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第 71 章
◇
色令智昏。
“這是你說過最像樣的情話。”時淮隔著半桌空酒瓶掐他泛紅的臉頰,“如果不是這么醉醺醺地說出來就更好了。”
“誒……不管怎么說,我都是真心的。”
應允沒有躲開,抬手揉了兩下眼睛, 亮晶晶地看著他,“你不知道嗎?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時淮挑了下眉:“不太知道。”
“呃……”他撇了撇嘴,像是對自己的心意被質疑感到不滿,一言不合開始敲著桌子扯著嗓門大聲唱歌, 唱「我感動天感動地偏偏感動不了你」,唱「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唱「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盲目投入, 五音不全。
半封閉的桌位快裝不下他了,有不少客人好奇地繞過木屏風過來看里面這位在表演什么才藝。時淮在先擋住自己的臉還是先讓他閉嘴之間遲疑了半秒,最終讓服務員又搬來一架屏風把這桌擋嚴實。
應允不滿:“為什么不給我觀眾?你這是在質疑我的實力。”
這份罪只留一個人承受就行了, 其他人是無辜的。
時淮好整以暇道,“接著唱吧, 我當你的觀眾。”
他愿意聽我唱歌,他好愛我。
應允很快就唱到沒詞了, 拖著屁股底下的凳子挪到他身邊, 親親熱熱地把腦袋抵到他手臂上喊,“哥。”
“嗯。”
“哥——”
“說。”
說點什么呢。應允想了好一陣,“我帶你去江邊兜風吧。像上次那樣,你坐我后座。”
“喝成這樣還兜?”時淮拍他腦袋,“不要命了。”
喝了酒的人下手沒輕沒重的,一巴掌下去拍得他腦瓜子嗡嗡響。
也可能是酒喝多了本來就頭暈,他沒有計較, 只是遺憾地嘆一口氣,“這時候出去吹吹風多舒服啊……我媽沒的時候, 我連喝酒都還不會呢,只知道哭。”
以往他都很少提到應小蝶的事,時淮也沒有追問過。
今天特意說起,又嗚嗚哇哇的唱這一出,比慘也好,鬧騰也罷,顯然是想要給予些許笨拙的安慰。
“不用想著做什么事來幫我排解情緒,我也沒有什么情緒需要排解。”時淮對他說,“今天需要操心的事已經忙完了,吃飽喝足就回家睡覺。”
“真的嗎?”應允瞇起眼睛湊近他看來看去,被他按住腦袋。
“真的。”
“可是我都沒有幫上什么忙。”
“怎么沒有?”
時淮說,“累的時候可以靠著你休息一會兒。你能來就很好了。”
應允回想下午亭子里的情景,恍然之下稍微滿意了些,“你那樣應該叫,累的時候按著我親一會兒。”
好歹發揮了些作用,今天也算沒有白跑一趟。
或許是因為應小蝶去世時他年紀還太小,導致他對醫院和陵園之類的地方都有心理陰影。他有點害怕類似的場合,出席葬禮也不是因為跟逝者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為了陪伴時淮。
本來想陪他哥喝幾杯放松放松,結果他哥喝了跟沒喝差不多,他自己倒是暈乎乎的。晚些時候他們叫了輛車回家,擠在浴缸里一起洗澡。他被揉弄了一回,倒是有點清醒了,冒著熱氣滾進被子里,望著時淮的眼神清明透亮。
時淮潦草地擦了頭發,丟下浴巾回頭看到他這眼神,稍加思索,“還要?”
“呃……”應允搖搖頭,往床里側挪了挪,示意他上來說話,“我還是不太放心。你從回明海到現在,什么都沒跟我說過。”
畢竟這么大的事,即使他哥看起來真的很成熟很堅強,不太可能會像他小時候那樣痛哭流涕,可心里肯定也不好過。
時淮嗯了一聲,關掉床頭燈躺下,“想聽什么?”
