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 81 章
81
“粥哥?啊不對周哥?”姜晚寧非常難以確定,“關(guān)老板?”
姜晚寧并不臉盲,常年與各種客戶打交道,讓他能對僅僅見過一面的人印象深刻。
面前這兩個人,不管怎樣看,都是他兩個多月前剛見過的。
遙想當初,付聞祁把自己的兩個舊友介紹給姜晚寧認識,周哥是一所私立高中的校長,衣冠楚楚文質(zhì)彬彬,關(guān)總則是某連鎖酒店的大老板,嗓音洪亮風度翩翩。
如果不是此時此刻,他們也一副認出了姜晚寧的表情,姜晚寧幾乎都懷疑自己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姜晚寧眼睜睜看著付聞祁靠近,并只手拎開了胖乎乎的余冬。
余冬一回頭,看見這么個高大又面露冷意的高中生,差點兒以為自己要挨一頓揍。
“一鳴,這是你”余冬猶疑不定,“男朋友”三個字在他心里顛來倒去。
“這是我朋友家的小孩兒,我在照顧他。”姜晚寧解釋說。
不料付聞祁的臉色變得更冷了,手緊緊扣著那只毛絨熊。
“這是我發(fā)小,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余冬。”姜晚寧又介紹道。
他不確定付聞祁為什么會突然把人拎開,可能是余冬的體型相比他要壯實不少,被誤以為是危險人物。
“你好呀,弟弟。”余冬并沒有在意,很熱切地向付聞祁伸出了手。
付聞祁看了他一眼,并沒有握手,而是向前一步,抓過了姜晚寧的手腕:“回家,我雞翅根呢。”
“在冰箱里。”姜晚寧無奈道,隨后看向余冬:“抱歉,要不今晚就在我的屋子里吃吧。”
余冬很開心地答應(yīng)了,他也很想看看發(fā)小住的地方。
因為南城一中離姜晚寧出租屋很近,余冬就直接把車扔在原地,跟他們一起步行過去。
他到底是長胖了,在南城六月末的天氣里走上十五分鐘,就出了一身的汗。
到家的時候付聞祁剛熟練地把客廳空調(diào)打開,就聽見姜晚寧和余冬說:“換身衣服吧,要不直接洗個澡?你這樣吹空調(diào)很快會感冒的。”
“唉沒事,你看看你瘦的,衣柜里哪有我能穿的衣服。”余冬說。
“還真有。”姜晚寧笑,并推著余冬去房間,“我有段時間就很喜歡oversize的衣服,還買了星球大戰(zhàn)聯(lián)名不過你怎么胖了這么多,我今天差點沒認出你。”
“男友T恤,是吧。”余冬一副“我懂你”的模樣。
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房門口,但隱約還能聽見談笑聲。
付聞祁挨著毛絨熊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捏著電視機遙控,眉緊緊擰著。
他還是頭一回聽姜晚寧說這么多話,有種滔滔不絕的感覺。
而姜晚寧本人確實很開心,他原本以為七年沒見、自己和余冬又都變了不少,再次見面很可能會生疏。
結(jié)果兩個人待在一起,仍然是那種無話不談的狀態(tài)。
他相信時間是能驗證情誼的,這種歷經(jīng)歲月輪轉(zhuǎn)而不被輕易改變的東西,能給活在世上的人無盡的安心與慰藉。
晚飯時間,余冬坐在餐桌旁,嘴巴仍然張得巨大,仿佛看了什么天下奇觀。
“哇,你現(xiàn)在竟然會下廚了!”他第無數(shù)遍驚嘆。
“一個人住,總不可能每頓都叫外賣吧。”姜晚寧將還在瓦鍋里滋滋作響的雞翅根搬上桌,轉(zhuǎn)頭喊:“付聞祁,過來幫忙付個飯。”
付聞祁慢吞吞從客廳過來。
他今天罕見的沒有過來打下手,全程坐沙發(fā)上看恐怖電影,音箱里不時傳來可怖的鬼叫,每次都能把正在做飯的姜晚寧嚇一抖。
換作平時,知道有最愛吃的雞翅根,付聞祁都會在廚房旁邊轉(zhuǎn)悠,隔個五分鐘就探頭、或者往姜晚寧旁邊湊湊,問“好了嗎”。
姜晚寧見他反常,有些擔心他,特意給他夾了大塊的雞肉進碗里:“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付聞祁說,“好得很。”
姜晚寧仍然摸不著頭腦,只能說:“那就好,多吃點,鍋里還有很多飯。”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家孩子青春叛逆期鬧別扭,還當著余冬這個“客人”的面,姜晚寧頗有些無可奈何,只能一邊和余冬聊天,一邊給付聞祁夾菜。
幸好余冬并不在意,嘿嘿嘿地笑著傻樂,大贊姜晚寧廚藝好:“哎一鳴,你搞得我都不想回去了,我上哪兒去吃這么好的飯啊。”
“那就多待兩天吧,正好是周末。”姜晚寧主動道:“你今晚還可以住在我這里。”
付聞祁和余冬同時抬起了頭。
余冬說:“哪能打擾你,我這么大一塊頭,還是出去住酒店得了。”
“這附近沒什么好的酒店,房間都破破舊舊,發(fā)霉又長蟲的。”姜晚寧說,“你難得來一趟,還是少受罪吧。”
付聞祁埋下頭去,默默扒著飯。
沒過一會兒他就擱下碗:“我吃飽了。”
“這么快?”余冬問,“讀高中還在長身體吧,怎么不多吃點兒,免得長大了瘦得跟一鳴似的。”
“我哪兒瘦了。”姜晚寧說,“吃太多了也不行,像你一樣胖。”
他倆就一同笑起來,然后開始聊以前的一些人和事,將一頓飯的陣線拉得特別長。
“我們要來點兒酒嗎。”余冬提議說。
姜晚寧也很想,因為這種過去的話題就很適合邊喝邊聊,但他悄悄看了眼還在沙發(fā)上看鬼片的付聞祁,笑著搖了搖頭:“我現(xiàn)在,很少喝酒了。”
他還一本正經(jīng)重復(fù)教育道:“成年人喝酒也會傷身體的,所以你平時也少喝點吧。”
“有孩子了就是不一樣啊。”余冬低聲嘀咕道,剛好能被電影聲蓋過。
“他可不是我的孩子。”姜晚寧也是低聲說,雖然是這么說,臉上卻露出了有些滿足的表情,“但是,我在南城七年,他是唯一和我建立了親密聯(lián)系的人。”
“真好。”余冬說,“看你過得很好,我就感覺放心多了。”
“別看他現(xiàn)在冷著臉,”姜晚寧用手擋住嘴,說悄悄話:“其實可愛死了,又會害羞又愛吃肉的。”
余冬臉上浮現(xiàn)出一瞬的意外,隨后也笑了起來。
桌上碗筷還擱著,平時都是付聞祁負責收拾,今天余冬主動攬下了這份活兒,邊哼小曲邊刷碗。
鬼片播完電視機關(guān)了,姜晚寧正撥弄著黑膠唱片機,付聞祁忽然喊他。
“姜晚寧,你過來一下。”
姜晚寧感覺他果然有心事,便走過去,結(jié)果跟著他一起走到了房間。
“怎么了?”姜晚寧很耐心地問,“今天在學校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付聞祁略微蹙著眉,在短暫的沉默過后,忽然低聲說:“我有些害怕。”
姜晚寧偏了偏頭,不知道他是指怕什么。
“剛才的電影,很嚇人。”付聞祁將手伸進褲兜里揣著,視線不自在地看向別處。
然后他聽見姜晚寧從鼻息間發(fā)出一聲笑。
這種笑聲很蘇,也透露著無奈和溫柔。
“我看你剛才看得明明就很起勁,眼都不帶眨的。”姜晚寧說,并覺得有意思極了,這小孩兒竟然還會害怕看鬼片。
付聞祁不承認也不否認。
半晌,他的喉結(jié)輕微動了動,然后說:“你今晚能陪我睡嗎,去我的房間里。”
姜晚寧愣了愣,看著付聞祁,笑的時候微微皺眉:“你有這么膽小嗎。”
主要是,他還記得這孩子上回睡糊涂了,不小心對他做的事。
雖然知道孩子沒問題,但對他一個性取向為彎的人來說,委實對心臟不好。
付聞祁知道這是被拒絕的信號,濃密眼睫慢慢垂下,心也在沉沉地跳著。
姜晚寧并不知道,對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余冬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的畫面,并感到了超乎尋常的不悅。
付聞祁揣在兜里的手攥緊成拳,到底不愿意放棄,朝姜晚寧抬起了那雙漆黑的眼睛——
“我實在不想做噩夢哥哥。”
他將那兩個字念得很輕,卻十分清晰。
咚咚、姜晚寧的心臟在這瞬間,驀地撲騰了一下。
就好像一尾魚“啾”地躍出了水面。
萬米高空之上,兩個奸商手里的食物瞬間就不香了,他們甚至有點想抱在一起痛哭。
該死啊付77,難道他們是不想體驗一下嗎?
他們紛紛發(fā)了流淚的表情包過去。
【楓月:我生平最恨那些有對象的人】
【粥哥:想虐死我們你就直說】
【77:(圖片)我和我先生打游戲去了】
【祝你們玩得開心】
發(fā)過來的照片里,大屏幕亮著燈,一白一黑兩只手柄并排而放,矮桌上堆滿零食和飲料,兩只漂亮好看的大手則親昵地緊扣在一起。
粥哥和楓月頓時再次遭到了一萬點暴擊。
第 82 章 第 82 章
82
付聞祁第一次見姜晚寧,在他只身一人回老家的祁天。
祁季的炎熱才剛剛爬上這座南方老城的背脊,破舊火車站里人來人往,穿哪個季節(jié)衣服的人都有。
付聞祁將脫下來的外套掛在手臂上,站在人潮喧嚷里,給計劃要來接他的人發(fā)消息。
本來他都十七歲人了,現(xiàn)在手機導(dǎo)航也方便,按理說不需要人接,但對方在電話里堅持說:“南城的舊巷子比較多,我擔心你看導(dǎo)航找不到路,還是讓我來接你吧。”
那是個格外溫潤文雅的聲音,言辭也相當有禮,奈何付聞祁當時正處在離家出走的邊緣,只答了簡單的一個“嗯”。
付聞祁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將此刻的定位發(fā)出去。
【潮汐:我到了】
【潮汐:[位置南城站]】
對面的消息很快來,顯然手機就放在手邊。
【寧:這么早到站了?】
【潮汐:嗯】
火車不如高鐵準點,他這是提前了快一個小時到,也怪不得對方還沒來。
對方于是“正在輸入中”了許久,然后發(fā)過來一條比較長的消息。
【寧:抱歉,我沒想到你會到這么早。我這邊有些事情耽擱了,如果可以的話,請麻煩你打車到這里來吧,是從火車站回出租屋的必經(jīng)之路[位置]】
緊隨其后的是一個紅包,寫著“打車費”。
付聞祁抿抿唇,沒收這錢,單回復(fù)一個“好”,拖著行李箱出火車站,不過三分鐘就鉆上了一輛出租車。
行車的十分鐘里,他透過布滿灰塵和雨漬的車窗,看著這個在他記憶中幾乎不存在的“老家”——街道狹窄,一幢幢建筑大都是灰色,電線雜亂得像塞在包里的耳機線。
老城的一切如同永遠停留在了三十年前,付聞祁放在膝蓋上的拳逐漸攥緊,心里多少有一絲絲后悔。
車子最終停在一家同樣破舊的中醫(yī)診所前,付聞祁剛下車,就聞見了令人皺眉的消毒水味兒,混雜著酸苦的藥材氣息,嬰兒的嚎啕大哭聲讓他幾乎沒勇氣邁步進去。
【潮汐:我到門口了[位置鄒勇中醫(yī)診所]】
【寧:進來吧,我看到你了】
付聞祁帶著幾分意外回頭,小診所的空間那么小,以至于他只一眼,就看見了朝他招手的男人。
那是一個與周圍的一切、與這座城市截然不同的人。
付聞祁停頓了有兩秒,喉結(jié)頗不自然地滾了滾,好半晌,才知道拖著行李箱緩步過去。
坐在長排木椅上的男人目光溫和注視著他走近,皮膚幾乎能稱得上蒼白,年齡大約有二十六七歲,燙過的氣墊微分發(fā)是淡淡的白金色,卷曲發(fā)尾落到耳垂,露出纖瘦標致的下頜線。
昨晚的南城剛下過雨,天氣不算晴朗,蒼白的男人正好坐在窗外投射進的一束光里,肩上搭著深藍色羊絨外套,膝蓋上放著本攤開的書,顯然在用這種方式打發(fā)掉掛水時的無聊。
付聞祁下意識看了眼頂上,這已經(jīng)是第二瓶了。
“實在不好意思,本來我只是來開點藥,沒想到要掛水。”男人聲音比電話里更溫潤好聽,在說話的間隙,還輕微干咳了幾聲,被白襯衫包裹的胸腔隨之起伏,“可能需要你再等我一會兒。”
“沒事。”付聞祁抿了抿唇,感到莫名的不自在。
“坐會兒吧。”對方用沒有插著針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座位旁邊。
付聞祁于是挨著他坐下,兩個人沒有再進行更多的交流,旁邊的男人繼續(xù)看書,而他只能拿出手機刷公眾號推送,因為過分安靜,遇到小視頻連聲音都不敢開。
期間有個小護士過來看藥水,男人輕聲問她“大概還有多久”,顯然不想讓人久等。
小護士面頰飛紅,手忙腳亂地告訴他:“應(yīng)該還有半小時就好了剛才真的很對不起你,我第一次實習,太緊張了。”
付聞祁才看見男人手背上有兩處青紫,顯然是扎針扎錯了地兒。
“沒關(guān)系。”男人安慰道,“多試試,下次會更好。”
小護士連忙點頭,話講完了沒有即刻離開,而是動作緩慢地調(diào)整著輸液速度,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閑天兒。男人被打斷了看書也不惱,每句話都會回,間或溫和笑笑。
付聞祁心想,這真是一個受歡迎的男人。
溫柔得像南方古鎮(zhèn)里的潺潺溪水,仿佛和自己不在一個次元里。
小護士似乎意識到自己聊太多了,將目光轉(zhuǎn)向付聞祁:“你…臉上的傷不要緊吧?”
