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雖然時隔千年通過受肉重降于世, 兩面宿儺的心情卻并不怎么美妙。
因為每到夜晚,他平日所待的生得領域就會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小鬼頭。
她認得那個小鬼,見面第一眼就給他嘴巴里擠了大半管芥末的那只, 就算再過個一千年腳指頭都給拿去做咒物也不會忘記。
“還真是大膽啊, 竟敢親自送上門來,以為本大爺不會殺小孩?”
即便那邊突然出現的、正轉頭轉腦確認著周遭的當事人顯然也一副不知發生了什么的模樣,但都跑進到家里來了, 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兩面宿儺自然不可能輕易放過。
新鮮的小孩, 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切割方式。
詛咒之王單手一揮,當即對著仰頭朝骸骨王座投以注目的白發女孩丟了一發井字斬。
“頭抬太高了。”
【嗖——】
然而……
一秒, 兩秒。
三四五六……
無事發生。
骨頭山底下那個看起來僅用手指頭就能掐死的人類幼崽——非但沒有遭受哪怕一根頭發絲損傷的半點傷害, 反而望過來的表情從最初的茫然逐漸轉變成了“就這?”
兩面宿儺:?
這樣一來,小丑看起來反而成了那邊架子和逼格都已經提前擺出去的兩面宿儺本人。
“…”
有一點火大。
這小孩什么狀況?
不確定,再看看。
*
在兒童床上睡得好好的貓貓,對于自己莫名被拉入這個臟兮兮還不開燈的鬼地方也有一點不開心。
她張望了好一陣, 小腦袋嘟嚕地轉著打量好半晌,才在抬頭一瞬發現某個好整以暇坐在一堆亂七八糟骸骨堆砌起來頂端的家伙。
貓貓:?
圣誕樹?
為什么那個人要坐那么高?
坐在那堆硬邦邦的骨頭上他的屁屁不疼么?
正在貓貓滿腦袋小問號、琢磨起這人是不是鐵屁股的時候, 宛如圣誕樹頂端塑料星星的家伙已是衣袖翻飛、幅度十分之大地抬手朝她揮動了一下手臂。
做出了一個宛若動畫片里反派出擊時的起始手勢。
“——”
感覺有很大的狂風迎頭飛來, 貓貓下意識閉了一下眼。
可是什么也沒發生。
頓時,貓貓聯想到了學校里每次路過教室門口都要假裝有個籃球再空投一下的同班男生……就好像笨蛋一樣。
倒是和眼前這個也只知道無實物表演的怪人如出一轍。
坐在一般人不會想坐的地方, 外加年齡看起來一大把都能當她爸爸了中二病還沒治好……確信了,這個人是笨蛋。
想到此, 貓貓向上望去的眼神不自覺增添了幾分悲憫。
那樣大不敬的眼神自然輕易激怒了習慣睥睨的兩面宿儺, 他果然又兇狠地朝著貓貓無實物表演了幾次, 手花翻飛,氣勢恢宏, 只可惜雷聲大雨點小,到了最終也依舊無事發生。
“……”
等貓貓尷尬地已經在扣第二十個生得領域,并很貼心地把腦袋轉開不再去看那邊,對方總算是紆尊降貴自己從圣誕樹頂端下來了。
貓貓:。
她就說那樣坐久了會屁股疼吧。
下意識抬頭,由于距離的接近,這一回貓貓相較之前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兩面宿儺的全貌。
她身體猛然一怔,連頭頂的呆毛都豎成了一個大大的驚嘆號。
雖然沒有兩張臉和四只手,但是那張分布著熟悉紋路的臉和一身寬大袖口的女式和服——貓貓不可能不記得!
“怎么?你似乎認得我?”
察覺到對面眸底流露出的情緒不止是恐懼,兩面宿儺對于這個跟個吸塵器似的一直在吸收自己術式的人類小孩,從最初的嫌惡變為了少許興趣。
聽到男姐姐的問話,貓貓大眼睛滴溜地望上去,遲疑點點頭。
“你是,”她篤定地一指他,“渣渣。”
兩面宿儺:“?”
沒太懂什么意思但是莫名很火大。
懶得理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能夠吸納他人術式的能力實屬少見,反正呆在這里閑著也是閑著,他不介意拿這個小鬼打發時間。
倘若朝對方釋放最大強度的攻擊會怎樣?
如果術式無法對肉.體造成傷害的話,那么改用更直接的方法,將這個小鬼的脖頸用指甲豁開又會如何?
還真是……不要讓他失望才好啊。
“!”
似乎是生來小動物一般的敏銳,幾乎是這些念頭產生的同一時刻,貓貓相當警惕地離兩面宿儺的身位格后退了好幾步。
“嘖,躲什么?”
聲音幽靈一般出現在她身后。
“我可沒工夫和小鬼玩捉鬼游戲,想死得痛快些最好老實點。”
伸了手剛想要揪著后衣領將地面的矮個頭小孩像是提溜雞崽子那樣拎起來,卻沒曾想被對方身體作出的條件反射十分靈敏地矮身躲開了。
“嚯。”
沒有料想會這樣,兩面宿儺挑挑眉。
“你還挺讓我驚喜的,不過到此為止了。”
這一次的語氣染上了明顯的不耐,詛咒之王的耐心徹底耗盡,他再一次閃現到貓貓身后,覆蓋而下的掌心眼見著就要朝她的頭顱罩去。
只是……
【嗖——】
破空聲,刺痛。
……
“很好,很好。”
兩面宿儺摸了一把被親手釋放的術式回旋到自己身上的井字型傷口,
“好得很。”
滿臉血,他徹底被激怒,那張能止小兒夜啼的臉上徹底撕開了一道可怖擰笑:
“我會讓你……”
【轟】【嘭】【刷】【咣】【咻】【咚】【啪】
閱覽動畫無數的貓貓當然不可能聽反派把臺詞慢吞吞說完,她仗著老年人反應慢,先發制人將之前對方往她身上丟的招式一股腦全部反饋了回去。
*
*
就這樣,貓貓把兩面宿儺打成了豬頭。
準確來說,應該是兩面宿儺自己的術式把自己打成了豬頭。
雖然這個鍋顯然是要扣貓貓頭上的,而氣到連話都不會說只會獰笑發抖的兩面宿儺自然也不可能輕易放過她。
還好,在貓貓就差一步要給宿儺的雞爪子扣到脖子前,起床的鬧鐘響了,她小腳一抖從床鋪上掉了下來,意識也便自動脫離了領域。
當然貓貓是不知道什么領域不領域,精神世界不精神世界的,她只把昨晚發生的一切當做是噩夢。
而因為這個噩夢的緣故,導致貓貓在學校一整天都是戰戰兢兢的。
“怎么了嗎?貓貓。”
課間時間,一年級分到同一個班級的繼國巖勝有些擔憂問。
“你今天一天都有點心不在焉呢。”
聽到那邊說話,小學后同樣能夠正常學習和交流、并恰巧也在同一班級的繼國緣一轉頭看過來。
貓貓搖搖頭,表示“沒什么”。
她伸手摸了兜里的糖,把甜得牙痛的幾塊分給了繼國兄弟兩人,自己則拿了一顆桃子味和可樂味雙拼的棒棒糖拆開包裝吃起來。
“謝謝呀,”繼國巖勝拿過糖,還是有一點擔憂,“不過貓貓如果遇上了什么困難,一定要說出來不要自己承擔哦,我和緣一都會幫忙的。”
學著哥哥拿過糖的緣一也跟著點點頭。
貓貓心說總不能讓你們幫她去打宿儺吧。
于是她只蔫蔫地點點頭,索然無味地含著嘴巴里的棒棒糖。
棒棒糖是一半可樂一半桃子的構造,一整個含住吃下去就是可樂和桃子口味混合一起的混搭風。
兩個味道都攪和在一起完全分不清了,貓貓吃著吃著就感覺有點錯亂,味道超級怪。
她索性將雙拼口味的棒棒糖從嘴里拿出,打算用門牙把可樂的那一半咬下來,先吃完可樂后再去專心吃桃子。
而正在貓貓歪著腦袋、皺著眉頭,用著兩顆堅強門牙與咬不太動的糖果努力抗爭時,教室另一端,日常喜愛課間聚在一起討論八卦異聞的同學的聲音隱隱飄了過來。
“唉,聽說了嗎?姽咩附屬醫院發生了一件很古怪的事!”
“什么什么?”
“有一個常年臥病的小孩死后分明被送去了太平間,可是就在第二天,又有人看到了似乎死而復活的他!”
“那個我好像知道,是不是原本三年級一班后來退學了的鬼舞辻同學?我哥哥之前和他在一個班級。”
“真的假的?好可怕!你們不要亂傳呀!”
“是真的,有人親眼看到了,據說感覺上完全換了一個人,還有,‘死而復生’后的他頭頂有著十分明顯的、像是手術后特有的縫合線。”
“!!!”
“咔吧。”
聽到某個關鍵詞,貓貓原先啃在糖果上的門牙猛然打滑。
意外發生了,帶著動能的門牙精準無誤啃在舌頭尖,晴天霹靂,鐵銹味蔓延。
“……”
貓貓渾身顫抖,痛到滿頭的呆毛全都通上電流般根根豎起,呆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沒作出半點反應。
貓貓:%&*#
QxQ……
舌頭…舌頭要死掉了
“貓、貓貓,你沒事吧?”
繼國巖勝見到女孩一瞬血色全無的小臉愣了愣,但他只單純地認為她是給隔壁同學討論的都市傳說嚇到了,索性替她向下一節課的老師請好假,將便將貓貓送到了醫務室。
*
“看起來只是單純的沒有精神呢,是昨晚沒睡好嗎?”
“沒關系,那就先在這里好好休息吧~”
醫務室,溫柔的蝴蝶忍校醫替貓貓簡單檢查過,在確認沒什么大礙后便送她到醫務室的小床并貼心拉上了床簾。
貓貓并沒有拒絕來醫務室。
一方面是因為她昨晚由于兩面宿儺的事情的確精神緊張、以至于現在一閉眼身后都有二十個宿儺的雞爪子追著自己在跑,另一方面她打算將剛剛聽到的消息和家里的小鼻嘎說一說。
至于對方為什么這會兒沒有像保育所那時天天跟著她,實際上——
自從dk悟變成小鼻嘎以后總愛吃很多甜點,再加上變成獅子貓的形態也不怎么動彈,這也就導致這家伙肉眼可見地圓潤了。
某天,在真切地摸到自己肉乎乎的小肚子后,瞳孔地震的dk悟決定不能再像這樣放縱自我……
再加上貓貓這邊的小學生活實在平靜無波歲月靜好,除了偶爾分到隔壁班的小櫻知世會帶來幾塊碎片,基本上沒什么要緊事,索性,為了減肥和小家伙獨立,dk悟早在貓貓上小學后的一個月便也順理成章和貓貓分開行動了。
而,為了達成順利聯系,貓貓自然也給了dk悟那邊配備了一只小鼻嘎專用的迷你版兒童手表。
說到底,這還是要托知世家大道寺公司研發部門的福。
“縫合線嗎?聽起來的確有古怪,總覺得很像我上學時看到的一個……算了,沒什么。”
“總之放心吧,你在學校就好好學習,至于其他事,老子和酒鬼胖貓會替你留意的!”
“啊對,我和胖貓在妖怪這邊收集的碎片還算順利,應該再有不久就能湊齊了。”
視頻接通后,dk悟的一張大臉便伴隨著一通噼里啪啦的話語懟進視野中。
貓貓默默盯著看了一兩秒,d那邊一眼便知道他在看什么,迅速將脖子一縮,腦袋遠離,小爪子輕撫劉海比了一個帥哥降臨的pose。
“別擔心,老子已經沒有雙下巴了哦!”dk悟嘚瑟,“你看,又瘦回去了喲!”
得意間,旁邊一個胖爪將他啪嘰拍遠了。
“所以這就是你叫回我胖貓的理由嗎!?”
