角濕紅,最后竟然哭了。
這哭可是門學(xué)問,有時候越哭越讓人興奮,有時候卻越哭越讓人心疼。
昨晚陸瑤興奮過了,這會兒陸瑤心疼了。
陸瑤道:“你哭什么?別跟我說你不干凈了這種話。”
孟婆搖了搖頭道:“是我趁虛而入,都是我的錯。”
陸瑤看得出來,孟婆是真的很自責,孟婆不排斥她,甚至是喜歡她的,陸瑤感覺得出來,可孟婆也是真的很自責,自責的眼淚都控制不住。
陸瑤失去了很多記憶,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孟婆第一次在她面前哭,至少在她的記憶里,這是孟婆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陸瑤很心疼,真的是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陸瑤摟緊孟婆道:“你不是趁虛而入,你不用自責,我不管曾經(jīng)的我說過什么做過什么,我只知道我看你第一眼就喜歡。我喜歡你,我愛你,這是真真切切做不了假的。你說你欠我,你說要彌補我,那讓我快樂不就是最好的彌補?我和你在一起很快樂,我想要你的愛,我想要你心里眼里都是我,你為什么不好好聽一聽現(xiàn)在的我的想法,非要把自己框死在過去里?過去的我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的我才是最重要的,現(xiàn)在的我開心才是真的開心,不是嗎?”
陸瑤苦口婆心,卻也只是說服了孟婆一點點,孟婆依然很自責很糾結(jié),雖然答應(yīng)了留在她身邊,可留在她身邊的每一天都是強顏歡笑,像是只是單純?yōu)榱诉債。
是的,還債,孟婆現(xiàn)在給她的感覺就是在還債。
那天陸瑤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裝好行李箱,對正在做飯的孟婆道:“既然你跟我在一起這么痛苦,那我放你自由,我再舍不得再痛苦我也放你自由。我愛你,但是再見了。”
說罷,陸瑤拉著行李箱走出了家門。
孟婆怎么還不來追我?難道她的臺詞不夠感人?
陸瑤走得很慢,幾乎是腳后跟踩著腳后跟在走,可孟婆卻沒有追出來。
還不來?我都離家出走15秒了!
陸瑤走到了電梯前,按了下行鍵。
我馬上就要下樓了,還不來攔我?你有沒有心?!
電梯到了,陸瑤心不甘情不愿地邁步進去,心里已經(jīng)盤算好了,等走到小區(qū)門口孟婆還沒出來追她,她就……就……就自己回去!哼!
電梯從十二樓開始往下走。
11樓。
10樓。
9樓。
9樓還沒下完,身后突然有氣流涌動,修長的手臂自身后伸來,緊緊摟住了她,滿鼻腔都是她喜歡的草木香。
孟婆埋頭在她背后,聲音哽咽:“別走,我知道我食言了,我知道我卑鄙無恥,我知道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我自己私心里默許的。我明知道我不該縱著你胡來,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可我……我推不開,我也不想推開,我恨不得把你天天綁在身上,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我……”
陸瑤回身摟住了孟婆,美得樂開了花,笑得滿口的牙。
陸瑤親了親孟婆滿是清淚的臉,道:“給我講講我們過去的事吧?我覺得你肯定對我有誤會。”
孟婆道:“沒有誤會,我一直在你身邊,我什么都看得清楚。”
陸瑤道:“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有時候真相說不定連自己都不知道,人總是擅長跟自己過不去,卻還總以為是形勢逼人,以為自己是迫不得已。”
孟婆給她講了她們的過去,點點滴滴,細致入微,斷斷續(xù)續(xù)講了一個禮拜才算徹底講完,從頭至尾,丁點沒漏。
陸瑤聽罷感嘆:這確實挺讓人難以接受的,換成誰經(jīng)歷過那樣的事,受了那么多折磨,最后卻來個大反轉(zhuǎn),傷害自己的人反而成了保護自己的人,顯得自己受到的傷害經(jīng)歷的痛苦跟笑話一樣,這樣極致的反差再加上萬年的孤獨,是個正常人都得整抑郁了。”
陸瑤看了眼垂著眼簾像是在等待法官宣判死刑的可憐蟲,突然噗嗤一笑,上手捏了捏孟婆的臉蛋兒。
“嗨,干嘛愁眉苦臉的?你是不是傻?如果我怨你恨你不想跟你牽扯,我眼睛疼干嘛找你要眼藥水?同城跑腿兒又便宜又快捷它不香嗎?”