經(jīng)她提醒,付聞祁感覺到面頰上的傷正隱隱作痛著,但他并不想理會。
這時有人喊拿藥,旁邊的男人正要起身,他便搶先一步站了起來,沉聲道:“我去吧。”
……
剛才因為打針而嚎啕大哭的嬰兒已經(jīng)睡著,小診所里總算安靜了不少。轉(zhuǎn)眼又來了看病的老人,小護士為了幫忙照顧,便匆忙走開了。
姜晚寧得以多看了會兒書,但很快失去興趣,從書頁間抬起眼眸,看向百步遠處正在窗口取藥的男生。
老實說,一開始知道對方比自己小將近十歲,他還以為會是個小娃娃。
沒想到現(xiàn)在高中生發(fā)育得這么好。
男生頭發(fā)理得很短,身穿寬松深色開襟襯衫,配同樣寬松的卡其色長褲,脖子上掛著耳機,肩寬腿長。
可能是天生骨相優(yōu)越,臉看上去甚至有幾分逼人的英氣,長大以后估計相當不得了。
姜晚寧手機拍下他背影,打字。
【寧:我接到人了[圖片]】
【寧:你侄兒是個小帥哥】
對方很快回復(fù)。
【劉舒:高個兒的是他?我都認不出來了】
【劉舒:有好些年沒見面了,印象中還是個小不點呢】
【劉舒:姜,辛苦你照顧他了,希望他不要給你添什么麻煩】
姜晚寧到現(xiàn)在還有不真實感,付聞祁是他朋友劉舒請他幫忙照看的“小孩兒”,因為差幾個月才成年,在南城又幾乎沒有親戚,姜晚寧便受托成了代理監(jiān)護人。
祁天似乎是要來了,不遠處的男生將衣服袖子挽起,不經(jīng)意露出了手腕上的淤青——這些大大小小的傷,遍布他暴露在外的肌膚上。
姜晚寧微微皺眉,猶豫了會兒,沒跟劉舒說這件事。
劉舒雙腿不能行走,住得也很遠,告訴了她,也只能是徒增她的擔憂。
付聞祁拿著大袋的藥回來時,姜晚寧剛拔了針,起身的時候感覺到有幾分眩暈。
估計是吊水坐了大半個上午,犯低血糖,他對這種情況早就習以為常。
“抱歉,讓你等太久了。”姜晚寧還是下意識用對孩子說話的方式開口,并注視著對方雙眼:“你肚子餓不餓?要不在這附近吃點兒什么?”
付聞祁其實不太餓,就是眼看著姜晚寧面色蒼白,白到了嘴唇。
真怕他會在半路暈倒。
雖然就是真暈了,自己應(yīng)該也能把他背回來。
就是很麻煩。
“就那兒吧。”付聞祁比了落地窗外、隔了幾步路的面館。
那是家有十多年歷史的老店,姜晚寧過去沒少光顧——在每回去過診所以后。
店內(nèi)十分陳舊,墻上畫滿小孩兒的涂鴉,但桌子凳子還算擦得干凈,味道也很不錯。
“哇,我們大名鼎鼎的姜畫家來了。”店老板自然認得姜晚寧,笑得紅光滿面,“好久沒光臨了,旁邊這位小帥哥是誰?以前怎么沒見過…”
“這是我”姜晚寧頓了頓,笑,“朋友的侄兒。”
“哇,長這么大了啊,還在讀書不?”店老板很是自來熟。
一般這種情況,普通孩子都會簡單回答幾句,但付聞祁顯然不近人情,只留了句“要碗大的餛飩”,就徑直走向飲料柜。
“我要碗蔬菜瘦肉粥吧,病還沒好。”姜晚寧說。
“哎,你們倆這不拆我招牌嘛,進面館不點面。”店老板笑,“大餛飩12,粥9塊啊他加瓶芬達是2塊。”
姜晚寧還沒算好是多少錢,就看著付聞祁從飲料柜里拿出汽水,利落地掃了墻上的二維碼。
“一起的。”付聞祁bang一聲起開瓶蓋。
姜晚寧無奈一笑,與他面對面落座:“待會轉(zhuǎn)你。”
“不用,我有錢。”付聞祁說。
“是你自己的小金庫?”姜晚寧聽劉舒提起過,這孩子小小年紀自己存了不少錢。
付聞祁不回答,沉默啜飲著冰鎮(zhèn)的汽水,跟這個年齡的所有孩子一樣,繼續(xù)低頭看手機。
就在這時,一頂十分顯眼的雞窩頭竄進了面館,店老板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不愉快。
“老板!來個中的牛肉面!”雞窩頭已經(jīng)穿上了背心,身上酒氣沖天,步子邁得吊兒郎當,嘴里還叼著煙。
“哎,11。”店老板只能報價,并看了眼角落的姜晚寧。
這真是造孽啊。
滿城都知道這雞窩頭要找姜畫家麻煩的事,因為他女朋友把他給甩了,說更喜歡姜畫家這類型的男人,這事讓他罵罵咧咧好多天了,奈何一直沒見著姜畫家的影子。
店老板也毫無辦法,他最怕的就是這種鬼混混,打起架來要拆他的店,只希望今天別鬧出什么麻煩。
姜晚寧倒是面色從容,取來一次性筷子,掰開了遞給付聞祁,仿佛根本沒發(fā)現(xiàn)雞窩頭來了。
直到雞窩頭把煙頭一吐,將他戴滿廉價戒指的雞爪子拍在了他們桌上,油汪汪的臉伸過來:“喲,這是誰?姜——”
他沒姜下去,因為他記不得姜晚寧全名是什么。
但這不妨礙他罵罵咧咧:“勾引人家女朋友,現(xiàn)在又找上個小帥哥了,知不知道,我這幾天可是滿城找你啊,啊?”
姜晚寧聞見他一嘴煙酒臭味兒,惡心得蹙眉,頭暈更厲害了,但盡可能平靜道:“我不認得你女朋友。”
“放屁!”
雞窩頭一腳踹倒旁邊一把椅子,發(fā)出聲重響。
付聞祁微微皺起眉。
似乎是不想被卷入他人的“感情糾葛”,姜晚寧眼見著他埋頭,吸溜一聲吃進去一個燙嘴的大餛飩,并鼓著腮幫子,狀似悶悶不樂地咀嚼著。
這一口張得還挺大。
而雞窩頭還在鬼話連篇個不停。
姜晚寧拿手撐住了昏沉的頭,終于看向雞窩頭,開口:“能等你酒醒了,再跟我說話嗎?”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帶著深深的無奈,與雞窩頭那長期被煙酒灌溉的破鑼嗓子截然不同。
雞窩頭冷不防對上姜晚寧那雙灰茶色的桃花眼,這雙眼睛倒是從來不病懨懨,可能因為顏色奇特,總像是嵌著層薄薄的霧水。
他這么一愣神,更確信自己女朋友是被勾走的。
“你他媽是老幾啊,指揮我?”雞窩頭向來不講道理,直接一手抄起旁邊的板凳,“你今天必須給個交代——”
“哎!雞哥!”店老板趕緊舉起雙手大叫。
只聽“哐”地一聲響,雞窩頭手里板凳才剛拿起,凳腳先撞上什么,稀里嘩啦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姜晚寧被巨響驚得心蹦個不停,順勢垂下眼眸,看見地面被糟蹋的汽水和餛飩,還有玻璃和瓷碗的碎片。
真慘烈。
老板收拾起來不知道有多麻煩。
與此同時,一直老實坐著的付聞祁手撐桌子邊緣,噌地站了起來。
他長手一伸,拖過了還不知死之將至的雞窩頭。
第 83 章 第 83 章
83
最終,姜晚寧還是被小小的折騰了一番。
兩人陷進那張柔軟的沙發(fā)里,親吻玩鬧,屏幕里的游戲就這么被暫時擱置,只留下了一個專屬他們二人的存檔記錄。
可惜接下來的半個月,他們就沒有這樣打游戲的機會了。
今年的第一季度剛剛結(jié)束,盛明市場部的業(yè)務(wù)項目堆積如山,姜晚寧不得不掉進忙碌的漩渦中,加班的頻率也變多了。
從早到晚都在工作,電話接個不停,還需要頻繁地與客戶見面。
今天要見的客戶是個中年老男人,啤酒肚,禿頭,脾氣很不好對付。
簡單來講就是聽不懂人話,但又極端喜歡下命令,一個方案來來回回三次都談不攏,讓人很頭疼。
姜晚寧心里一時亂七八糟的,生怕自己會錯意,很認真地將鏡子上的內(nèi)容多看了幾遍。
他那一刻是有點兒想去見付聞祁的,于是他換了件付聞祁常穿的那種寬松T恤下樓,并摸出手機,很熟練地從級群里找到付聞祁…
“弟弟心情又好了。”徐玥看見他就笑:“什么事情讓你這么開心啊?”
姜晚寧反射性將手機屏熄滅,說:“沒什么。”
“見鬼,你下樓的時候都在蹦好不好。”徐玥說,“上哪兒去啊?”
“我…不去哪兒。”姜晚寧收斂起了臉上表情,意識到自己竟然想興沖沖去找付聞祁。
明明先說討厭他的是付聞祁自己,現(xiàn)在說想要抱的也是付聞祁自己。
他才不去,有本事讓付聞祁自己來。
姜晚寧將手機揣回褲兜里,去和客人們聊天玩桌游。
他們打了一局劇本殺,一群人被姜晚寧忽悠得團團轉(zhuǎn),等最后知道真相,整張桌子陷入了狂笑之中。
這時來了三個新客人,加入他們這桌,聊起他們剛才在外邊碰到的事情。
“玩機車那群人真是不要命。”新來的客人說,“剛來的路上又看見他們在飆車,嚇死了。”
“還是有正經(jīng)車隊的,比如燃風和lolo。”坐姜晚寧旁邊的客人搭腔,“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帶臭了我們玩機車的名聲。”
“是啊。”新來的客人說,“剛我們看見的就是那個為愛啥玩意的車隊,飆車追一個年輕男生,模樣也就跟小姜差不多大。”
姜晚寧發(fā)牌的手頓了頓,很快就想到了付聞祁。
“在哪兒看見的?”姜晚寧問。
“在出了工業(yè)園靠近紅磚藝術(shù)館那條路上,就是有很長的涂鴉墻那里。”新來的客人回答。
“沒事吧?”其他客人擔憂道,“這群人平時打打殺殺的,別出什么事的好…”
姜晚寧聽到這里,實在忍不住起了身:“抱歉,我可能要失陪一下。”
他說完,便在客人們疑惑的注視中大步向外走,推開店門出去了。
店門外停著員工們的愛車,姜晚寧不敢隨便開,取了他們店平時外送用的越野單車,朝著客人說的那段路騎。
這一路他都留神聽著哪里有機車引擎聲,但是一無所獲,路上只偶爾路過三兩輛小車,根本就見不到機車的影子。
姜晚寧在路上轉(zhuǎn)了好半天,騎過上坡路出了一身薄汗,最后竟然在一處偏僻的巷子口聽見了付聞祁的說話聲。
“我說過了不要再來找我。”付聞祁冷聲道。
姜晚寧靠近,眼睜睜看著一個留泡面頭、穿破洞衣的男生給扔了出來,痛叫一聲摔在了他腳邊。
而扔人的正是付聞祁,他還維持著一臉怒容,將人用力扔出來后,身上T恤牽動出的褶皺還留著。
這舊巷子里沒有路燈,唯獨月光照著,但姜晚寧清楚看見巷子里站滿了混混似的人。
沒一個看著是正經(jīng)的,走近了煙味熏天,這些人中的一些還紋了花臂,打著鼻釘眉釘,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姜晚寧來不及害怕,就看見一個膘肥體壯的混混拿起了一根棒球棍,向著付聞祁走去。
而付聞祁竟然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閃。
姜晚寧在這一刻什么也姜不上,越過躺在腳邊的人沖過去,從背后一手擒住了那個大混混的后衣領(lǐng)。
大混混雙腳略微離地,吃了一驚,他們?nèi)颂嗔耍耆珱]留意后邊幾時冒出這么個人來,下意識要反手用棒球棍錘姜晚寧!
姜晚寧從沒練過,已經(jīng)迅速偏過頭躲閃,但棒球棍還是朝他劈頭壓來,這讓他不得已閉上了眼睛。
而棒球棍沒落下來。
它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有力大手牢牢控住,停在了半空中。
姜晚寧睜眼,看見付聞祁一臉冷漠地奪過了棒球棍,隨手扔在了地上。
一眾混混鴉雀無聲,而那個膘肥體壯地混混竟然撲通一聲跪下了。
“付哥,我不知道這是你的人!”他驚慌道,滿臉的愧疚把姜晚寧看呆了。
“這不是我的人。”付聞祁勾了勾嘴角,說:“我只是看他不扛打。”
“是、是!”大混混連忙道,隨后十分誠懇地對付聞祁說:“付哥,請成為我們?yōu)閻蹥戃囮牭男玛犻L吧!”
姜晚寧:“……”
“不要。”付聞祁毫不留情地拒絕道。
“你的車技還有格斗的技術(shù)是我們有目共睹的,我們愿意認你做大哥!”大混混高聲道,“求你了,我們真的被不死堂打怕了。”
所有的混混都低下頭。
“你們就不怕被我打?”付聞祁已經(jīng)煩了,因為他已經(jīng)被追了有三天了。
大混混依然跪著,并堅持道:“請給我們一個你拒絕加入的理由。”
“如果覺得為愛殤太土,我們可以改車隊名。”有看上去還在讀初中的小混混插嘴道。
大混混回過頭,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很忙。”付聞祁說。
“你在忙什么?我們可以為你分擔一些!”馬上混混們自告奮勇道,他們也是在各行各業(yè)混過的,有什么是他們不會的呢。
“忙學習。”付聞祁終于氣急了,大聲告訴他們:“你們哥我高三了,高三明白嗎?每天從睜開眼到閉上眼都在寫卷子,我要考第一的。”
然后他指著眾人身后、此刻抱著手臂含笑看戲的姜晚寧說:“我還要跟這個強到變態(tài)的人競爭。”
眾混混回頭看姜晚寧,姜晚寧露出了個很禮貌的笑。
“他看上去沒你強。”混混們轉(zhuǎn)頭回去奉承道。
“他是個大尾巴狼。”付聞祁說,“你們最好別招惹他。”
付聞祁執(zhí)意不當隊長,混混們毫無辦法,最后留下一句“我們還會再來的”,就各自騎上車散了。
巷子里于是只剩下姜晚寧和付聞祁兩個人。
“你來做什么?”付聞祁冷冷的眼光掃過來。
“路過。”姜晚寧說,“然后看了一出好戲,原來年級第二在外邊這么野,打遍天下無敵手。”
他說這話時,目光在付聞祁身上仔細掃了一遍,確認他今晚沒有添新傷痕。
“年級第一我下個月會要回來。”付聞祁說:“論在外邊野,那還是比不過你。”
“我野?”姜晚寧完全不明所以,朝付聞祁走近,隨便一握付聞祁手臂,就疼得他皺眉。
姜晚寧也忍不住皺眉,手下卻掐得更用力了些:“看清楚你這一身傷,你再跟我說話。”
“你松手。”付聞祁瞪視著他,漆黑雙眼里映著清冷月光:“別用你碰過騷0的手碰我,你難道不是剛從你那gay吧出來嗎,今晚出來這么早,怕是還沒盡興…”
他話沒說完,姜晚寧就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付聞祁后背撞在涂鴉墻上,迅速起來也推了姜晚寧一把。
“那是我的客人,把你嘴巴放干凈點兒。”姜晚寧后退兩步站穩(wěn),起了怒意,他感覺到付聞祁是在歧視gay。
確實有不少gay玩得大不注意衛(wèi)生健康,但到店里的都是正經(jīng)人,姜晚寧自己也是。
“姜晚寧,我真心勸你,別在那家店里做下去了。”付聞祁終于忍不住說了:“你要毀了你自己。”
“為什么?”姜晚寧無情地攻擊回去:“有本事你別騎機車別和人打架,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理解為你要墮落、你在找刺激,更重要的是你不要命。”
就今晚那些手里拿著利器拿著棍的人,姜晚寧回憶起來心里不禁發(fā)憷:就算付聞祁很能打又怎樣?外頭多的是這樣的混混,將來有人拿著刀來怎么辦?