“就是……抱怨幾句,哭訴幾句之類的。”他翻個了身自動滾進哥哥懷抱里,今天的空調也冷得恰到好處。“我聽說有些人是那樣的,就一下子受打擊太大沒有發泄出來,結果幾十年之后得了老年癡呆……”
時淮無奈道:“你能不能盼我點好?”
“那你跟我說說。”他執著地仰起臉,“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時淮一直都沒有傾訴的習慣,連跟同齡的朋友都很少談心,更別說是潛意識里要當個孩子照顧的弟弟。
無論面臨什么樣的情況,他最先想到的似乎都是要如何掌控局面。以至于當應允想要得到他的情緒反饋時,他才想要注意自己的心態,“是很出乎意料,但也算不上是受了很大打擊。”
“冷靜下來想想,生老病死本來就沒有定數,既然已經遇上了,除了面對也沒有其他辦法。”
應允小聲說,“你一直在忙,都沒有時間傷心。”
“嗯。回來一共只有這么些天,沒有太多傷感的時間。”
時淮不太熟練地傾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身邊有人重病,第一次給人安排……身后事,對很多事都不了解。”
“知道這些事遲早是有一天要做的,但只是模糊地設想過。沒想到會這么早發生。”
有了這次經驗,應允想,如果他哥有一天能給他安排后事,應該就會熟練了,不會再像第一次這么累。
但這樣的想法他不敢開口說,挨打是小事,肯定會讓他哥心里更不痛快。
他們斷斷續續地說了會兒話。應允有點困了,但打了兩個哈欠都不樂意睡覺,很有些跟他哥徹夜談心的意思,“其實我小時候知道我媽出車禍了之后,總覺得那是被我害的。”
時淮沒說出多少心里話,他倒是把自己的心路歷程剖析了一遍。連帶著說到時牧桓,越說越低落,“怎么我白天才剛探視過,晚上就變成那樣了……不會又是被我影響了吧?我怎么這么晦氣啊!”
“呃……”時淮聽了都表示無法理解,揉捏弟弟發燙的耳垂,“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我也搞不懂自己。”應允嘆氣,“我又不會魔法,哈利波特都干不出這種事……而且我沒那么壞的,對吧。”
時淮說,“真那么靈驗的話,辛苦你先詛咒我賺十個億。”
應允笑得肩膀發抖,笑完就安靜地抱著他。片刻后他幾乎以為懷里的人睡著了,卻又聽見一句小聲的詢問,“你見到他最后一面了吧?”
像是不放心想要再確認一遍的重要問題。時淮篤定地回答,“見到了。”
“那就好。”他終于安心。
時淮沉默了一會兒,閉上眼睛緩慢地撫摸著弟弟柔軟的頭發,低聲說,“他到最后都意識不清,沒有找我,沒有再要求見任何人,什么遺言都沒有留下,好像只是不怎么舒服地睡著了。火化的時候我也沒有親眼去看。”
“今天捧著骨灰盒,我走神了一會兒,懷疑里面裝的到底是不是他。”
應允不自覺地屏著呼吸,聽見耳畔傳來的嗓音頓了頓。
“我總覺得他還活著。”
時淮說,“我們平常也是很久不聯系,偶爾有事才打一次電話的。你也知道,我們一直都是這樣。這次也差不多,只是不聯系的時間更長而已。”
他能說出這些很難得,可氣氛不由自主地變得傷感。應允聽著聽著,忽然一個打挺坐起身,借著柔和的月光認真地打量他,“哥。”
“你好像又老了一點。”
“呃……”時淮失笑,“想挨打了是么。”
“老點也沒關系啊,我喜歡老男人。”他嘿嘿一笑,俯身親吻時淮的額頭,溫馴而莊重,“哥,我們都活久一點吧。”
總有一天,他也會變成老男人的,比現在的時淮還要老,比時牧桓還要老。直到那一天來臨之前——
“你陪著我,我也陪著你。”
——
暑假還沒過完,夏天卻已經提前結束了。
應允沒再跑出去玩,待在明海的家里早睡早起,吃飯畫畫,騎心愛的大摩托出去兜風,偶爾關潼過來玩就順便帶妹兜風,每次出門前后都老老實實地跟哥哥報備。
開學就是大四了,一轉眼就要畢業,他卻好像什么正經事都沒干。痛定思痛,剩下的半個暑假他除了出門覓食兜風就是窩在家里畫畫。
關潼知道以后帶著平板跑來跟他一起卷,“我自己待在家里老是忍不住打游戲刷視頻。再這樣下去,說好的賀圖又要鴿了。”
應允問,“什么賀圖?”