屏幕里,一拳給揍回原型的獅子貓和三花貓舉爪互毆起來,貓貓默默掐斷了通話,躺在醫務室的小床上。
她不敢睡覺。
她害怕一閉上眼又遇夢見兩面宿儺惡鬼索命扣她喉嚨。
通過昨天的經驗,在夢里似乎是不能使用外面收集到的術式的。
而如果兩面宿儺不給她投喂術式只物理手撕她的話,那么以貓貓目前一人只能打贏三個高年級小學生的三腳貓功夫,似乎無法在體術上抵抗這個人。
“唉……”
貓貓長長嘆出一口氣。
當然是有一點擔憂兩面宿儺那邊,只不過絕大部分的嘆氣理由還是那個她吃了一半就因咬到舌頭給痛掉的棒棒糖。
那可是學校小賣部最受歡迎的棒棒糖,貓貓也是蹲了好久的點才順利買到的。
“嘆什么氣呢,小鬼。”
就在這時,熟悉的嗓音。
飄動的簾子上映出一個人影的輪廓。
這里是三樓,常理說來不會有人飄在三樓的窗外凹造型。
貓貓小腦筋立刻活絡起來:“叔叔!”
打開簾,發現果然是有段時間不見的伏黑甚爾。
“你又缺錢了?”
貓貓很上道地問。
“……”
見男人有點復雜的表情。
想了想,貓貓善解人意換了個委婉一些的說法:
“叔叔你又被女人給甩了?”
禮貌甚爾:“?”
你爸。
*
*
貓貓請假的那節課恰巧是體育課。
在遙遙領先光用了一分鐘不到跑完1km的熱身運動后,班里第一個進入自由活動時間的繼國緣一盯著一眾老師同學看外星生物的眼神,轉去學校小賣部買了一包雙拼味的棒棒糖。
“這是最后一包了,小同學你來得可真是湊……嗯?剛剛什么東西飛過去了?”
丟下棒棒糖錢和一個原地懵逼的小賣部老板,繼國緣一踏著光速來到了三樓的醫務室。
畢竟那會兒在教室,貓貓發現沒吃完的糖掉在地上時表情看起來快要碎成一片一片了——緣一想著這時候抓緊時間趕過去,沒準小姑娘還能撿起來拼一拼。
就算是他也能看出,對方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身為自己為數不多的小伙伴,他也想要為她做一點什么。
只是,在意外撞見接下來醫務室撞見的一幕,繼國緣一終于明白貓貓為什么那樣心事重重了。
他到的時候,正好趕上貓貓正拿出一大打紙幣,老老實實交到面前一個兇神惡煞的刀疤臉男人手中。
陌生是男人點點數,很快威脅意味地在貓貓腦殼頂摸了把,在惡意地將她頭發揉亂了,這就準備從窗戶口溜之大吉。
“站住!”
緣一自然不可能放任欺負了哥哥小伙伴的歹人攜款而逃,他當即抄起一只滅火器用誰也看不到的速度閃現至現場。
伏黑甚爾:?
貓貓:?
什么東西飛過來了!
接下來,在一大一小瞳孔地震的注目下,突然出現的普通小學生以不可阻擋之勢將手里的滅火器硬生生舞出了太刀在手的架勢。
他周遭熾烈的火焰特效席卷,火紅色長發飄揚,愣是讓一罐平平無奇的滅火器瓶身燃起了燎人的焰火。
隨著滅火器抬起又劈斬,蔓延的火舌迅速帶走了伏黑甚爾那頭柔順秀發。
而,在眼睜睜看著自家叔叔給燒成光頭的一瞬間,貓貓心里想的是:
沒準她的這個同學,真的能幫她打宿儺。
第52章
看著伏黑甚爾頭頂白得耀眼的光溜溜, 還有對方黑得能炒菜的鍋盔臉,得知發型重要性的貓貓此刻產生了莫大地、感同身受的同情。
實際上,早在開學前一個星期貓貓發現自己劉海長長到有點搭眼睛的程度, 當時的貓貓單純地以為只要扎成一個沖天炮再一剪刀下去就能變得整整齊齊。
也于是——勇士如她, 當時拿著尖端本就圓鈍的兒童剪刀自己動手開剪了。
其結果自然是前額收獲了一片坑坑洼洼慘不忍睹的狗啃劉海。
在貓貓對著鏡子睜著大大的眼睛呆愣了足足一分多鐘、連角落打盹的獅子貓都以為她是不是掉線了的時候“哇——”地一聲發出了有史以來最為慘烈的驚天爆哭。
哭聲自然引來當時前來查看的夏油杰和五條悟。
兩個人還以為小朋友發生了什么意外,原本都還緊張兮兮的,可等看清那團狗啃劉海后……
搞得他們把兩個人順帶還有硝子上半輩子一起所經歷的最悲傷的事情全都想了遍, 還是沒忍住用虎口卡著嘴巴隱忍地嘎嘎笑得漏出了一點聲。
方才忙著大哭的倒霉貓貓這會兒停下來, 大眼睛圓溜溜地睜著愣了半晌后, 確信了這二人非凡不同情反而一臉“我想起高興的事”的樣子,沒忍住, 張大嘴巴哭得更兇了。
……
最后那天, 是夏油杰信誓旦旦保證“只要再將后邊的頭發往前剪剪補回去就好”,并拿來了專業的剪發刀耐著性子開始幫貓貓一點一點修補剪齊。
只是終歸天不如人意,就在他剪下最后一刀時,一旁蹲著好奇圍觀的五條悟猝不及防“哈啾”打了一個噴嚏。
“!”
突然起來的動靜立刻讓貓貓下意識戰術后仰
“咔嚓”
等所有人再回過神來時, 新鮮出爐的貓貓赫然頂著了片走在時代前沿的……斜劉海。
“斜、斜的也挺可愛的,最起碼很有個性, 不是么?”
看著小姑娘舉起鏡子仿佛又靜止了的定格臉, 夏油杰盡力安慰。
“我敢說,貓貓你一定是班里面第一個剪這種劉海的小朋友。”五條悟也努力哄小孩開心, “咳咳咳噗。”
然后被夏油杰瞪了。
“……”
沉默中的貓貓忍下飆出又撤回的小眼淚,抬頭左看看頂著一撮怪劉海的夏油杰, 又看看頂著一顆怪羽毛球的五條悟, 根本沒辦法信任他倆的審美、更加高分貝地哭了起來。
最后還是吊床上的獅子貓再也看不下去, “咻”地變成小鼻嘎飛到五條悟眼前、雙手叉腰,大聲喊出“我是五條悟!”, 這也才將時間倒退回了小家伙還沒對自己下手的時間,成功化解了那次的劉海危機。
話題回到現在。
為了防止甚爾叔叔因為變成禿子郁郁寡歡,善解人意的貓貓趕緊給五條悟那邊發了一張知世拍下的女仆裝dk悟,并覆上了一句“這個是爸爸”。
“噗——”
同一時刻,在那邊端起馬克杯順帶點開寶貝女兒消息、下一刻立馬噴射咖啡的震愕反應下,世界再一次陷入bug。
時間回溯。
這一次,貓貓選擇在望見窗臺黏著個甚爾的第一時間就把錢從窗戶縫塞出去。
也不請人進來坐坐,錢給到,“咣當”一聲將人拒之門外。
伏黑甚爾:?
誰又惹她了?
搖搖頭,某個并不明白貓貓良苦用心、但是成功保住頭發的家伙拿著錢錢哼曲離去。
由于沒有了“上交保護費”的誤會,這一次過來的繼國緣一并沒有氣勢洶洶地扛著滅火器,而是很正常地用人眼能夠看到的速度走進來,抬手遞給了貓貓那包雙拼棒棒糖。
貓貓遲疑地接過。
她有點想問對方為什么特意過來只是為了給包糖,想一想要說好長的話超麻煩,于是索性沉默拆糖,在里頭挑挑揀揀選了幾顆喜歡的,又將剩下的連同袋子一并還回去。
見她遞過來,緣一也就默默接下了。
他抬頭看了會兒吃糖的貓貓,看了一會兒眼睛就空了,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像發呆一樣靜靜看空氣。
“?”
貓貓很想問“你沒有其他事情嗎”,但是想想覺得對面光只是像個擺件坐在那,不聲也不響,好像也并不礙事,于是也便沒吱聲。
嘀嗒嘀嗒,咔吧咔吧。
時間過去。
“打擾了,那個……”
“請問你們是在玩‘誰先說話誰就輸’的游戲嗎?”
直到醫務室門口又多出兩個小腦袋,剛收完一張卡牌的小櫻和知世這也才試探地打破這詭異的沉寂。
*
“噯~原來是昨晚做噩夢了呀。”
在得知了貓貓會出現在醫務室的原因后,微笑著的木之本櫻和大道寺知世交流了一個眼神,緊接著,施施然壓著裙擺起身的知世自隨身攜帶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對運動手環。
“這個是我媽媽他們新開發的夢境鏈接手環哦?”她捧起一側臉頰微笑道,“聽說只要兩個人同時帶著它入睡的話,就有可能被拉入同一個夢境,目前還處于實驗階段。”
木之本櫻也點點頭:“貓貓,和你爸爸一起戴著這個手環吧,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在夢里保護你啦。”
貓貓覺得這個東西有點不科學,就很魔法。
不過看著兩個小伙伴明顯一副盡力掩飾的樣子,她也識趣地沒多問。
只是,把手環給爸爸戴是不可能給爸爸戴的。
五條悟白天要打咒靈,如果晚上還不能睡覺要陪她打儺就真成007了。
于是,貓貓索性禮貌拜托了小小年紀就能憑借一只滅火器打敗她家光頭叔叔的緣一同學。
對方也不知聽沒聽懂,總之,這個看起來一天中有一大半時間在發呆的男孩最終還是答應了,點點頭默默收下了手環。
夜晚,入睡。
這天,貓貓果然在面見宿儺的奇怪空間,見到了被一同帶過來的繼國緣一。
自此以后,貓貓再也沒有被噩夢困擾。
也是自此以后,兩面宿儺的噩夢開始了。
……
…………
*
*
是說在繼國緣一拿著就地取材的棒骨頭追著兩面宿儺打了好幾個月后,貓貓也終于在那堆逐漸矮下去的骨頭下挖出了一顆埋藏在深處的貓眼石碎片。
這一天醒來,貓貓將出現在手里的碎片,鑲嵌到了那顆她與小伙伴們齊心協力收集了許久的貓眼石上。
圓滾滾的石頭在手里盤了圈,貓貓眨眨眼,恍然發覺這顆貓眼石目前只剩下最后一個缺口沒有填上了。
也正是從那堆骸骨下收集到碎片的那天后,貓貓再也沒有在晚上被拉去那個詛咒之王存在的未知空間。
……
時間轉瞬逝去。
從開春一直步入盛夏,最后一片貓眼石碎片也終究沒有出現。
這段日子咒術界發生了很多事。
一些高等級的咒靈聚集了起來,他們在黑暗中蠢蠢欲動著,似乎在醞釀著某種陰謀。
家里的兩個咒術師大人越來越忙碌,原先只有兩人的新一年級生,也隨著釘崎野薔薇的加入成了三人隊伍。
不過,這些都和貓貓沒有什么大關系。
唯一有一點讓她在意的事情是,某一天,等放學回到家的貓貓照例回到咒術高專寫作業,奇怪地看到原本住著虎杖哥哥的宿舍搬空了。
不光如此,等貓貓路過一節階梯時,一眼看到了那個曾經拉她一起逛街的釘崎姐姐臉上掛著揮之不去的沉重,她旁邊的海膽頭哥哥更是一副愁云慘淡的模樣。
發生什么了?
“喂,聽說了嗎?一年級好像有人戰死了。”
“是那個宿儺的容器吧?粉色頭發一個很禮貌的少年,我記得是姓‘虎杖’?”
“噓,那邊好像有個小孩子。”
兩個原本在販賣機前討論的輔助監督注意到了從一個拐角冒出的貓貓,頓時止住話題,換了副和顏悅色的表情,俯下身友好地詢問她想喝點什么。
被問及,貓貓隨便指了釘崎伏黑和現在是二年級的幾個人愛喝的,又踮起腳把錢給他們。
與此同時,她不由在心里納悶:
虎杖哥哥不是昨天晚上還陪她一起看炎拳還有電鋸人的嗎?
為什么今天就被迫社會性死亡了?
……
大人的世界,搞不明白。
最終,小姑娘背著跟個小炸.藥包似的塞得滿滿當當的小書包,老成地搖搖頭,在兩個輔助監督愕然又困惑的目光下乒里咣當地走掉了。
*
*
轉眼進入九月,貓貓所在的友枝小學迎來了學園一年一度的話劇表演日。
排練井然有序進行著,可就在即將正式演出的前一天,其中一處話演出舞臺發生了奇怪的坍塌。
貓貓是在女廁所偶然得知這個消息的,她確信自己看到了旁邊剛好也在洗手的小櫻知世臉上露出的心虛表情,并意識到此事必然不是意外。
雖然校方那邊始終沒有找到事發原因,而為了不影響正常演出,學校于是決定借用隔壁里櫻高中的話劇館用來救急。
演出當天,貓貓跟隨班級浩浩蕩蕩來到了里櫻話劇館。
只是——這場困難重重的話劇表演似乎注定無法順利進行。
演出現場,天色如同陡然墜入暗夜般陰沉轉黑,所有聚集在場內的學生老師則集體陷入了昏迷。
等杵在舞臺左邊扮演蘋果樹的貓貓從放空自我的狀態回神之時,臺上臺下早已睡倒一片。
“?”