孟婆的睫毛動了下,依然垂著眼簾一副自閉的樣子。
陸瑤又道:“你說你第一次送我投胎就被我逮個正著,我還一眼就認出來你是顧醫(yī)生,就算傻子也看得出來我對你一見鐘情吧?不然六十年前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我怎么可能記得那么清楚?”
“再說,我要是不喜歡你,干嘛調(diào)戲你?干嘛還要親?按你的說法,我那一世是有老婆的,還天天睡一起你儂我儂的,怎么可能老婆前腳死,后腳我就勾搭你?除非我真的太喜歡你了。”
孟婆依然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只吧嗒吧嗒掉眼淚。
這幾個意思?本來還不哭的,一提有老婆她怎么就哭了?這陳年老醋吃得也太隔代了吧?
陸瑤繼續(xù)道:“再說,正常人撞上要自己命的死神,就算不嚇得屁滾尿流也絕對不敢有別的想法,對吧?我為什么思路那么奇葩?為什么一點不怕你還光想著neng你?你就沒反思一下?”
孟婆悶悶說了句:“反思?”
陸瑤道:“對啊,反思啊。你可不得反思反思,為什么你是鬼我還能對你垂涎三尺?明明你長得也就平平無奇,為什么讓我忘了你是來索命的,反而恨不得跟你顛鸞倒鳳?”
陸瑤道:“你在我眼里就是褒姒、妲己、妺喜、貂蟬啊!我是發(fā)自靈魂的被你勾引!”
孟婆終于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充滿了這種嚴肅時刻她還滿嘴跑火車的無奈。
陸瑤再接再厲道:“如果我真的排斥你不喜歡你,那靈魂多少會有點第六感的。就好像哪怕失憶,有幽閉恐懼癥的人還是不敢單獨呆在密閉空間,我對你一見鐘情還不能證明我本能的被你吸引?”
陸瑤湊過去抱住孟婆,溫柔地順著孟婆窄瘦的背,輕聲細語。
陸瑤道:“我覺得,我想要忘掉的一切,其實并不是放著金手指不用真的去做一個生老病死的普通人,而是忘掉那些讓我踟躕不前的舊事,忘掉那些讓我不快樂的障礙,然后去追尋我想要的幸福。”
孟婆喃喃道:“你想要的……幸福?”
陸瑤微微撤開頭,額頭抵著孟婆的額頭輕輕蹭了蹭,道:“我相信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我的幸福一直都是你。”
孟婆望著她,剔透的眼眸凝聚著晶瑩的眼淚,每一滴都落在她的心坎上。
孟婆道:“我真的……可以嗎?”
陸瑤心疼地親了親孟婆道:“你當然可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的最終目的都是希望我快樂不是嗎?那現(xiàn)在我的快樂就是和你幸福的在一起,你……要不要滿足我?”
那一世,陸瑤沒有變老,也沒有再投胎,更沒有再讓孟婆抹掉自己的記憶,她讓孟婆帶著回了顧家,設(shè)計了個損招把欺負過她和孟婆的大姐丟進了無限流小世界,還順道把大姐的老婆也扔了進去。
孟婆說大姐口是心非,明明很愛老婆卻偏偏非要對著干,欺負得人家跟著她受盡了委屈。
既然如此,那就讓大姐也嘗嘗痛徹心扉的滋味,以彼之道還彼之身,沒加倍奉還已經(jīng)是便宜她了。
陸瑤原以為自己報復(fù)大姐會遭到其他顧家人的反對,卻沒想到全家齊心,非但不阻攔還紛紛獻策拍手叫好,能憑一己之力得罪全家,這大姐也真是個人才。
真正的罪魁禍首去了無限流小世界被教做人去了,陸瑤領(lǐng)著老婆開始了幸福的二人世界。
孟婆問她:“你干嘛總叫我孟婆?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我的名字了嗎?”
