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謝瑤說不出話。
或者說她剛要說, 就被顧長澤牢牢地吻住了唇。
于是她只能嚶嚀一聲,留下幾聲破碎的喘息, 被他的手引著將腰間的盤扣解開。
外袍褪去,滾燙的身軀覆了上來,朦朧的燈盞下,她身前一涼,中衣混著小衣被丟在地上,溫熱的吻凌亂地落在肩頭,指尖撫過她纖細的腰身, 覆上她身前的雪膩酥香,他俯下身,繼而溫熱的觸感襲來, 謝瑤驟然睜大了眼睛,只覺得一股酥麻由心口而起,驟然讓她身子一軟。
“殿下……”她腦中一片空白,因著這陌生的快意而感到慌亂, 手下稍一用力,在他白皙的脊背上劃出兩道痕跡。
顧長澤悶哼了一聲, 手下動作未停,額頭上細密的汗順著滴在她肌膚上, 讓她又是瑟縮戰(zhàn)栗。
她水眸氤氳,云鬢微亂,順著朦朧的燈盞便能看到他在她身上留下的一道道紅痕,那樣曖昧又明顯。
他似乎尤其鐘愛她那纖細的手腕, 半條手臂上都是他落下的吻留下的痕跡, 謝瑤終于忍不住縮了一下。
“別總在這……”
她想要躲開,卻被顧長澤緊緊箍著腰身不能動。
“他今天還碰了哪里?”
床笫間, 他的聲音不似往日清潤,多了幾分喑啞與隱忍,謝瑤意識迷離,聽不清他的話。
“什么……”
“這里,他碰過嗎?”
顧長澤垂下頭,溫熱的唇吻在她鎖骨,長久沒聽到謝瑤的回答,他不輕不重地在那處咬了一下,又問。
“嗯?”
“沒……沒有……”
咬下的觸感并不讓她覺得疼,卻多了幾分難耐的癢,像是撩撥一般,他的手順著鎖骨往下。
“那別的地方呢?這……”
他的吻落在肩頭,又流連到腰肢。
“還有這……他都碰過么?”
“沒有……我只是……”
謝瑤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我只是推他走……”
她此時才知道顧長澤看到了,急著出聲解釋,卻總被他的動作弄得說不出話。
但似乎顧長澤也沒有要聽解釋的意思,他眸中的晦暗散去,只攬著她,垂頭在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留下自己的印記。
他像是在看一束自己養(yǎng)了許久的花,花在他手下慢慢成長,終于到了成熟的那一刻,他并不急著去剝開這花骨朵,品嘗她的美妙,只是慢條斯理地一點點勾著她沉溺在這片幻海里。
花兒的聲音或抽泣,或央求,都那樣的好聽,愈發(fā)勾起他心中的燥熱,他便攏著花,輕輕吻過,細心地呵護,直至她緊繃的精神放松。
這才俯下身,將他的愛盡數(shù)傾與過去。
大紅的棉被蓋在兩人身上,謝瑤眼尾閃過幾分淚痕,燭光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屋內(nèi)徹底暗下去的剎那,她纖細的手腕勾著他的脖子,猛地用力在脊背上留下抓痕。
他的動作時輕時重,擾得她額上冒著細細的汗珠,纖細的手勾著他的脖子,細聲細氣地喘息。
年輕的男人攥緊她的腰肢,輕輕吻去她眼尾的淚痕,夜色下,謝瑤看不到他眸中陰鷙的神色。
“遠一點,阿瑤,離他遠一點。”
男人低沉的喘息伴隨著一句話落下,他扣緊謝瑤的手腕,龍鳳紅燭隨風而晃,半宿方滅。
丑時過半,屋內(nèi)響起顧長澤沙啞的聲音。
謝瑤早已累得眼皮都抬不起,由他抱著去了水房。
蒸騰的水將她身上的疲憊舒緩,溫熱的大手撩了水,輕輕擦洗著身子。
“殿下,快些歇吧。”
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帶著幾分事后的慵懶,顧長澤眸光溫柔地看著在自己懷里的人兒,輕輕攏了她的發(fā)絲。
“很困么?”
“嗯……”
謝瑤剛要點頭,忽然眼前一暗,她身子被顧長澤抱著翻了個面。
熟悉的吻落在她光潔的脊背上,謝瑤下意識扣緊了浴桶的邊,意識清醒了許多,顫著聲喊。
“殿下?”
“很快就好。”
模糊不清的話在她身后響起,月色垂落照進窗欞,映著交頸在一起的兩道身影。
一個時辰后,顧長澤再次叫了水。
*
謝瑤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
春日的暖陽順著照在她臉上,漂亮的小臉窩在那一頭青絲里,她努力睜開眼皮看了一眼,觸目是鮮紅的床帳和門簾,大紅錦被堆在身上,一只手臂搭在她腰間,輕輕地抱著她。
謝瑤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哪,只抬了一下眼皮,就又要睡過去。
她稍一動作,旁邊的人便睜開眼。
“醒了?”
低啞的嗓音讓謝瑤還昏沉的意識頓時清醒,她抬起頭,便對上顧長澤深邃的眸子。
“殿……殿下?”
她喊了一聲,才呆呆地反應(yīng)過來這是東宮。
她昨日已是顧長澤的妻。
甫一意識到這件事,昨晚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涌來。
她記得如今搭在她腰間的這雙手是如何引得她快意,那在暗夜里熟悉的聲音柔和地哄著她,緩解她的疼痛與緊張,又騙著她一回又一回,直到天將亮,才算堪堪偃旗息鼓。
后來他們?nèi)ャ逶。谷贿……
謝瑤臉色驟然紅透,再不敢對上顧長澤的眸子,輕輕咬唇在心中腹誹。
不是說病秧子嗎?不是才從上林苑回來養(yǎng)傷嗎?
怎的她看昨晚……可一點也不像久病的樣子。
“本就有些腫,你再咬,今日去請安皇祖母該怪我了。”
正是謝瑤怔愣之際,一根溫熱的手指抵在她唇邊,將她的紅唇從貝齒下解救出來,顧長澤湊近到她面前,看著她的臉色。
“阿瑤臉怎么這么紅?可是想到了什么不該想的嗎?”
他輕笑一聲,清透的眸子似乎早看穿了她的內(nèi)心。
謝瑤瞥他一眼,想著她若是去請安被太后看出來什么端倪,還不都是拜這人所賜。
“請安……對了,這會幾時了?”
謝瑤看向他道。
“辰時二刻。”
顧長澤看了一眼沙漏。
新婦入宮請安的時間都是辰時一刻,作為儲君與太子妃更是不可耽擱,謝瑤聞言,頓時急了。
“你怎的不叫我?”
她說著就要掀開被子起身,可手臂剛伸出來,那上面的痕跡便晃入眼簾。
紅痕交錯,曖昧橫生。
謝瑤這才想起自己錦被下的身子不著寸縷。
她臉色通紅地看著顧長澤含笑的眸子。
“殿下!”她的語氣里帶了幾分婉轉(zhuǎn)的抱怨。
他怎么連件衣裳也不給她穿?
“昨晚鬧得太久,你回來時睡熟了,我怕驚動你。”
顧長澤手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兩聲,壓住眼底的笑意。
話說得冠冕堂皇,可謝瑤沒忘了昨晚上的鬧騰,心知他這話可信度不高,咬唇道。
“您先出去,我……臣妾要換衣裳。”
顧長澤聽罷揚眉看她,眼中的意思很是明顯。
昨一晚上他們彼此什么樣子沒見過?倒在這會兒知道遮掩了。
接觸到他的目光,謝瑤面皮更燥,只無聲地看著他。
雖說昨晚他們已有了肌膚之親,但她到底害羞,面皮薄,還做不到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地換衣裳。
四目相對,顧長澤緩緩笑道。
“真要孤出去?”
“殿下!您再耽誤下去,可不能去請安了,到時候父皇與皇祖母該怪我了。”
謝瑤咬唇嗔他。
雖說著抱怨的話,那雙眸子里透出的不滿卻沒幾分威懾力,反倒因為她的動作將錦被扯開了些,露出了些昨晚上他才見過的風景。
顧長澤眸子略暗了一下,手臂才緩緩從她腰間收走。
雖然她身上不著寸縷,這人倒是好端端地穿著中衣,起身去了屏風后。
“您出……”
“真確定要我出去?”