無措地看看左看看右,貓貓疑惑的小腦門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放下原本傻傻地舉在手中的兩只紙板樹枝,小腦袋從假大樹的圓孔中挪出。
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和衣料摩挲的聲音,貓貓回過頭,發現此刻還保持清醒的原來并非自己一人。
舞臺另一端,扮演另一顆蘋果樹的繼國緣一默默走了來。
他臉上倒是沒什么驚慌或是疑惑,只徑直走到自家呼呼大睡的兄長前,抱膝蹲下,拿著手里的假樹枝面無表情地戳戳戳。
貓貓覺得他好電波。
默默盯了一兩秒,像是猛然預感到什么,貓貓仰著腦袋看向表演館頂端透明玻璃頂。
視野里,一團巨大如果凍的水母晃蕩地飄過去。
咒靈。
想了想,貓貓條件反射摁開手腕的兒童手表準備向場外進行求助。
彈出的提示提醒她:當前處于信號外。
跟隨五條實戰學習的那段時間里,貓貓了解到如果待在特定的【帳】里邊,電子產品就會受干擾。
她也記得對方叮囑過:此刻最正確的方法是乖乖躲在安全的地方靜候救援。
不過,貓貓隱約覺得這件事或許和她一直未找到的最后一塊碎片有關。
機會難得,她還是決定出去一探究竟。
第53章
決定好探索未知的危險, 自然應該有所準備。
貓貓左右看了圈,順手搶走扮演勇者的昏迷同學手中握住的“全村最好的寶劍”,走了幾步來到還在戳他哥的繼國緣一邊上, 把劍交給他。
緣一抬起頭, 死水一般平靜的紅色眸子望上來,靜靜對她作了一個“?”的表情。
貓貓舉著劍朝他比劃:“上次那個,再表演一下。”
繼國緣一乖乖照做了。
違背科學的焰火特效再次燃起。
只不過很可惜, 這一回燃燒的火舌立刻讓“全村最好的寶劍”化作了一捧黑灰。
貓貓:“……”
緣一:“……”
最怕空氣突然寧靜。
也不能怪寶劍, 畢竟舞臺道具, 劍是紙板做的。
她左右找了圈,終于在舞臺角落找到打掃阿姨落下的一把柄棍是不銹鋼的拖把。
白色布條的拖把頭長得還和她爸有點像, 怪親切的, 就決定是它了。
讓緣一再次試了試這把新武器。
也不知是材質緣故還是這一回對方刻意掌握了火候,總之不銹鋼拖把很堅強地存活了。
貓貓滿意地點點頭。
“我們走,”她拽拽這位自宿儺事件起就一直很好使的代打哥,“打壞人。”
繼國緣一沒有馬上就動作。
他偏頭想了想, 不知朝著什么地方呆呆走了一會兒神。
數秒后,繼國緣一忽而像是找到了明確的目標, 反客為主率先走到貓貓的正前方, 帶著小女孩往前走。
貓貓半信半疑地跟著他,直到兩人進到一棟教學樓的東側走廊處, 某片惹眼的粉色頭發頓時讓貓貓擴大了眼眶。
“虎杖哥哥?”
“!”
聽到聲音,走廊另一端的虎杖猛轉頭, 他的表情一瞬從上一刻無邊的憤怒轉變為了十足的愕然。
實際上, 虎杖面前靠近階梯處還有一人。
貓貓好奇掃了眼。
藍頭頭發, 三個小辮,剪裁奇怪的衣服, 臉上分布著亂七八糟的縫合線,手里還套著一只有點詭異的泥灰色手偶。
眼熟的縫合線讓貓貓本能地覺得很不舒服,不過因為今天是話劇演出日的緣故,再加上有夏油杰的前例,她也只把奇怪藍家伙當成是什么發育過快所以看起來才有點像大人的小學生,并未產生其他懷疑。
“貓貓!!!快跑!!!!!!”
然而,虎杖悠仁宛若崩潰下爆發而出的警告,讓原本沒什么危機意識的貓貓驀地回過神。
等她再定睛,原先所在的人影消失了。
由遠逼近的藍色殘影正以一個極其不可思議的速度、伴隨著瘋病的笑聲撲面而來。
這一刻,貓貓聯系到了飛臉的蟑螂。
她下意識地想躲開。
“唰啦——”
比她更快動起來的,是一柄燃燒著的家庭拖把。
“啪嘰。”
熊熊燃燒的拖把懟上一張大臉,赤目的紅色和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貓貓身子晃了晃,為躲過鼻尖立刻縈繞的焦糊味,一連往后急退了好幾步。
“什??這是……呃!”
“乒!”
“等……”
“乒乒乓乓,咣當砰咚!”
等再定睛看,貓貓猛然發覺再次覺醒戰斗基因的繼國遠一,依是與焰火中一只渾身正在被劇烈炙烤的炭人纏斗了起來。
炭人的渾身黑漆漆烏麻麻,但是他的頭部卻是锃光瓦亮的。
這讓貓貓不由難受地閉了閉眼。
由于交戰中的二人的速度都像是被按下了三倍速,貓貓根本捕捉不到現在的戰局如何,不過聽著時不時傳來的幾聲陌生的慘叫,大概是小伙伴那邊占了上風。
為了避免被不斷冒出來的黑炭和火焰波及,貓貓貼著墻壁,小心翼翼地往遠離戰場的方向挪。
直到她退到還在目瞪口呆的虎杖悠仁邊上,拉一拉他的衣角,示意對方回神。
“他……他他?”
虎杖悠仁看起來還是沒太回過神。
他指指那團碾著焦炭人上上下下高速移動火紅色影子,一副三觀打碎又重塑的表情。
“他……”貓貓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釋,只能謎語人一把,深沉道,“他是專業的。”
……
混亂的戰斗持續進行。
直到某一刻,緊密關注的虎杖悠仁忽然動了起來。
“真人!別想逃!!”
他突然像是一只離弦的箭矢沖刺而出。
貓貓順著粉發少年追趕的方向慢半拍地轉腦袋,果然看清了那團冒著黑煙的碎肉倉皇遠去。
而另一邊,繼國緣一拖把最后懟中的焦炭崩塌消散,儼然化作了一捧再也無法凝聚的黑色灰燼。
目標消失,戰斗狀態解除。
繼國緣一重又陷入到了待機的沉寂模式,拿著拖把,面無表情,雙眼放空。
貓貓則左右找了圈,沒有看見任何像是藍寶石碎片的東西,而是一眼看到地面被隨意遺落的那只怪異手偶。
她好奇地盯著看了好幾秒,見沒有什么異樣后,噠噠走過去,蹲下來,伸了小手很沒防備地想去撿。
“抓、到、你、了~”
陰暗黏膩的嗓音突兀地響起。
貓貓有一點驚訝地看見,“咬”住自己手指的手偶原本無神的眼珠子此時陰險狡黠地完全瞇縫起來的模樣。
“無為轉變——”
一陣奇異的觸感,□□改造時特有的、細胞痛苦叫囂的咕嚕咕嚕聲。
極速的改變形態后,貓貓眼睜睜地看到自己指尖觸碰的手偶,變換成了一只全新的泥灰色尖叫雞。
*
*
“噢噢——噢——”
貓貓對著天空舉起尖叫雞,一只長著真人大臉的泡泡便從大張的雞嘴里“嘿嘿嘿”吐出。
“咕呱。”
貓貓松開壓擠尖叫雞的手,維持著癡傻表情的真人泡泡,就會像吐出蛋黃的懶蛋蛋玩具,將吐出來的泡泡像蛋黃液一樣又暴風吸回。
“……”
有一點被這個東西惡心到,貓貓覺得自己還是喜歡爸爸送給她的那只尖叫雞。
于是不再擺弄這只被自己碰了之后就好像變傻了一樣的丑咒靈,轉手送給了撲了個空失落回來的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
不嘻嘻→嘻嘻
……
等到虎杖悠仁將仿佛被南宮問雅摸傻的真人亂拳打死后,貓貓也從對方口中得知了有關吉野順平的事。
在電影方面聊得很投機,有很多共同語言,是一個溫和的人,還有……
差一點就能夠成為一起在咒術高專學習的同伴。
“哥哥,重要的朋友?”
貓貓嘗試著總結。
她扒拉著真人消散時剩下的一坨也在逐漸瓦解的最后一點殘穢,里邊沒有掉出她所期待的貓眼石碎片。
“如果那個時候我再動作快一點的話……”
虎杖悠仁甩了甩腦袋,盡量讓自己從情緒中掙脫開來,“唉,我怎么和你一個小孩子說這個。”
“對不起哦,讓光你聽我訴苦了。”
他揉揉小姑娘的小腦袋,爾后站起來。
“咒術高專那邊的人就要過來了,貓貓先帶著你的朋友去班級那邊吧。”
*
后續的確還有許多善后工作,包括對于非咒術師集體暈眩這件變故的對外解釋。
不過這也就不管貓貓一個小孩什么事了。
那天下午,學校直接給所有人放了假。
回到家,貓貓和接到消息過來的dk悟達成會和,占據了他專屬貓爬架的自然還有不請自來的某只圓花貓。
“我先說我們這邊調查到的縫合線的情況吧。”
dk悟飛到貓貓肩膀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神情難得的正色。
“對方那邊很謹慎,我和胖貓原本是打算直接攻入的,畢竟不管能不能拿到碎片,那樣等級的咒靈聚集起來都不是一件能夠放任不管的事。”
貓咪老師在旁捋著不存在的胡須補充:“只可惜那個縫合線和富士山似乎察覺到本大人強大氣息的存在了,還沒等我下手就灰溜溜逃跑了,呸,真是懦夫。”
dk悟:“應該借用了某種移動類的術式或者空間相關的領域展開,我更偏向后者,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那只烤魷魚咒靈干的。”
貓貓在小本子上涂涂畫畫,慢了一百拍地消化了好久,又通過看動畫片得來的知識慢吞吞地分析判斷,最終得出結論:
“我們,缺一個潛入的契機。”
dk悟和貓咪老師對視一眼,還是dk悟先震驚:“小呆瓜你怎么最近好像不呆了?”
貓貓:“……”
貓貓緩緩伸出一根指,“der兒”一下把他彈飛了。
還是貓咪老師正經地叉了一下他第三層腰:
“你說得沒錯,但是又要上哪去找一個能夠深入敵營的契機呢?”
“已經打過一次照面了,那群懦夫只會更警惕。”
于是,貓貓將學校的事情、還有愛逃跑的真人告訴了二人。
最后,她說:“可以用回溯。”
*
三個臭皮匠討論了一下午。
總算制定好計劃后,由dk悟按照老路給出差在外的五條悟打去視頻通話,高聲大喊魔法咒語“我是五條悟”,成功回溯到過去。
由于時間回流后,保留記憶的只有貓貓和dk悟,他們又找到貓咪老師,將三人“未來”制定的計劃仔細過遍。
話劇表演當天。
貓貓牽著人形自走戰斗機器緣一翹掉了班級演繹的角色,兩顆罷工的蘋果樹提前一步抵達走廊與等在那處的倆貓會和,并開啟蹲點。
……
來來往往的高中生經過又離開,沒有任何一人看到縮在角落里的兩個蹲成蘑菇的小學生,和他們頭頂快把二人腦袋壓癟的、兩只打著哈欠的貓。
究其原因,還要托一行四人腦袋頂上都貼著一張特殊符紙的福。
這是夏目從一名除妖師朋友那處偶然得到的,貓咪老師想起來還有這么個好使的,東西,行動前便順手薅了出來。
校園鐘塔上的巨大時鐘指針一點點挪動,直到幾人蹲點的藍發咒靈出現。
后面的事情就很順利了。
在對方悄無聲息接近吉野順平以前,火紅色身影飛速沖出。
熟悉的炭烤小黑人,熟悉的廣東蟑螂般滿地亂竄。
柔弱的真人很快便顧不上半點面子里子,勉強給自己捏了個嘴斜臉歪的大頭娃娃人形、逃之夭夭。
“……”
貓貓看了看早在小伙伴虐菜之時就從他的頭頂扒拉到真人肩膀上的dk悟,對方小小的身影隨著真人的逃竄越來越遠,頭頂的符紙牢固地黏著。
同一時刻,趴在貓貓頭頂的三花貓化作體型更為龐大的大狗原型。
“小鬼,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他轉身沖貓貓點點頭,留下一個可靠的碩大背影,跟了上去。
符紙的屏蔽時長有限,隨著其上符文消失對高階咒靈的屏蔽效果也會減弱。
二人能否趕在失效之前被落荒逃竄的真人帶去咒靈們的巢穴大本營,貓貓不得而知。
不過,如果失敗的話重新來過就好。
至少這一回,本該死去的吉野順平能夠順利入學了。
第54章
好在一切都如設想發展。
回來時, dk悟繪聲繪色和貓貓講起他和一群特級咒靈大戰三百回合的英勇事跡。
“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他抱臂昂起粘著奶油的小腦袋。
“明明全是本喵的功勞!!”
