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64童話
兩天后, 莊衍去見了個人。
對方是莊鈺遣來的律師，一見面，便遞了一份股份轉讓協議和一張卡給莊衍。
“這是莊鈺莊先生托我轉交給您的, 莊先生說，這張卡里的錢應該足夠您創立自己的公司。”
“這份是秀海集團的股份轉讓協議, 莊先生將自己在秀海集團及其名下其他產業股份的百分之五十轉讓給您。”
“另外百分之五十，將來會轉到莊清清小姐的名下。”
律師姓李，自稱這些年一直未莊鈺工作。
算是莊鈺最信任的人。
莊衍靠坐在咖啡廳的沙發上，睇了眼桌上的協議和卡, 面上毫無波瀾。
前幾天他便接到了這位李律師的電話，當時他便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 所以莊衍對眼下發生的一切, 也算有所預料。
只是他不明白，莊鈺為何突然給他錢。還知道他要開公司的事。
從莊衍記事起, 他的父親就去寺廟里修行了。
年復一年，從未歸家。也不曾過問家里的一切, 更沒有管過他和莊清清。
如今，卻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忽然伸出援手。
連秀海集團的股份都給了出來。
“他人呢？”莊衍淡聲，沒去看協議一眼。
李律師推了推眼鏡：“莊先生最近換了個寺廟修行，潛心佛學, 不問塵事。”
莊衍勾了勾唇角, 笑容沒什么溫度, “這錢我收下，給你打個借條, 你幫我帶給莊鈺。”
他說著, 喚來服務生，要了紙筆。
這種時候, 莊衍清楚，自己沒有理由拒絕這筆錢。
他需要這筆錢開公司，他想早些和葉婠結婚，和她有一個自己的家。
所以哪怕這筆錢是莊鈺施舍的，他也愿意折腰拾起這張卡。
李律師愣了片刻，來不及阻止，“莊先生說了，股份和卡，您都得收下。”
莊衍打了欠條簽了字，已經將欠條和協議一起推給他，冷聲，“股份就不必了。”
“我和莊家，早就沒了關系。”
當初決意離開莊家時，老太太也曾拿股份威脅過他。
莊衍不在意，秀海集團如今是否還有他一丁點的股份，他不曾過問，也不想過問。
自然也不會接受莊鈺的股份。
李律師起身，莊衍已經拿了卡離開。
他決然的身影，透著不近人情，讓人完全看不見希望-
莊衍離開咖啡廳后，打車回去。
在車上，他捏著那張卡摩挲了很久，始終不明白，莊鈺是何用意。
若是覺得虧欠，想來彌補他和莊清清，不覺得太遲了？
就在莊衍百思不得其解時，他接到了許令華的來電。
莊衍微愣，心下不禁冷嘲。
他沒想到，他們夫妻倆，竟然有這么默契的一天，居然先后聯系他。
莊衍掛斷了電話，收到了許令華發來的短信。
她給他發了酒店定位，讓他晚上帶葉婠過去見面，吃個便飯。
原本莊衍是打算拒絕的，但許令華讓他帶上葉婠，這讓莊衍心下一動。
晚上，他還是帶著葉婠去了許令華落腳的酒店，赴約。
葉婠也是突然被告知，要去見莊衍的母親。
全程心慌，忐忑不安。
莊衍本想勸說她不必在意，可他細想了一下，葉婠不同于他，自然也不可能以他的標準去和許令華相處。
不管怎么說，許令華作為莊衍的母親，葉婠或許都希望能給她留下一個好一些的印象。
所以莊衍聽從葉婠安排，去酒店的路上，給許令華帶了些禮品。
他和葉婠帶著禮品赴約時，許令華也很詫異。
顯然，她了解自己的兒子是什么脾性。
禮品不可能是他的意思。
許令華看向葉婠，溫柔地笑了笑，“謝謝你的禮物，我也為你們準備了禮物。”
人已經到齊，服務員開始上菜。
偌大的包房里，莊衍帶著葉婠，坐在離許令華最遠的位置。
甚至不欲與她多費口舌，“你找我什么事？”
“不會也和莊鈺一樣，來送錢的。”
葉婠輕咳了一聲，看了莊衍一眼，想說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沒說。
雖然在她看來，莊衍不該這樣和自己的母親講話。
但她并不是莊衍，沒有資格評判他該以什么態度對待許令華。
為了不讓許令華尷尬，葉婠十分懂事地去了洗手間。
給他們母子單獨說話的機會-
葉婠出門后，許令華端起紅酒喝了一口，淡淡笑開，“你這個女朋友，不錯。”
“我很喜歡。”
莊衍神情一愣，心中竟是難得一軟。
沒想到許令華會認可葉婠。
“其實也并非一定要見面說這件事，我就是想親眼看看，你喜歡的姑娘，到底什么樣。”許令華放下酒杯，從包里拿出文件和卡，放在桌上，轉到了莊衍面前。
“我們母子之間，就不必彎彎繞繞浪費時間了。我找你是為了把這個給你。”