顧長澤輕輕打斷她的話,目光落在地上。
昨晚的狼藉還沒來得及著人收拾,那地上全是他們散落的衣裳,謝瑤一瞧頓時說不出口。
顧長澤去了屏風后,謝瑤才掀開被子,拿起一旁的小衣往身上穿。
她光潔的肌膚上遍布紅痕,尤其鎖骨處還留了兩個不輕不重的牙印,謝瑤小心地穿好了中衣,才緩慢地下了床榻。
半宿過去,身上的酸軟比睡前已好了許多,但仍是有些無力,她瞧著這滿地的狼藉,總也撇不下面子讓宮女來收拾,便彎下腰打算自己整理。
才低下頭,腰間一緊,那方才還在屏風后的人已到了她跟前,顧長澤將她抱起放回了床邊。
“你先歇著,孤來吧。”
年輕的儲君彎下身,將散落的喜服收拾好,又到了床榻邊,將凌亂的錦被和床單也收拾了起來。
這才朝外喊了下人進來。
青玉跟著東宮的宮女魚貫而入,一眼瞧見坐在床榻邊的謝瑤。
“伺候太子妃收拾吧。”
青玉趕忙上前,扶著謝瑤坐在了銅鏡前。
一番梳洗后,宮女取來了今日要穿的吉服,不過一刻鐘時間,謝瑤換好了衣裳,朝著桌邊走去。
桌上擺好了早膳,顧長澤瞧見她過去,眼中閃過幾分波瀾。
新喜第二日仍以正紅為主,謝瑤其實少穿這樣鮮艷的顏色,一身紅色宮裝將她襯得越發(fā)明艷照人,云鬢高挽,金簪玉釵別在青絲間,一顰一笑都最讓人側(cè)目。
兩人一同吃過早膳,已是辰時三刻,顧長澤這才不緊不慢地吩咐人往乾清宮去。
新喜的第二天,帝后早早地坐在正殿前,底下幾個位份高的嬪妃也趕早來了,只是等了整整一個時辰,門外還不見人。
貴妃急著去照看自家兒子,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早等得不耐煩,洐帝更是著人往外催了好幾回,等辰時三刻,他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
“來人,去東宮……”
“太子殿下到,太子妃到!”
一聲唱和罷,顧長澤牽著謝瑤從殿外走來。
新喜第二日兩人都是一身紅衣,女子眉目溫婉,男子劍眉星目,相攜著走來宛如一對璧人,到了早準備好的蒲團上,謝瑤與顧長澤齊齊跪下。
“兒臣給父皇,母后請安。”
自有下人遞來了茶,謝瑤端莊地接過,先遞給了洐帝。
洐帝自然不會為難她,和顏悅色地接了茶,又遞上了一份厚禮,溫聲囑咐了幾句,便輪到了皇后。
前面洐帝沒拿著他們晚來的事說什么,皇后就更不會開口,寬和地喝了茶,也遞了一份中規(guī)中矩的禮。
謝瑤依著規(guī)矩謝了恩。
敬完了帝后的茶,兩人要去慈寧宮拜見太后,顧長澤剛要拉著謝瑤退下,便聽見貴妃嬌笑道。
“皇上,您瞧這倒好,臣妾和惠妃妹妹在這等了半晌,咱們太子妃可沒有請安敬茶的意思呢。”
謝瑤頓時看了過去。
貴妃輕蔑地瞥了她一眼。
她一直不大看得慣謝瑤。
昔年謝王還在的時候,六皇子上門提親被婉拒,貴妃就對她懷恨在心,認為她勾引了自家兒子,后來又有上林苑的事,雖然最后查明是三皇子所為,貴妃也難免記恨她。
畢竟她是清楚那天晚上自家兒子做了什么荒唐事的。
貴妃對她不和善,謝瑤自也不喜歡她。
“老祖宗的規(guī)矩,新婦敬茶是該敬父母長輩,臣妾的父皇母后都已喝了茶,六皇子早已有皇妃,想必貴母妃也該喝過媳婦茶才是,怎的還討到了臣妾這?”
貴妃沒想到謝瑤開口敢這么噎她,瞪了她一眼。
“再怎么說本宮也算你的母妃,太子妃如此是否太沒規(guī)矩?”
“孤的太子妃有無規(guī)矩,不是貴妃說了算,六弟傷勢未好,貴妃娘娘該多放些心思在六弟身上才是,也免六弟再遭了別人算計。”
顧長澤擋在謝瑤面前,一雙溫潤的眸子里帶了幾分冷意,話音清和地道。
此言一出,貴妃頓時又白了皇后一眼。
若非是這賤人和三皇子,她的兒子此時又怎么會養(yǎng)病在床?
顧長澤一句話轉(zhuǎn)移了矛盾,貴妃再也顧不上為難謝瑤,而他拉著謝瑤越過貴妃,看向了她身后的惠妃。
惠妃溫柔敦厚,顧長澤對她也甚是客氣恭敬。
“這是惠母妃。”
謝瑤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瞧見惠妃對她溫柔地笑,頓時彎身行禮。
“兒臣給惠母妃請安,惠母妃大安。”
惠妃連忙起身扶了她,上下打量了幾眼,笑道。
“太子妃溫婉漂亮,果真極好,若皇后娘娘泉下有知,必定也很欣慰。”
謝瑤頓時明白她話中的皇后指的是已故去的先后。
那才是顧長澤的母后。
“多謝惠母妃謬贊,兒臣愧不敢當。”
惠妃從身后宮女的手中接過了一個盒子遞到她手中。
“這東西是皇后娘娘當時托與本宮交給她未來兒媳的,本宮代保管了這么多年,如今也算物歸原主。”
謝瑤第一反應(yīng)是看下顧長澤。
顧長澤極自然地拉過她的手,上前一同接了盒子。
“多謝惠母妃。”
謝瑤這才大大方方地謝了禮。
與帝后都拜了大安,皇帝又囑咐了幾句話,便笑著擺手。
“都回吧,昨日大婚你們也累著了,今日好生歇一歇。”
兩人一同謝禮。
剛出了大殿,迎面便遇見了一位朝臣。
臣子躬身和顧長澤說著話,謝瑤便順勢走到了一旁等他。
乾清宮外的花開得正好,春日的暖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謝瑤正享受著這片刻的靜謐,身后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她還沒來得及回頭看,貴妃已趕到了面前。
“瞧太子與太子妃新婚燕爾濃情蜜意,想來日子是過得極舒坦,就是不知道等會進了慈寧宮,太子妃是不是還這般順水得意了。”
貴妃今年也才三十多頭,保養(yǎng)極好,人艷麗張揚,纖細的眉一抬,面露嘲弄地看了一眼她。
謝瑤不知她這話是何意思,也不打算在乾清宮外和她起沖突,微一屈膝就打算離開。
貴妃也不見惱,伸手撥弄了一下自己的護甲,搭著宮女的手逼近到謝瑤面前。
“本宮倒是忘了,昨晚太子妃早早回了東宮,只怕還不知道吧?
昨兒晚上戌時二刻,蕭公子從東宮出來便似乎不大高興,一路拿著酒在外面喝,到最后喝醉了,一路抱著酒壇子嘴里喊什么‘瑤兒’,過了御花園剛好碰上太后娘娘晚上從那經(jīng)過,娘娘被嚇了一跳,沒站穩(wěn)崴了腳,昨晚上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都候在慈寧宮呢。”
謝瑤心中一緊,頓時抬起頭去看貴妃,有些摸不準她這話是真是假。
貴妃捂唇一笑。
“也不知道這大喜的日子,蕭公子為何這般奇怪,先是在大殿里攔住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的去路,又獨自在東宮消失了一陣,出去的時候人人都瞧見他失魂落魄,如今外面的人都猜著,是不是蕭公子還惦記著和太子妃的舊情往事,所以心有不甘呢?”
謝瑤皺眉。
“貴妃娘娘慎言。”
且不說蕭琝如何,太后崴腳的事又如何,貴妃這話說的不妥當,自然不能外傳了去。
“這話可不是本宮說的,太子妃要怪罪也怪不到本宮頭上,只是昨日所有人都看到了蕭公子那副模樣,瑤兒又是太子妃的閨名,只怕外面的流言也并非空穴來風吧。”
貴妃搭著宮女的手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
“太后娘娘昨晚受了驚嚇,回去就起了高熱,蕭公子和蕭相這會正在慈寧宮外請罪呢,太子妃過去多半能看見。
只是太后娘娘是否會因為蕭公子酒后胡言的話而多想些什么,那本宮就不知道了。”
貴妃揚長而去,顧長澤也剛好與臣子敘完話走了過來。
謝瑤頓時問他。
“昨晚上……皇祖母崴腳受了驚嚇?”
顧長澤皺眉看了一眼貴妃的背影。
“她跟你說的?”
謝瑤頓時便知道這事不假,眉眼間染上幾分焦急。
“皇祖母如何?”