視頻通話的畫面里,趴在夏目腦袋上的胖頭貓扭動抗議。
“斑大人也太狡猾了,明明我們也有幫忙!”
“就是就是!那顆腦子最后差點跑掉了, 是我給吞了才完美解決的!”
“嘖嘖, 要不是看在夏目大人的面子上,我們才不會理會你這只胖貓!”
“你說誰胖貓!?找打嗎??”
一臉哭笑不得的金茶發男孩身后,是奇形怪狀互相鬧作一團的各路妖怪。
“真是抱歉, 這邊太混亂了, 我稍微中斷一下哦?”
嘟。
吵吵嚷嚷的通話結束后, 貓貓這邊總算清凈了下來。
她端起dk悟吃完的蛋糕和果盤,踮腳送進洗碗機, 點了按鈕自動清潔起來。
“貓貓。”
當小家伙開始跟著掃地機器人在客廳看似很忙地溜達時, 抱著一顆明藍色碎片的dk悟這樣才猶猶豫豫地飛過來。
“我知道你一直沒有問,是因為還沒決定好。”
他將那片從吃掉腦花的妖怪嘴巴里吐出的、最后一片貓眼石碎片放進她手中。
“沒關系,你想好了的話再鑲進去,不用著急的。”
貓貓頓了頓, 接過那只小碎片,妥善放進口袋里, 點點頭。
“我想等爸爸回來。”
她說。
這個世界的五條悟不湊巧被調派到外地出外勤。
她想見他最后一面。
……
隨著碎片的回歸, 貓貓喪失掉的記憶也在一點一點彌補。
現在她腦子長回來了,不再像以前一樣是個不能思考的小笨蛋。
也明白拼湊出完整的貓眼石意味著什么。
那是一把讓這個世界徹底坍塌不復存在的“鑰匙”, 從這里出去后,她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唉、你……你別哭啊?”
見到踩在小板凳上, 一邊流眼淚一邊低著腦袋的小姑娘, dk悟不忍心了, 他飛過去,連忙安慰起小孩。
“實在舍不得的話, 就算再長大一點再離開也沒有關系,等個十幾年、幾十年……”
說著說著,dk悟也落淚了。
因為……
洋蔥實在是太特么辣眼睛了!
“小呆瓜你沒事切洋蔥干什么啊!”
貓貓用兒童刀具切菜的手抖了抖,她鼻尖紅紅的,濕漉漉的眼睛里大顆大顆的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將底下的dk悟小腦袋也砸得一點一點的。
“真的可以……再久一點嗎?”
“可以啊。”
小鼻嘎抬手擦了擦自己被打濕的耳朵毛,又飛到貓貓臉頰邊替她用尾巴擦掉臉頰和鼻尖上掛著的眼淚。
“為什么不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五條悟的寶貝女兒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沒完全問題!
而且……
他也怪想看看他變老了會是什么樣子的。
現在這么帥,要老了也一定會是個帥老頭!
他猜他絕對比杰帥,等到那個時候,他一定要好好嘲笑他!
當然還有硝子老奶奶,夜蛾老頭子!
到那時,他一定要將老掉的他們狠狠嘲笑個一遍!
*
*
*
之后好些天也都風平浪靜。
貓貓照樣正常上課、放學、寫作業,數著日歷等爸爸。
比預計地要晚上好些天,五條悟還是回來了。
只是,那一天時隔許久不見的對方,再次見到貓貓時整張臉都是板著的。
“……”
原先興致勃勃從二樓沖下來、第一時間想要主動討抱抱的貓貓遲疑地愣了下。
她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樣嚴肅的表情。
看習慣了笑的模樣,不笑的樣子都有一點不像爸爸了。
小家伙想了想,終究是沒敢再上前,只是貼在墻根邊,像是觀察人類臉色的小動物,謹慎地、帶著一點膽怯地光拿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五條看。
爸爸是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可是,不管發生什么,以前他從不會把外頭的情緒帶到家里來,貓貓不相信他會因為別的人撒氣到她頭上。
那就是自己的錯……
貓貓腦袋低得低低的,小手很心虛地揪弄著自己的荷葉邊的小袖子。
是她上課走神在紙上畫羽毛球的事情被老師告家長了?
還是她偷偷在枕頭底下藏糖果被夏油杰告狀了?
可是那是她想留給爸爸的糖…她好想好想他,他為什么那么久了一直不回來……
“貓貓。”
比平常更加冷沉的聲音傳過來,貓貓身體下意識抖了抖。
仰頭悄悄看一眼,爸爸還是不見笑,貓貓徹底慫掉了。
“貓貓,過來,”比上一句還要陰沉好幾倍,五條悟又喚了她一聲,“爸爸有話和你說。”
“!”貓貓立馬一個哆嗦,更加不敢過去了。
她朝后倒退著,搖搖頭,見人上前了,驚得趔趄了一小下,左腳拌右腳一屁股摔栽在地上。
“……”
見孩子給嚇成這樣,五條悟臉上的表情不自覺軟和下一些,只是很快又恢復到了不茍言笑的冷肅模樣。
貓貓一抬頭正好又撞見,更加害怕了。
那個像是要把她往遠處推、不再愿意讓她接近的表情……她不要看,她不想再看到。
這才不是爸爸!
“咣當”“砰”
打了幾下滑,又摔了兩個屁股蹲,好不容易小手撐地站起來,貓貓這回連小拖鞋也顧不上再要,一溜地便噔噔蹬跑上了樓梯。
“……”
擔心她真給倉促之下摔著碰著,五條悟到底也沒真追趕她。
只是輕輕嘆出一口氣,估計時間差不多,聽到一聲慌慌張張關上門的動靜,這才緩步來到貓貓的臥房外,抬手咚咚敲著門。
一扇門之隔的臥房內貓貓緊張兮兮地拿出小手表。
她打開谷歌,無頭蒼蠅一樣胡亂搜“爸爸在疑似外邊吃了毒蘑菇回來不認識我了怎么辦”、“爸爸突然變成進擊的爸爸我好害怕怎么辦”“爸爸進入更年期后脾氣會變得不穩定嗎在線等急”……
直到有一條消息彈出來:
[吉野哥哥:貓貓!我好像搞砸了……]
[吉野哥哥:你聽我說,今天五條老師過來學校這邊了,我第一次見到他有一點緊張,因為他有詢問那次事件的細節,然后我就一不小心順嘴將所有狀況都說了]
[吉野哥哥:再之后我就看到原本還看起來很好相處的五條老師陰沉著一張臉離開了……后來我才想起來你那天拜托我不要將你來現場的事告訴他]
[吉野哥哥:真的非常抱歉!!!]
貓貓看完了。
她好像知道生氣點到底在哪了。
雖然貓貓以前總是懵懵懂懂的、很多事都不太明白,不過她是能夠感受得到的。
那次她沒有乖乖待在家、偷跑到外邊扔小魚叉的時候,保育所背著老師去河邊弄了一身水的時候,沒有好好待在教室一個人獨自離開高專的時候……
雖然貓貓每一次不聽話的翹家,回來后五條都沒有斥責她,甚至外表也都還是笑呵呵的模樣,但其實貓貓是知道……知道那些時候的爸爸其實是有一點不高興的。
“貓貓,給爸爸開一下門。”
外邊的敲門還沒停。
貓貓想了想,還是猶猶豫豫地開了門。
“……”
五條悟看看那個戰戰兢兢縮在門板背后不敢冒出整個身子的小矮子,有一點無奈地蹲下來,大手輕輕覆上她的頭。
“這么害怕呀?知道哪里做得不對嗎?”
見他語氣總算相較之前軟了點,貓貓眼眶一下委屈地紅起來。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沒有錯……”
她像是自己也覺得在嘴硬,害怕給揍腦袋,自己縮了縮抱住小腦袋,依舊固執道:
“貓貓沒有錯!”
“還沒錯?”
五條悟聲線有點像是被氣笑,覆蓋在小家伙腦袋上的手稍微往下按了按。
“那么危險的情況,你一個小不點亂跑什么呀?有沒有說過大人的事情不需要小朋友瞎操心?”
貓貓被按著小腦袋,卻也還是固執地搖搖頭。
她不服氣地鼓起臉,表情明顯被惹得有點兇兇的,眼淚珠子卻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下來。
爸爸是笨蛋……
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那個時候要是什么也不做,乖乖呆在話劇館傻乎乎地等救援,那么吉野哥哥早沒了!
而且爸爸也根本不知道貓貓很厲害,她超厲害的,真人完全傷害不到她,只要她想,她也可以讓真人像那座山一樣炸掉的。
而且她還有那么多小伙伴,他們都是很厲害很厲害的小伙伴!
爸爸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他,不知道自己因為想要看到他變成老頭子已經決定留下來,不知道她想陪他直到走不動路的那一天。
明明她都那么聽話了,明明她都那么努力了,可他一回家卻頂著一張可怕的臉來嚇她,甚至都不愿意給她一個抱抱……
“笨蛋!過分!生氣!”
越想越委屈,貓貓炸毛到蹦起來,不顧頭上還壓著大巴掌,發泄一通地用小腦袋狂撞五條悟的額頭。
“爸爸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
“!”
五條悟原本蹲著的,給她跳跳僵尸似的一撞一撞險些沒給直接撞到一屁股坐地上。
“嘶……”
怎么反倒發起脾氣了?
明明是他這邊在教訓犯錯的小孩耶?
“好啦,停、停。”
放任貓貓發泄情緒地拱了他記下,五條悟一把薅住小牛一樣怒氣沖沖還要腦袋撞腦袋、有點傻呼呼企圖繼續傷敵一百自損一千的小笨蛋。
“你不疼的啊?告訴你,爸爸在咒術高專挨了十年揍,他的頭早就比秤砣還硬了,再這么下去會受傷的只有你。”
“還要不要腦袋啦?”
……
不知道是真的腦袋給撞暈乎了還是沒有力氣了,貓貓也不再當碰碰車,軟趴趴史萊姆一樣癱下來,一張小花臉哭得抽抽搭搭的,都這樣了還是下意識地伸了手想要他抱抱。
“你呀——”
見這么個小可憐蟲一下子就哭得鼻涕都快能吹泡泡了,上氣不接下氣的,五條悟還是伸了手將她抱進了懷里,手掌繞過去一下一下安哄地拍著她后背。
“干嘛突然哭得那么兇,爸爸也沒說你什么吧?”
“我……沒錯!”
貓貓依舊堅持道。
這回看起來真的和他杠上了,哭嗝打得話都講不好,斷斷續續的,還是要掛著鼻音地和他爭:
“吉野哥哥……明明救了,為什么不夸,還、還兇我,太奇怪了,一點、一點也不合理!”
“嗚嗚……嗝!爸爸是笨蛋!這么久不快、快點回來,根本、根本都不想我,嗝,你好過分!說、說過不會不要我的!說過我當女兒可以的!
我、我我我不要走!要和爸爸一起、一起……嗚!嗝!哇!嗚嗚嗚哇哇哇哇!”