陸瑤道:“因為我現(xiàn)在叫陸瑤啊。”
孟婆沒明白,清澈如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陸瑤道:”黃泉路遙,可不得孟婆陪著才不無聊?“
孟婆恍然明白,笑道:”好,那我以后就叫孟婆。”
陸瑤摟著老婆窩在陽臺,看著夕陽西沉,晚霞飛紅,懶洋洋道:“其實鐘顏這名字也不錯,鐘顏可晴,可不就是一見鐘情嗎?”
聽到鐘顏的名字,孟婆神色萎靡了下去:“你是不記得了,不然一定很討厭這個名字。”
陸瑤道:“你是我還是我是我?別擅自對我下結(jié)論。我說過的,人最擅長的就是跟自己過不去,覺得自己的恨成了笑話,覺得自己的悲慘像出鬧劇,然后就接受不了了,抑郁了,還裝著自己沒有抑郁。明知道只要自己放過自己就能收獲幸福,卻偏偏跟自己較真,最后只能想到抹掉記憶這樣的損招解放自己。你說我是不是傻?如果你真是人渣那我怎么折騰都無可厚非,可你不是,我可以怪你恨你把你揍得三年下不來床,卻不該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跟自己過不去。我……”
孟婆的手指按在了陸瑤的唇上:“你當時有多痛苦,我很清楚,所以哪怕是你,我也不準你這么說自己。哪怕是現(xiàn)在我都還在擔心,萬一你恢復(fù)記憶我該怎么面對你?我怕你怪我趁虛而入,怕你不要我。”
陸瑤抓住孟婆的手親了親,道:“你怎么就趁虛而入了?明明就是我步步緊逼,你為了遵守對我的承諾,不得不一步步妥協(xié)。相信我,就算我恢復(fù)記憶,我也一樣愛你,絕對不會不要你。”
孟婆望著她,喃喃道:“一樣愛我?不會不要我?”
陸瑤道:“對啊,我不好不容易追到手的老婆,好不容易可以想怎么搞就怎么……呃,是愛,是想怎么愛就怎么愛,我才舍不得讓給別人呢。”
孟婆道:“那你為什么從來不叫我顧縛槿這個名字?明明失憶前叫過的?”
陸瑤道:“我剛才不是是說了嗎?因為我現(xiàn)在叫陸瑤,黃泉路遙,孟婆更搭啊。”
孟婆道:“我知道這是原因之一,但絕對不是唯一原因。不能告訴我為什么嗎?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孟婆垂下長睫,那逆來順受的樣子,誰遭得住?!
陸瑤趕緊親了親孟婆道:“不是,不是不想說。好啦,我都告訴你,其實是我不喜歡這個名字,覺得它不太好。”
孟婆微微抬起眼簾,問道:“哪里不好?”
陸瑤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哪里不好,不過聽你說你曾經(jīng)送過我木槿花我就知道了。木槿花代表著永恒和堅持,這本來是挺好的寓意,可偏偏你的名字里有個縛字,我不希望你被永恒和堅持束縛,好像永遠也追不到頭似的,太累了。”
陸瑤捧著孟婆的臉,又鄭重其事道:“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你對我愧疚,我是你的伴侶,是和你并肩前行的愛人,我不需要你追在我身后遷就我,我也不希望你被束縛,我希望你解開過去的枷鎖,好好做你自己。”
孟婆望著她,眼底燦若星河,喃喃道:“解開枷鎖?好好做我自己?”
陸瑤點頭:“對,你不用擔心萬一我恢復(fù)記憶會不要你,你看你這么普通的一張臉我都能一見鐘情,你還不相信我對你的愛嗎?別讓過去束縛你,好好做自己,好不好?”
孟婆望著她眨了下眼,摸了摸自己的臉道:“你的意思是……我很丑嗎?”
她后半句都說完了,孟婆怎么還停在前半句?再說這是重點嗎?!