“太醫(yī)已在慈寧宮看過了,孤也是今日早上才知道的消息,皇祖母并無大礙,至于其他的……你不必聽貴妃胡言。”
說到底蕭琝如何失魂落魄,又酒后胡言,謝瑤嫁入東宮是圣旨賜婚,誰也不敢明面上說什么。
得了顧長澤的話,謝瑤心中安定了些,一路與他去了慈寧宮。
才踏入慈寧宮,迎面便看到在最中間跪得筆直的兩個人,蕭相瞧見他們兩人過來,頓時把頭更低下去,而蕭琝看到他們牽在一起的手眼一紅,死死地看著他們走近。
謝瑤跟著顧長澤的步伐,從頭到尾沒看蕭琝一眼,隨在宮人身后進了內(nèi)殿。
一進去,謝瑤便聞到了那濃重的藥香味,皇太后半倚在軟榻上,面色比昨日多了幾分蒼白。
“孫媳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萬福。”
謝瑤俯身跪了下去,從宮人手里接了茶往上遞。
太后垂頭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茶。
“昨日嫁入東宮可還適應(yīng)?”
“謝皇祖母關(guān)心,孫媳一切都好,只是昨日大婚忙碌,今早才知曉皇祖母鳳體有恙,孫媳未能及時前來慈寧宮侍疾,還請皇祖母恕罪。”
謝瑤低垂著頭,那茶端得紋絲不動,輕言軟語地解釋道。
“不過都是些老毛病了,加上昨兒被蕭家那小子嚇了一遭,才有些嚴重,不是什么大事,也犯不著再折騰你們剛新婚的人過來。
說來蕭家這小子也是莽撞,你與澤兒大婚的日子,他心中高興多喝幾杯也罷,這事說大也不大,但他在宮中胡來,哀家總不能枉顧宮規(guī)。”
太后抬手接了她的茶,輕輕撥弄了一下茶蓋。
“不如就瑤兒來說說,怎么罰一罰這蕭家的小子?”
謝瑤頓時心中一緊。
她從太后的話中聽出了試探的意思,正要斟酌著說話,顧長澤忽然抬頭看著太后。
“皇祖母,孫兒與太子妃走了這么遠的路過來敬茶,您怎么就記掛著蕭府公子呢?
太子妃初入東宮,宮中的這些事她怎么能知道?您看著處理了就是,大不了多罰他離京領(lǐng)些差事,這樣的難題若是把孫兒的太子妃累著了,那孫兒可不答應(yīng)。”
太后頓時看他。
“你倒是會心疼人。”
話如此說,她也好端端地把茶喝了,繼而低下頭,笑著看向謝瑤。
“哀家也是老糊涂了,本想以后你作為儲妃是得學(xué)著怎么處理事情,卻也忘了你昨兒才嫁入東宮,快些起來吧。”
謝瑤連忙謝了恩起身。
太后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了幾眼,又道。
“蕭家公子不懂規(guī)矩,瑤兒卻很懂事,還知道關(guān)心哀家,他但凡有瑤兒一半的知禮,今日也不會跪在外頭請罪了。”
這話說的意味深長,謝瑤還沒回話,顧長澤已拉過她。
“太子妃一早知道了消息就急著過來看您,如今茶也喝了,孫兒瞧您昨晚累了半宿,便不打擾您了,先帶著她退下了。”
“去取哀家給太子妃準備的見面禮。”
太后一抬手,便有嬤嬤奉上了一個盒子。
直至此時,太后的語氣才算緩和了許多。
“既然嫁入東宮,便與澤兒好好過日子,你懂事,哀家心中也喜歡你,這病不值當你們年輕人這么記掛,昨日大婚你累著了,便早些回去歇著吧。”
太后準備了一根九尾鳳簪,比洐帝給的還貴重些,謝瑤從話中聽出幾分真心,頓時也猜到了什么。
上次見面太后對她就極和顏悅色,想來是真疼愛顧長澤這個孫兒,但昨晚的事蕭琝越格,太后總要試探一二她的想法。
她與顧長澤一同謝了恩,走出去的時候蕭琝依舊跪在外面,兩人越過他出了慈寧宮。
謝瑤手上覆過來一片溫熱。
顧長澤輕輕攥著她的手。
“此事是別人之過,你無需太過在意,孤今日就會處理妥當。”
謝瑤從入了慈寧宮便有些無措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抿唇看他。
“殿下便不在意……”
“是別人的過錯,又與你何干?”
顧長澤聲音溫潤。
“孤的太子妃,孤最清楚。”
他與謝瑤一同從慈寧宮回了東宮,一早上的奔波忙碌,顧長澤知曉她昨晚沒歇息好,回了東宮便讓她先回去歇著了。
而后他轉(zhuǎn)頭去了書房。
昨晚的事太后必定封口過,這一早貴妃卻明目張膽地跑去謝瑤面前說,只怕背后有人推波助瀾。
書房內(nèi)他負手而立,春日暖陽垂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眼底的陰霾。
“貴妃近些天還是太得閑了,想必六弟的傷一定好了很多,才讓她有時間出來掰扯這些。”
身后的侍衛(wèi)屏息等著他的命令。
“便將六弟的另一條腿也折了吧,就當是給孤與太子妃的新婚賀禮。”
顧長澤垂下眼。
“皇祖母那也有人嘴里不干凈了,你一并處置了。”
“如此所為……會不會太張揚了?”
“孤要的就是張揚。”
顧長澤漫不經(jīng)心折斷了手中的花。
“孤才新婚第二日就有人鬧出這樣大的動靜,當然要讓他們知道,蕭琝這條瘋狗如何攀扯是他自己的事,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當著孤的面,對孤的太子妃有任何不敬之舉。”
*
謝瑤身上很是疲乏,回去睡了近兩個時辰才悠悠轉(zhuǎn)醒,青玉早安排著院中伺候的人備好了午膳,謝瑤才一落座,外面就有人高聲唱和。
“太子殿下到——”
顧長澤從門外走進來,謝瑤頓時起身要行禮,還沒彎下腰,就被顧長澤扶穩(wěn)了身子。
“東宮內(nèi)無這么多的規(guī)矩,你是孤的妻,自然也無需對夫君這般客氣。”
他拉著謝瑤一起落座,下人擺好了午膳,顧長澤極自然地執(zhí)起玉筷給謝瑤布菜。
“你剛?cè)雽m,孤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么,這些都是東宮最好的廚子備下的,你嘗一嘗,若還有喜歡的,直接與孤說就是。”
謝瑤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地搖頭。
“已經(jīng)很好了,多謝殿下記掛,我自己來便好。”
她說著要去自己夾菜,顧長澤抬頭看了她一眼。
“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間不必如此在意規(guī)矩禮節(jié)。”
謝瑤在王府的時候便不大重規(guī)矩,如今嫁入東宮,不管日后如何,她都是明面上的太子妃,東宮是她的家,她不想在家中也處處拘束,顧長澤這話恰好說到她心里。
不想拘禮節(jié)便不必對夫君客氣,如此一想,謝瑤沒再阻攔顧長澤的動作,只是看著那盤魚離她的位置近,便也夾了一筷子,低頭抿唇挑完了魚刺,又放進顧長澤碗中。
“殿下昨日辛勞,也吃一些吧。”
顧長澤看著她的動作輕輕勾起唇角,意味深長地道。
“若論辛勞,還是太子妃昨夜最辛勞。”
謝瑤頓時明白了他話中意思,鬧了個紅臉低下頭,再不搭他的話。
午膳過后,謝瑤身上才算攢起幾分精神氣,顧長澤留在她院子里不走,兩人便一同擺了椅子去廊下歇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半日時間很快過去。
晚膳又一同擺在了正堂。
雖午間睡了許久,但謝瑤之前在謝府便素來睡得早,剛過戌時便又起了困意。
可她一回頭,瞧見顧長澤正端坐在桌前,手中拿著一本書翻看著,眉目認真,似乎也沒有走的意思。
是留宿還是離開,謝瑤心中糾結(jié)了片刻就問出口。
“已到戌時,殿下今日忙碌辛苦,不如早些回去歇下?”
顧長澤抬起頭,看見燈下的美人兒著了一身淺藍色的常裙,眉目溫軟地看著他。
知曉謝瑤問出這話的意思,顧長澤有心逗弄,便只裝作聽不懂。
“時候還早,阿瑤這便要趕孤離開么?孤素來不歇這么早,這會只怕院中的下人還在收拾屋子呢。”
謝瑤頓時搖頭解釋。
“自然不是,我怎會趕殿下離開?”