小家伙想說的話太多了,交雜在一起,稀里糊涂、亂七八糟的,以至于五條悟豎起耳朵聽了好半天,感覺自己什么都聽了,又什么都沒聽明白。
他頓時覺得好凌亂。
當爹真難啊。
好在,貓貓鬧了會兒,就發現自己小鼻尖真在吹泡泡。
她倉促拿兩只小手一把捂上去,哭聲也因此暫停了。
看得出小姑娘還是有一點小包袱,哭得濕漉漉紅通通的大眼睛一轉看上來,小心翼翼地瞅瞅他,像是要確認剛剛那一幕窘迫的樣子有沒有被看到。
見五條悟帶點好笑地看下來,顯然全部看了去,貓貓將嘴巴一癟,頓時又有點委屈了。
她終究也是不敢再放聲哭,只是小腦袋一下拱上來,臉蛋全部埋進爸爸衣服里,有些小小聲地忍著啜泣著,確保了可以哭、又沒有泡泡再從鼻子冒出來。
“好啦,好啦,是爸爸的錯貓貓很努力了,爸爸不該兇你的。”
五條悟又怎么可能真的任由她一直哭著不哄她,她匐在他心窩上那么小那么軟的一小團的人,哭得他早心都化掉了。
“全是爸爸不好,爸爸壞,別哭了,再哭貓貓要成貓貓干了。”
他能怎么辦?
當然只能是自己這邊先舉雙手雙腳投降啊。
*
“爸爸沒有其他的意思,爸爸知道貓貓一直是善良的好孩子。”
等到將這些日子的心事全都痛痛快快哭出來的小朋友終于平靜下,五條悟這才溫聲好言和小孩講道理。
“只是你看啊,如果貓貓這幾次當中哪怕有一次受傷了,爸爸都會心疼的,是不是?”
“所以貓貓以后,千萬—千萬——不可以再做勉強自己的事情了,好不好?”
聞言,貓貓從他懷里鉆出來,濕漉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尚且透著孩子的茫然。
“可是,為什么爸爸就能一直做勉強的事情?”
她問。
“因為沒人心疼爸爸嗎?”
五條悟:?
五條悟有一點沒明白小家伙突然冒出來的神發言是個什么邏輯。
他剛想縷一縷,超級超級委屈抹著眼睛的貓貓就自顧自地又嘟噥開:
“我會心疼的,所以爸爸也不可以勉強,不可以什么事都做……
雖、雖然你今天好兇的,但貓貓不記仇,所以貓貓還是決定心疼你。”
五條悟:?
他徹底被小姑娘的繞暈了。
“好好好,你心疼爸爸,爸爸開心。”
索性放棄了去理解,只哄她開心地順毛擼。
“貓貓最好了,好孩子應該有抱抱,是爸爸一不小心忘記了,爸爸補回來,來,爸爸抱抱。”
拍拍懷里好像在委屈又好像在報復幽怨地拿他衣服擦鼻水、但終究是別別扭扭接受了這個補償抱抱的小不點,五條悟在心中無奈地嘆息:
唉。
要不是他不想把她困在這,他又怎么舍得在最開始狠下心來兇她呢?
取回記憶的,并不是只有她一個啊……
第55章
*
……
數十年后。
*
今天已經是貓貓這個月在校輔導學生期間第七次接到五條悟走丟的消息了。
“呀~就是想上街買一個那個什么……什么, 甜甜的,嗯,然后一不小心就不記得回來的路啦~”
藍色小馬形狀的老年搖椅上, 白發黑眼罩的老者表情樂呵。
“都說了讓伏黑和虎杖他們替你去買不就好了?”
“可是我想收集印章噯。”
“老師我可以幫你收集的哦!”
“可我就想自己收集嘛!就想就想嘛!”
“吵死了五條, 你再大點聲我電視都聽不清了!”
“硝子,你拐杖揍的人是我……”
“夏油爸爸,你確認還要梳丸子嗎?這個發型會讓你的脫發更加嚴重啦!”
“哈哈哈哈哈!杰你今天的劉海是不是打薄了?”
“悟,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等貓貓趕到時, 一屋子熟悉的人們正在吵吵鬧鬧。
這幾十年間以來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的光景。
“貓貓!你總算來了!”
見她過來, 釘崎野薔薇長長地松出一口氣,將搖搖椅上某個通過甩頭炫耀發量的嘚瑟白毛丟給她。
“這家伙可把我煩死了, 吃個蘋果都非得小兔子形狀不吃, 慣得他。”
聞言,貓貓看了眼蹲在地上一臉暴躁削著缺耳朵少半截身子的伏黑惠,又看看在一旁替他吃掉失敗品的虎杖悠仁。
視線依次掃過眾人。
不再年輕的家入硝子拿起激光筆誘導著獅子貓狂踩著音響的加大音量鍵,攬鏡自照的夏油杰老爺爺則哀傷地嘆惋起自己不再濃黑的頭發, 他身后美美子菜菜子鬼鬼祟祟將梳子上的一大摞梳下來的一大把頭發暗戳戳藏起。
她回收視線,眨眨眼, 將被所有人“排擠”著過來找自己的五條悟扶到了他最喜歡的代步小車車上, 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便推著人到外頭去散步。
“還是我家貓貓對我好~”
兒童公園里,五條悟吃著自家女兒帶回的那個他因走丟而沒有買到的阿華田松餅, 心滿意足拿起集全的印章小本瞇起眼睛反復翻看。
“我記得這個好像在八十八橋那邊的分店吧?還挺遠的。”
他指了指一個兔子頭圖案的粉紅色印章。
貓貓伸頭看了眼。
“是我拜托學生祓除時候順帶收集的。”
而實際上,剩下的十幾個印章也都是貓貓“奴役”所帶班級學生在各處集到的。
美其名曰“努力工作的同時也不能忘了好好感受生活”。
學生們感動壞了, 為了不辜負好老師的良苦用心, 愣是兩天之內就將一整套印章全部集齊。
“貓貓還真是有一群好忽悠……很不錯的好學生呀。”
聽完她的闡述, 五條悟笑著說。
貓貓點點頭。
默了片刻她才說:“我今天提交了辭職申請。”
五條悟沒回應。
他一口吃掉了紙袋里最后一只阿華田松餅,此時蓋著薄毯的雙膝上只剩下一盒未拆開的咖椰角。
——咒術師的體質和非術師不一樣。
他們就算步入晚年, 也不必擔心被疾病困擾,就算是超糖分的食物也無需忌口。
貓貓不知道一個咒術師是如何自然老去死亡的。
在她的記憶里咒術師們的生命總在中半途終結。
直到一個月前,那個給她從小到大做過很多很多玩偶的夜蛾老校長提出想要來一場旅行。
貓貓傻乎乎地還真以為他是旅行,上飛機前一天給他仔仔細細收拾了行李。
夜蛾只是摸摸她的頭,防曬霜、睡眠眼罩、面巾紙在包中哪個拉鏈哪個夾層的位置聽得并不上心。
——直到望著留在天空橫亙的飛機云,一旁那一天剛好有空同來送行的七海建人說了句“他不會再回來了”——貓貓才驚覺恍悟。
咒術師即便老了也不會生病,不會得三高,不會老年癡呆,不會腿腳不便走不動路,在病床上枯萎地死去,原來他們和非術師不同,只會在預感到自己即將走到盡頭時,像貓一樣悄然無聲地離開。
“我的話,那一天應該會選擇去南國的海島上旅游吧。”
七海建人像是自語般喃喃。
“應該不會太久了。”
貓貓聽了,忽而感到很難過。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說點什么。
“七海叔叔不帶土特回來的話,爸爸會鬧的。”
……
可后來七海建人也和夜蛾一樣終究沒回來。
代替他回來的是那盒現在放在五條悟膝上的咖椰角。
“貓貓,就送到這里吧。”
五條悟忽而說,他拆開了那盒他親自跑去簽收的土特點心。
“爸爸想要曬一會兒太陽。”
是啊。
六眼的持有者,又怎么可能會迷路。
更別說這附近四處都還是他年輕時設下的傳送點。
貓貓是知道的。
他的爸爸也快要變成貓了。
“哎呀,哎呀,你哭什么呢?”
五條悟從代步車上站起來,身體毫無佝僂。
依舊足足高貓貓一個頭,這時正微微彎下腰,和她小時候一樣輕輕給她拭眼淚。
他當然不需要代步的老年車,他只是覺得威風和好玩。
貓貓有次還曾看見他健步如飛踩上代步車的扶手,幫公園大哭的小孩摘下掛在樹梢的氫氣球。
然后小孩哭得更大聲了。
被他給嚇的。
“多大的人了啊……羞不羞?”
察覺到頭頂被一下一下輕輕安撫過,耳邊聽著溫柔的“來,啊~”,然后嘴巴里就給塞了一塊甜到發齁的咖椰角。
貓貓也哭得更大聲了。
“笨蛋……爸爸,太甜了!我不喜歡這個!”
“噯!怎么會!明明超美味!怎么貓貓不會喜歡吃甜的!”
“當然全部都是你的錯!”
“嗚哇,好嚴格~”
貓貓一邊拽過五條的袖子擦眼淚,一面還是忍下味蕾可怕的糖度刺激,胡亂將點心咽下去。
“貓貓,謝謝你。”
五條悟突然開口說。
貓貓倏然垂下頭,發現他懷里的盒子已經吃空了。
“好像沒有什么遺憾了。”
他說著,見面前人一下垮下來的臉,沒忍住玩笑般輕掐了掐。
“怎么這個表情啊?笑一笑吧,吶?”
貓貓拼命地搖搖頭。
“已經足夠了不是嗎?”五條悟拍拍她腦袋,“太貪心的話可是又會變成小河豚的。”
貓貓聽出來,他是在嘲笑自己小時候一口氣往嘴里塞太多、差一點沒把腮幫子撐爆的那一回。
想起還是個笨蛋的自己,沒忍住破涕為笑。
“這就對了嘛,嗯嗯,”五條悟同樣笑起來,“比起哭鼻子,我們家貓貓還是笑起來更好看~”
“咦?貓貓,你在這里呀?”
耳熟的聲音從后頭傳過來,貓貓趕緊擦擦臉,裝作無事扭了頭。
抱著獅子貓的木之本櫻快步跑過來:“我記得這孩子好像是你們家的?”
距離一接近,找準了角度的獅子貓便敏捷地跳進貓貓手臂里。
他仰著腦袋“喵”了一嗓子,抬爪在她一處沒擦干凈的淚痕上按了按,像是在安慰。
“是的,謝謝你送來,小櫻。”
貓貓和友人寒暄著,隨意摸著獅子貓。
她下意識看了眼站在木之本身后安靜等待的褐發青年。
對方注意到她視線,客氣地沖她點點頭。
貓貓也回他一個禮貌的點頭。
那是木之本櫻的丈夫。
貓貓學生時代去隔壁找小櫻她們時,十次有九次都會撞見他。
也于是,在當初被邀請去參加二人的婚禮發現新郎是對方時,這才終于解了‘這人是NPC嗎?為什么總在小櫻邊上刷新出’的未解之謎。
……
揮手送別木之本夫妻后,貓貓又強硬地推著抱著獅子貓的五條悟圍繞街心公園走了圈。
“爸爸……”
終于,在一處音樂噴泉前貓貓停下來。
“嗯?”五條悟喝了一口隨手在販賣機買的蜜瓜汽水。
“可是你還沒有看到我結婚。”
“噗——!!!”
蜜瓜汽水隨著噴泉的噴出伴著音樂一齊迸射,交織形成一道詭異的彩虹。
“咳咳咳咳、什么…怎么會突然……”
從最初的怔愕冷靜下,五條悟這才顧得上緊張問:
“貓貓你莫非有喜歡的阿貓阿……男性了?”
貓貓想了想,搖頭。
“那,”老父親依舊緊張兮兮,“是有哪個阿貓阿……男性喜歡我們家貓貓?”
貓貓仔細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五條悟松了一口氣。
“因為…我還再和爸爸再待久一些……”
貓貓悶悶說。
她捏了捏自己的一小節手指,抬頭看了眼默不作聲只是溫和注視過來的五條悟,抿抿唇。
終究還是止了聲,沒有再任性。
是啊,已經足夠了。
爸爸很累了,他應該睡覺了。
是時候該說再見了。
“爸爸,我走了。”
她到底是向獅子貓伸了手。
貓咪會意地跳到她肩上,俯下身將脖子上掛著的玻璃瓶送到她掌心。
隨著最后一塊碎片的嵌入,完整的藍色貓眼石飄浮至半空。
“鑰匙”出現了。
以圓石為圓心,空間撕裂的裂口一點點擴大。
真實的世界在那方裂口慢慢地展露。
隨著真實呈現出更多,虛假的內里也如同鏡子般瓦解碎裂。
過路的行人,天空的飛鳥,墜落的夕陽,所有的一切都在回歸虛無。
像是投射于幕布的影像,一但投影設備電源中斷,本就空無一物的幕布只會重現空白。
是時候離開了。
貓貓一條腿進入圓環籠罩的區域,回過頭,最后看了一眼連同世界一起消散著的五條。
那個人在對她微笑。
再見了,爸爸。
可是,她還是不想說再見(さようなら),于是只輕聲祝福他:
“晚安。”
第56章
(本章開始為過去時間線/回憶殺)
“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啊!~”
貍貓妖怪伸爪扶正了一下頭頂歪下來的小草帽, “咕咚”一聲喝掉了葫蘆中的美酒。
“快跑!快跑!玲子大魔頭來了!”