莊衍看著那兩樣東西，心下不禁發笑。
他忽然覺得，許令華和莊鈺不愧是夫妻，竟然如此默契。
“卡里的錢，應該足夠你開公司。”
“那份股份轉讓協議，也是給你的。”
許令華說完，又端起了酒杯。
正欲喝，便聽見莊衍冷笑了一聲，“你們倆還真有意思。”
她愣住，看向莊衍。
只聽他繼續：“過去這么多年，不聞不問。”
“現在倒是排著隊來送錢。”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莊衍聲音驀然一沉，實在看不透。
許令華則是沒想到莊鈺也找過他，有些詫異。
不過片刻后，她神色恢復如常，淡然喝了一口酒，“你就當是補償吧。”
莊衍搭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攥緊，心如沉淵。
許令華朝包間門看了一眼，笑了笑，“主要還說欣賞你的勇氣，為了愛情舍棄一切，敢和老太婆做對。”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許多，“做到了我和莊鈺沒有做到的事情。”
莊衍的手松開，朝她看了一眼。
許令華起身，“好了，東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你和你的小女朋友慢慢吃。”
許令華拿了包包朝包間外走，沒有回頭。
莊衍站起身，想叫住她，說些什么。但他最終什么也沒做，只是看著許令華瀟灑的背影走出包間大門，仿佛剛才一瞬的失落，只是他的錯覺-
葉婠回到包房時，發現只剩下莊衍一人。
那些禮品已經被服務生拿走了，是許令華的意思。
她是誠心想收下葉婠準備的禮品，算是認可了她這個未來兒媳。
那天以后，莊衍的情緒低沉了一段時間。
但他并沒有在葉婠面前表現出來，全身心投入創業這件事，忙得腳不沾地。
一年時間，莊衍他們三人合力創立的星動科技公司終于開業。
葉婠他們聚在一起慶祝了一番。
席間，莊衍出去打了個電話，是打給許令華的。
彼時，許令華正在國外度假，接到莊衍的電話，有些詫異。
“國內這會兒是晚上吧，你去享受夜生活，給我打電話做什么？”
莊衍舉著手機沉默了很久，在許令華耐心耗盡前，他終于開口：“今天，星動科技開業。”
許令華愣怔幾秒，笑了笑，“所以呢？”
她沒問莊衍，星動科技是什么。
莊衍也沒解釋，只是接著道：“我給你寄了欠條。”
“五年內，我會連本帶利把錢還給你們。”
那份股份轉讓協議，莊衍也一并給許令華寄了過去。
他是鐵了心不想再和莊家有任何瓜葛。
許令華知道他的脾性，沒有一句勸言，最后只笑著說了一句，“恭喜，兒子。”
話落，電話便掛斷了。
只留下電話這頭的莊衍，在那一陣陣嘟聲里驚愕失色。
許久，葉婠來尋他。莊衍這才回神，眼眶微紅地轉身，抱住了葉婠：“讓我抱會兒，五分鐘。”
葉婠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她能感覺到莊衍此刻的脆弱。
她任他抱著，片刻后，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撫般：“抱多久都可以。”
莊衍聞言，手臂收緊，將臉埋在她肩上，暗暗調整自己的呼吸。
他難以言喻此刻的心情，有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松懈感。
還好，葉婠在他身邊。 -
晚上十點多，慶功宴結束。
莊衍叫了代駕，上車后給代駕師傅報了地址。
葉婠坐在他身旁，略有些狐疑，“不回家嗎？”
莊衍剛才報給代駕師傅的地址，不是他們的住址。
所以她有些好奇。
莊衍攬過她，下巴輕蹭她頭發，聲音溫沉低啞，“帶你去個地方。”
葉婠便沒再多問，靠在莊衍懷里淺瞇了會兒。
等她睜眼時，車子已經停在了地下車庫。
周圍環境陌生，葉婠神情懵懂：“這是哪兒？”
代駕師傅已經離開了，莊衍在車里等葉婠睡到自然醒，才帶她下車。
他從扶手箱里拿出一套鑰匙，還拿了兩支手電。
下車后，他牽住了一臉茫然的葉婠，朝電梯口的方向去。
一路上，莊衍沒有說話。
葉婠的心跳微微加快，總覺得，他是又給她準備了什么不得了的驚喜。
兩人進了電梯，上到13層。
葉婠終于意識到，這里應該是哪個房地產公司建成不久的新樓盤。
出了電梯后，只有一戶。
也就是說，這棟樓是一梯一戶的大戶型。
葉婠的心跳越發快了，心中已有一些猜想。
可是，當莊衍用鑰匙打開那扇入戶門時，她還是震驚到了。