“時辰尚早,孤手中的這本書很有意思,阿瑤若不急著睡,不如來與孤同看看?”
他開了口,謝瑤也只能忍著困意上前。
他拿的書是一本游記,若放在往日謝瑤也是感興趣的,但今日實在困乏,只陪在他身邊看了兩頁就又生了困意。
她手支著腦袋,頭一點一點地要睡過去,燈盞下那張姝麗的臉上露出幾分倦意與恬靜,仿佛一只安靜漂亮的小貓,一頭青絲披散在身后,更襯得她溫婉柔和。
顧長澤眸子的笑攏起,修長的手伸出,輕輕撫在她發(fā)間。
謝瑤頓時驚醒,一雙惺忪的眸子里透出幾分疑惑。
“殿下?”
“既然困了,就歇吧。”
他站起身,謝瑤以為他終于要離開,剛打算回頭吩咐青玉去拿藥,就看到顧長澤朝外喊了備水。
“您……不走嗎?”
“阿瑤想讓孤去哪?”
顧長澤揚眉看她。
“太子妃別忘了。”
他俯下身,面前垂落一片陰影,謝瑤對上他深邃的眸子,心跳聲愈發(fā)的快。
“新喜的第二日,孤合該與自己的妻住一起。”
修長的手撫過她耳側(cè),將一縷碎發(fā)攏到耳后,他的手不輕不重地碰到了她白嫩的耳垂,謝瑤頓時覺得耳側(cè)騰起熱意。
下人備好了水,謝瑤便先去沐浴了。
不過半個時辰,她從水房出來,顧長澤放下手中的書,跟著去沐浴。
趁著這會,謝瑤喊青玉拿來了藥。
沐浴后她只穿著中衣,白日里的吉服脫下,皙白脖頸間的那點還沒褪去的齒痕便格外明顯。
顧長澤咬得并不重,但耐不住她肌膚嬌柔,一點痕跡也那么明顯。
今日是穿了吉服遮住了脖子上的痕跡,但謝瑤可不愿每日青玉給她梳妝都用那樣揶揄的眼神看她,索性吩咐她去取了些藥。
剛好趁著顧長澤去沐浴的時候涂一些。
她絞干了頭發(fā),將青玉也喊退了,一人對著銅鏡拔開了藥瓶。
一股藥的清香溢出來,謝瑤將衣襟拉下去了些,露出那點紅痕。
指尖沾了一些藥,還沒等覆到那紅痕上,一只溫熱的大手就從身后覆過來,輕輕撫在了她鎖骨處。
“在上藥?”
他的聲音夾雜了幾分喑啞,目光順著她窈窕纖細的身段,落在那冰肌玉骨上的齒痕。
撫過的地方如一陣風一般撩過,謝瑤心尖一顫,臉上蒸騰起熱意。
“殿下……”
他的指腹落在那齒痕處,似撫摸又似摩挲,謝瑤順著昏黃的銅鏡,看到他深邃眸光里的暗意與炙熱。
她衣襟本就因為上藥而拉下去了些,此時又因為他的摩挲而嬌軀微微顫抖,這細微的動作讓衣襟更滑落下去,如玉的肩頭被涼風吹過,謝瑤下意識去扯衣裳。
但顧長澤的手還撫在她脖頸處,這一動作將他的手也攏在了衣襟里,顧長澤順著垂下頭,看到自己的手指被攏在雪色的中衣里,再往下……是雪峰上的一抹紅。
他驟然呼吸一緊,勉強克制住了涌上來的燥意,聲音喑啞地道。
“將藥給我。”
“我自己來就好。”
謝瑤也下意識松了攏衣裳的手,攥緊了手中的藥瓶。
顧長澤伸手拿過,微涼的指尖沾了藥落在她脖頸。
他俯下身,順著銅鏡側(cè)看她脖子上的痕跡。
眉眼認真,輕笑一聲。
“孤留下的,自然是孤負責將它弄好。”
顧長澤的身子幾乎緊貼在她身后,指尖沾的藥輕輕涂抹在那些痕跡上,一點一點,動作極慢,仿佛是生怕再弄疼了她。
可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脖子處,涂抹藥的動作更像是撫摸,擾得她心尖都有些癢,謝瑤眼睫微顫,袖中的手輕輕攥著,呼吸都有些亂了。
“殿下……”
這樣輕的動作讓她額頭都冒出細細的薄汗,聲調(diào)有些顫。
“可以重一些。”
這雙手昨晚攏在她腰間的時候那樣有力,多少次她受不住想逃開,都會被他撈著腰身帶回去。
“什么?”
顧長澤卻仿佛沒聽清她說什么,特意彎了身子湊到她耳側(cè),偏過頭時,那薄唇幾乎輕輕擦著她耳垂吻過。
頓時他便看到那耳垂紅成一片。
謝瑤順著他的動作抬起頭,看到銅鏡里幾乎交頸的兩道身影,眼皮一顫。
“我……”
她偏頭想躲開,卻被顧長澤攏著腰身箍住。
“別亂動,藥還沒上好。”
他依舊是那般不緊不慢的動作,輕輕的觸碰撩得謝瑤心尖都有些癢,只有兩道齒痕,藥卻足足上了一炷香的時間。
等終于他收手,謝瑤覺得自己滿身都被那藥香覆蓋,脖子上也紅成一片,她剛要起身離開,就見顧長澤凈了手,已緩步朝她走來。
“真是抱歉,孤昨日有些失控。”
他垂了眼皮去看那已上好藥的皙白脖頸,謝瑤紅著臉,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話。
事情從昨日開始似乎就不大受她的控制。
從喝過合巹酒,她從那場軟榻邊的失控中回過神,起初是有些害怕這樣的親近。
但顧長澤顯然極耐心又溫柔,一點點安撫她的緊張與無措,那柔情像一張細密的網(wǎng),將她的緊張化解,靈活的手與唇引得她理智與意識燒成一片,如被蠱惑一般勾上了他的脖子,隨著他的動作迎合著。
到夜半,到天將亮,她覺得自己是混沌的,又是清醒的。
她記得屋內(nèi)叫過幾次水,也記得自己央求過他多少回,她對這樣親近的事情并不食髓知味,但似乎也是不討厭的。
甚至昨晚床榻間,那炙熱的唇輕輕咬著她的軟肉,一聲聲問她蕭琝碰過哪的時候,明明那樣的顧長澤那么陌生,但落下的齒痕并不讓她覺得痛,而是滋生出一點不明顯的快感。
思緒止于此,謝瑤耳側(cè)忽然被人摁住,那手摩挲過她耳垂,湊近到她面前。
“在想什么?”
“沒……沒什么……”
“孤方才忘記告訴你了,孤院中的人已將孤的東西都挪來這里了。”
謝瑤猛地抬頭。
“您……”
這是要在她院中久住?
“剛新婚,孤總怕你不適應(yīng),便多留在這陪陪你。”
“我……”
謝瑤的話還沒說出口,啪嗒一聲,顧長澤已將手中的藥瓶放在了桌子上。
“還疼嗎?”
他目光落在那齒痕處。
謝瑤搖頭。
“今晚不會了。”
他如是說著,謝瑤剛松了一口氣,便覺得腰身一緊,顧長澤將她打橫抱起,往屏風后走去。
“殿下,不是說……”
“孤今晚會換個地方。”
謝瑤的驚呼聲伴隨著這句低語落下,人已經(jīng)被他放在了床榻上。
白色的中衣因為兩人的推搡散開了些,那上面昨晚的痕跡還沒完全消散,與凌亂的發(fā)絲交錯襯著,細細密密的吻順著落下。
“太亮了……”
謝瑤躲避那光亮的燈盞,低聲喘息說了一句。
下一瞬,門邊風吹過,屋內(nèi)陷入黑暗。
單薄的寢衣被他輕而易舉地剝開,隨著他身上的衣裳一起交纏著扔在了地上,他今晚的動作格外重一些,的確依言沒在脖子上留下痕跡,但再往下的地方,卻印上了密密麻麻的痕跡。
至夜半,她受不住低聲央求他。
“輕一些……殿下……疼……”
他垂頭吻掉她眼尾的淚痕,與她十指交纏,含糊不清地道。
“孤也疼……
很快了,真是最后一次。”
第22章 第 22 章
一滴隱忍的汗珠滴落在她肩頭, 與脖頸上的藥香一起暈染開,謝瑤嗚咽了一聲, 被他的大手緊緊箍著腰肢,聽他一聲又一聲地哄她。
到最后意識昏天暗地,也沒弄清到底哪一回是最后一回。
第三天該是回門的日子,可謝瑤一睜眼,時辰已經(jīng)快到了午時。
“你昨晚歇的晚,孤怕你累著,便著人往謝府遞信, 說明日再回門。”
那作弄哄騙她的始作俑者衣冠楚楚地開口。
謝家已沒了她最親近的長輩,就算回門見著的也是心懷鬼胎的親戚,謝瑤樂得不回去, 卻不能不記著昨晚的胡鬧。
“您今日該早點叫我起的。”
她抬了抬還有些酸軟的手臂,撐著身子坐起來。
到底昨晚她留了意識,在被他抱著出浴桶的時候喊他拿了衣裳,顧長澤倒也還有幾分良心, 瞧她困得睜不開眼,便親力親為地給她套上了里衣。
但謝瑤一抬手臂, 衣袖滑落,那冰肌玉骨上留下的紅痕還是清晰可見。
謝瑤想起昨日早間青玉給她梳妝時害羞的神色, 頓時覺得面上又燥熱起來。
她在王府的時候從沒這么晚才起過,這才進了東宮,大婚后便接連兩日睡這么久,傳出去難道滿宮的人都猜不到他們在做什么嗎?