“就我們群里有個太太的生日,給她的賀圖。”
“不會是程識吧?”
“那倒不是啦。”
關潼轉著筆嘖嘖感嘆,“本來我還很看好你和他的,以為會是小狼狗帶大美人走出前任陰影達成he的劇情呢。”
“誰知道你們全是啃窩邊草的料,一個回頭跟前任好上了,一個跟哥哥在一起了。也行吧,現在是兩對he了。”
應允停下筆,無端陷入幻想,片刻后遺憾地搖了搖頭,“不行,小識哥還是太溫柔了。我現在喜歡稍微那什么點兒的。”
“嗶——消音警告,停止你危險的想象。”
“哎,反正我就覺得我哥是最好的。”他笑起來,露出尖尖的小白牙,抬手顯擺自己的情侶戒指,“我現在老婆也不用找了,人生大事都不用發愁了。就等著跟我哥白頭偕老了,多好。”
不久前他親眼目睹了時牧桓纏綿病榻,本來還很有些擔心自己要遭遇狗血的人生橋段,整一個什么相愛不能相守的結局。
可后來時牧桓猝然離世,就算是不怎么看得上他,到底也沒留下遺言說不讓他跟他哥在一塊兒。四舍五入他心里也沒什么疙瘩了。
“以前都從沒聽你說過對你哥有那個意思誒。”關潼好奇道,“還是說你偷偷暗戀過他,只是沒告訴我們?也不應該啊。”
照他這種性格,根本搞不了暗戀。但凡對誰有點不一樣的心思,肯定從頭到腳都是破綻,壓根藏不住的。
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想過。應允說,“實不相瞞,以前我哥在我眼里,好像是沒有性別的。”
“呃……”關潼:“現在有了?”
“非常有。”
他又陷入不可說的幻想中,回味一番,肯定道,“嗯,相當有。”
葬禮結束之后,時淮還是和從前一樣,工作和生活都沒受太大影響。非要說有什么變化的話,好像比以前更粘人了點。沒什么當哥哥的架子了。
這一切,當然都是因為他有個好弟弟,身體力行地改造他得到的成果。
應允露出疲憊又欣慰的微笑。
August告別演唱會一共四場,都在國內,首場就在明海。時淮美其名曰回來檢查弟弟有沒有早睡早起規律作息,但實際上每次他回來了作息才會更不規律。
之前留在酒店里的狗勾三件套被帶了回來。那條易進難出的尾巴應允說什么都不肯再戴了。
戴個小發卡還行。
——弟弟天真地說。
可當時淮一邊揉//捏著他毛絨絨的耳朵,一邊把他往床頭頂,撞擊的力度讓他恨不得把舌頭咬下來。
“你是不是那個什么,他們說的,有種人叫毛絨控。”事后應允發表感想,這個哥哥多少是有點子變//態在身上。“看到毛絨絨就興奮……是不是你。”
時淮解開纏在他手腕上的項圈鏈,拉下他的胳膊親吻那圈漂亮的紅痕,“有點,但不多。”
“呃……”老流氓比他臉皮厚多了。應允罵罵咧咧地翻身,“快點給我弄干凈!留在里面還想讓我給你生孩子嗎。”
他害怕還有下一次的時候就會催著時淮快去洗澡,一般洗完澡之后他哥就不會再動他。
時淮原本是已經打算放過他,聞言卻又彎起嘴角,“生吧,我喜歡養孩子。”
“呃……”色令智昏。
這個哥哥沒救了。
應允自暴自棄地趴在床上不再掙扎。
暑假就這么跌跌撞撞又離奇地過完了。仗著家里學校近,他拖到最后一天才慢悠悠地去做新學期注冊。
甄煥家離得太遠,半年才能回去一次,也是拖到最后才來注冊。兩人湊成半跑了趟辦公樓,完事一起去吃新學期的第一次食堂。