室內一片漆黑，剛建成不久的房子，還是個毛坯房，只能看出戶型格局。
莊衍把其中一支手電遞給葉婠，“來吧，參觀一下。”
葉婠愣怔地接過，男人已經打著另一支手電往里走。
她的視線卻落在陽臺那邊，烏蒙蒙的夜色。
到了這一刻，葉婠幾乎可以確定，這里是莊衍背著她悄悄買下來的新房。
他今晚帶她過來，是為了向她揭示這個驚喜嗎？
可為什么非要選擇今晚？
葉婠心下狐疑，在漆黑的房子里呆站了好一陣。
等她回神時，莊衍已經不知去向。
就在葉婠打算去找他時，莊衍的聲音似從高處落下來。
“葉婠。”
她聞聲，四下看了看，發現遠處還有樓梯。
也就是說，這套房子還是躍層戶型？
葉婠尋聲過去，看見手電的光從頭頂的方向投下來。
她舉著手電朝那束光的源頭照去，正好照到了二樓倚著欄桿的莊衍。
男人脫下了西裝，隨意搭在欄桿上。
襯衣領口解了兩顆扣子，手里拿著手電，胳膊交疊，漫不經心地擱在欄桿上。
他沒骨頭似地靠在那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一如當初他們在莊家老宅內的初見。
……
恍惚間，葉婠似又看見了那個十八歲的少年。
氣質沉穩的男人，依稀和她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少年身影重疊。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莊衍沒有慵懶挑眉，也沒有當初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他從上而下地凝望著她，滿眼情意，薄唇噙著弧度，對她道：“葉婠小姐，進了這個家門，就得做我老婆。”
“你可愿意？”
葉婠心下狠狠一顫，似被什么擊中。
她愣怔半晌，才反應過來什么，不敢確定地看著男人：“莊衍……你是在求婚嗎？”
莊衍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他收了手電的光，順著臺階而下，很快便到了葉婠跟前。
他將手電揣進了西褲口袋里，溫聲對葉婠道：“閉上眼睛。”
葉婠心臟鼓動得厲害，乖乖照做了。
莊衍：“也不問問我要做什么？”
他說話時，腕骨突出的手悄然牽起了葉婠的左手，從褲兜里掏出什么，小心翼翼套在了她無名指上。
葉婠腦中一片空白，木訥片刻，她揚起唇角：“因為我猜到了。”
莊衍頗為無奈，“睜眼。”
葉婠睜開眼睛，低眸看向自己手上多出來的戒指，心下歡喜，幾欲溢出來。
“那你說，我要做什么。”莊衍牽住了她的手。
葉婠微抿唇瓣，心情有些激動，莫名想哭，“求婚嘛，我知道的。”
莊衍捧起了她的臉，借著外頭點點月色，親了一下她溫熱柔軟的唇，“錯了，我這是要強娶的意思。”
并非是在征求她的意見，而是告訴她，他要娶她了。
葉婠破涕為笑，忍不住瞪他一眼，“我又沒說我不愿意。”
何必用上“強娶”這個詞。
莊衍自然是心花怒放，捧著她的臉溫柔摩挲兩下，低頭深吻上去。
葉婠的呼吸被吞沒，主動回應著，感受男人溫柔的呼吸在她唇齒間變得越來越粗重。
她用力回吻他，似想以此告訴他，她有多愿意嫁給他。
……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呼吸粗重地分開，額頭相抵著。
莊衍吻了吻她的額頭，緩了緩呼吸，“婠婠，我只打你心里一直有顧慮。”
“覺得我們的故事，就像一場限定童話……”
“我想告訴你的是，童話故事也許是假的，但我愛你不是。”
他溫熱的指腹輕輕刮蹭她的臉，“縱使你我之間所隔山海，我想你相信，我會永遠堅定地走向你。哪怕移山填海。”
葉婠顧不得臉頰的癢意，眼眶通紅，不停滾出眼淚。
她點頭，努力克制淚意，“我信你。”
莊衍心下一動，捧著她的小臉，微微抬起，失控般復又吻下。
他想起十六歲那年去鳳靈寺探望莊鈺。
被寺里一個老和尚哄著抽了一支簽。
簽文曰：[今緣已定，可遇良人。]
老和尚說，這是他紅鸞星動，要走桃花運，動春心的意思。
……
十六歲的莊衍，對那支簽嗤之以鼻。
如今，二十三歲的莊衍，終于明白那句簽文所言之意。
他與葉婠的緣分，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夏夜便已結成-
炎炎夏夜，幽幽暗巷。
少年與少女，乍見之歡，便是故事的開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