“你昨日累著, 多睡一會也無妨, 東宮里,孤還是說了算的。”
顧長澤溫和地說罷, 從桌前端來一盞茶。
他能細心地注意著她說話時沙啞的嗓音,白日里的顧長澤最溫文爾雅,謝瑤怎么也不能把這樣的一位君子與晚間在床榻上的兇狠聯(lián)系在一起。
她清了清嗓子將茶喝罷。
歇了好一會,謝瑤緩過神,喊青玉伺候著她梳洗罷,午膳擺在前堂,她與顧長澤一同用了。
三月初正是春日好時候,今日的謝瑤睡到午時,總算打起些精神勁。
她的院落在東宮地勢最好的地方,出了門便是亭臺水榭,陳設(shè)擺件更是無一不精,大婚的三日里,外面的紅綢還沒清理走,大紅燈籠掛在屋檐下的一角,謝瑤忽然起了意想出去瞧一瞧。
她大婚的那天是被顧長澤抱著回來的,昨日拜見帝后回來便入了屋子又睡,算起來這三天,還沒好好看一看這東宮呢。
“孤陪你一起吧。”
顧長澤擱下了手中的書,極自然地走過來牽了她的手往外。
從上林苑回來的半個月,謝瑤時常往東宮跑,那時在前院只覺得陳設(shè)簡單靜雅,沒想到后院卻是另一番精細奢華的裝扮。
且不說白玉階鋪就的涼亭路,這院中擺弄了許多的花花草草,在初春的暖陽下開得正盛,讓人看了便心情愉悅。
可她記得上回來東宮前院,是沒見著這么多花草的。
“殿下也喜歡這些侍弄這些嗎?”
到了涼亭外,謝瑤看著布滿了半條游廊的玉蘭花,眼中露出驚喜。
她的謝王府種過許多的玉蘭花,但大多沒有這般漂亮的,東宮能找來的玉蘭花連品種都和別處的不一樣。
顧長澤抬頭看過去,將她的喜悅收之眼底。
“養(yǎng)病的時候得閑,便也弄來養(yǎng)著了。”
謝瑤又問。
“玉蘭旁邊的這花,我瞧著上京并不常見呢。”
顧長澤看過去一眼。
“那是孤在邊地的時候帶回來的。”
一聽他提到邊地,謝瑤頓時來了興趣。
她的父親謝王便是常年駐守在邊地,兄長再大一些也跟著去了,她并未在那久住過,心中卻好奇他們待的地方。
“殿下能仔細說一說嗎?”
她眼中的期盼讓顧長澤眸光動了動,拉著她進了涼亭。
“外面風大,仔細別凍著了。”
涼亭內(nèi)早有擺好的點心茶水,謝瑤落座便緊緊盯著顧長澤,等他開口。
“孤也不常在邊地,偶爾去過的幾回,接見孤的都是父王。”
謝瑤怔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他話中的父王便是她父親。
“父王久在邊地,為人爽朗,卻在公事上鐵面無私,孤去的最久的那一回,是三年前,足足在那待了半年,每日與侍衛(wèi)們一同起居,領(lǐng)兵操戰(zhàn),有時候哪做得不對了,父王也不顧著孤是太子,便直接開口指責。”
顧長澤說這話并沒什么怪罪的意思,卻逗得謝瑤彎唇一笑。
“父王素日冷面,我在家中就聽說底下的兵都怕他。”
“別說底下的人了,孤那時候也怕。”
顧長澤微微揚眉,輕笑一聲。
“孤在那待了半年,就見他有一回徇私過,還是為了太子妃。”
謝瑤頓時好奇。
顧長澤目光落在她身上,瞧見她似乎全然不記得當時的事,眸光微動。
“似乎當年,太子妃也去過一次邊地,還險些失蹤過。”
謝瑤很快點頭。
“三年的盛夏,是去過一回。”
那一年她兄長謝回受傷,她隨著謝王妃去邊地探望,在那短住過一段時間。
“兩軍交戰(zhàn)之際,我獨自出去迷了路,身邊的下人也都跟丟了,父王命手下的兵士折返回去找我,回程的路上又因為著急走錯了路,差點中了敵軍的埋伏。”
那是她這十幾年來少有的驚險。
“那天我躲在山洞里,聽見外面的刀劍廝殺聲,心中害怕得不行,那回我真以為……多半就這樣出不去了。”
謝瑤笑了一聲,如今再順著這些話去回想,心中倒多了些感慨。
“后來呢?”
“我在山洞里,遇見了一個人。”
那天晚上天色昏暗,來人又蒙著面巾,渾身是血地闖進了山洞里,謝瑤心中很害怕,但那少年與她差不多大,額頭上冒著冷汗,幾近昏厥。
謝王妃的母家精通藥理,謝瑤也略懂一些,大著膽子在山洞外找了草藥給他止血,兩人又一起依偎在山洞里過了一夜。
“到天明我將走的時候,他送了我一幅畫。”
顧長澤輕輕摩挲著指節(jié),眸光微動。
“你這樣記掛,想必很喜歡那幅畫。”
說不上喜歡與否,只是那幅畫在那天晚上著實給她許多勇氣,若不是碰見那人,她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出那個山洞。
“當時我離開的時候,還與他約定著若來日有機會了再見面,可惜我從出了那山洞開始,便再也沒見過他了。”
謝瑤的語氣帶了幾分淡淡的可惜,她沉在自己的思緒里,未曾注意到對面的人落在她身上的神色。
顧長澤沉默許久開口。
“也許他并非有意失約。”
謝瑤不以為意地笑道。
“見不見面,失不失約都不重要,那時候戰(zhàn)亂,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有健康的身體更重要呢?”
顧長澤端著杯盞的手輕輕攥緊,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方才點頭。
“的確如此。”
“父王那回的事我倒知道,還有別的么?殿下也一同與我說說吧。”
兩人坐在涼亭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關(guān)于謝王的話,謝瑤驚奇地發(fā)覺顧長澤對邊地和謝王的許多事都了如指掌,她便追著問了許多,將年少對父兄生活地方的那角空缺填滿。
涼亭內(nèi)時不時傳來幾分笑聲,任憑外面如何鬧騰,午后的東宮歲月靜好。
兩人在涼亭里坐了半日,到快晚間的時候,外面來了人將顧長澤叫走,謝瑤也才離開回了院子。
“這一日,外面可傳了什么流言?”
謝瑤沒忘記昨日貴妃在乾清宮外說的話,既然蕭相帶著蕭琝跪去了慈寧宮外,那這事必然滿宮上下都知道了。
“奴婢特意去問了,外面的人都三緘其口,沒人提這事呢。”
雖然當時與蕭琝的親事鬧得沸沸揚揚,但如今謝瑤已經(jīng)是太子妃,蕭琝酒后叫她閨名這樣的事,傳出去到底不大光彩,還容易惹非議。
聽見青玉如此說,謝瑤有些訝然。
“當真么?”
“也許是太后娘娘敲打了下面的人,不愿將這事鬧大呢。”
青玉心中也有些納悶。
但的確這一天下來,外面沒對前天晚上蕭公子酒后失德的事多言一句。
謝瑤揉了揉眉心,想著太后責罰了蕭琝又試探了她,若真有意壓下也實屬正常。
她沒再管這件事,轉(zhuǎn)身回了院子。
顧長澤這一去直到戌時二刻才回來,彼時謝瑤已用罷了晚膳沐浴過,穿了一身常裙坐在屋子里。
昏黃的燈盞忽明忽暗,照出女子溫婉柔美的側(cè)臉,她手撐著下頜,安靜地翻看著手中的書,明明已經(jīng)困極了,也沒離開桌邊半步。
顧長澤悄無聲息地抽走了她手中的書,謝瑤驚呼一聲回頭。
“殿下?”
