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詛咒被黑發(fā)少年熟練地抽取出一部分,灌注至整個刀身,他在扭動的觸手上連連點過,雙手緊握刀柄,旋身狠狠劈下!
“——■■■!!”
纏縛著巡邏老師的粗壯腕足整根被砍斷,碟仙咒靈遽然發(fā)出一道尖銳的鳴叫聲,震得眾人紛紛難以承受地捂住耳朵,其它觸手則是更加悍戾地撞擊甩動起來。
天蟲丸一個閃身,堪堪躲過跌落的燈罩,他抱著腦袋怒喊道,“什么獅吼功啊——!”
角落里,菜菜子和美美子正緊貼著彼此,金發(fā)少女一邊躲閃橫掃的腕足,一邊艱難地舉著手機對準碟仙咒靈拍攝,“美美子!”
拍攝鍵摁下的瞬間,狂暴buff疊滿的咒靈霎時像吃了個硬直般卡頓起來,在這一呼吸間,美美子懷中的晴天娃娃如同幽靈一般飄浮起來,捆繞在娃娃脖頸上的繩索另一頭似游蛇般無限蜿蜒而去。
人首章魚身的咒靈畢竟少了那雙能探測全景視角的橫瞳,沒能察覺繞到它身后的繩索,而就在那繩梢觸碰到它的軀體的剎那,美美子倏地將懷中晴天娃娃脖頸上的繩結(jié)一勒——
“——!!”
攀附著它軀體的繩索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那人頭之下,死死絞緊,欲要把它如晴天娃娃一樣垂掛起來,咒靈發(fā)出無聲的叫喊聲。
那邊廂,乙骨憂太正把差點被勒至休克的巡邏老師搶救下來,架著對方一步一步想拖到教室外暫避。昏暗中,那顆依舊包裹在白色手帕下的人頭倏然轉(zhuǎn)向乙骨憂太的方向,死死地“盯”著他。
下一秒,所有延伸開的濕滑腕足猝然收回,吸盤緊扣地面,支撐著巨大的章魚咒靈起身,它猛然轉(zhuǎn)身,對準乙骨憂太露出頭部下方長滿密密麻麻牙齒的巨大口器。
天蟲丸:“!!!”
啊啊啊啊,經(jīng)典二階段來了!
天蟲丸揮著西洋劍朝乙骨憂太背后飛身撲去,“憂太——”
黑發(fā)少年一驚,回頭的瞬間,只見章魚咒靈那深淵般的口器中剎那噴出無數(shù)血色泡沫,似水柱一般濺射而來。
如浪潮的猩紅中,閃著寒芒的西洋劍劍花翻飛,天蟲丸簡直把銀色戰(zhàn)車的馬力拉滿,才勉強劃開了一片吐息的空間。
“你要把那個死猴子搬出去就動作快點!”天蟲丸頭也不回大聲吼道,同時他心中一緊,驟然發(fā)現(xiàn)這血沫還帶著強力的詛咒侵蝕效果,不過抵御幾下,劍身上便現(xiàn)出道道深色的痕跡,難以想象其還能支撐多久。
知道三人都是在為自己爭取時間,乙骨憂太咬咬牙,狠狠一拽巡邏老師的胳膊,背在身后往教室外走去。
眼見黑發(fā)少年和巡邏老師就要離開自己的“視線”,碟仙咒靈也不顧自己的身軀還受到其它三人的拉扯和阻礙,它頂著身上不停歇的咒力攻擊,固執(zhí)地又射出一根腕足,捅破窗戶朝教室外圍去。
“——■■■■■■■■■!!!!”
巨大口器緩緩閉合,碟仙咒靈再次落向地面,而其余觸手則像失去控制一樣狂亂地開始掃蕩整個教室,抽動、撞擊……不斷發(fā)出“轟隆”“哐啷”的聲響。
“小心——!”
“哇啊!!”
這一下爆發(fā),整個空間簡直是地動山搖,幾人也完全顧不上施咒攻擊了,趕緊用咒力回護自身,在不斷坍塌的教室里閃避。
教室外,乙骨憂太才把巡邏老師放下,便有一根觸手如電般勾來,一下扼住他的腰肢與雙臂,并扣著他一下一下狠狠地撞向墻壁。
“呃……!”
乙骨憂太猝不及防,這幾下被撞得不輕。他噴出一口血,掙扎著背手摸向刀柄,刀背緊貼自己,刀刃朝外,迅速地向上一拉!
碟仙咒靈又是一陣尖銳鳴聲,勒著他猛地甩向教室里。
砰!
“咳……唔、咳咳咳咳……”
乙骨憂太砸在一地課桌、顏料之間,艱難地翻個身撐起身體,他握著刀正欲回擊,一道聲音卻忽的打斷了他。
“等等、憂太——”
“……?”乙骨憂太抬眼看去。
砸落的燈罩和桌板組成了一塊小小的三角區(qū),下面鉆出一顆白色腦袋。
“好像只要不管那個猴、呃,巡邏老師的話,碟仙咒靈就不會攻擊我們欸。”
乙骨憂太一怔,“你想說什么,天蟲丸。”
天蟲丸直直地看著他,“只會保護憂太的里香和只會攻擊巡邏老師的碟仙咒靈,你不覺得——超像的嘛。”
“……”
乙骨憂太不自覺握緊拳頭,忽覺手邊碰到了什么東西。他垂目一看,是之前大家召喚碟仙時涂涂畫畫的紙張。
教室外,深紅色腕足終于如愿所償?shù)亟g住了巡邏老師,鉗住他的腦袋一下一下往墻壁上砸去——
砰!