“我的臉上寫著帥氣兩個字嗎?”應允難得自己察覺,“怎么大家好像都在看我。”
“呃……”甄煥點點頭,“我剛才就想問來著。是我被流放寧古塔網速不行么?你暑假在明海又搞出什么大新聞了。”
“我天天在家畫畫啊,能搞什么新聞。”應允搖頭,一頓飯的功夫結束,很快就放棄思考,“算了。不明白怎么回事統統當作嫉妒我長得帥處理。”
他之前也遇到過兩三次這種情況,后來是聽人說才知道,玩票圈子里誰誰的前女友跟誰誰的現任好上了之類的,他的名字有幸夾在中間,有時候挖墻腳,有時候當冤大頭。在莫須有的故事里扮演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色,就很好笑。
按照以往的情況,過幾天大家吃瓜熱情過了,或者把瓜吃明白了發現跟他沒什么關系,就不會再關注他。
這次的情況卻有些不同。
當晚甄煥回寢室住。他懶得整理床鋪,還是回家睡覺,剛跟時淮聊完視頻,室友那頭就傳來消息和截圖,可以說是為他操碎了心。
【校園網論壇上的熱帖,也不知道是誰發的】
【這種算不算造謠啊?我剛剛舉報了,管理員說正在處理】
截圖里的評論熱鬧非凡,有的說他被包養,有的說他做外援,還有說他找到了金主即將出道的。
應允點開那張照片,放大細看。是一張吻照,拍攝角度非常巧妙,其中一人能清楚地看出是他,另一人的臉被遮擋大半,稍微打碼模糊便無從辨認,只能從身形判斷是個男人。
同樣角度巧妙的照片還有一張,是他上了一輛低調的豪車——雖然低調,但車標還是被熱心校友圈出來大肆科普了一番。
而跟他上同一輛車的人,無論是高大挺拔的身形還是同一套正裝,都能看出,就是跟他擁吻的那位。
作者有話說:
來嘮!
后面還有;
原本還準備了一部分校園劇情,不過后來看大綱跟主線不太關聯就刪掉啦好久沒寫校園文了www留著下下一本再過癮吧(排隊挖坑;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2章
☪ 第 72 章
◇
小打小鬧。
甄煥很快打來電話問他,“那個照片里的人是誰啊。”
還能是誰。他坦然回答,“時淮唄。”
雖然早就知情,也有所預料, 但聽他說「時淮」而沒有說「我時哥」, 甄煥一瞬間才真正有了他們兩人是在談戀愛的實感,“你們兩個居然敢在公開場合……膽子也太大了吧。”
應允謙虛道,“也沒有那么大。”
照片有背景虛焦。只去過一次的地方他一般是沒有什么印象的, 但那是個特殊的日子,又發生在不久之前, 他暫時還認得出。
葬禮不算公開場合, 一般的外人進不來,他們接吻的亭子附近本來也沒什么人。應允腦子里闖入一句「我自有門路」,無語中帶著些許困惑,“沒事, 我大概知道是誰發的。”
他當時心不在焉, 沒注意是叫小陳還是叫小劉什么的,只記得對方說兩人是同專業的一起上過課。
那么專業的相機, 離得很遠都能拍到高清照片, 是用來拍大新聞的武器。論壇上流傳的照片也應該是把時淮的臉露出來,才更能吸引流量引起轟動。現在這樣反而是殺雞用牛刀的感覺,有點奇怪。
不過既然照片給時淮的臉打了碼,可能只是沖著他來的。更何況校園網論壇要用校網賬號才能登入訪問, 對方沒有把照片發去微博之類的公開平臺,只是小范圍傳播議論,估計也就想小打小鬧一下而已。