“都這樣困了,怎么不早些歇下?”
顧長澤目光落在她惺忪的眸子上,溫聲道。
“您走時交代了會回來,我索性沒事,便也等一等。”
是為等著他,哪怕困極了也沒提前睡,顧長澤目光溫和下來,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里,手扣著她纖細的腰身,頭埋在她側(cè)頸輕輕道。
“沐浴過了么?”
他身上自外面帶來的涼意跟著渡到謝瑤身上,柔軟的身軀輕輕顫了一下,謝瑤點頭。
“沐浴過了。”
“孤方才在前院也沐浴了。”
他扣著她腰間的手慢慢收緊,看著她柔美的臉龐,嗓音喑啞。
“早些安置吧。”
謝瑤頓時眼皮輕輕一顫,掙扎了一下。
“殿下……身上還有些酸呢。”
雖說休息了一日已好了許多,但謝瑤知曉這人晚間有多兇猛,若真如昨晚一般再鬧上半宿,明日不說回門,東宮的下人們得先笑話她了。
她輕輕咬唇,神色四處飄移,顧長澤目光落在她臉上,唇幾乎貼近在她耳垂,含糊不清地輕輕吻過。
“當真么?”
謝瑤眨了眨眼睛,輕輕抿唇。
“嗯……”
顧長澤看著她臉上的熏紅,眸子里閃過幾分笑意。
“既然阿瑤身子不舒服,孤自然不會強求,便只一同歇了吧。”
他如此說,謝瑤心中松了口氣,只當他沒看出自己的謊話,合了手中的書與他一同往軟榻去。
戌時三刻,東宮主院滅了燈,起初尚還安安靜靜的,但很快,屋內(nèi)響起女子細細的喘息。
“殿下……您做什么呢?”
“孤瞧瞧昨晚脖頸上的傷好了么?”
本來安安靜靜躺在她身側(cè)的男子不知何時傾了身子過來,微涼的指尖輕車熟路地挑開她的衣襟。
“好了……本也不是什么大傷。”
謝瑤被他撫摸的動作撩撥得心尖一顫,咬唇要避。
“阿瑤總是喜歡說謊,孤不放心,還是親自來檢查檢查吧。”
夜色里,男子輕笑一聲,高大的身形覆過溫軟的身軀,指尖一動,白色的寢衣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安靜的主屋很快響起難耐的嚶嚀聲和壓抑的喘息,又是一夜紅燭搖曳。
第23章 第 23 章
謝瑤的嚶嚀聲被他吞入腹中, 微涼的指尖拂過脖頸上已淡了許多的齒痕,顧長澤順著夜色里微弱的光亮低頭看過去, 仿佛真的在認真“檢查”一般。
她被迫仰著頭,烏發(fā)鋪散在身后,與雪色的肌膚相映襯,他的動作如一陣風一般拂過溫軟的身子,謝瑤肌膚上因為熱意與難耐泛著淡淡的粉色,素白的指尖扣在他寬闊的脊背上,聲音溢出幾分啞意。
“殿下, 殿下”
“嗯”
那聲音伴隨著吻又輕又重地落在她身上,明明已感受到了她眼底的迷離和軟成一片的身子,卻偏又磨著她。
身上的熱意順著燒到了她的意識, 連吻都越發(fā)滾燙,唯獨依附在他身上才能汲取到一絲涼意來緩解她的燥熱。
于是她便勾著顧長澤的脖頸,弓起身子往他懷里。
那雙溫柔清透的眸子里沾染了幾分欲色,那樣柔聲地喚著他, 顧長澤眼尾都因著隱忍而泛出紅意,額上的薄汗順著滴落下來, 溫軟的人兒依附在他懷里,顧長澤身子越發(fā)緊繃, 聲音啞成一片。
“怎么了?”
謝瑤咬著唇,臉色紅成一片。
“可以重一些。”
“怎樣算重一些?”他握著她纖細的腰肢,動作卻越發(fā)輕了。
謝瑤心口的燥熱隨著他的動作越發(fā)燒得厲害,臉色發(fā)紅不說話。
顧長澤便箍著她的腰傾了身子。
“這樣算重?
還是這樣呢?”
床榻邊的簾子隨著他的動作猛烈地擺動著, 謝瑤眼尾泛出些快慰的淚痕, 聽見他笑。
“阿瑤總是喜歡不說實話,孤也不知道怎樣才算重。”
最后一句話落, 謝瑤嗚咽一聲,身子如水一般軟在他懷里。
*
第四日一早,謝瑤總算撐著身子起來。
今日是回門的日子,她用完早膳坐在銅鏡前梳妝時,一眼就瞧見那雪色脖頸上的紅痕。
昨晚這人以“檢查”為由折騰了她半宿,最后那才抹了藥見好的齒痕上便又添了新的吻痕,今日一瞧格外顯眼。
謝瑤回頭看了一眼正衣冠楚楚坐在一旁等她的顧長澤。
明明昨晚說的會換個地方
“怎么了?”
她才看過去,顧長澤就已經(jīng)抬起頭,目光露出一絲不明顯的笑意。
謝瑤抿唇不說話。
她以往怎么能覺得顧長澤溫文爾雅有君子之風呢?
這人分明骨子里便心黑。
顧長澤看著她有些紅的臉色也猜出她在想什么,輕笑一聲站起來。
“走吧,該到回門的時候了。”
從東宮回到謝王府,已經(jīng)過了辰時。
洪管家早早候在門外,一瞧見謝瑤,頓時便迎了上去。
“奴才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雖然如今的王府已沒了長輩,但該有的習俗自然是得有,謝瑤與顧長澤入了王府,先是一同去拜了謝王與王妃的靈位,又見了宗族來的幾位族叔,熱熱鬧鬧地說笑了一番。
她回門的日子來的人不多,算起來嫡親的長輩也就堂叔與謝顏,那些族叔大多是看如今謝顏有了身份,上趕著來巴結(jié)她的。
謝瑤面上周到地把人送走,回頭剛要吩咐洪管家備午膳,便見他神色緊張地走上前,低聲道。
“蕭公子來了,想見您呢。”
謝瑤怔愣了一下?lián)u頭。
“不見了,請他回吧。”
“他說一定想見見您,有些事想與您解釋解釋,奴才本不想回稟,但蕭公子一直站在外面,今日是您回門的日子,外面的人都知道,若是他一直在這……”
傳出去又不知是怎么樣的風言風語。
謝瑤知曉蕭琝的性子,頓時皺眉地往院中看了一眼。
顧長澤還負手站在庭院中等她回去,她心中權(quán)衡了片刻,壓低聲音對洪管家道。
“你去告訴殿下,我去去就回。”
她從院中出去,蕭琝已等在了前廳。
謝瑤站在堂前,與他隔著不近的距離,淺聲問道。
“有何事?”
