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說到做到,真的讓我們全部休假了,雖然他打給夜蛾校長的時候,我隔得老遠都聽見電話那頭校長的咆哮。悟打著哈哈掛了電話,又聯系了五條家的人來接我們,加茂學長和九十九小姐跟著禪院家主走了,我們剩下的人分了三輛車,前后開往五條家的本宅。
等其他人都上車之后,我抱著杰,跟著悟上了最后一輛車,駕駛員很臉熟,我很快認出他是上一次去五條家時,給我們開門的年輕小哥。小哥向我們禮貌地問好,等我們入座后,又體貼地拉上了前后座之間的擋板。車輛緩緩地行駛著,雖說有杰的治療,消耗殆盡的咒力卻沒那么快恢復,隨著車身的輕微晃動,我再次變得困倦起來。我看了看關閉的擋板,心想反正駕駛小哥也看不到,就往悟那邊挪過去,把頭靠到他的胳膊上。
悟看了我一眼,抬手把我攬住,他的手環在我的肩上,手掌一下一下節律地輕拍著我,嘴里也哼起了曲子,我聽出那是我曾經給悟唱過的,我爸爸用來哄我睡覺的家鄉小曲。他的學習能力還真是驚人,居然聽過一次就記住了。我靠在悟的胸膛上,聽他斷斷續續地哼著曲子,懷里的貓咪熱乎乎地貼在腹部,在這舒適又安逸的氛圍里,沒過一會我就陷入了沉沉夢鄉。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某處和室里,屋內的光線昏暗,只有墻角點著一盞小燈。我身上蓋著柔軟的被褥,雙眼茫然地看向天花板,記憶好像斷片了一樣,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來這里的。等我揉著眼睛起身,又注意到身上的衣服被換成了素白色的浴衣,有人幫我清洗了校服,干凈的衣服整齊地疊放在我的床榻邊。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只有杰還在我的枕邊安睡,暫時沒有任何要醒來的跡象。
這里好像是上次住過的,五條家別院的房間,大概是悟把我們帶過來的。我沒有叫醒杰,而是輕手輕腳地起身,換回自己的衣服。睡了一覺起來,我的四肢還是軟綿綿的,肚子也很餓,不過咒力好像恢復了大半,我把換下來的衣服疊好,準備離開房間去覓食。
然而當我拉開紙門走出房間,就看到惠一個人坐在廊下,他的右邊胳膊用繃帶掛在胸前,左手拿著一把咒具刀,聽到我出門的聲響,也抬頭看過來。我們四目相對,我看看惠,又看看他手里的刀,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了,也許是因為天氣太冷,走廊上的電氣燈都出現了接觸不佳的閃爍,惠本來就白,他的臉還被閃爍的燈光照著,再加上手里的刀,說實話,看起來著實有點恐怖意味。
“你在想什么啦……”惠看到我有些驚恐的表情,頓時露出了無奈的神色,他把咒具刀放進自己的影子里,“這個是用來對付咒靈的。”
哪有咒靈?我轉頭看了看寂靜的庭院,不由更加困惑了。惠看到我的樣子,主動給我解釋說,由于受到羂索所設法陣的影響,目前全國的咒靈都匯聚在京都,即便悟和其他咒術師們已經在加班加點地工作了,還是有很多殘存的咒靈沒有清理干凈。又因為我和杰一直處在休眠狀態,出于對我吸靈體質的擔心,同期和前輩們這兩天來一直輪流值守在我們的房間外,以免我們在睡夢中受到咒靈的侵擾,惠也是不久才過來接真希學姐的班。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讓大家費心了,我走過去坐在惠旁邊,正想和他道謝,忽然意識到有點不對。
兩天?我居然睡了兩天嗎?!