“我是不要命。”付聞祁眼神狠厲,“你管得著嗎?”
“那你也別想來管我。”姜晚寧說,并忽然明白了付聞祁往他店里跑的意思,原來付聞祁是看不慣他在那里做事。
至于付聞祁在鏡子上寫什么,姜晚寧此刻已經(jīng)氣得記不得了。
這個人已經(jīng)從他的人生里缺席了這么多年,為什么突然冒出來管自己?憑什么?
而自己又管他做什么呢,他們連朋友都不是。
姜晚寧正這么想的時候,付聞祁竟然朝他撲了上來,巨大的沖力迫使他摔在地面上,疼痛感很快從手肘襲來,他知道是被粗糙的地面擦破了皮。
這野獸就和兩年前一樣,吵不過便直接動手了。
“好啊,你就是想找人打架。”姜晚寧雙手抓住付聞祁的肩膀,狠狠帶他翻了身,并扇了付聞祁左臂一下。
真煩,和這種人打架還要揀他沒傷過的地方!
付聞祁的回擊是一拳打在了姜晚寧腹部上,但姜晚寧發(fā)覺對方根本沒用什么力氣。
在姜晚寧愣神之際,他又撲過來,帶著姜晚寧在地上滾了一道。
他們倆就這么你撲我我撲你,都想把對方摁死在地上,但都沒成功。
沒人出重拳,出于公平與弄疼對方的心,他們就發(fā)起了撓對方咬對方的攻勢,姜晚寧手探進付聞祁衣服里撓那些好的肉,付聞祁則繼續(xù)發(fā)揮他那一口好牙的功力,在姜晚寧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幾個回合后,付聞祁占了上風,并將姜晚寧逼到墻根上,低聲道:“那邊有個巷子,很深,不會有任何人路過。”
姜晚寧只當他怕這種弱智打法被人看見,便說:“行,上那邊接著打。”
“你和你的客人,沒到過那邊去吧?”付聞祁問他。
姜晚寧莫名其妙的,說:“沒有。”
付聞祁眼里流露出一抹滿意,兩人便一前一后走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窄巷里。
由于墻高巷窄,月光只能照到巷子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隱沒在黑暗里。
付聞祁一顆心不自禁越跳越快,借著黯淡月光看見姜晚寧脖頸上的咬痕。
姜晚寧看不太清付聞祁,對方隱在黑暗里,仿佛正在思考些什么。
于是他后背靠上墻,靜靜地等對方動手或開口。
“你和客人一般怎么開始?”然后,他就聽見付聞祁沒頭沒腦地問了。
“什么開始?”姜晚寧問。
付聞祁停頓了一秒鐘,直白道:“做.愛。”
姜晚寧:“???”
什么玩意?
他在說什么?
“我沒聽明白。”姜晚寧說。
“那個小軟糖。”付聞祁在黑暗里怒氣沖沖地說,“你不是到他家去過夜了嗎,會撒嬌的0可愛死了不是嗎。”
“不是…”姜晚寧一時間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先回答了關(guān)鍵信息:“小軟糖四歲。”
付聞祁:“???”
姜晚寧這下回過神來了,笑了,并且是大笑:“你該不會以為我和客人有肉.體關(guān)系吧?”
十分鐘后,姜晚寧扶著渾.濁的穿衣鏡跪坐下去,然后被付聞祁一手撈起來,翻過來仔細看看臉。
姜晚寧就活像只被拎起后脖頸的貓兒,辛苦得眼神都有些不聚焦。
“你最近很累。”付聞祁下結(jié)論道,“相比之前,你變得更加不行了。”
“你才不行了!”姜晚寧感到被冒犯,當場炸毛了一秒,然后迅速更正:“不不,我搞錯了,你行!你最行!別再搞我了好嗎。”
好恨啊,同樣是辛苦工作,付聞祁仿佛半點沒受影響。
“乖,再堅持幾天。”付聞祁在他額頭吻了吻,“給你發(fā)項目獎金,我還準備,安排大家去一趟公費旅游。”
第 84 章 第 84 章
84
boss親口提出公費旅游,公司上下都很是激動。
現(xiàn)在只要隨手一刷公司內(nèi)部的朋友圈,就能看見大家在緊湊的工作之余,歡欣鼓舞地討論這樁美事。
[我沒有聽錯吧!真的真的是公費旅游嗎!真的整整四天三夜嗎!]
[老板好人(流淚)(拇指)往返都是機票,還不占用周六日,這樣的團體出游請多安排一點!]
[瞬間感覺工作都更有勁兒了,這根胡蘿卜又大又香,讓人忍不住在工位上瘋狂拉磨哈哈哈]
[盛明這次真的給力(拇指)只有讓員工在忙碌過后充分放松身心,才能更好地投入新的工作啊]
[海邊酒店我來了!免費海鮮我來了!就算痛風我也要大吃特吃(奮斗)]
[身為盛明員工太幸福啦,終于我也能羨煞旁人一次(我朋友一直向我打聽公司還缺不缺人hhh)]
仗著明天放假,姜晚寧花了一個小時,把這幾萬字的文檔翻到了最后一頁。
然后他很遺憾地發(fā)現(xiàn):故事竟然還沒寫完!
在這篇小說里,他和付聞祁從小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因為各種原因在高中成了死對頭。
光看這個故事背景,姜晚寧還是挺佩服這個作者的,可以說是猜了八九不離十。
至于后面寫他們暗生情愫,從試探性的身體觸碰發(fā)展到接吻…
姜晚寧皺了皺鼻子,實在不敢茍同。
他重新將自己覺得最怪的那段又看了一遍,放下手機時扛不住生物鐘的影響,很快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這個小說的影響,他竟然夢見了自己和付聞祁的小時候。
他們確實門當戶對,出生在冬季的同一天,還不會認人就已經(jīng)見過對方了。
讀幼兒園的時候,他們念同一個班,午睡是隔壁床,睡前要牽著手說很久的話。
四歲的姜晚寧在一天午睡醒睜開眼,發(fā)現(xiàn)牽著的那只手不見了。
他坐起來,隔壁床空蕩蕩的,被子也沒疊。
付聞祁因為總是喝很多水,所以姜晚寧猜他上廁所去了。
姜晚寧看見老師正靠在一張沙灘椅上打盹,于是便趿了拖鞋,輕手輕腳地出去找人。
廁所里沒有付聞祁的身影,他又出了教室去外邊找。
剛走過轉(zhuǎn)角,姜晚寧就看見付聞祁端著一盤東西,噔噔噔往這邊溜。
姜晚寧頓時笑了,奶聲奶氣地喊人:“魚魚。”
“寧寧。”付聞祁脆生生回應(yīng),快步到他面前,獻寶一樣將手里的東西拿給姜晚寧看。
那是一大盤香噴噴的炸雞翅。
姜晚寧看出來了,也聞出來了,眼睛亮了幾分,可很快又暗下來。
他爸媽很討厭他吃這種東西,說是不健康,是垃圾。
姜晚寧皺了皺眉,硬生生轉(zhuǎn)開視線說:“…我不喜歡。”
“吃吧。”然而付聞祁還是堅持地端著盤子,眼睛里藏著期待。
被同伴這樣邀請,又聞著新鮮出爐炸雞翅的香味,姜晚寧最后頗為扭捏地伸出一根手指,小聲道:“只吃一個。”
付聞祁立馬點頭,眼睛亮得像兩盞小燈。
他們于是找了個能坐的地方,就在一棵大樹下的木頭桌椅旁,姜晚寧迫不及待地從盤里拿了一個炸雞翅。
他咬了一口,炸雞翅外殼酥脆,里邊的肉鮮嫩多汁,姜晚寧的心情值一下子升得老高,眉眼都忍不住在笑。
付聞祁坐在他對面,一口沒吃,光看著姜晚寧吃。
姜晚寧盡可能很慢地享用完一只雞翅,將骨頭上的肉全部咬干凈,他吃得很有禮貌,嘴角一點兒殘渣都沒粘上。
付聞祁眨了眨眼,指著盤里的雞翅說:“吃吧。”
嘗過了美味,姜晚寧不受控制地心動了,但他還是問了聲:“你呢?”
“媽媽說,遇到兩邊都喜歡的時候,要選最喜歡的。”付聞祁一臉認真地告訴他。
姜晚寧歪了歪頭,沒有聽明白,但是大概理解了付聞祁現(xiàn)在不想吃。
“吃吧。”付聞祁說。
“…最后一個。”姜晚寧略微臉紅地拿起了新的一個。
第二個吃掉以后,付聞祁還是說:“吃吧。”
姜晚寧:“…最后一個。”
到后面已經(jīng)無需付聞祁提醒,姜晚寧自己會小心翼翼地拿起新的雞翅,鄭重道:“最后一個…你笑什么?”
付聞祁格外開心地笑了,細而白的小腿懸空晃了又晃。
不遠處廚房的后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胖乎乎的阿姨沖出來,拿著鍋鏟猛敲鍋蓋,大罵:“你們兩個小白眼狐貍偷東西吃!那是端給領(lǐng)導(dǎo)吃的!”
姜晚寧很震驚:“這是偷的?”
付聞祁反應(yīng)極快,拉過人就跑了,剩下一碟子雞骨頭。
但他們的偷吃事跡還是暴露了,被老師抓去班級門口罰站。
兩個才四歲大點兒的小孩兒垂著腦袋,但是手還牽著對方的手,讓人一眼就看明白他們是一伙的。
老師都給氣笑了,說:“一共吃了幾個?自己數(shù)數(shù)。”
姜晚寧在心里開始數(shù),付聞祁則盯著姜晚寧的手指一根根地數(shù),數(shù)好以后一臉嚴肅地回答:“五個。”
姜晚寧的臉很迅速地紅了。
“原來這么喜歡吃雞翅啊。”老師俯視著他們。
姜晚寧于是加倍臉紅,最后連捏著付聞祁的手都紅了,付聞祁感覺對方的手柔軟而滾燙。
“為什么偷東西?”老師的思想教育開始了。
一直低著頭的姜晚寧在這時勇敢地抬起了頭來,說:“…是我叫他偷的。”
雞翅都是他吃的,他不希望付聞祁受懲罰。
沒想到付聞祁竟然不服氣起來,自爆道:“我偷的,上周的椰奶糕也是我偷的。”
姜晚寧毫無辦法,只得紅著臉承認:“他偷給我吃的。”
老師:“……”-
姜晚寧醒過來以后的一整天,都反反復(fù)復(fù)在回憶這個夢。
那件事以后老師嚴肅地教育了他們一頓,回家以后他們又各自挨了批評,兩家家長見面還吵著嚷著“都是你兒子帶壞了我兒子”。
而他們兩個完全置身事外,從那以后付聞祁不去偷了,改成看看班上哪個好欺負,就把他的端過來給姜晚寧吃…
這個人才四歲,到底為什么會這么惡棍啊,姜晚寧在想起這些細節(jié)的時候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臉。
也許是因為念在過去的那些舊情,姜晚寧今天在拍攝宣傳片上十分配合,讓給抱就給抱,讓笑就笑。
到下午四點半,城南一中的高三學生可以放假回家了,姜晚寧帶著換洗衣物走出校門,就看見他家的車停在校門外。
姜晚寧上車,免不得又是被一通問:在學校學習狀態(tài)怎么樣?平時吃的什么?睡得習不習慣?聽說你們寫目標校了,那個付聞祁寫的是T大還是P大?
“T大。”姜晚寧只明確回答了最后一個問題。
“那你們不是又得在一塊兒?”姜媽抱著手臂笑了。
“等考上了再說吧,還早。”姜晚寧說。
“怎么可能考不上?”姜媽回頭看他,一臉驚異:“這對你來說是很容易的事情呀,老師也說過的,我們不僅會考上,還要讀里邊最好的專業(yè)。”
“你媽說的對。”開車的姜爸也開口了,“你就按定的目標走,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就是。”姜媽附和道。
姜晚寧笑了笑,沒說話,但點了個頭以防他們再說下去。
車子一路駛向他們的家,那是一幢有近二十年樓齡的大廈,外墻已經(jīng)剝落,被曬變了色兒。
這兒不是什么小區(qū),但勝在地段很好,離父母上班的地方很近,周邊十分鐘車程內(nèi)有公園有商場有菜市場有醫(yī)院,也有姜晚寧一路讀過來的幼兒園、小學、初中,因而他們家雖然有不少積蓄,但一直沒有搬。
車開到樓下,姜爸將姜晚寧和姜媽放下,自己一個人開車買菜去了。
他們住的是頂層復(fù)式,可惜還是樓梯房,沒輪到加裝電梯,于是只能勤勤懇懇地爬樓梯到九樓。
這么熱的天兒爬樓,是免不了出一身汗的。姜晚寧很想來一瓶冰飲解暑,但想起在家是不允許的,他不免有幾分情緒低落。
母子倆進門前,鄰居家的門開了,付聞祁的媽媽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同樣皮膚白皙的女人,但是身體特別瘦,眼下帶著淺淺的黑眼圈,姜晚寧總是擔心她會不會生病,但小時候聽付聞祁說過,他媽媽是因為患有神經(jīng)衰弱才這樣的。
兩家人打了照面,姜晚寧聽見自己媽媽搶先開了口:“阿蘭,出去買菜嗎?”
姜晚寧頓感不妙,他清楚自己媽媽愛炫耀的脾性,只能笑里略帶抱歉地打招呼:“阿姨好。”
果然,他就聽見他媽說:“我們剛?cè)ソ觾鹤恿恕8呷_學第一周,別人都留在學校學習,就這家伙一放假,跟野狗放了閘似的往家跑,都不知道到底有沒花心思學習…你兒子呢?”
“還沒回,在路上了。”付媽也露出笑容,而且像往常那樣開啟了表面閑談實則互懟模式:“他說現(xiàn)在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要爸爸媽媽整天接來接去的,要自己騎車回。我兒子不像寧寧這么貼心,想讓當媽的操操心都不行。”
姜晚寧在心里大叫:明明平時主動收拾打掃的都是他!有時候還是他做飯他熬湯啊!