“你不必這般怕我,阿瑤,我今日來,是想與你說聲對不住的。”
蕭琝一身黑衣,神色比前兩日見面的時候平靜了許多,只是在看到謝瑤一身鮮艷裝扮和婦人發(fā)髻的時候,目光微微刺痛。
“前兩日你大婚,我酒醉失言,多少給你帶來了些麻煩。”
謝瑤很快搖頭。
“你日后多注意就是,畢竟如今你我身份不同,有些話能不能說,你當比我更清楚。”
太后的試探與貴妃的譏諷對她來說是無妄之災(zāi),但謝瑤不愿再在這些事情上與蕭琝糾纏,說完這句話便打算轉(zhuǎn)身離開。
“阿瑤。”
蕭琝在身后很快叫住了她。
“我今日來,是想與你解釋退婚的事。”
謝瑤身形頓住。
“你當知道,我昏迷了許多天,在你大婚的前一日才醒來。
退婚的事我并不知情,是父親送去了退婚書,又有母親推波助瀾,我知曉你性子倔,被他們?nèi)绱诵呷璞囟ㄊ懿蛔。嘶榈氖率俏疫^錯,又惹得你為外人流言,如今嫁了自己不喜歡的人,我也要說聲對不住。”
蕭琝一向驕傲強硬,便是昔年兩人青梅竹馬,謝瑤也從未見過他對誰這般過,她看著蕭琝低沉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
“如今何必還說這些。”
她退婚未必全然是因為蕭相和蕭夫人的折辱,可惜蕭琝并不明白。
她知道蕭琝昏迷了許久,個中原因雖然沒人對她明言過,但她也多少猜到了一些,如今看他大病初愈,又非要執(zhí)著地來此尋個答案,便微微抿唇,語氣緩和了些。
“你回吧,退婚一事……也許是早有注定。
當年我及笄定下婚事的時候,便是父王與你父親酒后隨意的一句話,也許是緣分沒修夠,不是這回也是下一回。”
蕭琝聽見她的話眼中一紅,幾乎頓時想要上前說什么,他勉強壓住了心頭的情緒,啞聲開口。
“但不管怎么說,此事終歸是我之過,阿瑤,我知道自從伯父故去后你心力交瘁,一直歇不好,便親自去廟中求了上好助眠的香,用藥浸過了,都放在這珠串里,你收下吧,便算作我一點心意。
畢竟你我就算不是未婚夫妻,我也算你青梅竹馬的哥哥。”
蕭琝說著上前一步,在謝瑤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將一串珠串放到了她手心。
謝瑤低頭一看,是她去歲定親的時候,與蕭琝共同編的同心珠串。
她反手又遞了出去。
“我不能收。”
蕭琝看著她的反應(yīng)苦笑一聲。
“當年是定親信物,如今……你已嫁了別人,我想著這珠串我留著也不好,不如一同都放在你這,你想扔了或是留下,怎么處理都好。”
謝瑤依舊搖頭遞了出去。
蕭琝卻不接,猶豫片刻,壓低聲音喊她。
“阿瑤,你我多年認識,雖說婚事上多有波折,你也該信我不會害你。”
謝瑤不知他為何突然說這些,仰起頭看了過去。
“離太子遠一些,他絕非良配。”
蕭琝神色認真。
謝瑤頓時皺眉。
“你若想與我說這些……”
“你知道我母親從護國寺回去便起了高熱,大夫診脈說她以后幾乎再不能言了,我母親在紙上寫著,告訴我說那天她去了荷花池邊,是被人推下去的。”
謝瑤頓時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蕭琝眼中閃過幾分痛意與恨。
“還有我表弟,那晚你從寺中回來,他在城樓上為難了你,后來便被發(fā)現(xiàn)穿了琵琶骨掛在城樓上。
那晚知道他為難你的人不多,他又掌管城防軍,你以為誰有這么大的膽子動他?
又有誰那天和你同在廟中,知道我母親會去荷花池?”
蕭琝的聲音越說越急促,到最后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攥上謝瑤的雙肩。
“還有你退婚那一天,被皇后叫去鳳儀宮,她問你的明明是三皇子與六皇子,你知道為何不到一個時辰,送來王府的卻是與太子的賜婚圣旨嗎?因為其實根本就是他顧長澤……”
“阿瑤。”
一道溫和的聲音打斷了蕭琝的話,謝瑤身子一僵,回頭看到顧長澤緩步從外走來,到了她近前。
他看著蕭琝微微一笑,攬著謝瑤纖細的腰肢往后退開半步。
“說話便說話,蕭公子碰孤的太子妃做什么?”
蕭琝在他出現(xiàn)的剎那,就神色戒備地盯著他。
他從醒了的那天,知道母親與表弟的事情后就著人去調(diào)查了。
他手下的人本事不算小,卻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蕭琝很聰明,蕭府并未得罪過別人,這兩件事里卻都出現(xiàn)了一個人的身影。
蕭夫人和他表弟為難了謝瑤,但蕭琝并不覺得謝瑤會如此殘忍,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別人了。
謝瑤才因著前面的事疏遠他,蕭琝與她認識多年,最知道她吃軟不吃硬,今日來王府故意以退為進,先讓她心軟,再與她說那些蛛絲馬跡的不對勁。
他是不會放開他的阿瑤的,但在此之前,他要讓她先從另一個男人身邊離開。
“蕭公子出來也久了,不如早些回吧,今日孤陪太子妃回門,只怕沒時間款待蕭公子。”
謝瑤低著頭沒說話,蕭琝看不透她眼中的神色,便冷笑一聲看向顧長澤。
“臣只是來看看阿瑤。”
“阿瑤是孤的太子妃,不勞蕭公子記掛。”
“臣與阿瑤相識多年,應(yīng)當比殿下更了解她一些。”
“再了解,如今也是陌生人,比不得孤是她枕邊人,能事事關(guān)懷到她。”
顧長澤語氣里帶了幾分不明顯的愉悅,一句話落,蕭琝臉上的云淡風輕褪去,袖中的大手緊握。
可想而知枕邊人這三個字何等讓他在意。
顧長澤微微一笑。
“蕭公子請回吧。”
謝瑤依舊低著頭,蕭琝一甩衣袖離開了。
堂內(nèi)剩下他們兩人,顧長澤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攬在謝瑤腰間的手臂輕輕收緊。
“怎的蕭公子來了,你也不與我說?”
“本以為只是一兩句話的功夫。”
謝瑤搖頭,顧長澤看她似乎心事重重,便不動聲色岔開了話題。
“蕭公子這兩日似乎心情不大好,昨日午后孤在前朝見了他,他連聲招呼都不打便走了,也不知是否因為你我大婚的事記掛怪懟孤。”
謝瑤頓時回過神。
蕭琝性子強硬,端看大婚那天他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便能看出他對此事有多耿耿于懷,若是因為他想讓她離開顧長澤身邊而故意說出那樣的話,是否也有可能?
她心中留了個疑慮,一邊搖頭道。
“他性子素來如此,殿下別與他一般見識。”
“有阿瑤在,孤自然不會在意這些。
只是回來忙了這么一陣,孤方才在廊下等阿瑤時便有些頭暈,到底是這身子太差了,這會似乎還沒緩過來。”
顧長澤說著便伸手去揉眉心,謝瑤一聽他在廊下等她這么久,頓時擔心地道。
“午間太陽正盛,殿下該好好歇一歇。”
“那阿瑤陪著孤吧,去你之前在府中的閨房。”
謝瑤擔憂著他的身子,連忙扶著他去了自己的院子。
顧長澤躺在軟榻上,謝瑤陪在他身邊,墨發(fā)鋪散在她膝上,顧長澤半倚在她腿上,謝瑤輕輕給他揉著額頭。
未幾,顧長澤聲音有些虛弱地開口。
“阿瑤身上好香,可是放了什么香料?孤聞著頭有些疼。”
謝瑤巡視一圈,從身上取出了方才蕭琝送來的同心珠串。
顧長澤不動聲色地接過,虛弱地咳嗽了兩聲。
“這味道聞著有些犯沖,不如先讓下人拿下去?”
謝瑤擔憂他的身子,連忙點頭,將珠串放去了一旁。
又沒一會,顧長澤開口。
“阿瑤這樣坐著是否太累,不如與孤一起躺下歇一歇吧。”
謝瑤心中還想著蕭琝走時說過的話,下意識想拒絕。
“我這樣坐著……”
“但孤有些想你了。”
顧長澤微一用力,攬著謝瑤的腰身將她也抱上了床。
謝瑤啞然失笑。
“我就坐在殿下身旁。”
“可孤想你陪著。”
他執(zhí)意如此,謝瑤看著他有些蒼白虛弱的臉色,心中一軟也沒再拒絕,與他一起躺在了軟榻上。
本是想陪他歇一歇,卻沒想到自己忙碌了半日,先睡了過去。
午后的居室一片安靜,兩人沒用午膳,洪管家來喊過一回,瞧見他們在睡著,便也沒再驚動。
午時二刻,聽著身邊人均勻的呼吸聲,本該熟睡的顧長澤悄然睜開眼,眸中的虛弱褪去,眼中一片清明。
他悄然在謝瑤額頭落下一個吻,下了軟榻,抽走了她放在一側(cè)的同心珠串。
午后的謝王府安安靜靜,蕭琝正數(shù)次往王府眺望的時候,忽然一陣陰冷的風拂過,冰涼的刀刃從遠處飛來,擦著他側(cè)臉險險而過,釘在了身后的墻壁上。
蕭琝抬手一擦,擦到了一片血跡。
對面王府中走出來一個人。
君子如玉,溫雅端華,如貴公子一般,不急不緩地帶著一串珠串走出來。
蕭琝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顧長澤,冷笑一聲擦掉臉上的血跡。
“殿下好身手,終于不裝了?”
顧長澤走近到他面前,白皙的手拎著那串珠串,當著蕭琝的面,一顆一顆地碾碎丟落到地上。
烈日正盛,他依舊在笑,眼中的陰鷙與殺意卻也同時傾瀉而出。
“蕭琝,你再在我的太子妃面前搬弄一句是非,今日這珠串的下場,也可以是你的。”
蕭琝被他的警告激得冷笑一聲。
“你還真敢殺了我嗎?”