砰!
乙骨憂太撿起那張泛黃的畫紙,被他們隨意涂畫的紙張正面是一幅學生的圖繪。黑色、紫色、紅色的蠟筆畫著一群奇形怪狀的扭曲生物,偌大的復眼、碩長的頭顱、變異的翅膀……簡直像咒靈。
砰!
砰!
“呃……”
巡邏老師意識漸漸消散,發(fā)出虛弱的呻吟,鮮紅的血液順著墻壁爬下。
乙骨憂太看向手里圖畫角落歪歪扭扭的署名——香取和樹。
【沒有“好好地”死于咒力的咒術(shù)師,身亡后可能會變成詛咒。】
他想起夏油先生曾經(jīng)嘆息著告訴他的話。
乙骨憂太突然蹲身,在亂七八糟的碎爛物件中翻騰著,他扒出一個裂開半邊的顏料盤,帶血的手掌一下將其反扣在地,血液順著盤沿滴落。
“碟仙碟仙——”乙骨憂太大聲問道,“2014年芝浦小學男童失蹤案,受害人香取和樹——是你嗎——!!”
砰。
……
沙塵落下,彌散的無聲與寂靜中,章魚咒靈那碩大身軀上怪異的小小頭顱慢慢扭向他。
粗長的腕足猶猶豫豫地蜿蜒靠近,轉(zhuǎn)動指針——
乙骨憂太一下牽住它的觸手。
*
“那里、那里有怪物,不要過去!”
明知道自己會被嘲笑議論,香取和樹還是大聲說道。
他緊緊地扯著同學的衣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向馬路另一邊,伏在地面,張開大口流著涎水的蠕蟲狀生物。
隨后是“單曲循環(huán)”的劇情——
“哈哈哈……還怪物咧!你不會是說路邊那只笨狗吧!”
“噢噢——撒謊精和樹!撒謊精……”
“那里有怪~物~哈哈哈哈哈哈!”
紅燈轉(zhuǎn)綠,嘻嘻哈哈的孩童們蹦跳著跨過斑馬線,像上門快遞一樣走向“蠕蟲怪物”。香取和樹急得一把撿起路邊的石子朝“怪物”遠遠丟去,他強作鎮(zhèn)定和對方對視,哽咽著喊道,“怪物!大蟲怪物!有本事就來追我——”
蠕蟲咒靈倏地瞄準了攻擊對象,拉長身體朝他撲去。
香取和樹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在同學們快樂的笑聲中跌跌撞撞地朝反方向跑去。
……
“嗚嗚……嗚嗚嗚……”
夜色下的美術(shù)教室里,香取和樹獨自縮在角落,偷偷抹著眼淚。
唰啦——
教室門被拉開。
他傻傻地抬頭,紅紅的眼睛正對上來者皺起的眉頭。
“!”
“這么晚還不回家在這里干嘛!嘖、你們這些小鬼真是——”
“對、對不起,老師……嗚嗚……”
“……”
巡邏老師持著手電筒走近,他的目光在男孩兔子般可憐的臉上逡巡,接著,溫和的大掌落在香取和樹的肩膀上。
“哎,男子漢哭什么哭,有什么煩惱告訴老師聽聽。”
——美術(shù)教室,成為了整個學校香取和樹最喜歡的地方。
只有我和老師知道的秘密基地!
他暗暗地開心著。
老師從來不會笑話他是大話精,也不說他膽小,更不會說他是精神有問題。老師會給他買甜甜的零食,幫他訓開那些欺負他的同學,還會鼓勵他勇敢和怪獸搏斗,夸獎他厲害!
燈光逐一暗下的走廊里,香取和樹雀躍地奔向無人的美術(shù)教室,手心里握著巡邏老師偷偷給他的鑰匙。
——老師最好最好最好了。
……
“不、不要!唔……老……師……”
“噓!噓……”
慘白的手帕慌張地捂住香取和樹不斷搖晃的臉,汗涔涔的大手扣住他掙扎的手腕。男孩瘦弱的肢體哪里抵抗得住成年人的力量,很快,他像一只斷頸的幼鳥,四肢垂落僵硬。
【欸?為什么要扯我的衣服?】
【痛——!】
巡邏老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直下,雙手痙攣似的抖動。他失神地注視著那塊沒有起伏的手帕,手指慢慢伸向?qū)Ψ降谋嵌恕肷危@醒一般抱起男孩衣物不整的尸體躲開監(jiān)控匆匆忙忙離開。
【好黑喔……老師……】
*
——!
整個大腦仿佛被猛地沖刷一般,乙骨憂太咬牙跪倒在地,借著長刀勉力支撐。
——【不過臉上怎么遮著手帕,真奇怪……】
——【碟仙碟仙,你干嘛把手帕蒙在臉上?你在cosplay嗎?】
手帕。
提到這個詞就被拉開的教室門,似乎總是上演的劇情……那是,懼怕著這個詞,懼怕真相的兇手。
他看向依舊被自己握在掌中的腕足——像一根殘破的電線——孤獨、痛苦、壓抑……承載著負面情緒的電流源源不斷地灌輸而來。
【施咒之人放棄制約,被詛咒者也不希望懲罰的話,解咒就完成了。】
乙骨憂太再次把手放在那只占卜的碟子上,他抬起臉溫柔地看向那顆蒙著白色手帕的小小頭顱。
“碟仙碟仙——要怎么做,你才愿意解開詛咒呢。”
這不是對任何人的詛咒,這是……對自己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