“喂!那邊的貍貓,你怎么還不逃?”
“要是被追上了的話名字可是會被奪走的!”
貍貓抓抓頭,一頭霧水地看著呼啦啦呈現鳥獸散的妖怪們, 直到一個人影擋住了他原本還在懶洋洋曬著的太陽。
“喂, 小貍貓,”女高生打扮的金茶發少女笑瞇瞇地揭開他頭頂的草帽,“我們來比一場吧?如果輸了的話, 你就把名字給我。”
貍貓睜開一只眼懶懶地看去, “咕咚”喝完葫蘆里的酒, 打出一個大大的酒嗝。
“好啊,你要比什么?”
夏目玲子稍顯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將草帽扣到自己的腦袋上, 也學著貍貓懶洋洋的姿態躺到草地上。
“我想想……嗯, 不太想動彈,那就來比賽講一個故事吧,如果誰講的好一點,就算誰獲勝, 怎么樣?”
“故事啊,”貍貓像個大叔般哈哈笑起來, “小姑娘, 那你可算遇上行家了,這個我可最在行。”
“看來你很自信嘛, 由你開始吧?”
“行啊,唔……那就來講講我在某個世界遇到的一只小妖怪的故事吧。”
*
*
小妖怪沒有名字, 因為沒有名字, 所以非常弱, 自然也膽小。
小妖怪本體也不是什么很厲害的妖怪。
她只是一顆稍微產生了一點靈性的貓眼石。
她甚至不太明白怎么變人形,因為這點她被其他妖怪嫌棄, 他們總拿自己引以為傲的能力攻擊她,而貓眼石也每次被嚇得哭著跑掉,這種時候妖怪們常常取笑她是個沒用的愛哭鬼。
被揍得多了,愛哭的貓眼石逐漸發現自己也能夠用出那些妖怪的能力,原來她可以存下這些力量供自己使用。
我變得很厲害了,這樣一來大家就不會討厭我了吧!
這么小著,她很開心地去找那些曾經欺負過自己的妖怪。
可是他們卻在得知她的能力后,反而因為害怕被報復而紛紛避而遠之。
“真是太可怕了!居然能偷走我們的能力!”
“趕緊離開!這里不歡迎你!”
貓眼石被孤立了,貓眼石很難過。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躲到兒童公園的滾筒滑滑梯里哭,成功嚇到了另一個躲在那處的人類小男孩。
男孩認出了她妖怪的身份……因為技術糟糕的貓眼石化作的人形根本算不上是人形,而更像是從哈哈鏡里倒映出來的面條。
男孩一開始很害怕,但是見到貓眼石比他哭得更大聲以后,反而詭異地愧疚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搶你滑滑梯的,只是現在外面下雨了,叔叔家沒有人,我進不去…外面好黑,我呆在外面會,害怕……嗚,嗚嗚……”
男孩再也說不下去了。
一人一妖就這么合唱著大哭了起來,伴隨著外邊交織的雨點,通過滾筒滑滑梯的回聲效果擴音傳出,滑稽又怪誕的光景,在之后好長一段時間成了這座城市流傳廣泛的都市傳說。
*
這天之后,貓眼石終于有了第一個好朋友。
她和好朋友相處得很融洽,因為他們是那樣地相似。
男孩和她一樣地沒有第二個朋友,一樣被同類排擠,也一樣沒有家。
“你是一塊小寶石對吧?”
有一天,男孩和小妖怪又一次縮在他們的秘密基地——公園的滾筒滑滑梯,他很神秘地拿出一本從表哥那里收到的、舊舊的兒童畫本,指上其中一頁。
“你看,這個上邊說,寶石應該待在漂亮的盒子里,所以我想,你的家應該是一個盒子。”
貓眼石眨眨眼,記下了兒童繪本上,這個四四方方的小玩意。
原來它叫“盒子”,可以成為家。
*
這之后的很多年,貓眼石都和小男孩一直是朋友。
這期間小男孩經常搬家,每一次搬家,她也會跟隨小男孩去往不同城市不同的新家,雖然他有很多家,不過男孩告訴貓眼石,“這些都不是我的家”。
他指指每個城市中都有一個差不多的、二人經常呆在一起的滾筒滑滑梯,笑著對他說,“這里對我來說才更像家”。
貓眼石不太能聽明白男孩所吐露的含義。
這對她來說太難了,不過每次望見男孩來到這里時都能展露出比她悄悄去學校看他時更為開心的表情,貓眼石也覺得很開心。
直到有一次,彼時已成長為少年的人類男孩再次搬了家。
貓眼石發現男孩來他們秘密基地的次數變少了。
她悄悄地又跑去學校看他,看見男孩微笑著被一群人圍繞的場景。
原來他交到新朋友了呀……
貓眼石頓時心里空空的。
她不太能理解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她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對。
“那是因為他不需要你了啊,笨妖怪。”
“是啊,因為你是一個連名字也沒有的弱妖怪,擁有一整本名字的那位大人自然不會再多看你一眼啦。”
“好可憐,到頭來又只有你是一個人了呢,真是孤獨啊,嘻嘻嘻……”
黑暗的角落里,聚集過來的妖怪你一言我一語挖苦她。
貓眼石太笨了,她信以為真了。
她明白他的朋友終于有家了、擁有容身之所了。
所以他不要她了。
也于是,當少年興沖沖地過來想要告訴她“跟我回去吧”、“已經攥夠了可以買下你上次看中的那只漂亮盒子的錢”、“你以后也能有家啦”時,貓眼石早已偷偷離開了。
……
*
傷心的貓眼石走了很久、很久,但好在她的運氣不算差。
她很快找到了一個和繪本里差不多的、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那時的她已經很累了,于是決定讓這只小盒子取代那些城市里的滑滑梯,將它當做日后她一個人的家。
她鉆了進去,舒舒服服睡上了一覺,總算緩解了被拋棄后難過的情緒。
只是,當她再次醒來,出乎預料的狀況發生了——
她被困在了盒子里!她出不去了!
正在貓眼石慌亂無措時,一個身穿奇怪袈裟的長發男人伸手將她…更準確的說是將她所在的盒子拿了起來。
對方似是若有所思地握著盒子細細打量,貓眼石則透過盒上的眼睛,驚恐地看著對方額頭猙獰觸目的縫合線。
雖然她還尚且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妖怪,但瑟瑟發抖的本能與直覺告訴她,對方并非良善。
事實也正是如此。
有了貓眼石的融入,盒子似乎同樣也擁有了她身上的某些特性。
縫合線的男人利用這一點,不斷嘗試往盒子表面施加術式,又將術式釋放出去。
貓眼石眼睜睜地看著這只盒子因為自己的緣故成了一只殺人的盒子。
一個個掛著愕然表情的人類在她透過盒子上眼睛的視角里倒下,咒靈們在一旁肆意地大笑著。
迸濺的血液沾染上盒身,讓目之所及的一切變得鮮紅,仿佛來自地獄的畫卷。
貓眼石害怕極了,都是她的錯,她不應該隨意跑出來,那些人都是因為她死的。
都是她的錯。
*
很長一段時間貓眼石也都渾渾噩噩。
在盒中,甚至因為被迫吸收那些術式幾度失去意識。
這樣也好,反正她也不愿看到那個男人,那些咒靈對人類的殘酷虐殺。
……
直到某一日,貓眼石再度清醒時,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盒子。
她很高興,迫不及待地想逃離,回到少年所在的鎮子。
可惜她被“勒”住了,強行扯回去,一屁股又坐到了盒子邊。
她并不聰明,花了好一會兒功夫也才明白這樣的狀態只是暫時的,她的本體還在盒子內,她依舊從這里無法離開。
“不…不要,救救我,我不想…不想死…咳咳、嗚……”
低落間,貓眼石的注意被一段痛苦的申吟所吸引,她小心翼翼地順著聲源挨過去,那是一名滿臉是血的少女。
她的雙眼完全被損傷,大汩的血順著眼淚留下來,企圖向前攀爬而扣抓地面的手指鮮血淋漓。
“你、你不要緊吧?”
貓眼石擔憂地湊過去,這些天的經歷讓她看見受傷的人類便不由自主難過。
“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滿臉是血的少女茫然地抬起頭,她斷掉指甲的手條件反射地朝前摸索。
“你…你在哪?我看不見你…我看不見了……”
見少女沉入深潭拼命尋求浮木的無助模樣,貓眼石也心疼想要回應地伸手企圖夠到她。
穿過去了。
她很難過,自己連握住手安慰也做不到,更令人難過的是,她看到了少女破損的黑色制服下腰腹處致命傷的血洞,貓眼石知道這樣的程度人類是不可能存活下來了……
“對不起,我有什么能幫你的嗎?”
“我、我和其他的妖怪學過一點,我可以借用你的身體,如果你想給家里人留下什么話的話,不嫌棄的話,我…我……”
貓眼石語無倫次地說著,她隱約記得:人死前都會和重要的人留下一些話的,人類管那些話叫做“遺言”。
原先本還處于失去理智狀態的少女忽而冷靜了下來……
“是啊,我要死了嗎…咳、哈哈……嗚。”
她哽咽了一聲,“哇”地一大口吐出驚人的血量。
“原來你是妖怪啊……”
再開口,她的聲音就變得飄渺了,像是虛弱得隨時要死掉。
“那么,小妖怪,我能不能拜托、拜托你……”
少女說了一處住址,貓眼石很努力很努力地記下公寓的門牌號。
“你就讓老師和媽媽說: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跟那個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的男孩子私奔啦,再也不回來吃飯啦,就…就……讓媽媽忘掉、忘掉我這個不孝的女兒吧……”
貓眼石哭著說“好”,少女釋然地笑了。
“謝、謝,小妖怪,我的身體……你、你之后,可以隨意……”
少女沒說完,就一動不動了。
貓眼石知道這是人類死掉了。
她吸吸鼻子,努力回憶著很久之前、一個嫌棄她附身都不會的妖怪那處學到的方法,抽抽噎噎地試了好久才成功借用少女的身體站起來。
可是……
好痛、好痛啊。
眼睛、肚子。
原來那個女孩子剛剛是那樣疼……
人類好脆弱,好可憐,是比自己還要弱小的……
所以她一定要幫到她!
咬牙忍住痛,貓眼石強撐著站起來。
視野里黑黑紅紅的,貓眼石拼命揉搓著自己的眼睛,蹭了一手的黏糊,眼皮還是很重,看不見,這樣下去不行……
她好笨的,再慢一點可能就要忘掉了,地址,遺言,老師……
“喂,還堅持得住嗎?……我記得你是四年級的?”
一道略帶凝重的聲音傳過來,搖搖晃晃剛要跌倒的身體被人攙住支起來。
嗅到了融化砂糖的味道,貓眼石茫然地向上望。
努力撐開被血染糊的眼睛,依稀只能投進絲縷光,還有一片惹眼的白色。
似乎是在縫隙中看見了對方身上與少女身上相似的黑衣服,貓眼石并沒有產生面見縫合線男人那時的害怕,甚至本能地伸手過去,想要求救。
她下意識地喃喃出少女最后最掛念的人:
“…媽媽?”
“……”
看不清的高大影子短暫地頓了下。
對方很快將她單手拎起來,耳朵傳進呼呼的風聲,似乎在高速地移動。
“!”
貓眼石被風灌得難受地悶咳過幾聲,張了口,想要趕緊告訴他還沒有忘掉的地址。
“別說話,”白發的咒術師皺眉止住她,“保持點體力,至少撐到我把你送到硝子那邊去。”
第57章
“怎么樣?”
“很奇怪……明明按照那孩子的損傷程度, 正常來說應該是沒辦法存活的。”
“唔,假如……我是說假如啊!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已經變成了人類以外的另一種東西了呢?”
“?”
“比如妖啊鬼啊精怪傳說啊什么的。”
“你是還沒睡醒嗎?”
