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云蘇吃過晚飯休息了一下就去洗漱了。
這個時候還沒有溫室效應,但六月的天,氣溫已經(jīng)超過三十度。
云家坳大隊沒有通電,更加不用說有電風扇了。云蘇只能洗個涼水澡,然后躺在竹床上,一邊給自己打扇一邊睡覺。
這個時候男人、孩子就比較方便了。像她家大哥跟小弟,都是直接在院子用搖水井搖水,一桶一桶直接澆身上。回屋里換條短褲,接著往院子擺放的竹床一躺,就可以呼呼大睡了。
不止他們家這樣,基本上這一片的人家,晚上都是這么對付過去的。有些膽子大的女人,也會這樣跑到院子睡大覺。
就在云蘇快要睡著的時候,隔著條道的對門云二伯家,忽然響起了劉招娣的叫罵聲。
云蘇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就聽到大哥的聲音:“蘇蘇,沒事。你趕緊睡吧!”
不止他們家被吵醒,附近不少人家都被這忽然的叫罵聲給吵醒了。
云蘇索性打開手電,把書桌上的鐵皮鬧鐘拿過來一看。居然才晚上8點鐘。
果然,沒電沒娛樂的世界,大家都早睡得很。
“招娣,大晚上吵什么吵?你男人明天不出海啊!”
外有已經(jīng)有人叫罵起來。明天大隊集體要出海打漁,村里的男人都會一起出動。一般是在凌晨三點多就要集合出發(fā)。所以,晚上8點村里的人睡一覺。三點左右就能起得來。
這樣長期以往,身子骨也不至于熬壞。
好些人都在罵劉招娣吵人睡覺。平時喜歡罵罵咧咧的劉招娣,看到這陣仗終于出來道歉,保證再也不會吵大家了。
之后,外頭漸漸又安靜了下來。
云蘇躺在冰冰涼涼的竹床上,有點好奇對門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
這會兒對門確實出了點小狀況。
只見劉招娣心疼地從柜頂摸了把手電打開:“這手電一開,廢的就是電池。那電池多貴啊!”
說著,劉招娣把桌上放著的煤油燈拎開,露出了燈油跟燈芯。
她張大鼻孔聞了聞燈油,又去聞燈芯。然后再次罵罵咧咧起來。這一次卻不敢再大聲罵了。
“供銷社那些黑心肝的。這次煤油是摻了多少水啊!”
劉招娣看著手里這煤油燈,氣得想要砸爛。但她好歹忍住了。這煤油燈可不便宜。還有人買不起,只能用蠟燭的。
“這該死的供銷社。賣的煤油次次都摻水。這次居然摻了這么多。點都點不著。”
要不是因為煤油燈點不著,她剛也不會大喊大叫,把外頭的人都給吵醒了。
只是這口氣真的很難咽下。
云二伯看著那滿滿當當?shù)拿河停凵裎⒉[:“叫鳳丫頭出來問問。”
這煤油是云鳳今天從供銷社打回來的。真有問題的話,那估計跟云鳳得罪供銷社的人有關(guān)。
上午一聽周圍人的議論,說什么云鳳讓供銷社的人道歉。好些人跑過來夸他會教女兒。當時云二伯就覺得哪里不好。
結(jié)果馬上就被人給報復了。
這煤油可不便宜。鎮(zhèn)上就一家供銷社賣煤油。云鳳這樣得罪人,以后只能換一個人去打煤油了。應該說,以后去供銷社買東西的活,都不能讓云鳳插手。
這種會得罪人的事情,云二伯可不記得自己教過她。
劉招娣聽男人一說,一拍大腿:“我就說怎么今天這煤油會摻那么多水。敢情是我們家這不省心的鬧的。”
說著,劉招娣就沖進女兒的房間,直接從里面睡著的幾個女兒中,一把揪起了云鳳。
——
“你啊你,真是個不省心的。都二十歲的人了,好命都當人媽了。居然跑去得罪供銷社的人,你這簡直是吃飽了撐著。”
“我看你早點嫁出去得了,別禍害家里。”
劉招娣邊罵邊拎著云鳳的左耳,來了個180度旋轉(zhuǎn)。用的力氣特別大,疼得云鳳眼淚嘩啦啦掉。
屋里睡著的還有三個女兒。見到大姐被她們媽媽教訓,一個個臉上居然都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云燕這個二女兒,更是跟雙胞胎妹妹云雀嘀咕:“你看她平時一副自己很善良很孝順很能干的樣子。這次可不就是得罪人嗎!哼……”
她家可是有四個姐妹。家里資源有限,姐妹之間為了爭搶爹媽的關(guān)注,可少不了競爭。偏她爸一直看中大姐,說大姐是個會做人的。以后的日子鐵定能越過越好。
哼,現(xiàn)在瞧瞧大姐這個得罪人的樣子。看她以后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最終,這一場教訓,以云二伯出面制止作為終結(jié)。
——
云蘇是在第二天起來后,才聽說了昨晚劉招娣為什么會大喊大叫的。
“所以,他們家昨天買回來的煤油,摻了很多水?”