學校里的傳聞不算什么大事, 他猶豫了一下, 沒有告訴時淮。
一天天的忙演唱會就夠累了, 這點問題還不值得他哥費心。
隔天上課時投向他的目光有增無減。應允不為所動該干嘛干嘛,甄煥有點扛不住了,“這就是當帥哥的壓力嗎……”
兩人索性挪到最后一排坐。老師在臺上講得激情昂揚,應允在座位上托腮亂看。
這節課是小班課,只有同班同學。周四上大課時他依舊坐最后一排,一個個望過去,終于找到了略微眼熟的人。
他用手肘碰了碰甄煥,悄悄一指,“那個是誰啊。”
原本只是順便問問,沒想到甄煥真的知道,“是個追星狂熱粉。好像是什么明星的粉頭,就帶著粉絲搞那些給明星應援的物資,還倒騰演唱會的黃牛票什么的。在我們學院還挺出名的。”
怪不得能跑到時牧桓的葬禮上去。
他說了聲原來如此。甄煥聽出端倪,壓低聲音問,“是他發的照片嗎?那個帖子管理員還是沒刪。”
“估計是。哎對了,你想去看演唱會嗎?我給你拿張票。”
“呃……”他之前也想著倒騰他哥的演唱會門票,不過是零成本要到手再按照官方定價轉手,頂多算是幫忙搶票,不會昧著良心溢價。現在他心愛的大摩托已經到手了,又不缺零花錢,也就拿幾張票送給朋友過來捧個場。
August告別演唱會,一張票能翻十來倍,連視野最差的「山頂票」都能炒到大幾千塊,有價無市。
雖然但是。甄煥沒想到他還有心情說這個,“我就不去了,天天打工到時候還得趕畢設。再說我也不懂那些,給我看浪費了。”
“倒是學校里這些議論,你要不要想辦法澄清處理一下。”
換了別人被傳播吻照議論紛紛,估計已經方寸大亂外加發朋友圈掛人那一套了。
應允卻無所謂道,“這有什么好處理的。我又不是明星網紅公眾人物,不靠這個吃飯。”
話是這么說。“他閑著沒事發你照片干什么?是不是想威脅你做什么事啊。”甄煥擔憂道。“可要威脅也該威脅你哥哥才對,沖著你來能有什么好處呢。”
應允頷首表示贊同,“隨便了。要是他還有別的目的,我什么都不做他也會來找我。我這個就叫……什么來著?哦,以逸待勞。”
又或者是因為葬禮那天他情緒不高不想跟陌生人尬聊,讓人家面子掛不住了要搞他一下報復回來。那就報復好了。丟臉而已,對他而言不是什么大問題。
想過之后他就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照常生活。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走在路上恍然會覺得身后好像有人跟著,轉頭又看不見什么。
應允想,要是等演唱會結束學校里這些事還沒個清凈,干脆把人約出來打一架得了。干脆點解決,免得這樣疑神疑鬼的自己也心煩。
好在這份煩心離家越近,就越是消失得無影無蹤。演唱會開始前,時淮幾乎每天都會抽空回家看他。他接到電話就心癢難耐,課一結束就往家里跑。
只有干累了才唧唧歪歪,其余時候他都是望夫石。
這一個多月家里能開發的場地差不多都被試過一遍了,耐受力也有顯著的提高。從院子里到客廳再到樓上,洗完澡他都還能清醒著,自我感覺變強了許多。
直到睡覺前,時淮不經意似的摟著他,動作卻越來越放肆,戴著戒指的手指一點點探得更深更重,被玩弄的羞//恥感甚至超過剛才,“你干都干完了能不能別動我了?”