付媽笑了一聲,但這聲竟然是從鼻子里發(fā)出來的,隨后她說:“我老公工作是太忙了,光賺錢多有什么用,自然沒有x局和x站這么舒服了。”
“前兩年我先生有機會調(diào)到那什么局去當副局長,工資是高很多,但是我們一合計太累了,多給點時間兩夫妻過日子、陪陪孩子更好,所以就安于現(xiàn)狀了。”姜媽嘆了口氣。
“是啊,你們這樣多好。”付媽說著,下眼眶竟然有點兒紅了。
姜晚寧禁不住開始胃疼,他很不喜歡大人們這樣說話,兩家人從來不吵架,逢年過節(jié)還會送禮物,但每次關(guān)上門都要面紅耳赤一番。
就在他倍感尷尬的時刻,他聽見樓梯傳來腳步聲,他認出那個腳步聲是付聞祁的。
姜晚寧稍微覺得不那么難受了,情不自禁將目光投向付聞祁。
付聞祁一看就知道兩家在互相陰陽怪氣,因為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過太多次了。
“媽,我餓。”付聞祁開口喊了聲。
付媽愣了愣,停了嘴看向他。
姜晚寧于是對自己還想說兩句過嘴癮的媽說:“媽,我也餓。”
于是兩邊人只能互相露出個禮貌而不失刻薄的笑,各自帶著自己的兒子進屋了。
距離相當近,準確來說,他們目前是一個額頭相抵的姿勢。
兩人眨眼時,纖長細密的眼睫甚至會碰在一起,溫暖的呼吸也會落在對方臉上。
付聞祁的輕柔一些,姜晚寧的呼吸則是熱而沉的,甚至有些急促。
姜晚寧知道自己病了,疲憊地垂下眼睫,任由對方貼著自己,感受了好幾秒,然后得出了結(jié)論。
“你在發(fā)燒。”付聞祁說。
他眉心擰起,神情看上去有難掩的緊張:“我去喊醫(yī)生。”
說罷他就從床上起身,姜晚寧慌里慌張拉住他手腕,聲音都有些沙啞。
第 85 章 第 85 章
85
在私人醫(yī)生趕來之前,付聞祁替姜晚寧量了體溫。
果然已經(jīng)燒到38.8℃了,姜晚寧就像個滾燙的小火爐,仿佛連呼出的氣都是熱的。
上一次燒這么高,還是在去年春天流感盛行的時候。
姜晚寧身體強壯,是公司里最后一波倒下的,硬是熬到了周五傍晚才開始高燒。
身為護士的孩子,他很清楚該吃什么藥、該如何物理退燒,于是拖著病懨懨的身子回出租屋去,沉著冷靜地燒熱水,拆開退燒藥的包裝。
結(jié)果姜晚寧病起來一塌糊涂,窩在單人床上,像一具被焚燒的尸體那樣,抱著他推的大頭抱枕,躺了整整兩天,全靠吃點外賣維持生命體征。
雖然病得半死不活,但奇跡的是,周一那天清晨,姜晚寧滿血復(fù)活了。
姜晚寧沒花太多時間,就找到了付聞祁所在的那棟樓——那是實驗樓A座,只要通過圖片里欄桿的形狀以及月亮的方位就能判斷出來。
一般來說,為了確保安全,通往天臺的樓梯通道是會被鎖上的,但實驗樓A座的鐵門壞了,用力撞一下就能開。
學校估計并不知道這點,才讓他們這樣闖了進來。
姜晚寧踏入天臺,發(fā)覺地面被清掃得很干凈,露天環(huán)境空氣清新,遠沒有教室的燥熱。
除此之外,他一眼就看見了付聞祁的背影。
付聞祁坐在一塊鋪好的格紋野餐布上,旁邊放著那個巨大的泡沫箱。
姜晚寧已經(jīng)感受到開心了,但他還是站得遠遠的,沒直接靠近。
他和付聞祁敵對的時間太長了,現(xiàn)在付聞祁請他吃雪糕,讓他有著深深的不真實感。
而付聞祁在這時回頭看,見到他,抬起手臂讓他過來。
姜晚寧于是更加站定了,他不想一被叫就過去,顯得他很聽話。
雖然他已經(jīng)大老遠從高三樓跑過來了。
付聞祁歪了一下頭,摸出手機給他發(fā)微信。
一把手:過來啊
喝了水:不
一把手:待會雪糕化了
一把手:中午定的,真當我忘了?
喝了水:我不喜歡雪糕
姜晚寧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和付聞祁較勁,他覺得自己像在埋怨付聞祁。
一是埋怨這人拖欠雪糕,二是怨恨這人在讓他難過了許多年后,重新給他快樂。
他分辨不出付聞祁真正的心思,付聞祁讓他混亂了。
一把手:轉(zhuǎn)口味了?
一把手:真不喜歡那我吃了
姜晚寧沒回復(fù),付聞祁猶豫了一會兒,起了身,帶著野餐布和泡沫箱過來了。
“雖然這里景色沒這么好。”付聞祁說著將泡沫箱塞姜晚寧手里,開始鋪野餐布,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但是挨你近點兒。”
姜晚寧愣了神,還是忍不住坐在了鋪好的野餐布上。
“付聞祁。”姜晚寧在吃雪糕前,先開了口,“我想聽聽你是怎么看我的。”
付聞祁剛將泡沫箱的蓋子揭開,聽見這話停了動作,看了過來:“你呢?”
在過去,他們都一定要搶著先把“我討厭你”說出口,認為這樣就不會受傷害,認為占主導(dǎo)地位的便是自己。
可結(jié)果并不是這樣。
至少對姜晚寧來說,每聽見一次“我討厭你”,他的難過和憤怒便會增加一分。
他無以回擊,只能告訴付聞祁“我更討厭你”,期望這樣的回應(yīng)在付聞祁那里,有著同樣的重量,能夠擊倒付聞祁看上去冷淡無謂的殼。
然而事實如何他無從得知,只有自己的痛苦是真切的,并且他永遠不會承認這份痛苦。
付聞祁問完,這次姜晚寧很久都沒有給答案,他們之間有著漫長的沉默,長到空氣好像凝滯了,雪糕也像是全都會融化。
“在我這里…”付聞祁過了很久才慢慢地說,并抬頭看著他:“你是一張寫不完的試卷。”
姜晚寧眨了一下眼,心道付聞祁又開始說他聽不懂的話了,可也總算不是該死的“我討厭你”了。
因而姜晚寧從泡沫箱里取出了一根巧克力脆皮,撕開了包裝。
付聞祁伸手把他手里的搶走了:“你還沒回答。”
“你…和小賣部里的手指餅差不多。”姜晚寧于是說。
“那算什么?”付聞祁笑了,隨后很快想到,手指餅是姜晚寧不喜歡也不討厭的東西。
是別人遞過來,姜晚寧會微笑拿上一根的那種零食。
“行吧。”付聞祁輕微嘆了口氣,將拳頭伸出來。
姜晚寧也伸出拳,和他很輕地碰了一下,他們默認彼此是朋友了。
付聞祁咬一口巧克力脆皮,里邊的藍莓果醬夾心便漏出來了,顏色晶瑩剔透的,十分好看。
姜晚寧又取了另一根同款,終于安心地吃了起來。
付聞祁一邊啃自己的,一邊觀察姜晚寧:他的吃相依然斯文,而且習慣跟以前一個樣,先吃掉脆皮,再吃里邊的雪糕。
但姜晚寧其實是比較喜歡脆皮的,小的時候還會拿個碗剝下來,留到最后吃。
他們于是并肩坐著,吃了一條換下一條,今天天空晴朗無云,于是漫天都是繁星。
而就在他們正安逸的時候,天臺的消防鐵門被撞開了。
他們緊急對視一眼,覺得是老師或者保安來了,于是一個抱了大泡沫箱,另一個收了野餐布,緊急躲到了墻的另一邊。
結(jié)果聽聲音,上來的只是一對小情侶,打情罵俏的。
“說,喜不喜歡我?”男生問。
“喜歡,特別喜歡,喜歡得要死,夠了沒?”女生笑著說。
“不夠,那到底是多少?”男生又說。
“有月亮那么大吧。”女生說。
墻壁背后,姜晚寧和付聞祁同時打了個哆嗦,隨后聽見他們開始接吻。
兩個人都身軀僵硬,只覺得尷尬極了。
姜晚寧注意到付聞祁頗不自在,心想這小直男應(yīng)該沒談過戀愛,不知道以后會喜歡上怎樣的人,是不是也說這種肉麻又沒意義的話。
付聞祁的喉結(jié)輕微滑動了一下,后背貼著墻,手里拿著的雪糕正因高溫而融化,但他全然不覺。
在雪糕液淌下來之前,姜晚寧竟然下意識地低了頭,將漏的東西吻去了。
付聞祁一驚,看見姜晚寧抬手表示抱歉,隨后伸舌輕輕舔掉了嘴邊的甜味兒。
之前在店里扮作吸血鬼的那天,付聞祁就注意到了,姜晚寧的舌殷紅,舔唇那刻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付聞祁硬生生別開臉去,接住了雪糕新漏下來的部分。
見鬼,他剛才竟然有點兒想吻姜晚寧。
感覺姜晚寧應(yīng)該會是gay很難拒絕的類型,從他們店里源源不斷涌來的gay們就可以看出。雖然已經(jīng)知道都是正經(jīng)客人,但付聞祁心里還是覺得有些兒怪怪的。
誰知道那些客人有沒有偷偷想過些什么呢,就像他會做的那些夢一樣。
客人們說過姜晚寧是gay,付聞祁開始覺得自己動歹念也是正常的,因為姜晚寧實在長得很帥,如果換另一個類似的,他肯定也會這么想。
這都是人之常情。
他又看了姜晚寧一眼,發(fā)現(xiàn)姜晚寧咬了一口雪糕,對自己露出了一個笑。
付聞祁認得這種笑,他初中以前見過太多次了,那是姜晚寧對食物和投喂感到滿意的笑。
但他還是又別開了臉,不自在得再也不對視了。
接下來的一兩周里,姜晚寧和付聞祁之間的關(guān)系仿佛沒有特別大的變化。
他們在學校里依然劍拔弩張,只要有任何可以比一比的事情,他們就絕不讓步認輸,爭著要贏,而且勢頭似乎比以往更猛了。
九班學生都挺害怕的,因為付聞祁每天來了都要踹姜晚寧桌子一腳,而姜晚寧每次路過也會踹回去。
最可怕的是他們在班級門口遇上,正好一個要進一個要出,他們就會堵在門口,死活不讓對方過,看架勢像隨時會打起來。
萬東方又第無數(shù)次找他們談話,想讓他們握手言和,然后就會聽見他們喊對方“小破試卷”、“手指餅”,完全摸不清他們在想什么。
只是所有人不知道,他們每周都會挑兩個晚上混跡在一起。
有時是找個僻靜涼快的地方學習、吃點兒零食,有時是翹課出去,付聞祁拿機車載姜晚寧兜風、姜晚寧帶付聞祁到店里玩。
不過他們聊天的時間不算多,基本只是單純地待在一起。
準備搬家的那個周日,姜晚寧想了想,還是拍了打包好的行李,給付聞祁發(fā)了微信。
雪糕一箱:【圖片】我要搬家了
雪糕一箱:下周可以招待你來玩
一把手:搬去哪兒?
雪糕一箱:御景豪苑
一把手:我去過,那個小區(qū)很漂亮
他們又隨便聊了幾句,姜晚寧就被爸媽催著出發(fā)了。
搬家公司已經(jīng)將大部頭的東西打包運過去,因而三人都是輕裝離開,姜晚寧出門的時候停了一下,看向?qū)γ娴哪巧乳T。
“怎么,舍不得?”姜媽笑了,“從出生住到現(xiàn)在,肯定有感情吧。”
“人是要往高處走的,不能沉湎于過去。”姜爸教育道。
“知道,只是看看。”姜晚寧說完,就跟著父母下樓去了。
從舊家到新家有二十分鐘車程,姜爸和姜媽一路上都很高興,談?wù)撝录业氖聝海终務(wù)撈鸶鞣N親戚朋友,沒有人提舊鄰居。
“爸,你們怎么看上的御景豪苑?”姜晚寧問了句。
“說起來挺巧。”姜爸說,“傳單夾在我們家的信箱里,都是些新樓盤,我和你媽正好周六有時間,第一個看的就是御景豪苑,后面還去看了兩天別的,結(jié)果就是喜歡最開始看的。”
“我們都是一見鐘情的人。”姜媽笑了,她和丈夫就屬于一見鐘情。
“怎樣算一見鐘情?”姜晚寧坐前了一點兒。
“就是看第一眼就很喜歡這個人。”姜媽回答了,并一臉溫柔地看著丈夫。
姜爸卻不高興:“你問這個干什么?你現(xiàn)在的首要目的是學習、考大學。”
姜媽于是也改口附和道:“就是,學生哪懂什么情啊愛的,起碼也是出來工作以后。”
姜晚寧皺了皺眉,他覺得這種說法十分奇怪,因為他不覺得人是活到某一個節(jié)點,就突然能明白愛是什么的。
不過他自然沒說,免得遭受一番教育與審問。
“你可別圖新鮮早戀啊。”姜媽擔心道,“現(xiàn)階段你身邊哪有什么好的,你戀愛就是便宜了人家,等你出去社會,遇到更好的人再說喜歡也不遲,再說你…”
“媽,我誰都不喜歡。”姜晚寧還是打斷了她。
“那你初中的時候怎么回事?”姜媽回頭看他。
“什么初中?”姜晚寧隱約感覺不妙。
“那個你說見面會生氣,背過身又會感覺胸口痛的人。”姜媽說,“小小年紀哪來的心痛?”
姜晚寧吃了一驚,渾身血液都變得冰涼徹骨,他可從來沒跟父母說過這種話。
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并且十分憤怒:“你看我日記?”
姜媽瞬間啞言,時間過去很久了,她已經(jīng)忘記是從哪得知這個消息的,這時只有一口咬定:“我怎么會看你的日記?這分明是你自己說的。”
“我沒有。”姜晚寧說。
“我是很擔心你,寧寧。”姜媽耐心道,“你初一那一整年話不說,笑也不笑,經(jīng)常把自己關(guān)房間里,我當然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你又不肯告訴我們。”
“才初中就早戀,哪敢告訴我們?”姜爸冷笑一聲,“幸好是走出來了,不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讀高職高專了。”
“爸爸!”姜媽制止了他,“過去了就算了,今天搬新家,我們都不要吵好不好?”