陸瑤道:“不是丑,就平凡而已,不管你什么樣子,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孟婆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原本總是溫吞吞沒有世俗欲望的老神仙,如今已經(jīng)學(xué)會拿捏她,隨便勾著眼尾看她一眼,再舔一舔紅唇軟著聲音喚她一聲“瑤瑤”,她就酥到骨頭縫里要星星要月亮都全給都給。
孟婆道:“瑤瑤~”
陸瑤下意識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瓣:”嗯?“
孟婆道:“你說想讓我解開束縛做我自己?”
陸瑤道:“對。”
孟婆微挑眼簾,自下而上望著她,道:“那我現(xiàn)在就……解開束縛?做我……自己?”
陸瑤點頭:“好。”
話音未落,孟婆的臉突然暈出光痕,光痕散盡,原本平凡的臉變成了一張難以形容美麗的臉,那一瞬間,噗通,陸瑤的心臟驟跳,這何止是冷水滴進熱油,這根本就是冷藏的薄荷水整桶倒進了2800℃的巖漿!陸瑤頃刻血脈僨張,連指頭尖都在發(fā)抖!
陸瑤不是顏狗,真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顏狗。可現(xiàn)在看到孟婆的真實模樣,那烏發(fā)紅唇,那秀眉水目,每一分一毫都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當初的她對著這樣一張臉一見鐘情,鋼鐵直女直接彎成蚊香,簡直太合情合理了!看不上才是不正常。
陸瑤現(xiàn)在什么濃情蜜意都沒有了,也不想再說什么愛不愛的,她滿腦子只剩虎狼之詞,激情澎湃著這樣的美人居然是自己的?老天!她那一萬多年活該受罪,為了這樣的美人太值得了!
什么情啊愛啊枷鎖啊束縛啊,都一邊兒去,她這會兒只有世俗的欲望!
陸瑤摟著孟婆就要親,孟婆的芊芊玉手卻按在了她的肩膀,推著她推躺在了美人靠上,風華絕代的臉靠了過來,那眼睛星辰萬象勾人心魂,嬌艷欲滴的紅唇一張一合說著挺甜蜜的話:“這是我真實的模樣,你……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我喜歡死了。”
這么好看她能不喜歡嗎?不喜歡那是傻子。
陸瑤伸著脖子還想親,又被孟婆按住了。
這給看不給親的,是要鬧那樣?阿瑾,你是慣會拿捏我的。
孟婆柔聲道:“那我美嗎?”
陸瑤覺得自己像個被吸人精魄的女鬼按住的書生,明知道美人有命,還是控制不住跳向火坑。
陸瑤舔了舔紅唇道:“美,太美了!好了別逗我了,親一口好不好?”
孟婆撩起滑落的長發(fā)掛在耳后,微微一笑滿室生輝,陸瑤的氧氣瞬間就不夠用了,張開嘴輕喘了口氣,自己都覺得自己真沒出息。
孟婆調(diào)侃道:“你不是說你喜歡我那張平凡的臉嗎?現(xiàn)在這又是什么樣子?”
陸瑤恬不知恥道:“那我也說過只要是你我都喜歡,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孟婆笑著搖了搖頭,終于吻了下來,陸瑤像是終于撂回海里的上岸魚,摟緊了孟婆勾天雷地。
吻著吻著,陸瑤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她抓住孟婆不老實的手道:“不對吧?反了吧?”
孟婆半斂著美目低頭注視著她,眉目熒盈光,表情無辜:“沒反。”
陸瑤道:“反了,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孟婆道:“是你說的讓我解開束縛做我自己,這,就是我自己。”
陸瑤難以置信,掙扎著想掙開孟婆,卻發(fā)現(xiàn)平時一推就倒的溫吞老神仙,這會兒卻力大無窮,任她怎么蹬腳踹腿都紋絲不動。
陸瑤,危。
陸瑤垂死掙扎道:“你等下,我覺得你還是別太解放了,稍微收著點兒也挺好的!真的!”
孟婆微微一笑:“下次,下次一定。”
“下次?什么下次,別下次啊,你這次就給我……唔……嗯……”
窗外和風徐徐,紅霞盈滿紗窗,兩只小云雀落在窗臺互相梳理著羽毛,城市喧囂,夕陽獨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