云蘇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事情。
這個時候的煤油、醬油、雪花膏、藥品、餅干糖果等,很多都是散裝的。散裝不用小包裝,能節(jié)省很多資源。
云蘇以為這個時候的人大多淳樸。沒想到居然有煤油摻水賣的事情出現(xiàn)。
“那可不!供銷社有些人手腳可不怎么干凈。就那煤油,進貨五十斤一桶。管倉庫的弄走一斤半斤,就添點水進去。等貨到了柜臺,賣貨的又偷偷弄走一斤半斤,再加點水進去。其他售貨員看到,也會偷偷這樣干。反正到最后,賣出去的重量,加上定額損耗,加起來跟進貨時差不離就是了。”
云蘇想想也是。這個時候的管理就是這樣。鄉(xiāng)鎮(zhèn)的供銷社管得不嚴格,這種事情太常見了。
像什么餅干故意弄碎,變成碎餅干,這樣賣不要票。把大包裝的糖果敞開,時間救了就轉(zhuǎn)潮變?yōu)闅埓纹罚@樣賣又不要票。
這種不要票的好東西,大多是供銷社內(nèi)部就給分了。
聽到這些,云蘇覺得自己長見識了。
“林伯娘,你可真是見多識廣。”
林伯娘住在她家左手邊,男人是她同個房頭的堂伯。
“要不說,這供銷社的人得罪不起。你看看昨天云鳳那事兒,聽聽是很痛快。但人家只要打聽到云鳳是我們云家坳的。以后說不定我們?nèi)ス╀N社買東西都會被人刁難。”
——
林伯娘嘆了口氣,這才問起云蘇:“你爸媽有說你工作怎么安排嗎?”
云蘇搖頭,這位林伯娘家也有個剛初中畢業(yè)的小女兒,沒考上高中。回到村里林伯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排。
云蘇自己都不知道工作怎么安排,直接搖頭。剛想開口就聽到外頭響起大大的客船鳴笛聲。
她這才想起昨天跟季向天聊天時,對方說他今天坐船回羊城上班。她算了算時間,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出發(fā)了。
季向天這個時候確實已經(jīng)登船。站在甲板上,海風吹在臉上,耳邊是海鷗的鳴叫聲。當然,他的視線已經(jīng)不自覺看向云家坳大隊所在的地方。
放假這兩天,他的日子過得還真特別。
從墜海到被救。從被救到認識了新的朋友。新的朋友給他帶來了重沒體會過的感覺。
季向天不禁伸手捂住心口。這是他第一次期待再次放假,好再回到島上。
昨晚他收拾行李的時候,他媽再次找他聊了聊。明確如果他調(diào)任到島上的話,職位能趁機往上調(diào)一調(diào)。
以前的話季向天是不考慮的。但是這一次,季向天開始考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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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坳這邊,林伯娘見云蘇這里打聽不到消息。就準備起身去曬場工作。
結(jié)果就聽到外頭一陣陣吆喝聲。她一聽臉上就是一喜:“你堂伯他們回來了。”
云蘇也樂得從板凳上跳起來。
今天是開漁的日子。她大哥凌晨三點多就出門了。出門前帶了幾個昨晚睡前煮好的雞蛋。
云蘇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情。即使記憶中大哥、她爸都是這樣的時間出海打漁的。但云蘇還是免不了擔心。
“今天收獲好,林伯娘。船上打了幾網(wǎng)大黃花。這不,我們一人分了條。還有新鮮的帶魚……”
大哥爽朗的聲音響起,接著就看到他肩膀扛著個籮筐走進院子。
云蘇立刻過去想要接過來。她都看到籮筐里面的魚滿滿當當?shù)模家舫鰜砹恕?br />
“不用你,不用你。大哥一身魚味呢!你去喊富仔回來幫忙殺魚。”
小弟一大早就跟村里的小孩一起在外頭玩。
等小弟回來的功夫,大哥已經(jīng)把那筐魚倒在了井臺邊。
云蘇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大多魚還活蹦亂跳。個頭不大,但瞧著就特別新鮮。
“中午吃清蒸大黃魚怎樣?”
云懷富已經(jīng)把兩條大黃魚挑了出來,刷刷幾下就給宰了。
云蘇見狀,趕緊回廚房拿了個瓦盆出來,把殺好的大黃魚放里面。然后端回廚房,加點鹽跟生抽腌個味兒。
清蒸大黃魚,最好加點料酒或者白酒。不過這東西太貴了,云蘇能加的調(diào)料也就有一點鹽跟生抽。就是油也舍不得放兩滴。
這個時候,云蘇就有點感嘆自己還真窮。但要在這個年代去搞錢也不安全。
小弟回來的很快。等云蘇這邊把大黃魚腌好出來。他已經(jīng)坐在板凳上,正幫著大哥處理其他魚蝦。
剩下的這些魚蝦,留夠今天要吃的。全部都要抹了鹽巴掛起來曬。
好在靠近海邊,別的沒有,鹽倒是不缺。
云蘇也拖了個板凳過來,坐在邊上打下手。
“今天撈了條三十多斤的大黃魚。魚叔已經(jīng)帶人把魚往收購站那邊送。”
魚叔是他們云家坳大隊捕撈隊的隊長,主要是管出海打漁跟銷售的事情。
他們這種集體打漁,魚獲是直接送到距離最近的海產(chǎn)品收購站的。
云蘇聽著大哥講述今天打漁的過程,只覺得他們出海也是真辛苦。
“大哥,我準備下午去曬場那邊看看。”
云懷民一聽,表情嚴肅起來:“你是在擔心工作嗎?工作的話,爸媽這次去羊城,托小姑幫忙打聽了。曬場那邊工作很累的,我擔心你吃不消……”
云蘇就知道原身爸媽出門幾天,肯定不止探望小姑那么簡單。但小姑的夫家復雜,她也不是能做主的。云蘇不想把希望寄托到這上頭。
“我先過去看看。如果能進打包計量小組的話……”
云懷民一聽是去計量小組就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