雖是這么說,但不愉快的氣氛已經(jīng)彌漫在三人之間,到新家時誰都沒說一句話。
他們從車上下來,進去之前鄰居家正好開門出來。
鄰居也是和他們一樣的獨棟別墅,兩家之間用黑色圍欄隔開,能清楚看見對方的花園。
姜媽露出笑容,正要和新鄰居打招呼,但笑容很快就凝滯了。
不僅是她,姜爸和姜晚寧臉上的表情都十分僵硬,因為從隔壁別墅走出來的男主人他們認得。
那是付聞祁的爸爸。
他此刻正抱著一個看上去兩三歲大的小男孩兒,旁邊跟著一個像是女主人的漂亮女性,此刻笑容滿面。
只是她并不是付聞祁的媽媽,至于那個小男孩兒…姜晚寧一家誰都沒看見過。
這則提示在屏幕上一閃而過,但付聞祁還是看見了。
“你想去聽演唱會嗎?”他問姜晚寧。
“想是想過。”姜晚寧說。
LL是部姜晚寧初中就在追的音樂番,他老早就跟簡怡說,自己一定要去看一次線下演唱會,結(jié)果到今年也還沒成行。
“那么正好。”付聞祁薄唇輕抿,“作為沒去成旅行的補償,我請姜經(jīng)理去看演唱會好嗎?就看內(nèi)場前排的。”
姜晚寧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來,但他說:“這個演唱會的票不太好搶。”
“放心,我會讓陳助理幫忙一起搶。”付聞祁說。
第 86 章 第 86 章
86
翌日晚八點。
可憐的打工人小陳瘋狂轉(zhuǎn)發(fā),調(diào)動全家老小,一起為尊貴的付總搶演唱會的VIP票。
就在陳家上下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一番操作之下——
結(jié)果還是沒有搶到。
【陳助理:付總,很抱歉,屬下無能!(嘩嘩流淚.jpg)】
付聞祁自然不會責怪他,只給他回了一句“沒關(guān)系,打擾你了”。
陳助理回復(fù)“小陳愿意時刻為付總效勞”,在發(fā)來一個“獻上心臟”的表情包以后,他屁顛屁顛一頭扎進了景區(qū)的大海里,繼續(xù)快樂沖浪去了。
第二天早上,投票結(jié)果就出來了。
女生那邊果然不出所料,得票數(shù)最高的是文創(chuàng)班的張青楠。
張青楠是他們學校公認的女神,會拉大提琴,是去年校園十大歌手冠軍,長得溫柔漂亮,行為舉止親切有涵養(yǎng),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喜歡她。
“男生這邊…”萬東方站在講臺上,特意賣關(guān)子,露出得意一笑:“確實是從我們班出。”
大家這時都安靜下來,等他說結(jié)果。
可他偏不說,老狐貍般的眼神刻意看看姜晚寧,又看看付聞祁。
“老師,您就別賣關(guān)子了!”底下學生馬上抱怨。
萬東方推了推眼鏡,于是用洪亮的嗓音宣稱道:“是同票。”
此言一出,班上頓時騷動起來,就連姜晚寧也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得票數(shù)最高的是姜晚寧和付聞祁。”萬東方將話說得更清楚了些,“他們兩個人的票數(shù)相同,都是419票。”
頓時間,班里被吵吵鬧鬧的議論聲與看熱鬧聲給填滿了:姜晚寧和付聞祁這對冤家,沒想到又爭了個難分伯仲。
“真是同票?”何田田也驚了,對姜晚寧說:“我們學校一千多人呢,真想同票可不容易啊。”
姜晚寧露出個無奈又無所謂的笑,內(nèi)心想的卻是“早知道寫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誰要和付聞祁同票啊。
“那這個宣傳片到底找誰去拍啊?”有人進一步問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這個啊…”萬東方又露出了笑:“我們交給青楠選了。”
所以是女神手握大權(quán),最寶貴的一票被捏在她手里,她看上誰就選誰。
還不待大家猜來猜去,萬東方這回直接說了:“她兩個都選了。”
“我去!!!!”后排秦淮久站起來,沒忍住直接爆了粗:“這樣也是可以的嗎?!!!”
“講話文明點兒。”萬東方道,“校長那邊已經(jīng)批了,今天放學你們就去看臺本。”
九班這下徹底吵翻天了,高三生活本來就是枯燥無趣的,所以這個投票結(jié)果他們猜一天了,誰都沒料想到是這樣。
更沒有想到,他們眼里的女神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一時間女生們羨慕張青楠,男生們羨慕姜晚寧和付聞祁。
“既然兩個都可以了,就不能多加幾個嗎?”秦淮久半玩笑半認真地說。
“就是啊,我們可以直接組個四大天王!”其他男生也應(yīng)和道。
“不過他們兩個搭檔,拍攝真的會順利嗎。”有人忍不住低聲說:“他們以前可是真動過手的。”
“希望女神能維護好世界和平。”其他人只得低聲祈愿道。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姜晚寧和付聞祁按要求去了學校多媒體室。
張青楠已經(jīng)到了,正在和負責拍攝的老師聊天。
“這個真的是你寫的嗎?實在是寫得太好了!”攝影老師拿著一個白色小本,連聲稱贊道:“很花時間吧。”
“今天中午正好有點點靈感,就寫了。”張青楠說,“而且是我提出的宣傳片要三個主人公,這樣一來臺本就得修改,我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兩個老師聽了都頻頻點頭,心想這孩子太好了,分鏡臺詞都寫得極佳,簡直就像是專業(yè)的。
“哎,來了。”老師們向姜晚寧和付聞祁招手,不禁感慨:“真是一對青年才俊,難怪選不出來。”
姜晚寧和付聞祁聽了同步皺眉,心想誰和這個人是“一對”啊。
張青楠在背后捂嘴笑起來,隨后禮貌地向他們伸出手:“你們好,我是張青楠。”
“你好,我是姜晚寧。”姜晚寧微笑,態(tài)度溫和地與她握了手。
“我是付聞祁。”付聞祁也握了握。
三個都知道彼此、又不算經(jīng)常打照面的人這就做了一輪自我介紹,算是因為這個宣傳片重新認識了。
“怎么跟談生意似的,你們年輕人放松點兒,今天我們就是來多聊聊天的,彼此熟悉了拍起來更自然。”負責擔任導(dǎo)演的老師說。
“我們宣傳片大概時長十五分鐘,先看一看臺本吧。”攝影老師將復(fù)印好的臺本分別遞給姜晚寧和付聞祁。
導(dǎo)演老師解說道:“如果我們順利的話,大概定在這周六拍攝,爭取一個上午把這些鏡頭拍完。”
姜晚寧展開臺本,先總覽一遍:大約有二十個鏡頭,既有個人的,也有兩人三人的,還有各式各樣的集體鏡頭。
他沒從第一個鏡頭開始看,因為他首先看到了自己和付聞祁的名字。
分鏡3:兩人分坐課桌兩側(cè),用力掰手腕。(旁白:我們將在這一年歷經(jīng)無數(shù)次身體上、智慧上的較量。)
分鏡5:“群演”同學每人各坐一條單杠,付向?qū)γ娴慕焓郑芙^,付躍下單杠,坐到姜身邊,與他說話。(旁白:我們看似孤軍奮戰(zhàn),但絕不孤獨,我們誰也不落下誰。)
分鏡8.5:兩人追逐打鬧,付用手臂束縛住姜,兩人笑。(我希望這一年里留下的寶貴回憶,不僅關(guān)于拼搏奮戰(zhàn)的日夜,還關(guān)于你——)
姜晚寧翻頁,赫然看見下一頁最上邊寫著“我的好朋友”五個字。
他整個人都不能再震驚了,合上臺本時下意識看向旁邊的付聞祁。
付聞祁眼睛還盯著臺本,不知道看進去了沒有,眉頭深鎖。
姜晚寧趕在他前邊開了口:“抱歉,臺本里有幾個鏡頭我拍不了,即便拍了,也很大可能呈現(xiàn)不出你們想要的效果。”
“我也一樣。”付聞祁說。
導(dǎo)演老師頓時面露難色,她是學校里做行政的老師,平時不授課,對姜晚寧和付聞祁之間的矛盾沒有什么深切的體會:“具體是哪幾個鏡頭啊?”
姜晚寧和付聞祁于是同步攤開臺本,爭著給她指了。
“這幾個鏡頭都挺好的啊,校長也都看過了。”導(dǎo)演老師拿著臺本,心里犯難。
“沒關(guān)系,臺本是可以稍作修改的。”張青楠耐心地開口了,“你們是主人公,可以盡情提意見。”
姜晚寧和付聞祁于是沉著臉色,又端著臺本看向了鏡頭3。
此刻他們心中都盤亙著同一個問題,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問。
張青楠看著他們,忽然覺得,如果他們是貓之類的動物,這會兒尾巴一定在萬分不滿地抽打著地面。
最后還是付聞祁漫不經(jīng)心地開了口:“這個掰手腕…是誰贏?”
“噗——”正在喝水的攝影老師忽然就一口水噴了出來。
付聞祁那“尾巴”頓時抽打得更厲害了:怎么,這個問題很好笑嗎?
“我們想確認一下,這樣方便表演得真實點兒。”姜晚寧解釋說,以表示他并沒有像付聞祁一樣幼稚。
“嗯…”張青楠思考了一會兒,忽然問:“那你們平時來真的,誰會贏?”
姜晚寧和付聞祁對視了一眼,心想“當然是我”。
“看上去好像是小姜健壯點兒,小付胳膊比較細,可能掰不過。”導(dǎo)演老師毫不知情地說了句拱火的話。
果然付聞祁馬上不冷靜了,伸出手說:“要不現(xiàn)在試試?”
姜晚寧的習慣是照單全收付聞祁發(fā)起的挑戰(zhàn),答應(yīng)道:“試試。”
于是他們從多媒體室角落找來桌椅,面對面坐下,都準備好了自己的右手。
他們上一次掰手腕…已經(jīng)是小學的事兒了。
這中間過去了有七八年,當他們再次掌心對掌心,進而十指交叉時,他們內(nèi)心都涌現(xiàn)出了濃濃的不自在。
第一感覺是,對方的手竟然長大了這么多。
他們的手握筆、打籃球、彈吉他、翻墻逃學,做了這么多事,摸上去已經(jīng)完全不同,不是他們小時候牽著覺得很柔軟很溫暖的感覺了。
姜晚寧垂下眼,目光落在兩人此刻虛虛交握的手上,發(fā)現(xiàn)心跳竟然變得有些快。
難道是因為太多年過去,當他意識到付聞祁已經(jīng)徹底長變了的時候,就開始害怕自己會輸嗎?
“好,準備好了嗎?預(yù)備——”張青楠給他們做裁判,抬起手從高空劈下:“開始!”
兩人頓時同時發(fā)力,死死扣住對方的手,用力要掰倒對方。
他們手背上根根指骨凸起,手指收緊掐得對方生疼,旁邊兩個老師都在給他們喊加油。
姜晚寧使出最大力氣,運用手腕的力量往付聞祁那邊壓去,付聞祁因而蹙起了眉,死死抵抗著,并逐漸毫不留情地壓了回來。
這場掰手腕一如他們從小到大的一次次較量——誰也不愿意認輸。
他們出了汗,不知道哪只手顫抖著搖撼著另一只手,姜晚寧此刻分神想到:心跳得實在太快了,這樣握著手,付聞祁會感覺到嗎。
有一股情緒的浪潮順勢卷了過來,這里邊夾雜著許多復(fù)雜的東西,有的讓姜晚寧對付聞祁恨之入心,有的讓姜晚寧此刻掌心疼痛。
他猛地便松了手,并使勁從付聞祁手里抽了出來,付聞祁空了的手順勢往前一撲,手腕磕落在了桌上。
付聞祁不明白地抬頭,發(fā)現(xiàn)姜晚寧的臉很紅,那種紅一直蔓延到脖頸。
“太熱了,我要回去洗澡。”姜晚寧起身,很難得地掀起衣擺,讓風透進去。
付聞祁竟然也跟著起身:“我也回去了。”
兩個老師只以為他們是真的太熱了,叮囑他們回去不要馬上沖澡,明天中午再來聊臺本。
姜晚寧大步走在前面,付聞祁跟在后邊,他們一前一后回了寢室。
另外兩個室友跑操去了,還沒回,姜晚寧和付聞祁一句話沒說,一人進了一邊的浴室洗澡。
微涼的水將姜晚寧的思緒沖得平靜了幾分,他也不再覺得自己發(fā)燙了。
他實際上是個容易臉紅的人,每當自己覺得不好意思、或是情緒比較激動,就會不受控制地紅起來。
幸好平時讓他不好意思或是激動的事情并不多。
他刻意多淋了很久水才出來,洗衣服的時候付聞祁還在里邊沖,水一直嘩嘩放著。
等姜晚寧晾好衣服,付聞祁里邊的水終于停了,只是人很久都還沒出來。
姜晚寧進宿舍,坐在床邊擦頭發(fā),過了有一會兒聽見付聞祁喊了他一聲:“姜晚寧。”
姜晚寧這會兒不想理他,當沒聽見。
“姜晚寧。”付聞祁這會兒從浴室門后探出頭來,又喊了他一聲。
“干什么?”姜晚寧放下毛巾。
“能幫我拿條內(nèi)褲嗎。”付聞祁說。
小neko醬該不會是指他吧。
姜晚寧頭皮發(fā)麻了一秒,屬實是有好些年沒在線下聽人這么說了。
“na醬?”姜晚寧注意到另一個稱呼,默默回頭看,然后迅速反應(yīng)過來,na醬就是7醬的變體。
在霓虹語里,數(shù)字7讀作nana,對付聞祁來說,這確實是個過分可愛的稱呼。
通常來講,這是個更適合萌妹子使用的名字。
肉眼可見的,付聞祁默默打了個小幅度的哆嗦。
姜晚寧非常確信,這一刻,他一定是想驅(qū)車逃回家去了。
第 87 章 第 87 章
87
付聞祁到底還是留下來了,只是臉色陰沉了不少。
四個人一齊穿過馬路,走向場館入口,這一路楓月都在充分發(fā)揮社牛體質(zhì),與碰上的同好聊得熱火朝天。
該說不愧是本職開餐廳酒店的,這么快就建立起人脈網(wǎng)了。
“真的?你推隊長?我也是哎!”楓月向遇見的路人舉起自己的應(yīng)援棒,“隊長賽高!希望我們都能抽中自推!”
隊長的人氣相對不那么高,兩人就活像見了老鄉(xiāng),一通瘋狂握手,并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
與他相比,姜晚寧就要內(nèi)斂不少,默默派發(fā)自印的貼紙和明信片,四處傳播散布自推的美貌與魅力。
大雨整整下了兩個小時,等停下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這期間609寢室里安靜得可怕,燈點著,燈光下的四人安置好各自帶來的行李,準備鋪床。
他們的被子枕頭都是學校提供的,統(tǒng)一的藍色格紋,一中是重點校,需要定期應(yīng)對檢查。
寢室里的床還是那種老式上下鋪,剛好兩張,一左一右靠墻擺放。
“來來,你跟我睡一床,上下隨你挑。”秦淮久反應(yīng)迅速。
那個瘦小男生也收到暗示,走過去問付聞祁:“你想睡上鋪還是下鋪呀,我都可以。”
付聞祁抱著手臂,像在思考化學方程式怎么配平,忽然起了身,徑直去拿被子。
拿了直直走向姜晚寧那邊,拍拍上鋪木板,第一次在寢室里開口說話:“我要睡這兒。”
姜晚寧看了他一眼,長期與付聞祁競爭養(yǎng)成的勝負欲瞬間被點燃了,他說:“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準備睡這兒了。”
“我喜歡這邊。”付聞祁說,而后了然地看著姜晚寧,眼睛里多了點兒戲謔:“難道你也喜歡?”
姜晚寧微微壓著薄唇,他已經(jīng)不像小時候那樣對這個詞有反應(yīng)了,于是他說:“是。”
說話間隙,他們已經(jīng)將自己的那袋枕頭被子放上了木板床,以表示自己不打算退讓。
“干什么呢你們,這有什么好搶的啊。”秦淮久趕緊過來當和事佬,“有兩個上鋪,你們一人睡一個不就好了嗎?”
“對,我睡哪里都可以的。”瘦小男生也趕緊說。
他們已經(jīng)內(nèi)心達成一致,將姜晚寧和付聞祁分開來是最安全的。
誰知道睡著睡著會不會把床給拆了。
誰料這倆家伙固執(zhí)地看了一眼那張床,同時說:“不要。”
“我不想睡覺的時候能看見他。”姜晚寧說。
“我也不想。”付聞祁說,“我會睡不著。”
“……”秦淮久使勁撓著頭,一點辦法都沒有:“好好好,那你倆睡同一張床吧。”
“可以,你睡下邊。”姜晚寧示意付聞祁。
“我喜歡上邊。”付聞祁說。
“下邊方便你上廁所。”姜晚寧還記得對方是個喝水怪,而且每天睡前都要喝一杯牛奶。
“你會動來動去。”付聞祁不肯讓步。
姜晚寧是個會折床的人,睡眠質(zhì)量也不是太好,確實容易動彈。
他倆半天爭不出個結(jié)果,又都不想退讓,一個反復(fù)表示“我要在上”,另一個反復(fù)強調(diào)“我不要在下”。
“要不…”那個瘦小男生猶豫半天,總算開了口:“要不你們輪流睡上邊?”