【咣】
聽到醫務室的動靜,門口交談的二人戛然止住。
“醒了么?你感覺怎么樣?”
傷口進行了反轉術式的處理, 身上和眼睛也都包覆了雪白的繃帶。
醒過來的少女茫然地伸手嘗試摸索前方, 直到眼前的遮蔽物被人揭開。
貓眼石茫然地望著俯下身仔細觀察她恢復情況的長發女性,堪堪恢復視野尚且有些朦朧的眼睛盯著眨了眨,下意識地喊了聲:
“媽…”
家入硝子愣了下, 不動聲色地位置平移, 露出身后插兜望過來的五條悟。
看起來有點呆的少女抬頭望過去, 像是還沒從混沌中回過神,復讀機地又喚了一聲:
“媽媽。”
五條悟頭疼地壓了壓自己的太陽穴。
這孩子雖然不是他所帶班級的學生, 但高專也就那么大, 他姑且還是知道有這么一號人的。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個典型的叛逆期少女,之前偶爾從休息區路過會聽到對方對著電話那頭、大約是母親一類的長輩大聲爭辯著什么“畢業之后我會繼續從事咒術師不會回到那個家的”、“之前我和xx君分手的事情就是你害的,這次絕對不會聽你的”一類嚴重的分歧。
印象再怎么出錯,記憶里的對方好像也不是現在這么個看起來呆呆傻傻的性格。
而且單用六眼看, 樣子真的是有一點奇怪。
“我說你——”
想著,五條悟湊近了些, 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身看下來, 扒拉著墨鏡用藍眼打量她:
“真的還是原來的那個嗎?”
果然,被問及的少女立刻一副被看穿的驚慌樣, 根本藏不住事,心虛全寫在臉上。
“喂, 你夠了。”
或許是誤認為少女瑟縮發抖的反應是單純被自己這個大塊頭同窗嚇到, 家入硝子看不下去地將五條悟扯遠了些。
“能不能別總是一副這樣, 翻著個三白眼從上往下俯視人?”
她學著他做了個拉墨鏡、一個勁往前湊的動作,無奈地嘆氣。
“就是因為你老這樣, 學生們才總是跑來我這里抱怨你這家伙‘好可怕’的。”
“…哈?”
見自己風評被害,五條悟也顧不上去管那邊那個毫無危害的小呆瓜到底是個什么來頭了。
“我哪里可怕了?……不對,他們竟然還敢在背后講我壞話?
明明我可是為了他們那群小兔崽子廢了好大的勁才改掉了‘o re’的自稱了耶?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誰知他突然這么抬高音量的一嗓子,原本就抖得厲害的小姑娘直接嚇僵直了。
“嘖,”家入硝子安哄地摸摸飛速縮往她身后不敢出來的少女的小腦袋,不贊同地對五條,“要么把你那眼睛遮一遮吧?瞪得那么大的確怪嚇人。”
五條悟:“?我眼睛本來就大好吧?”
嘴上這么說,看上去還是十分在意自己外在形象的白發咒術師一個人摸著下巴琢磨了一琢磨。
當貓眼石連比劃帶磕巴地和耐心聆聽的家入硝子說了地址和少女的遺言、后者遲疑地點著頭表示自己會幫忙后,在醫務室里轉了一圈的五條悟重又走了回來。
戳戳。
戳戳。
“煩,你干什么?”
察覺到有人一直在戳肩,家入硝子沒好氣轉過頭。
下一刻,眼睛正好與一只用繃帶豎起來的掃把頭正對上。
“噗——”
“這個怎么樣呢?”
“你認真的嗎?蠢爆了。”
“不是你說眼睛遮起來比較有親和力嗎?”
“我才沒有這么說……”
小小的笑聲傳過來。
兩人回頭望過去,發現方才還坐立難安的少女此時明顯舒緩下來的表情。
“我就說可行吧?”
五條悟得意地朝硝子歪歪頭。
*
*
咒術師少女的身體不出幾日便沒辦法使用了。
貓眼石看著自己脫離出來后倒下的少女,看著她的軀體被蒙上白布,被穿著同樣黑色制服哭泣的人群圍繞著放在一架推車上帶走,猶猶豫豫地不知道應該跟上還是離開。
“她的母親似乎改嫁了。”
忽而,人群中留在最末的白發咒術師準確望過來。
話好像是對她說的。
貓眼石身體一僵,她沒有想到這種形態還能被對方看到。
五條悟沒有理會妖怪被嚇得半死連連后退的慫樣,只是自顧自地開口:
“我去查過了,那孩子是單親家庭,母親似乎顧及她的感受一直沒有再婚。
這次大概是真以為女兒畢業后和咒術師男友離開了,這才決定接受一直追求自己的適齡男性,選擇開始新生活。”
“……噯,走了嗎?”
看著空氣中落荒而逃的、一個模模糊糊背影,咒術師不甚在意地聳聳肩。
“嘛,算了——”
反正那個小呆瓜,估計也是聽不懂的吧。
*
*
“嗨!你來看我啦?”
等到一次偶然間,第二次獲得一具身體的貓眼石躲在一個角落偷看展柜的甜品時,某個悄然繞到身后突然冒出的白毛將她直接嚇到一屁股摔栽到地上。
貓眼石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驚恐地看了他一眼就打算逃跑。
只可惜這次用的身體是小孩子,腿腳根本不協調,沒跑兩步就自己摔了個大馬趴。
“哈哈,這么膽小呀,我有那么可怕嗎?”白發咒術師走過去,提溜地將辮子都摔散的小不點拎起來,“對了,要吃這個么?”
他沖整張臉驚恐得都快哭出來的小女孩晃晃手里的甜品盒,動作間飄散出來的砂糖香立刻將這只小饞蟲本就搖搖欲墜的口水勾著流了出。
見她沒有之前那么哆嗦了,五條悟將一小只人一整個拎到花壇的臺子上,自己也跟著貓蹲到上邊去,三下兩下撕開包裝袋,迫不及待往自己嘴里“啊嗚”塞了一口后,這也才將裝滿泡芙的盒子遞給她。
“喏,記幾拿。”
見狀,大眼睛烏溜溜的小孩伸了手就準備去夠,猛然間她飛快偏過頭,嘴巴里咳嗽出來一大口積水和許多墨綠色的水藻。
“這次是溺水的死體么?還真是……”
五條悟只往下掃了眼,便沒在意地直接拿了泡芙塞進小孩嘴巴里。
剛剛還有點吐懵了的貓眼石生平第一次嘗到甜味的食物,眼睛亮了亮,旋即狼吞虎咽吃起來。
……
結果最后那大半盒泡芙都給她一人吃完了。
“你該不會其實是只餓死鬼吧?”
五條悟只能無奈地看著她,之后領著小孩買了一圈她好奇的糖果和點心,又幫身體的原主人找到對方生前要找的丟失小貓后,這也才裝作熱心市民將孩子溺水的尸體匯報給警察。
“喂,下次再來找我玩兒啊?”
掃把頭的咒術師朝正打算悄悄溜走的她揮揮手,貓眼石嚇了一跳。
猶豫再三,還是戰戰兢兢地說了一聲“再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從盒子里出來透氣的機會不常有,剛好在附近又可以被使用的身體也要碰運氣。
又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后,貓眼石終于還是找到了一次機會。
這一次用的是眼熟制服的學生,出現在那個人面前的時候沉默了很久。
“對……對不起……”貓眼石看出他好像不高興,本能后退著就想要打退堂鼓,“因為你上次說找你玩,我以為可以……”
下一秒,眼前的白發咒術師就像是沒事人一樣嬉笑地擺擺手。
“啊啊,抱歉,稍微有點走神了,”像是隨意扯了個話題,“我剛剛只是在想,你原本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貓眼石看看路邊積水中倒映出來這次的形象,是個青春氣息十足的少年,怪不得他會奇怪。
“女孩子。”她小聲。
“是嗎,挺好的。不像我班里那群臭小子,”五條悟抱怨般地搖搖頭,像是想做出一番很符合教師身份的發言,“一天兩天的,凈會給我惹麻煩。”
“咦?這不是五條先生嗎?”
說話間,一個西裝打扮的青年遠遠地降下車窗朝這邊招招手。
他視線往貓眼石身上掃了眼,笑起來:
“怎么?這孩子是又沒放【帳】還是炸了一棟樓又給你拉來跑腿啦?
我記得他不是上個星期去出外勤了?這么快就回來了?”
五條悟與他寒暄了幾句,期間悶不做聲擋住身后學生脖頸翻出來的皮肉,仗著距離糊弄了過去。
“那個,我…你……”
人走后,察覺到什么的貓眼石不安地揪著自己被血染得黏答答的衣角,有一點心虛地低下頭。
“走吧,去那家新開的可麗餅店。”
五條悟回頭幫她往上拉了拉長立領,擋住早已發白到不正常的膚色。
……
被詛咒師殺死后遺棄了許多天才撿到的身體能用的時間很短,這次貓眼石只嘗了嘗可麗餅的味道就被迫中止了。
她可惜地看看喝下去會從脖頸全部流出來的熱可可,又看看摩挲著咖啡杯的白發咒術師,這一回沒告別,悄聲離開了。
*
擔心再讓五條悟難過,貓眼石日后都會刻意避開撿那些身穿黑色制服的身體。
而五條悟也會為了盡量避開咒術界有關的話題,只領著貓眼石四處品嘗他大力推薦的甜品。
時間飛速流逝,她看著他越來越得心應手地成為教師,個性似乎圓滑上許多,也比從前更加溫和有笑容。
她不確認他是否勉強自己才做到這種程度,但因為這些改變,原本學生中“覺得他可怕”的聲音消失不見。
他們變得如他所愿更加愿意親近他。
她也是一樣。
直至某一日,貓眼石用著新撿的身體再次找過來,又一次在對方身上察覺到了那股令人不敢接近的氣息。
“我……有哪里做錯了嗎?”
看出他心情很不好,她縮遠了一些盡量小心問。
明明沒有穿黑色的制服,她應該牢牢記下了、沒有出錯才對的。
“不,不是你的錯。”五條悟說,“是我的責任。”
他似乎很疲憊地、摘下了眼前的黑眼罩,雙手支在眼睛前,長久沉默著。
——認不清臉孔的貓眼石又怎么會注意到,她今天這具身體的主人是那個許久以前搖下車窗和他們打招呼的輔助監督。
須臾,白發咒術師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樹洞那般喃喃道:
“我為什么不能拯救所有人呢?”
口袋里的拳頭不動聲色地緊握了。
“如果是我的話,應該可以做到的吧?”
如果是被賦予一切的他的話,應當是可以輕易做到的吧?
不過是簡簡單單跑過去幾發術式的小事,對于那些家伙來說卻需要搭上全部的性命。
還真是諷刺。
“……”
貓眼石看看將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唇角浮現出苦笑的白發咒術師,覺得他這一刻好像在憤怒,又好像在難過。
少了繃帶支撐,他那頭看起來格外柔軟的頭發毫無阻礙地耷拉了下去。
顯現出一種深深的無力。
“那個……”
“我…覺得這種事情應該是做不到的。”
想了想,貓眼石還是猶猶豫豫地開口了。
“只要不傷害他人,就已經很難得。”
她知道自己笨,不知怎么安慰她,很低落。
這時忽又想起那些因她而死的人類,難過與愧疚充斥滿胸腔,眼淚很快不受控制落下來。
“……”
五條悟默默盯著她看了好半晌。
“你還真是愛哭哎,”他忽而認真說,“愛哭的小孩會被討厭噢?”
如此快速的話題切換,使得貓眼石有一點愣愣地沒有跟上:“啊……”
呆了好一會,她才慌張地抬袖擦了擦眼淚。
“真的嗎?”
好像之前欺負她的妖怪也是這么說,但是那些人她并不在意,如果總是哭會給這個人造成困擾的話——那么從今天起她會忍住不哭的。
“是啦是啦。”五條悟按著太陽穴,“所以你以后別哭啦——”
因為他超不會安慰人的。
而且……
用一個中年大叔的殼子哭哭啼啼的,還真是有點奇怪耶?
“喜久福,要吃嗎?”
決定徹底揭過剛剛的話題,五條悟將桌上的小盤子遞過去。
對面這回反應不慢了,她搖腦袋,堅決:
“不用了!”
“噯,明明之前你還很喜歡?怎么不吃了?”
白發術師沒在意,“嗷嗚”一下張開口,好幾個一起噗通噗通丟進去。
貓眼石有些吃驚地看著那一幕。
心想:好厲害,他都不會膩的嗎?