在尺度的把控上,他永遠都浪不過他哥。
“不怕。”時淮故意顧左右而言他,“這個一定拿得出來。”
拿是拿得出來。
他以后再也沒法兒直視這個戒指了。
幾天后就是演唱會首演,團隊搞了個幕后特別企劃,專門在網上開了一個頻道,從下午開始就在化妝間直播。
搞得跟春晚似的。應允下午有課,坐在教室角落里戴著耳機偷偷看直播。鏡頭給他哥的時候,那只戴著戒指的手出現在畫面里,讓他不自覺地坐直收緊了姿勢。
前幾天還留在他身體里,轉眼又戴出去招搖過市。老流氓就是花樣多。
夜幕降臨,體育場上的觀眾開始聚集。他送了票給幾個朋友,打過招呼之后溜到后臺去看時淮。本來想湊個熱鬧就走的,被他哥逮住往脖子上掛了串項鏈。
是應援會定制的限量版周邊,一只金色的Q版獅子魚掛件。應允低頭把玩,“給我干嘛啊,這一看就是你的東西。”
“所以才掛在你身上。”時淮說,“老實待著看我演出,結束之后帶你一起去吃飯。”
“好哇。”
以往演唱會結束后的派對都很好玩。應允一口答應,回到觀眾席等開場。位置上放著紀念品福袋,裝得滿滿當當一大兜。
August演唱會的福袋向來都是這么分量十足。他在網上看過粉絲畫的同人圖,是八個q版小人圍了福袋一圈爭著往里塞禮物的畫面。
關潼是跟閨蜜一起來的,程識也有愛人陪著。他旁邊沒有人說悄悄話,卻也不覺得無聊,饒有興致地拆開福袋,一樣樣挑著看。
暖場音樂結束,燈光和背景一變,他哥閃亮登場。應允馬上把手里的東西放下捧場,和身后漫山遍野的粉絲們一起揮舞熒光棒嗷嗷叫。
尖叫和歡呼聲混在音浪里一波高過一波。正嗨得投入時,關潼忽然大聲喊他的名字,“有人找!”
Vip座位在單獨隔開的區域,她坐在靠邊的位置,跟應允隔著段距離,燈光太暗,身邊站著的人看不太清。
應允起身走到護欄邊,才發覺是張熟悉的臉。提高聲音喊,“有事?”
對方不言不語地把手機遞了過來。
短短三十秒的視頻播完,應允神情沒什么變化,鎮定地還回手機,指了指安全通道,“出去說。”
關潼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扯了下他的袖子詢問。他靠近說了句「馬上就回來」,跟著忽然找來的人離開了觀眾席。
演唱會正在進行時,幾乎所有觀眾和安保人員都在關注臺前。他們從通道離開熱鬧非凡的區域,走到停車場,嘈雜的背景音漸漸減弱。
應允沒有回頭,知道他就走在身后半步的距離,聲音冷淡,“你是怎么拍到那些視頻的?”
“這個你不用管。”余光里那只手握著手機,仿佛握著一件慣用武器,連語氣都如同布網的獵人,胸有成竹,甚至帶著自傲,“你應該知道這些視頻流出去會發生什么。”
應允哦了一聲,“那你想要什么?”
“今天只是先給你看一段,類似的視頻我手里不止這些。”他從容地說,“演唱會結束,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談。”
應允頓住了腳步,驀地轉頭看他。
“你可能對我有一些誤解。”
他說了這么一句,兀自笑起來,陰晴不定地露出一對白森森的小尖牙,只是一瞬便隱去,“學校里的事我沒管,只是因為我懶得搭理。”
“不是因為我怕你。”
作者有話說:
來嘮!
還有最后一章;
有點子危險;
還是老規矩定個存稿箱;
明天早上九點更
第73章
☪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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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生我氣。
“你是可以不怕。時淮呢?在這個時候, 他一定……”
發動機的轟鳴如同一聲低吼,將啰嗦的聒噪淹沒。應允跨坐到自己心愛的座駕上,握住車把俯低了身體, 看著剛剛還在侃侃而談的人一瞬間消聲, 不可思議的眼神失去了自信的掌控感,不由自主地后退。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不擅長動腦子,實在沒耐心聽完你的威脅。”應允朝他呲了呲牙,“還是直接滅口來得更快一點。”
“呃……”應允不緊不慢地戴好頭盔擋風鏡,上車繞開停車位兜了半圈, 不過兩秒便出現在離他直線距離最遠的停車場另一端。
意識到這個瘋子想干什么時, 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仿佛往哪里逃都會被截住去路,他踉蹌著后退兩步,眼睜睜地看著那輛摩托不停加速, 徑直朝著他沖過來!