姜晚寧和付聞祁安靜了一小會兒,顯然真將這個荒謬的提議聽進去了,就等對方開口。
“行。”姜晚寧妥協(xié)說,“一人一個月。”
秦淮久聽見這句話,感覺到深深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姜晚寧很有可能是瘋了。
他和姜晚寧是高二分班時變成的好朋友,相處有一年了,知道姜晚寧這人脾氣溫和,在學校里成績好,長得帥,特長多得無所不能,人緣也很好,任何人有需要他都會幫忙,絕不可能做和人搶東西這種幼稚事兒。
但對著付聞祁就是有可能,連食堂里的芹菜都能不皺眉咽下去的姜晚寧,明確公開地討厭著付聞祁,當然付聞祁對他也是不相上下的態(tài)度。
秦淮久一直沒搞清他倆之間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姜晚寧幾乎從來不提付聞祁,他問了姜晚寧也只會笑著說:“我只是不喜歡這個人。”
“那就這么定了。”秦淮久連忙說,“你們晚上可千萬別亂來。”他咬咬牙,堅定地警告道:“你們要是打架,我們就讓你們分開睡下鋪去。”
瘦小男生放不出狠話,只有趕緊跟著點頭。
為了防止他們開始爭第一個月誰睡上鋪,秦淮久撕了草稿紙給姜晚寧和付聞祁抽簽。
姜晚寧先抽到了“下”,但他對輪流睡上鋪這件事挺滿意的,便大手一伸,將被子拿到了下鋪去。
住校的第一個夜晚,姜晚寧很顯然沒睡好。
他過去沒什么住宿經(jīng)歷,除了幼兒園,他已經(jīng)許多年沒睡過這種硬邦邦的木板床。即便身子底下墊著厚厚的床單,他還是覺得太硬。
寢室里是沒有裝空調(diào)的,雖然今天下過一場大雨,天氣比較涼快,但現(xiàn)在始終還是八月,氣溫逼近三十攝氏度。
頭頂上的風扇沒上好油,一晚上吱呀吱呀響個不停,姜晚寧用薄被蓋著肚子,一動不動平躺著,睜眼看著上鋪的木板床。
他還記著付聞祁嫌他亂動彈,于是忍著肩背的疼痛與不適,一次也沒有翻過身,都是熬到付聞祁翻身的時候,他才跟著順勢動一動。
姜晚寧覺得,和別人睡同一張床實在是太辛苦了。
這一晚上他只迷迷糊糊睡了兩個多小時,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就起了床。
因為長得足夠高,他下意識地看了眼睡在上鋪的付聞祁。
實在是睡得亂七八糟。
被子被扔到了床尾,枕頭不是枕在腦袋下邊,而是被抱在了懷里,可能因為天氣熱,睡衣被掀起來一角,露出底下白皙的腰腹。
姜晚寧很輕地挑了挑眉,神色如常地走去陽臺洗漱,擦干凈臉看見付聞祁從床上下來,一臉困倦。
他們在光線晦暗的寢室中對視了半秒,只見付聞祁飛快地行動了起來,上廁所刷牙洗臉,一氣呵成。
姜晚寧有些大開眼界,原來有人可以從睜眼到出門,只需要五分鐘不到的。
他們沒想同行,但是又不可避免同行,姜晚寧于是刻意走得很快,將付聞祁落在了后邊。
到班上的時候,班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了,走廊上也站滿了晨讀的學生,在炎熱的清晨蚊吟般念誦著必背古文。
在高三的第一天里,所有人都跟打滿了雞血似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刻苦。
姜晚寧進課室,看見鐘寒已經(jīng)在做題,后背挺直得像一座塑像。
他沒去打擾,照例坐下翻看最新一期的《經(jīng)濟學人》打發(fā)時間。
對姜晚寧來說,早晨是記性好而頭腦清醒的時刻,而那些需要背誦的內(nèi)容他早已爛俗于心,于是看看英語對他來說正合適。
等到早讀開始,他們班的班主任萬東方才打著哈欠到崗。
萬東方是教物理的男老師,大家私底下給他起英文名叫“Wonderful”。
“班長,”他站在后門口朝姜晚寧招手,“來一下。”
姜晚寧合上雜志出去,跟著萬東方一直走到走廊欄桿邊上,現(xiàn)在整條走廊已經(jīng)空了。
“你又在早讀的時候看閑書。”萬東方說他,但也習慣了他這個樣子,“高三第一天感覺怎么樣?”
“挺好的,”姜晚寧說,“第一天才剛開了個頭呢。”
“我是半點兒不擔心你,不是說從小優(yōu)秀的人就能優(yōu)秀一輩子,而是你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用別人提醒你就會自己行動,這是老師特別欣賞你的地方。”萬東方說。
姜晚寧笑了笑,沒有說什么,欄桿外的太陽烤得他手臂炎熱,干凈的白襯衫不透風,但他從來不會像付聞祁那樣掀起下擺讓風鉆進去。
“你媽媽今早打電話過來,說起你當班長的事,還是怕耽誤你學習。”萬東方總算進入正題,“他們很重視你,這一年確實很關(guān)鍵。”
“我知道。”姜晚寧應(yīng)了,隨后語氣柔和道:“但是您無需擔心,當班長并不影響我。”
萬東方笑起來,看著這個哪哪都令人滿意的學生:“我也是這么想的,你總是能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有負擔過重的感覺,隨時可以跟老師和爸媽說。”
姜晚寧點頭:“謝謝老師。”
萬東方擺擺手,招呼他回去了,晨讀結(jié)束以后,九班開始例行調(diào)座位。
每經(jīng)歷一次大考,他們就可以換一次座位,在高三這一年里,他們估計可以換許多許多次座。
萬東方對自己的學生一直是半放養(yǎng),讓他們根據(jù)上一次考試成績選座,成績好的、進步大的可以先選,只要能互相促進,早戀的也能坐在一起。
為了能和朋友、喜歡的人坐近點,大家基本上都挺努力學習的,不名列前茅也爭取進步。
按照上學期末的考試排名,姜晚寧是第一個。
他平時不是第一個選座的,就是第二個,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率先帶著書包進入空蕩蕩的教室。
今天教室里沒有已落座的付聞祁,他感到舒適,這次他可以不受影響地選座,他是手握決定權(quán)的那個人。
姜晚寧由后排走到前排,他們班的座位有單人單桌的,也有雙人一桌的,他平日里都選擇一個人坐,讓吵吵鬧鬧的秦淮久和不愛說話的鐘寒坐一塊兒去。
但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選了教室最左邊第一排的雙人桌。
姜晚寧拉開椅子坐下,萬東方探出頭去喊付聞祁:“怎么每次都是你們倆,太沒意思了,幾時其他同學也先選一次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走廊上一地的九班同學搖著頭,這倆已經(jīng)不是一般的學霸了,他們都盤踞年級前三兩年了,從沒失過手。
姜晚寧坐在新位置上繼續(xù)看書,窗外旺盛的陽光將雪白的書頁照得近乎透明,他聽見了付聞祁的腳步聲。
付聞祁停頓了有一會兒,拉開一張椅子,再自然不過地坐下了。
姜晚寧毫無反應(yīng)地看書,過了許久,才眼角余光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
那是教室最右邊最后一排的雙人桌,剛好是姜晚寧的對角線。
他的跑調(diào)歌是有些威力的,他承認。
平時許女士和簡怡聽見,都會當場笑飛出去。
但不至于笑得這么夸張吧!
結(jié)婚以來,他還是初次看付聞祁大笑,男人笑起來依然很英俊,眼睫細密地落下來,有種很溫柔的味道,令人難以責怪。
“對不起。”付聞祁勉強止住了,但淺灰色眼睛里還有殘留的笑意。
“沒關(guān)系。”姜晚寧說著,重新?lián)u了搖應(yīng)援棒,用他聽不見的聲音說:“你感到高興就好。”
第 88 章 第 88 章
88
“不能。”姜晚寧想都沒想就答了。
付聞祁狠狠咬了咬牙,隨后商量道:“將掰手腕贏的人讓給你?”
“不用你讓,我也能贏。”姜晚寧抱著手臂說。
“……”付聞祁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我就直接出來了。”
姜晚寧還沒來及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叫“直接出來”,就眼看著一條白凈的胳膊推開了浴室門。
“你!”姜晚寧驚了,看清對方腰間圍著毛巾,微微睜大的雙眼才恢復(fù)正常。
料想付聞祁也不會那樣耍流氓,姜晚寧為自己剛才腦袋里浮現(xiàn)出的畫面皺眉。
付聞祁從小皮膚就白,渾身都白得像玉瓷,姜晚寧不經(jīng)意間看見付聞祁腹部隱約有腹肌的形狀,才知道他沒有表面看著那么纖瘦。
姜晚寧想起自己小時候,大概是還在讀一二年級的時候,夏天經(jīng)常和付聞祁一起去游泳。
游玩了兩個人就擠在同一個隔間里換衣服沖澡,那個時候的付聞祁細胳膊細腿,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斷,他也總覺得自己要保護付聞祁…
付聞祁此刻頭發(fā)濕漉漉的沒擦,剛揚起脖子喝了半瓶水,低下頭留意到姜晚寧的目光:“看什么?”
“沒看什么,互相攀比罷了。”姜晚寧頗冷靜地說。
“嗯。”付聞祁思考了一會兒,放下水瓶朝他走過來,一直走到他眼跟前站定:“比一下,是誰贏了?”
姜晚寧看著近在咫尺的白色身軀,感到一陣壓迫感,但他堅持抬頭注視付聞祁的雙眼。
付聞祁勾了勾嘴角,開口:“想比哪兒?臉我們比過了,是平票,現(xiàn)在比腹肌?”
他說著,修長右手落在自己腹肌處,眼里含著挑釁。
姜晚寧瞪著他,有點兒不明白付聞祁忽然發(fā)什么瘋,他從床上站起來,與付聞祁平視。
“或者比比誰更長吧,男生寢室很流行比這個。”付聞祁說著,作勢要掀開腰間的毛巾。
姜晚寧心里頭徹底來了火,一把狠狠扼住了付聞祁的手腕,壓著嗓音冷冷地說:“別跟我玩這種無聊的游戲。”
“我們什么都比,這個為什么不能比?”付聞祁仍沒放棄拱火:“你自卑?還是你…”
不等他把話說完,姜晚寧就用力將他撞在了落地玻璃門上,門像開學那天被雷聲震了一樣轟隆作響。
姜晚寧此刻心里有一萬句臟話,他本來心情就很不好,這下更是糟到了極點:“你如果堅持要比,我會讓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該死的直男,姜晚寧在心里補充。
付聞祁微微瞇起眼,抬腿要往姜晚寧腹部踹,姜晚寧反射性松了手,從床邊隨便扯下一件寬松T恤扔給付聞祁。
衣服短暫地罩住了付聞祁的視線,姜晚寧原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正要大步離開寢室,沒想到付聞祁把衣服扔了回來,套了姜晚寧的頭。
姜晚寧一把將衣服扯下,這下他們都意識到?jīng)]完了。
寢室里就那么點兒空間,他們相互纏斗了幾個來回,付聞祁往后退要躲過姜晚寧的手,眼看后腦勺就要撞在鐵床柱上,姜晚寧急忙伸手給他墊了一下,結(jié)果手臂反而被付聞祁狠狠咬了一口!
“付聞祁!”姜晚寧大叫,將人抓手里用力摔在自己床上,帶著拳頭欺身上去。
“你們干什么!”背著書包回來的瘦小室友驚呆了,他的名字叫錢一丁,聽上去和他本人一樣毫無氣勢。
但他還是堅持沖了上來,從背后死死抱住了姜晚寧的腰,大喊:“不能打架!打架是要受處分的!”
姜晚寧被突然攔住,左臂上被啃咬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付聞祁還保留著他小時候的習慣,被欺負了就咬回去。
十年過去了,當一排乳牙全部換成恒牙,殺傷力已經(jīng)不可小覷。
付聞祁這他媽的野獸!
姜晚寧不想再打了,轉(zhuǎn)身要走,錢一丁在后面喊:“姜晚寧!你流血了!”
疼成這樣,他當然知道流血了!
姜晚寧隨便抽了張紙,胡亂抹了一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寢室。
付聞祁從床上坐起來,盯著地上沾了血的紙團兒,沉默地低下了頭。
接下來的幾天,姜晚寧和付聞祁之間的關(guān)系直接降到了冰點,他們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包括去看臺本的時候。
由于他們不出聲了,臺本幾乎沒再做什么修改,大家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提前開始拍一些簡單的鏡頭。
周四晚上,姜晚寧又一次翻墻出去了,許多米開著一輛借來的五菱宏光mini來接他,姜晚寧鉆上車,被擠得連腿都伸不開。
“這個車很可愛吧。”許多米174的個子坐著倒是合適,“你以后可以買一輛送給喜歡的人…噢不對,他多高?”
“沒有那樣的人。”姜晚寧冷淡而生氣地說,將座椅繼續(xù)往后調(diào)。
“怎么不開心?”許多米察覺到了,見姜晚寧氣鼓鼓地不回答,便轉(zhuǎn)移了話題:“今晚你想扮成誰?”
今晚店里開換裝舞會,客人們和員工都會裝扮成他們自己喜歡的角色。
“吸血鬼。”姜晚寧想都沒想。
“為什么是吸血鬼?”許多米把車開出去,打開車載音響,里面播出一首Everything Sucks。
“因為牙尖,討厭誰就把誰咬死。”姜晚寧用冷漠的語氣說著孩子氣的話。
許多米笑得不行,車開得直打飄。
到店時還不到八點,舞會將在九點鐘開始,姜晚寧被徐玥拉著去三樓換衣服化妝。
徐玥今天把自己裝扮成了白雪公主里的惡毒皇后,她大學是學化妝的,畫得簡直是一模一樣,連姜晚寧看了都有點兒害怕。
“吸血鬼啊。”徐玥端詳他的臉:“你想要兇的還是帥的?”