惠點頭,表示我已經睡了整整兩天一夜,那天悟把大家帶回五條家之后,就瞬移去了高專,把家入小姐請來給所有人治療,而我和杰在家入小姐給我們檢查的時候也是全程昏睡,悟都沒能喊醒我倆。家入小姐診斷我們為疲勞過度,只要休息夠了就自然會醒,不需要多余的處理。于是大家也放下心來,任由我們一直睡到了現在。
家入小姐也來了嗎?我看向惠的右手,那處傷口好像是在杰的領域里被宿儺打傷的地方,惠說其他人的靈魂受損處也沒有愈合,連家入小姐也拿這樣的傷口沒辦法,看來只能等杰醒過來之后才能治療大家。我問惠疼不疼,他搖了搖頭,說家入小姐給了止痛的藥,基本沒什么感覺,只是沒法用影法術,所以剛剛才拿著咒具刀作防御之用。我又想起惠生病的姐姐,問幾句她的情況,惠回答說姐姐已經痊愈了。我們寒暄完了,兩個人就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一時間變得無話可說。
自從上次聚會后,我感覺我和惠之間多了一種難言的尷尬,即使戰斗時我們還是默契十足,可到了兩個人獨處的場合,我卻再也沒法像以前那樣心無芥蒂地和他相處,總擔心他又會說出讓人無法回應的話。但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和惠變得疏遠,他是我第一個全心全意去接納和信賴的朋友,也是我唯一一個無話不談的摯友,惠對我來說是如此重要,因此我也必須要盡快澄清,不能讓他再繼續誤會下去。
我摸了摸外套,那顆惠給我的玻璃珠還靜靜地躺在我的口袋里,從那天聚會后我就一直把它帶在身邊,想找機會還給惠。五條家的人很細心,幫我洗了衣服后也把珠子放回了原位,我想現在可能就是合適的時機了。
“惠,”我喊著惠的名字,把玻璃珠拿出來遞到他面前,“對不起,我不能收這個……”
“惠是很好很好的人,應該被全心全意地對待……”我不敢去看惠的臉,低著頭用腳在木臺階上劃拉著,“我已經……我沒辦法……”
我幾乎說不下去了,拒絕的話像是粘在嘴唇上了一樣,支支吾吾就是沒法說出口。我心里很害怕,擔心惠生氣從此不理我,一想到我們以后也許再也不能坐在一起暢所欲言,我甚至感覺胸口都有些悶悶的。
惠聽了我的話之后停頓了很久,也沒有立刻接過玻璃珠,直到我托著珠子的手開始發顫,他才緩緩伸手,把玻璃珠拿了回去。
“大概有點誤會吧……”
惠的聲音很平靜,我聞言去看他,發現他的神色也很淡定。
“我本想學著和你一樣,更直率地去表達,沒想到給你造成了困擾,抱歉。”
惠說著,把珠子放進自己的衣袋里,他微微側過身子,臉也轉到了一邊,似乎被我試圖撇清關系的話語給打擊到,不肯再看我。
“因為你說過,我們是特別的朋友,我還以為我們可以更加親近一點。”
誒?他是這么想的?是我會錯意了?惠的表現讓我頓時慌張起來,他這個人原本就悶,難得鼓起勇氣敞開心扉一次,卻被我誤解了。要是惠因此變得自閉,那我就成了大罪人,可能以后睡到半夜也會因為夢到這事而驚醒,輾轉反側都是【我真該死】的想法。
“對不起!是我搞錯了!”我趕忙伸手去拉惠的衣角,態度誠懇地向他道歉,“你別生氣,我們當然可以親近一點,我一直把你當我最好的朋友……”
說話間忽然有什么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到了我的臉上,我轉頭看向庭院,發現外面居然下雪了,晶瑩的雪花飄蕩在夜空里,看起來是那么的純凈和美麗。
“惠你看,”我扯了扯他的衣角,“下雪了!”
惠動了一下,他突然伸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拉過去,我感覺他的臉在我耳邊擦過,耳尖好像傳來了一點濕意。
“你怎么了?!”我想回頭看他,惠卻伏在我的肩上,左手橫過我胸前緊緊箍住了我。
“沒什么,有雪飄進眼睛里了,”他的聲音悶悶的,“好冷啊,讓我稍微靠一下吧……”
他不讓我轉身,我只好伸手握住惠放在我鎖骨上的手,他的手比雪花還冷,肯定是穿的太少了,我立刻凝聚咒力給惠取暖,同時也勸他別光顧著耍帥,冬天還是要穿夠才行。
“沒關系的吧,”惠用力抓住了我的手,“不是還有你在嗎?”
“你真的沒事嗎?”我感覺他情緒不太對,肯定是很介懷我剛剛的失言,“是我不好,胡思亂想讓你不開心了,你別和我一般計較,要是太冷了我們就進屋去吧。”
惠仍舊不動,他把臉埋在我的頭發里,低聲說他沒有生氣,我有點半信半疑的,可惠卻讓我別瞎想。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他呼出的熱氣灑在我的耳畔,“再看一會雪吧,我現在好多了。”
也是,惠從來不會騙人的,聽他這么說,我也逐漸安心下來,于是靜靜地和他靠在一起,看著院子里翻飛的雪花。
“真美啊,”我感嘆道,“今年的雪好像來的特別早呢。”
“嗯,”惠應了一聲,他的手已經沒剛才那么冷了,“明年也能一起看雪嗎?”
“說什么呀,”我捏了捏他的手指,“我們以后每年都可以一起看雪啊!”
“是嗎?”
惠終于慢慢放開了我,我轉過頭,看見他臉上帶著一抹很淺的笑容,仿佛自言自語般輕嘆了一句:
“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