摩托一瞬間便直沖眼前, 熱浪幾乎已經撲到了臉上。最后關頭, 摩托車嫻熟的漂移,橫掃逼停在他面前, 不到半米距離。
下肢脫力般虛軟, 他一下子蹲坐在地上。
“誒,有膽子恐嚇我,自己怎么這么不經嚇。”
應允抬高擋風鏡,撿起他掉到一旁的手機, 諷笑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停車場,“如果直接去跟我哥談,他說不定還會給你開個價——”
“怎么會想到要來敲詐我呢?你可真是個小天才。”
他雖然不被時淮允許涉足娛樂圈, 卻也知道, 圈內藝人每年被拍到的緋聞照片數不勝數。
多少驚天動地的大瓜, 知情人并非寥寥,偷拍的狗仔一茬又一茬,重要的根本就不是能不能拍到,而是有沒有本事發出來。
除非是對家蓄意謀劃,或者對明星有什么深重的私人恩怨,否則一般人都不會毫無緣由地爆料,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直接爆料一定會被成熟的公關團隊壓下來,還要冒著背上官司的風險。找藝人協商是最常見的處理方式,談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錢,悄無聲息地私了。大多數就狗仔以販賣這些東西為生。
視頻的性質到底是有些不同。或許就是仗著手里弄到了前無史人的猛料,貪心不足,想把他當成軟肋威逼利用,好抬高價碼。
現在是August演唱會關注度最高的風口浪尖,挑這個時間,是料定他會百般顧忌不敢硬來。
“你可能是有點熟悉娛樂圈那套。”應允說,“但你不熟悉我。”
他從小就是被時淮這么養大的,養得這么張牙舞爪,囂張妄為。時淮從沒把他當成見不得人的東西藏著掖著,他當然也不可能容忍有人拿他當槍使,去禍害他哥。
搞人重在搞心態。他拿了罪魁禍首的手機親自打110。畢竟從小就知道,遇見危險要找他哥或者是報警。既然他哥在忙,那就直接報警了。
“等不到演唱會結束,警察叔叔要來抓你了。”
打完電話,應允拿手機拍了拍地上的人的臉,露出混亂邪惡的笑容,“我是沒空陪你啦。想慢慢談就去局里談吧?乖。”
然而抬頭的剎那,他的笑僵在臉上變成了顯而易見的慌亂,“哥?”
——
派出所離得不遠,再加上今晚舉行演唱會,為了防止有人生事原本就有過報備,從出警到把人帶走不過十分鐘。
他像個被抓包的頑劣兒童,絮絮叨叨地說前因后果,聽起來卻像是在為自己狂妄的惡作劇開脫。時淮沉著臉聽完,只說了一句,“我給你買車,不是讓你這么用的。”
連續唱跳好幾首歌都不會喘的人,說一句話中間換兩次氣。顯然是惱他惱得不行了。
他自己上的警車。時淮陪他等警察趕到之后就回了舞臺,演唱會結束之前是不會來了。應允一個人配合調查,做筆錄的間隙里看關潼發來的微信。
時淮察覺他沒在座位上,讓許青藍彈鋼琴跟現場樂隊即興發揮了一首,去停車場找他。
前幾天開玩笑時無意裝上的定位軟件,沒想到這么快就能用得上。應允點開地圖,看著時淮的坐標停留在體育館,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臉色那么差,估計是看到他飆車撞人那幕了。
他努力解釋那只是恐嚇,他對自己的車技很有信心,不會輕易把人碰傷。他也是有分寸的。
可時淮根本都不聽他的。
他就是那會兒脾氣上來了才想造一把,早知道就不那樣發泄了。應允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扒拉頭發,后悔也為時已晚。只能呆坐著硬等兩個小時,等時淮工作結束過來領他回家。
本來還想去慶功派對玩的,現在也泡湯了。他看著手機上的坐標點越來越近,心越懸越高,直到時淮到了派出所門口。他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時淮下了舞臺就徑直來這,妝發都還沒卸掉,頭頂發絲里還纏著安可時飄落的金色閃片。最后一場的演出服是白色長襯衣,下擺拖到腿彎,走起來仙氣飄飄,像陣風飄過他身邊。