“又兇又帥的。”姜晚寧說。
“好。”徐玥笑,各種大小刷子開始往他臉上招呼。
妝畫到一半時,房門被敲響了,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魁梧、卻留著夸張到連姜晚寧都覺得殺馬特發(fā)型的男人。
這是魏謙,是現(xiàn)在店的代理老板。
“謙哥,你這新發(fā)型有點炫啊。”徐玥叼著一支化妝刷,滿意地左右擺弄姜晚寧的臉。
“這個月大家的工資發(fā)了。”魏謙說。
姜晚寧把手機摸出來,他雖然每周只過來兩三天,但是也是有錢拿的。
另外三人說,畢竟有很多客人都是姜晚寧“勾”來的。
“這么多?”姜晚寧看見數(shù)字時震驚了。
“嗯,最近生意特別好嘛。”魏謙叼上煙斗,他扮演的角色是福爾摩斯,只是一點兒都不像。
“存了多少錢了?”徐玥問姜晚寧。
“不告訴你。”姜晚寧抿抿唇笑了,看樣子存了不少。
“到底是想買什么呀?姐買給你不就好了嗎。”徐玥說,她是真正的富婆,光房產(chǎn)證就有一沓的。
姜晚寧就是想要個大別墅,她也能眼都不眨給買了。
但是姜晚寧從來都不說自己想要什么、喜歡什么,她雖然疼這個弟弟,但不知道送什么討他開心。
當表哥的店主是知道的,給他們指點道:可以給他送吃的,他收下了會自己躲起來全部吃掉的,不過你們一定要假裝不知道。
于是隔三差五,姜晚寧在店里的房間都會被塞入零食大禮包。
九點鐘,換裝舞會正式開始,店里源源不斷涌入盛裝打扮的客人,既有穿華麗洛麗塔的女性,也有慘白著臉扮成古代僵尸的男人,有人裝成知名電影角色,而有的人只是做自己。
姜晚寧戴上“染血”的獠牙,踏著鑲鐵的皮靴一步步走近一樓舞付。
聚光燈跟著他,眾人看過來時不由得靜了片刻,吸血鬼的臉色是冷冷的白,但唇上臉上的“血液”是鮮艷的紅,他打扮得如同一座古堡的主人,右手扶著做工精致的手杖,左手拿著一支紅玫瑰。
飽餐一頓的吸血鬼瞇了瞇血紅的瞳孔,舔走了唇邊的血跡。
嗯,甜的很。
客人們頓時都不好了,有的人直接捂住了臉。
舞會馬上便開始,姜晚寧先是和一個看上去很害羞的小姑娘跳了一支舞,將那支玫瑰花送給她,然后一個中世紀打扮的外國人便來搭話了。
“接下來能和我跳一支舞嗎?”對方溫和禮貌地笑了,他金發(fā)碧眼,生得十分好看,年齡大約在二十多。
“當然。”姜晚寧朝他伸出戴著黑手套的手。
他的舞步得許多米親傳,十分優(yōu)雅得體。那個外國男生和他說英語,聊起自己傷感的情史:他是gay,被一個直男釣了好些年,那是他的初戀。
“我們在第一次喜歡人的時候,并不知道要先搞清對方的取向。”姜晚寧說。
“你上次說的那個喜歡過的男生,他是直的嗎?”對方問。
“我不知道。”姜晚寧笑了,他此刻心情好了許多,“管他呢,我已經(jīng)把他忘了。”
可能因為說的是一門外語,姜晚寧不自覺便透露了許多:“我從來不說我喜歡什么,但是我說我喜歡他。我喜歡的東西里沒一件好,但是我覺得他好。”
“然后呢?”外國男生好奇地看著他,有點兒羨慕被喜歡的那個男生,因為他自己是努力了許多年也沒被喜歡上的。
“他說他討厭我。”姜晚寧一笑,血紅色的眼睛里卻藏著溫柔:“所以我也討厭他。”
外國男生聽明白了,在音樂停時踮起腳,很輕地吻了一下姜晚寧的側(cè)頰:“但愿你好起來。”
姜晚寧笑,明白這是個安慰意義的吻,于是在分開之前,也在對方臉邊很輕地碰了一碰:“你也是。”
他吻完抬起頭,發(fā)現(xiàn)其他客人都一臉羨慕地看向這邊,他笑了笑,在一片直勾勾寫著“我們也想貼貼”的視線里,彬彬有禮地摘下帽子,給了大家一個飛吻。
然后他就和人群里穿著普通T恤長褲的付聞祁對上了視線。
“先生,這是你點的飲料,請拿好。”許多米將大杯檸檬茶遞過去。
付聞祁眼睛還看著姜晚寧,手接過,沒拿住,啪地一聲碎了滿地。
第 89 章 第 89 章
89
演唱會結(jié)束以后,姜晚寧就和付聞祁約好了,要一起參加七月份的漫展。
如此一來,枯燥無味的打工生活里又增添了新的盼頭,有了二次元活動作為過渡,姜晚寧感覺整個人班味都淡了不少。
明顯就和去年不同了。
回想去年這個時期,他幾乎每天都在思考辭職,血液里充滿了咖啡因,臉色也蒼白得嚇人。
即便表面上看著挺平靜,內(nèi)心也已經(jīng)想創(chuàng)死所有人了。
而現(xiàn)在——這么大聲一喊,另外五個人頓時一眼注意到了付聞祁。
那是五個一看就知道是混混的人,個頭高矮胖瘦不一,穿得吊兒郎當,染著亂七八糟的頭。
跟他們一對比,紫毛簡直就像是個平凡無奇的大學生。
為了防止紫毛跑,其中一個混混一腳踩住了他的屁股,扯著他后衣領(lǐng),將他從地上抓了起來。
五個混混向付聞祁走近,上下打量這個看起來高大有力,但又顯然不會打架的人。
“喲,還來了個幫手。”最壯實的混混說,并問紫毛:“這是你朋友?你有這么正經(jīng)的朋友?”
“我不是他朋友。”付聞祁十分冷淡地否認了。
紫毛于是面目猙獰地瞪著他,生怕他要見死不救。
“不是朋友啊?”拎著紫毛的混混大笑:“那我們就放心打他了!”
說著,混混就要掄起拳頭,沖紫毛的臉打,付聞祁在這一刻終于出手,像蓋帽一樣一掌摁下了紫毛的頭。
但緊接著那一拳便改變了方向,朝著他招呼而來!
付聞祁急忙躲閃,躲過后效仿對方給出一拳,這拳打在混混手腕上,混混痛叫一聲,整個手都失去了知覺,不由地松了抓著紫毛的手。
紫毛屁滾尿流地摔在地上,付聞祁趕緊踹了他一腳,讓他和自己一起跑。
這一系列動作只發(fā)生在短短兩秒間,只是還不夠快,其余四個混混已經(jīng)動作起來,攔截了他們的去路。
“這小子打人挺疼。”被打的混混扶著自己的手腕,眼神已經(jīng)從嘲諷轉(zhuǎn)變?yōu)樯钌畹呐猓肮庥萌^對付可能不行。”
付聞祁一只手從地上提溜起紫毛,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竟在大夏天里出了身冷汗。
只見有人從腰間取出一條折疊棍,一甩便組裝而成。
而付聞祁和紫毛四下一看,沒有任何可以供他們使用的工具,就連個垃圾桶蓋也沒有。
五個混混圍成一個小包圍圈,朝他們逼近,紫毛緊挨在付聞祁身邊,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付聞祁心跳得飛快,在他小學的時候,他是有去學過跆拳道什么的。
可是他根本沒有過這樣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
“聽著,”付聞祁對紫毛說,“別管對方,能跑就跑。”
“不行啊你不能不管我…”紫毛說著,五個混混中已有人率先出了手。
付聞祁發(fā)覺在這種危急時刻他是無法思考的,他揚起手,利落而毫不留情地給了一個混混一拳。
姜晚寧今晚是到店里學習的,書本一攤,一支筆一張草稿紙,他就開始寫五三。
在他學習的時候,他擁有極強的抗騷擾抗吵鬧能力,在任何環(huán)境下都學得進去,唯獨在家里不行。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只感覺在家努力學習十分別扭。
也許是因為他爸媽都以為他不用怎么學就能考第一,尤其是他媽,對外和街坊鄰居炫耀的次數(shù)多了,她逐漸自己也相信了:我兒子太過優(yōu)秀,閉著眼就能上T大金融。
姜晚寧每回想到這個“T大金融”,就會覺得無比的荒唐,然而他爸媽都喜歡把這四個字掛在嘴邊,仿佛他已經(jīng)從那兒畢業(yè)了。
姜晚寧在店里寫題,客人們都很自覺地沒來打擾,甚至還有意將談話的音量放低了,遠遠觀察著這年輕帥氣的男高中生。
“弟弟是學霸。”徐玥一臉自豪地說,“平時考第一的那種。”
客人們毫不驚訝,說:“一看就知道他很聰明。”
“那等他去讀大學了,不就很少來店里了嗎。”有客人嘆息道。
“不一定,S大不就在隔壁嗎,高鐵20分鐘就到了。”他們說的S大是這個省里最好的大學。
“他…大概率不會在S大吧。”許多米低聲說。
客人們都露出震驚的表情:原來是那么厲害的學霸嗎!!!
“寒暑假會回來的,放心吧。”徐玥笑了,繼續(xù)和熟客們聊別的話題。
到八點多,姜晚寧又寫完了一套題,將紙筆一收拾,起身去和大家打招呼。
他知道自己該營業(yè)一下了,不然工資白拿,于是他便走向店內(nèi)的三角鋼琴,久違地打開琴蓋坐下了。
從五歲開始,他媽就給他報了鋼琴班,課一直上到初一,也考了十級。
但姜晚寧自認不是什么鋼琴高手,也就是彈幾首曲子愉悅一下聽眾的水平。
姜晚寧選曲子都是按心情來的,有時候彈肖邦,有時候彈流行樂。
今晚店里的氣氛十分祥和寧靜,于是他微垂下眼,輕抬手后落下一曲德彪西的《月光》。
這是他很喜歡的曲子,每當他彈奏它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平靜海岸,夜空是深藍色,星辰漫天,月亮躺在海水里搖晃,鋼琴的琴腳也沒在海水里。
客人們聊天的分貝變得更低,大家都靜靜地聽著,沉浸在個人的往事與想象中。
就在曲子演奏過半時,店門被一只手推開,許多米自覺起身去迎客,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那天被姜晚寧咬了的客人。
因為這位客人實在長得漂亮,皮膚白皙雙眼漆黑,然而面上表情淡漠疏離得很,是個顯而易見的冰美人。
他左手提著一大袋罐裝啤酒,進門以后一眼就看見了鋼琴前的姜晚寧。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店是不允許帶任何酒精類飲品的。”許多米說。
“我是來找他的。”付聞祁示意不遠處的姜晚寧,“你們這里怎么買他?”
許多米:“?”
付聞祁一副爺有的是錢的樣子,許多米反應(yīng)了有一會兒,最后毫不知情地說:“任意消費就可以了,比如買杯水坐下來。陪客人是他的義務(wù),只要你叫他,他會過來的。”
許多米認為自己的回答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他還是從付聞祁臉上看到了一抹震驚。
這年頭就連進貓咖都有最低消費,而這里竟然只要一杯水的價格。
“給我一份你們這里最貴的東西。”付聞祁說,喉結(jié)輕微滑動,“然后把他叫過來。”
許多米于是神色復(fù)雜地走了,讓后廚去做一杯店里最貴的飲料,然后走去姜晚寧那兒,在他彈完一曲時對他說:“那個被你咬了的客人找你算賬來了。”
姜晚寧一愣,抬頭,就在半陰暗的卡座那邊看到了面色冷清的付聞祁。
“能搞定嗎?”許多米有點兒擔心。
“沒事。”姜晚寧輕輕合上鋼琴蓋,起身。
許多米將做好的飲料用托盤盛著給他:“那去吧,有什么情況馬上說,我們隨時可以把他趕出去。”
“放心吧,”姜晚寧說,“他平時和我差不多乖的。”
雖然沒明白付聞祁為什么突然過來,但姜晚寧還是盡了做員工的本分,端著飲料到了付聞祁面前。
“先生,這是您點的飲料。”姜晚寧十分禮貌地將漂亮的粉顏色飲料放在付聞祁面前,“請問還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嗎?”
付聞祁漆黑的雙眼看著他,感覺自己仿佛真的可以要求姜晚寧做任何事。
“我想做個夢。”于是付聞祁說,指指對面位置:“你坐吧。”
姜晚寧眨了一下眼,內(nèi)心劃過一分詫異,但還是坐下了。
原來付聞祁是愛上了那天演戲一樣的感覺,竟然他是客人,那他就陪他演。
“你很漂亮。”姜晚寧不吝惜自己的贊美,并像第二次見付聞祁那般,饒有興致地問他:“你今年多大?”
“十七歲。”付聞祁從塑料袋里摸出一罐啤酒,遞過來:“喝酒會嗎?”
“我可以陪。”姜晚寧禮貌道。
付聞祁笑了,心想這服務(wù)態(tài)度真是好,他也許沒少和客人喝酒吧。
姜晚寧主動打開兩罐啤酒,其中一罐擺在付聞祁面前,他摸出來這些啤酒是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但是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冒了許多汗。
老實說,在徐玥等一眾人的嚴格管控下,姜晚寧以前是滴酒不沾的,他從沒嘗過酒是什么味道,這會兒只是詫異付聞祁竟然會喝酒。
兩個人將啤酒舉起來,有模有樣地碰了杯,便往嘴里送。
姜晚寧一口下去,差點兒給難喝吐了。
什么玩意,這東西又酸又苦,味道比中藥還怪,如果不是看見瓶身上刻著馳名商標,他都以為付聞祁是弄了點兒假酒給他。
姜晚寧不想喝了,但是看見付聞祁那不斷吞咽而滾動的喉結(jié),只能硬著頭皮又喝了下去。
大半罐啤酒下肚,姜晚寧開始覺得熱。
付聞祁放下空了的罐子,他也第一次喝酒,此刻臉上染著一層薄紅。
他看著姜晚寧臉和脖子都變紅了,便禁不住笑:“你會喝醉嗎?”
“不會。”姜晚寧不愿意示弱,他笑了笑,說:“除了喝酒,還需要我做什么?”
付聞祁看著他,漆黑的眼里翻涌著情緒與某種沖動,但理性讓他說:“我們聊天。”
姜晚寧于是陪他聊天,付聞祁不怎么會起頭,因而話題都是姜晚寧找的。
他們聊店里舉辦過的活動,聊了聊MBA賽事,聊今晚的月亮。
沒有人聊到自己、聊到學校、聊到父母,這些都是與他們目前所扮演的身份毫無關(guān)系的事情。
姜晚寧一直在笑,只有在付聞祁聊到機車時,才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騎車請一定要小心。”姜晚寧晃了晃新一罐啤酒,“下回能帶上我嗎?”
“好。”付聞祁答應(yīng)了,他已經(jīng)喝了太多罐酒,看姜晚寧的時候已經(jīng)覺得有些朦朧:“你對誰都這么溫柔嗎?”