(ps:這章還是過去時)
第58章
2018年10月31日19時
五條悟被獄門疆封印。
*
“……”
在盒子里看到對方時, 貓眼石一度以為出現了幻覺。
可是光呆在盒子里,她就只是一顆小珠子,被一股力量壓制著, 化不成人形, 也不會說話,就像想傳達些什么,充其量也只會圍繞著白發咒術師蹦蹦跳跳。
還險些被他當成盒子里的其他小怪一起清掉。
貓眼石:!
瑟瑟發抖, 可怖至極。
那是貓眼石第一次看見五條悟戰斗時的模樣。
咒靈的視角, 就……真的很可怕orz
“嗯?你看起來不像單純的石頭噯, 能交流?”
或許是獄門疆里的囚禁太無聊,五條悟從最初一味地發呆和觀察外界, 逐漸將關注點放到了那顆總是黏在他手邊探頭探腦的的貓眼石。
圓圓的石頭似乎能聽懂, 骨碌碌滾過來,很親昵地貼了貼他手背。
“哇,”五條悟新奇地調動起一根食指,將圓滾滾的小珠子像彈彈珠一樣彈遠些, “你真的能知道我在說什么啊?”
給滾得有點暈的貓眼石努力地滾回來,這次停在他眼前, 跳起又落下, 玻璃彈珠般“奪奪奪”,清脆地砸擊了三下地面。
聽-得-懂!
像在這么說。
“那就好辦了!”五條悟高興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我來教你電碼交流吧!很容易學的!”
容易是相對于五條悟來說的容易。
可惜貓眼石是笨蛋。
繞是五條悟一刻不停反反復復教了好多遍,直到一星期她才能像個剛說話的小孩子, 斷斷續續拼湊一點話。
【我, 是, 我是,之前的!的……可麗, 麗餅,好吃,熱可、可,沒-喝到】
【喜-久福,太甜,不喜-歡,魔-卡少女,漫,好看,鬼-咩,死,好多人,不喜歡,閃閃閃-靈,害怕,不喜歡】
【Sa-to-ru,好老、師,最-喜-歡,別、別難過,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很-努力,是-很好-很好的——】
【謝-謝、你,教我,好多-好多,帶我吃,好吃的】
【我-我-好高-興——】
奪。
奪奪奪。
奪,奪,奪,奪,奪。
……
小石頭不會說話,寂靜無聲的獄門疆里,也只有磕磕巴巴、斷斷續續的敲電碼聲。
她學東西很慢,老是出錯,但真的有努力在學了,五條悟費點勁也終于拼湊著聽懂了。
“原來是你啊。”
他將面前,在骷髏怪殺死后的骨灰里蹦蹦跳跳、沾了滿頭灰的小石頭從塵土中挖出來,放在手心里轉動過一圈,抬袖擦了擦臟掉的部分。
貓眼石圓潤地滾到他拇指邊,頭碰頭的雛鳥一樣和他的大拇指輕輕撞了撞。
五條悟也將拇指彎下去,回應地點點她。
“說起來,是不是好像還沒有問過你名字?”
奪奪。
“沒有?”
奪。
“不介意的話讓我試試吧!不怕驕傲地說,我可是個取名小天才!”
奪奪奪!
“哈哈,這么開心啊?好,讓我想想……嗯,就叫‘貓貓’怎么樣?”
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
“乖啊乖,喜歡就好!”
奪。
“…你問由來?唔,因為給人的印象是九條……很多條命的那種?就是很厲害的意思啦!”
奪!
“對哦!貓貓超級厲害的!”
*
*
被獄門疆封印的時光開始變得沒那么無聊了,最起碼有一塊石頭可以陪他說說話。
直到外界過去的19天,五條悟突然對貓眼石說:他要出去了。
貓眼石下意識地想回他:我也去找一個新身體。
五條悟搖搖頭。
“馬上你就不用困在這里啦,不過……”說到這,他頓了頓,“外面很危險,所以我要稍稍出去拯救一下世界,可以等到我說‘可以出來了’,貓貓再出來,好不好?”
貓貓沒有多想。
甚至覺得很開心。
畢竟那時的她以為對方在和她玩之前說過的,人類的“躲貓貓”游戲。
所以五條悟出去后,他一直等啊,等。
一直沒有等到人。
并且她開始感到愈發地不安。
因為她發現以往要很困難才能感應到適配的身體,但是現如今外邊她能感覺到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能用的身體,代表死了好多好多人。
……他會不會也死了?
貓貓不敢想。
她又等了一會兒,終于沒忍住,拼命沖了出去。
驚奇的是,那股盒子給她的、原本一直壓迫在身上的力量的確消失了,沒有再被困住和時刻拉扯的感覺,這樣一來好像也不需要再用其他人的身體了。
動身尋找前,貓貓回想著白發咒術師的樣子,嘗試構造出形象。
她長進了不少,發現自己似乎比以前變得更像人形了。
不過年長的形態顯然有點累,所以貓貓最終調節成了一個矮小孩。
也于是,當家入硝子發現她的時候,這個有著一雙明藍色大眼睛,白發的小姑娘,似乎正在著急地尋找著什么人。
“你是哪里來的小孩子?和家長走丟了?”
將一不小心一腦袋撞過來而有點搖搖晃晃倒退的貓貓拎穩了,女校醫蹲下身溫和問。
“醫!醫!Sa,哪,在……”
貓貓顯然還記得這個給她治療過傷口大姐姐,舉高了小手比劃著,太急又因為太久沒說話,以至于咿呀了好半天也沒能準備表達出準確的含義。
直到最后她念出那個完整的名字,家入硝子終于明白了小孩急切找尋的人,而她的表情也閃過一絲黯然。
沒有人帶貓貓去找五條悟,硝子把貓貓帶到一張小床上,給她手心塞了一塊糖,讓她乖乖等著也就匆匆離開了。
貓貓這次才不要再等。
她跑了出去。
人小的緣故,躲在遮蔽物后很難有人發現她。
很快,從遇到的穿黑色制服的、很多打繃帶的人的只言片語中,她逐漸得知了前不久曾經歷過很大一場浩劫。
和五條悟帶著她看的那些動畫片里一樣,一個大魔頭被打敗了,世界和平了,但是很多的人也回不來了。
這其中包括五條悟。
貓貓手里握到融化的糖,“啪嗒”一下掉到地板上。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再也找不到她想見的那個人……
*
*
“切,什么嘛,那這不就是一個BE的故事嗎?”夏目玲子“呸呸呸”地吐掉叼在嘴里玩的狗尾巴,“差評!差評!”
“唉,我還沒有說完呢!”貍貓晃了晃空掉的酒壺,“這個故事還有后半段!”
“是什么?”
“來路不明的小女孩被送到一所孤兒院,在那里,她遇到了一名善良的資助者。
資助者的真實身份實則是能夠締造一方世界的貍貓上仙。
偉大的上仙看出了小女孩的困苦,傳授了她締造小世界的能力!
最終——用全部妖力為死去那名咒術師締造出一個理想世界的小女孩,在那個平和的世界和她的咒術師爸爸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哈?你這也太扯了吧?別跟我說那個里面的貍貓上仙是你。”
“咦?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哎呀~討厭,明明有很努力地在隱瞞了~”
“我已經開始后悔和你搭話了……”
*
*
其實,貍貓說的全部是事實。
當初,在人界慣常維持大叔形態的貍貓信樂,在那家自己經常資助的孤兒院,第一次遇到了那個孤零零坐在秋千上發呆的白發小女孩。
她有一些特殊。
和其他小孩不同,只有她一個人,沒在信樂過來發糖的時候如同其他人一樣蜂擁地圍過來。
不過,信樂還是給她留了一顆,將它親自送到小女孩手心。
和其他一拿到糖果就會迫不及待塞進嘴巴里的小孩不同,信樂發現這個女孩只是握著那顆糖,定定呆看著,并沒有要拆開吃的打算。
“為什么不吃呢?”信樂問,“是不喜歡?”
小女孩搖搖頭,告訴他:因為以前吃過很多了。
原來是被寵壞的小孩啊,怪不得對他買的廉價糖果沒有興趣呢……
只可惜多余的錢用來買酒和打鋼珠了,信樂目移,那么下次來的時候再帶點價位更高口感更好的糖果吧。
如是想著,信樂不由對女孩的身世產生了好奇。
再之后便聽到了一個……濾鏡有那么一點重視角下、某名咒術師的故事。
她告訴他,他是最好的人。
是他教會了她看電視,教會了她吃薯片,教會了她吃甜甜的東西,教會她不說話也可以傳達信息的方法,教會她不可以總是哭……
明明是那樣好的人,為什么最后非得死掉不可呢?
為什么偏偏死掉的非得是他不可呢?
女孩發出這樣的疑問,空落落的眼睛里寫滿了茫然。
“原來是這樣啊……”
信樂聽完,想了想,問:
“那你還想再見到那個人嗎?”
小姑娘抬起頭。
答案再明晰不過。
方才還漆黑無光的眸子,此刻顯而易見迸發出光亮。
“我知道了,”信樂摸摸下巴,笑起來,“不過,靠人不如靠己,能不能成功,終究還是得看小姑娘你的努力才行。”
這之后,信樂將締造虛構世界的方法傾囊相授。
其實,很久之前,他也曾出于義氣,為了自己一個好友約定守護的一位名為“雛”的人類,為她瞞著上邊開辟了一方“讓那名叫雛的人類認為自己還活著”的類人間世界。
而由于后來世界坍塌信樂遭到反噬,現如今他已無力再破壞一次規矩、幫親手締造,頂多傳授方法,讓其自己動手。
好在后來女孩成功了。
她用自身全部的妖力創造出了她所認為的理想世界,信樂稍微看了一眼,魔O少女,鬼O之刃,等下,這些不都是電視里……算了,她喜歡就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找到那名咒術師死后脫離肉.體的魂魄。
眾所周知貍貓信樂是個關系戶,他很快就讓人將咒術師的魂魄從冥界搞來了。
只是這種程度、不被上邊發現就不至于受到制裁,信樂做得很小心。
在小姑娘締造的世界真正運行起來前,信樂聽了一耳朵對方與那名咒術師的對話——
小姑娘問咒術師想要的東西、想要達成的心愿,作為世界的締造者,她想開個小后門,幫他實現任何能夠做到的一切。
剛剛被撈過來整個魂都很懵的咒術師自然將這些當做是死后的奇夢,開始熟練報起甜品名。
“……”
貍貓信樂實在看不下去了:“這么好的機會換作是我就要一堆可以結婚的漂亮小姐姐了!”
女孩似乎靈光一現,正色地點點頭,對咒術師:“那就要一個井上O香當老婆。”
咒術師似乎清醒了一點,轉過頭瞪貍貓:“不要教壞我家小朋友!”
信樂:“?”
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家小孩為什么會認得井上O香。
那邊,小姑娘還在糾結給咒術師安排一個什么對象好的事,被后者搖頭拒絕了。
“那種事情還是算啦~
畢竟我那么帥,又優秀,遇到了就沒有下一家更好的,要是有天再也見不到,對方還是對我念念不忘再也走不出來怎么辦?
不能因為我耽誤了人家一輩子呀~”
理由是這個。
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信樂想。
“如果可以的話,那我就要一個女兒吧?”
咒術師忽而話鋒一轉。
“因為是女兒,所以一生下來就會無條件地喜歡我,無理由地依賴我,不因為我是五條、六眼、最強還是別的什么,只是單純因為我是我,所以崇拜我、愛戴我。”
“最重要的是!在她小的時候我可以寵著她,給她所有想要的一切,等她長大了,我可以讓一個值得托付的臭小子嫁過來。”
“他或許是一個臭小子沒錯,但是以后有他在,可以確保照顧好我的女兒,這樣一來,等我先一步離開她,她也不會難過太久……”
“因為到那時,在她在生命中,臭小子早已是比爸爸更加重要的人了。”
……
*
最后那個世界變成了什么樣,被投放入那個世界的咒術師有沒有如愿,信樂不得而知,貍貓只希望女孩和他都能好好享受那段有限的時光。
因為,就像是夢終究會醒,類人間的世界就算締造得再過完美,遲早也還是會有碎裂的一天。
“大叔我啊——只能幫你到這了。”
晃了晃腰間的酒壺,信樂向貓眼石傳送進自己絕大部分的力量。
“只希望那份偽造的美好,能持續得更長久一些吧。”
貍貓仰起頭,盞中酒液一飲而盡。
(過去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