緊隨其后的助理看到應允,朝他比了個噓聲的姿勢,又指指時淮——這位生氣的時候,為了保命還是少說話為妙。
應允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來。時淮經過他,只看了他一眼就讓他僵在原地。
他怔怔地抬手,接住時淮身上飄落的亮片。落在他手心里是閃爍的星星形狀,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的手在抖。
那一眼,應允無聲地想,跟時牧桓最后看他的眼神實在太像了。
他是不可依靠的,不堪托付的。他是不穩定分子,會闖禍,會拖累他哥。
他被看穿,被嫌棄。
他不值得被愛。
——
等時淮配合完調查,回家時已經是深夜了。
后車座上兩人一言不發。應允不知道該說什么,從哪一句開始說。感覺哪一句都是他哥不想聽的。
助理把兩人送到家時,請來的專業調查人員也已經抵達,把家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跟派出所里那人供認的情況一樣。院子門口,院子里的落地燈和入戶門各有一只用來偷拍的針孔攝像頭。
原本只是想拍些兩人往來親密的吸睛照片,沒想到他們玩得那么開,在院子里亂搞。意外得到了爆炸性的緋聞視頻才錯了心思鋌而走險,想恐嚇敲詐狠賺一筆。
同樣是剛過完青春期的二十歲,坐在派出所里的那位更沖動無腦,心理防線也更脆弱。大概是被網上的小粉絲擁護慣了,以為真的有本事可以干一票大的,坐到警員面前沒幾句就哆嗦著把自己干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除了時淮的事,還牽連出誘導粉絲為明星打投非法集資的前科,到這時候才明白是在犯法,卻也已經晚了,沒個三兩年出不來。
應允因為停車場飆車也被警察叔叔教育了一番,還寫了檢查。尤其是時淮到場之后,那人居然還又說一遍,生怕他哥還不夠惱火似的。恨得他心里詛咒這人再被多判兩年。
可說到底,只是個跟他無關的人。他連名字都不記得。
一切整理停頓,其余的人都離開了。時淮去浴室里卸妝沖澡,他坐在床邊手足無措。
事情發生到現在,他也開始懷疑自己有問題了。把別人嚇得腿軟癱在地上站不起來,他卻連一點后怕都沒有。好像不懂事的小孩朝人扔石頭,看別人哇哇大哭,也不會擔心人家是不是被自己砸破了頭。
或許他不覺得自己有問題,恰恰就證明了他是有問題的。
他沮喪得無以復加,等到時淮洗完澡出來已經萎靡成了一小團,靠著床腳揪地毯上的短毛,啞著嗓子小聲說,“哥,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沒治好。”
時淮的視線朝著他轉過來。他直起腰,清了清嗓子說,“你是覺得我心理有病么。”
“如果你不放心,那我繼續去看醫生也行,我繼續寫日記……你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了。”
雖然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小時候沒改過來,長大了也難改好。但是要收斂脾氣還是要裝成熟穩重,如果時淮想要看到,他也不是做不到。
“我知道錯了。”他把床頭柜里的道具全拿出來,什么尾巴項圈鎖鏈都推到時淮面前,“別生我氣了。哥,你消消氣……你想干什么都可以,給我留條命就行。”
“呃……”時淮沉默不言。他想不出什么別的辦法能讓他哥心情好一點,只能一邊哭一邊道歉,一遍遍地重復,“別生我氣。別不理我了行么。”
作者有話說:
不敢澀澀……
分開刪減了一些,還有一章稍后發;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