姜晚寧沒回答,露出一個很溫柔的笑,說:“你繼續(xù)喝下去可能就要醉了。”
雖然不會喝酒,但姜晚寧算是看出來了,付聞祁也不怎么會喝。
這讓他心里邊舒服了許多。
“醉吧。”付聞祁無所謂道,他低下了頭,很輕地說:“我不太高興。”
“因為什么?”姜晚寧心里竟然難過了一下子。
“因為…很多事。”付聞祁說。
說完他起身,是想去個廁所,結(jié)果起來便頭暈得厲害,一步?jīng)]踩穩(wěn),身體搖晃了一下。
姜晚寧眼疾手快地起來,伸臂扶住了他,大手抓在付聞祁的右肩上。
付聞祁頓時痛苦地皺起了眉,疼得深深吸了口氣,抬手打掉了姜晚寧的手。
“你肩膀怎么了?”姜晚寧頓時慌了,才想起付聞祁剛才一直是用左手拿啤酒罐。
付聞祁不想提剛才那場混亂的打架,搖了頭。
但是姜晚寧肯定不會就這樣放過,他拉過付聞祁左邊胳膊,帶著他往員工專用的小門走。
他們店里有應(yīng)急的藥箱,就在員工休息室里。
姜晚寧進去以后帶上門,讓付聞祁坐在沙發(fā)上,從柜子里取出了巨大的藥箱。
“讓我看看。”姜晚寧說,對著付聞祁又忘記了笑容。
“不要。”付聞祁拒絕了,感覺到自己從夢里醒過來了,姜晚寧又變回了姜晚寧。
姜晚寧將藥箱放在沙發(fā)上,靠過去,伸手要拉付聞祁T恤的領(lǐng)口。
付聞祁伸出左手扼住了姜晚寧的手腕,他抗拒來自姜晚寧的關(guān)心。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彼此都因為酒精而雙頰緋紅,從被付聞祁扼著的手腕處,姜晚寧那活潑有力的心跳傳了出來。
付聞祁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面上的熱逐漸沖到了眼里。
姜晚寧眼睜睜地看著他眼睛里蓄積的水汽在眼眶里轉(zhuǎn)了一圈,那種初中時常有的胸口疼痛感瞬間便找上了他。
“付聞祁。”姜晚寧喊他的名字,這回用真正溫柔的聲音對他說:“你讓我看看,我保證會很輕的。”
這回姜晚寧還是姜晚寧,付聞祁松了手。
姜晚寧將他寬松的領(lǐng)口往下扯,露出漂亮的白皙肩頸。
以及大塊可怖的青紫色傷口。
整個市場部的同事都能感受到姜經(jīng)理的不同。
他似乎變得比往常更溫和了,接過工作文件時甚至會帶笑,眼尾自然地彎垂下來,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他臉上,整個人白皙得像在發(fā)光。
“我想,哥哥應(yīng)該是溫柔型吧。”姜晚寧說,“他會很小心地對待弟弟。”
“那個弟弟,只怕是橫沖直撞的類型吧。”付聞祁則是如此說道。
姜晚寧和付聞祁對視,兩個人臉上都還帶著一些笑意。
但同時眨了眨眼,眼睛里劃過一閃而過的迷茫,然后忽然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
“等會?”姜晚寧伸出一只手,他有些驚恐而不安地看著自己丈夫:“你覺得誰是攻?”
“弟弟。”付聞祁認真而篤定地說,然后又問:“不是弟弟嗎?”
“是弟弟嗎?”姜晚寧發(fā)出了來自年上黨的震撼,“難道不是哥哥攻嗎?”
真是絕了。
他們兩個討論了半天怎么還嗑逆了啊!!!
第 90 章 第 90 章
90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簡怡猖狂夸張的笑聲照舊從手機里冒出來。
“你們兩個打一架沒有?”她接著問,并毫不留情地表示:“對不起,寧寧,我也站弟弟攻,不過你懂我的,我從小就是年下黨。”
至于姜晚寧,他從小就是年上黨。
不然當年也不會一直追著付聞祁喊哥哥了。
“溫柔年上明明就很香啊。”姜晚寧說,“那種對弟弟的縱容、寵愛,完全就是我小時候的理想型之一。”
“道理我都懂,但我覺得年下更澀啦。”簡怡發(fā)出老色批的嘿嘿笑,問他:“那你倆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和解了嗎?我看你發(fā)我的照片,你出哥哥?”
“嗯。”姜晚寧說,“從相貌氣質(zhì)上來說,我更適合出哥哥,他也更適合出弟弟。”
“但我們并沒有和解。”他補充道。
“怎么說?”簡怡已經(jīng)準備好要爆笑了。姜晚寧實在沒想到,付聞祁的爸爸會在一小時后登門拜訪。
在姜晚寧印象中,他見到付爸的頻率并不高,付聞祁長得與他幾乎沒有半分相似,因而姜晚寧甚至時常記不住他的臉。
如今的付爸是個皺紋很深的干瘦男人,皮膚蠟黃,笑容很少,身上穿戴的衣物價值不菲,但絲毫沒將他襯托得華貴起來。
他提著上好的大吉嶺茶進門,姜媽只好面帶笑容地給他斟茶,招待他在客廳坐下。
“我們剛搬家,所以也沒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姜媽說。
姜爸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落座,翹著二郎腿看報紙,對這個來訪者嗤之以鼻。
姜晚寧則在廚房里切菜,垂眼聽著外面的說話聲,心里想到付聞祁。
他心里還抱著一絲希望,但整件事并不是他理想中的誤會。
“如你們所見,我組建了新的家庭。”付爸那因常年吸煙飲酒而沙啞的聲音傳來,“我們兩家往后就是鄰居,我希望我們能和睦相處。”
姜爸收起報紙,十分鄙夷地問他:“我想知道你和阿蘭離婚了嗎?”
姜媽趕緊用眼神瞪他一眼,示意這是別人家的事情,我們無需多管。
“我和阿蘭已經(jīng)將一切都商議好了。”付爸說,隨后略微不悅道:“這不勞你們關(guān)心,這一切都是你情我愿的安排。”
“別說得這么好聽,你這是赤.裸裸的背叛。”姜爸說,“你這種行為叫婚內(nèi)出軌,法院判你凈身出戶都不為過!算我以前錯看了你,還與你喝茶飲酒的,沒想到你現(xiàn)在賺幾分錢就拋妻棄子了。”
姜爸雖是個傳統(tǒng)的大男子主義者,自認為一家之主,但深信丈夫有義務(wù)呵護妻子,一直都對姜媽百般寵愛,因而特別瞧不起付爸這種行為。
他站起身,將大吉嶺茶扔回去便趕客:“我們家不與你這種人來往!趕緊走!”
男主人下了逐客令,付爸倒也不惱,接過茶葉就起身告辭了。
家門關(guān)上以后,姜爸還在生氣,破口大罵這廝愧為男人,在家里走來走去:“住在他旁邊真晦氣!他就算是我們家親戚,我都要跟他斷絕往來!”
“好了好了。”姜媽勸他,“何必為一個不相干的人生氣,他們怎么過是他們的事,現(xiàn)在外邊畸形的家庭太多了。”
說著,她開始為那個時常與自己拌嘴的舊鄰居難過:“阿蘭太可憐了,真不知道換了我遇到這種事,該怎么辦。”
“你不可能遇到這種事。”姜爸斬釘截鐵地說。
姜媽笑了,剛才那點兒對鄰居施予的同情,已經(jīng)轉(zhuǎn)化為小兩口調(diào)情的一個話頭,她堅持問:“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呢?”
“當然是趕緊離!”姜爸跳腳道,“這種垃圾男留著做什么?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
姜媽徹底開心了,伸手抱自己的丈夫,被姜爸紅著臉斥道:“肉麻過頭,快松開!想兒子看了早戀嗎!”
廚房里,姜晚寧將切好的萵筍倒進裝滿清水的盆里,心情卻絲毫好不起來。
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的,姜晚寧到傍晚早早返校,在位置上久坐了兩個小時,最后還是微信把付聞祁約出來了。
他認為他有必要告訴付聞祁這件事,如果付聞祁還不知道的話。
姜晚寧在實驗樓天臺上等,沒過十分鐘就聽見付聞祁推開消防門的聲音。
“找我?”付聞祁腳步靠近,從姜晚寧肩后伸過手來,將一杯奶茶遞過來。
只要每次在天臺見面,付聞祁都會給他帶吃的喝的,全都是姜晚寧喜歡的東西。
姜晚寧不知道回贈什么,他不好意思去外面買零食,就經(jīng)常從店里做了蛋糕帶過來。
“謝了。”姜晚寧接了奶茶。
付聞祁有幾分失望地發(fā)現(xiàn)姜晚寧沒給他帶東西,隨后他注意到姜晚寧不太高興。
姜晚寧沒多說別的,把手機錄音調(diào)出來給付聞祁聽了。
付聞祁聽見他爸說的第一句話,臉上殘存的笑意很快就消失殆盡,他的表情重新變得冰冷。
錄音一直播到姜爸起身趕客,便停止了。
“我知道。”結(jié)果付聞祁說。
姜晚寧怔了怔,抬頭看他:“我以為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是他在外邊買的房子,也不知道有那個小男孩。”付聞祁用很平靜的語氣說,“我去過御景豪苑,偷偷跟著他去的,他…不是第一次出軌。”
姜晚寧頓時說不出話來,他下意識看向付聞祁的雙眼,那里沒有任何難過的痕跡。
反倒是聽見付聞祁很輕地笑了一聲,讓他突如其來地感覺到了疼痛。
很奇怪,是手心有點兒痛。
“謝謝你告訴我。”付聞祁說,看出姜晚寧對自己有幾分擔心,勾嘴角笑了:“放心,我不難過,我早知道他是這樣。”
付聞祁對自己的爸爸從來就沒有過期望值。
小的時候,他媽會告訴他,爸爸是工作太忙所以沒時間回家,一開始他是相信的。
但是爸媽的頻繁爭吵告訴他不是這么回事。
他們吵的時候,他會難過得站在客廳里大哭,最初爸媽會因此停下來,只是到后面付聞祁發(fā)現(xiàn),哭也沒用了,因為他媽哭的不比他少。
媽媽生來敏感脆弱,爸爸又不做人,于是付聞祁上小學就知道要變強。
如果他也哭,那他媽只能夠哭得昏天黑地,最后場面一發(fā)不可收拾。
付聞祁多坐了半節(jié)晚自習,最后實在沒坐住,離開學校去找他爸。
他爸早年是搞工程出身,如今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企業(yè),時間就像金子一樣寶貴,見他一面都仿佛會少賺三十萬。
但付聞祁還是在一家高檔會所里找到了他爸。
那個長相身材已經(jīng)有幾分陌生的男人坐在卡座里,叼著煙吞云吐霧,光是第一眼就已經(jīng)讓付聞祁嫌惡。
聽了付聞祁的來意,付爸半點兒不意外,掐滅了煙,“鄰居家那兒子告訴你的?”
“這你別管,我來只想跟你說一句話。”付聞祁說:“放過我媽吧。”
他們已經(jīng)吵了十多年了,可硬是沒有離婚。
“小子。”付爸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嗤笑,盯著他:“你以為我不想?你和她相處過十七年,你知道她歇斯底里的樣子。她是明顯有點心理疾病的,但她不愿意去看醫(yī)生,我是有努力過不放棄她的。”
“別想把責任推到她身上。”付聞祁怒意起,“我奶奶說了,我還在她肚子里的時候你就出軌了,你本質(zhì)上就是個人渣。”
“你說是就是吧。”付爸完全不惱,這讓付聞祁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別以為,換做你是我,你也會做一樣的事,全家人都說你像我。”
“狗屁!”付聞祁拿起裝茶的杯子,狠狠砸碎在了桌面上,茶水撒得滿地都是。
而對方只是在笑,并得意地告訴他:“其實你媽什么都知道,無論是御景豪苑的別墅,還是私生子。”
付聞祁看著他,眼睛里微微透露出不信:他媽怎么可能忍得了?
“你還沒明白。”付爸說,“你以為她是為了誰不離婚啊?”
付聞祁身軀僵硬,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涌,因而四肢變得異常冰涼。
“當年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她雖然瘋,但是個善良人,全念在你要高考。”付爸又點了一根煙,用黯淡無光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兒子:“如果沒有你,她早就走了。你支撐著她,也拖累了她。”
他話音剛落,面前的桌子就被用力掀翻,滾燙的熱鍋潑在了付爸昂貴的西裝上,他終于怒得站起來大叫,而付聞祁已經(jīng)大步走了。
付聞祁出會所就使勁踹翻了一個垃圾桶,他感覺自己沒辦法正常思考,過激的情緒沖毀了他的神智,他甚至無法分辨他爸話中的對錯。
原來是這樣。
他忽然就想起了兩周前,他和他媽起爭執(zhí),他讓她“別再圍繞著我和爸爸生活”。
但是他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她真放棄了,她會走掉,然后剩下他一個人。
付聞祁頭開始作痛,他靠在機車上,很習慣性地拿出手機,開始翻自己的列表。
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屏幕被弄臟了,上邊全是血,他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割破了。
付聞祁咬咬牙,胡亂將屏幕擦干凈,隨后很意外地在手機里找到了姜晚寧的頭像。
他將被汗打濕的額發(fā)捋上去,笑的時候牙在發(fā)抖,心想這個習慣真是不好。
而對方竟然先給他發(fā)了消息。
頭牌:你去了哪里?
付聞祁用左手打字,寫了兩個字:寧寧,然后又刪掉了,改成了另一句話……:我有點想回到小時候
那個時候的自己比現(xiàn)在要純粹很多,付聞祁心想。
而不是像這樣十多年過去,家庭、學校、社會、姜晚寧…這一切把他染成了看不清楚的顏色。
頭牌:我來找你
頭牌:告訴我你在哪
沒等他回復(fù),姜晚寧那邊已經(jīng)將語音電話撥過來了。
付聞祁猶豫了十秒鐘,還是接了:“喂。”
“你去哪里了?”姜晚寧問,那頭吵吵嚷嚷的,可能是剛下晚自習。
“我出來了。”付聞祁答了就跟沒答似的。
“誰這么不長眼,惹我朋友不高興了。”姜晚寧說了,付聞祁才知道自己聲音里透露了不高興。
“還能有誰。”付聞祁聽見姜晚寧的聲音,感覺自己好了很多。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想哭了,可能是因為他小時候老抱著姜晚寧哭,聽見姜晚寧的聲音他就撐不住。
這是個壞習慣,他反復(fù)告訴自己。
“有點兒餓了。”姜晚寧說,“一起吃點兒什么吧,我請客。”
“我不想吃東西。”付聞祁皺了皺眉。
“那想要什么?”姜晚寧問,聲音聽上去出奇的溫柔。
付聞祁心里想的是,你沒必要哄我開心,大家再過三四個月就都成年人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姜晚寧,在他和姜晚寧鬧掰的五年多里,他已經(jīng)忍耐了太久,像一個一夜間被迫斷奶的孩子,伸手一摸只有空氣。
“我想要你抱我一下。”付聞祁最終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滿心惶恐,在聽見超出兩秒的沉默時又迅速說:“開玩笑的,我不要你。”
但是姜晚寧開口了:“告訴我你在哪兒。”
付聞祁沉默了一下子,在這個當口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羞恥,讓他硬生生把眼淚給逼回去了,并堅持道:“我沒想要你抱,真的。”
“你是沒想。”姜晚寧說,“是我想抱我朋友一下…不行嗎。”
還是姜晚寧最先笑了,被刷成銀白色的眼睫垂落,說:“總感覺,回到了小時候玩角色扮演的時候。”
“確實是這樣。”付聞祁說,然后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怎么過去?”
他們今天并沒有自己開車,因為姜晚寧提議要低碳環(huán)保一點兒,而且換上了“奇裝異服”以后,也不方便開車。
從妝娘的工作室過去漫展的展館,距離不遠不近。
但是要步行的話會很辛苦,七月天氣已經(jīng)很熱,穿著cos服又戴著假毛,恐怕只會走得大汗淋漓,被城市的熱浪蒸得像只熟蝦。
“當然,是坐地鐵過去啊。”姜晚寧理所當然地說道,并微微歪了歪頭。
與自己的丈夫?qū)ι弦暰后,他似有所覺,抬起手輕撫對方的卷發(fā),并溫柔地笑著說:“我的寶貝弟弟,害怕被大家看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