“你可以試一試。”
顧長澤漫不經(jīng)心地抽走了匕首,上面的血跡映著他嘴角陰鷙殘忍的笑。
“如果我的太子妃,從我身邊離開。
我一定會先殺了你
還有你蕭府滿門。”
第24章 第 24 章
謝瑤再醒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屋內(nèi)掌了一盞昏黃的燈, 一片安靜中,男子清淺的呼吸聲響在她耳側(cè)。
顧長澤依舊閉目睡著,溫潤的面容如一副靜置的水墨畫一樣。
看著這張臉上的瑩白,謝瑤不禁想起午后他站在廊下等自己,后來身子不舒服又一同回來歇息,到如今顧長澤還未醒來,想必也是沒用午膳的。
謝瑤翻了個身, 打算下床去吩咐管家準備晚膳,誰料她剛動了一下,那抱著她的人就睜開了眼。
“阿瑤。”
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才睡醒的迷蒙, 謝瑤柔聲道。
“我吵醒殿下了?”
“無妨,也到了該起的時候了。”
“殿下可覺得好些了嗎?”
謝瑤看著他,擔憂皺眉。
“睡了一會,比那會好許多了……咳咳。”
顧長澤剛開口, 又虛弱地咳嗽起來,謝瑤連忙緊張地扶著他, 要朝外喊大夫。
“是老毛病了,無需緊張。”
顧長澤的頭輕輕靠在謝瑤肩膀處, 清潤的目光看著她焦急的樣子,輕聲道。
“只是阿瑤以后若要再見蕭公子,不管時間長與短,都與孤說說可好?
蕭公子素日為人狂傲, 又有前幾天酒后失言的事, 雖然他與阿瑤是青梅竹馬,孤心中也難免擔心會對你清譽有損。 ”
此言一出, 算是解釋了為何他會站在廊下等那么久,因為擔心她站了一陣又身子不適,謝瑤看著他羸弱的樣子還有什么不能應(yīng)的?連聲點頭。
“好,以后都告訴殿下。
殿下頭還痛嗎?我再為殿下按一按吧。”
顧長澤眼中閃過幾分不明顯的幽光,往她懷里靠了靠,兩個人半躺在軟榻上,謝瑤微涼的指尖拂過他額頭輕輕按著。
又等了半個時辰,才一起起身去了前堂。
用過晚膳,按著規(guī)矩他們不能在宮外留宿,謝瑤便打算回自己的閨房收拾些當時遺落的東西帶走。
顧長澤跟在她身旁一同進了屋子。
謝瑤在妝臺前翻找著東西,顧長澤目光落在了一側(cè)的盒子上。
“這是……”
“這些我幼時喜歡的一些玩意物件,之前母妃收拾了出來,前幾天大婚的時候,管家將這盒子交給了我,我便想著一起帶回東宮去。”
年少的玩意不是什么念想,但有些針線是后來謝王妃一點點縫補的,謝瑤心中珍惜著。
顧長澤點頭,目光落在盒子上。
“孤能看看嗎?”
謝瑤走過來將盒子打開了。
里面大多是一些陳舊的物件,顧長澤一個個看過,時不時聽謝瑤說兩句她年少的趣事,等他翻完了東西,目光落在那封擱置在最里面的信箋。
“這是什么?”
他目光緊緊盯著沒挪開眼。
“昨日在東宮后院里,殿下還記得我說之前迷路過嗎?這是在那山洞里碰到的那個人送與我的。”
謝瑤笑了一聲將信箋打開,是一副畫了螢火蟲的畫。
雖然筆鋒凌亂,畫功也不算精湛,卻也能看出作畫人的認真,上面的螢火蟲在暗色里栩栩如生。
“放了三年了,都有些舊了。”
謝瑤說著要合上信箋,卻被顧長澤輕巧地接過去,拿在手中細細地看。
“我聽聞殿下丹青妙筆,怎的連這樣簡陋的畫也能入了您眼?”
顧長澤指尖輕輕摩挲著有些陳舊的宣紙,半晌開口。
“不會,孤覺得很好看。”
這上面的每一筆,他都曾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再畫過很多次,但再也畫不出那一晚的心境了。
他微微合上眼,平復(fù)了一下心中的思緒,目光轉(zhuǎn)而落在謝瑤身上,沒給她看出什么破綻。
“阿瑤……”
“殿下袖口怎的有血跡?可是哪傷著了嗎?”
謝瑤驚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顧長澤順著看過去,在袖口處看到了一絲不明顯的血跡。
想來是今日出府的時候沾上了。
顧長澤輕輕拂袖,虛弱地笑了一聲。
“無甚大礙,只是午后睡前咳嗽兩聲見了血。”
“這怎么行,還是快些回宮找太醫(yī)來看看吧。”
謝瑤頓時收了盒子,拉著顧長澤往外走。
馬車從謝王府一路飛奔,趕在下鑰前入了東宮。
一進門,謝瑤便急急地吩咐。
“青玉,去請?zhí)t(yī)入東宮為殿下看診。”
“不必了。”
顧長澤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看著謝瑤疑惑擔心的神色,他道。
“那會用了藥,已無大礙了,此時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都歇下了,也不必再折騰一趟,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太醫(yī)院都有當值的太醫(yī),雖然時辰已晚,但殿下的身子更重要。”
謝瑤放心不下,見顧長澤堅持,便打算自己親自去太醫(yī)院叫人。
“娘娘,時辰已晚,殿下既然說了自個兒無礙,您也就別折騰這一趟了。”
江臻連忙跟著道。
“何況午后蕭相府的公子不知怎的受了傷,蕭相著急忙慌地入宮奏請皇上把太醫(yī)令叫出宮了,看著似乎還挺嚴重,也不知這會是否回來了。”
謝瑤腳步一頓。
“誰受傷了?”
蕭琝午時在謝王府分明還好好的。
顧長澤眉心一跳,涼涼地看了江臻一眼。
奈何江臻這會一直盯著謝瑤,自然沒看到他的暗示。
“蕭府公子。”
江臻雖然覺得不該在太子妃面前提這位蕭公子,但奈何太子妃一心擔憂殿下要去太醫(yī)院,殿下心疼太子妃,必然不忍心她這樣來回跑,自個兒幫殿下勸住了太子妃,等會必然能多領(lǐng)些賞錢。
江臻喜滋滋地想著,討好地去看顧長澤,卻莫名其妙地被甩了個眼刀子,還沒等他想明白,謝瑤已經(jīng)狐疑地回頭。
“殿下午后出府過嗎?”
“自然沒有。”
顧長澤才說了一句話,便伸手揉著額頭,眉心緊蹙地踉蹌了一下,臉色一瞬間蒼白虛弱。
“哎呦,太子爺。”
江臻嚇得連手里的拂塵都扔了,連忙上前去扶他。
“殿下!”
謝瑤也是嚇了一跳。
顧長澤不動聲色地推開江臻,被謝瑤扶在懷里。
“殿下,您怎么樣?”
謝瑤嚇得臉色都有些發(fā)白,這下再不等什么,連忙喊了青玉去叫太醫(yī),與江臻一起將他扶進了屋子里。
顧長澤落座在軟榻上,謝瑤端了杯茶遞給他,一邊緊張地看著他的神色問。
“除了頭痛,殿下可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不然我讓青玉將幾位太醫(yī)都叫來看一看?”
“也許是回程途中奔波這一陣又有些不適了,孤這身子實在是虛弱,一有些頭疼發(fā)熱的,便連路都走不好。”
謝瑤捏著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中才升起的疑慮消散了。
蕭琝是小將軍出身,身強體壯,顧長澤午后因頭痛一直在屋子里歇著,便是真出去了,他能傷得了蕭琝嗎?
何況顧長澤為人溫和,素日少與別人起沖突,也并無傷害蕭琝的理由。
“方才阿瑤要問什么?”
顧長澤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謝瑤猶豫片刻搖頭。
“沒什么,我去瞧瞧太醫(yī)可來了。”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子里,江臻連忙上前要給顧長澤續(xù)茶。
手還沒碰到杯盞,便見那虛弱半躺在軟榻上的人掀起眼皮,眼中的虛弱散去,露出幾分涼意與陰鷙。
“孤看你最近很是念著蕭琝,不如滾出宮去蕭府伺候他,免得日日在孤面前晃悠得讓人心煩,孤怕自己忍不住剝了你的皮。”
江臻諂媚的動作一停,驚恐地抬起頭。
“啊?”
他又哪得罪這位殿下了?
太醫(yī)氣喘吁吁地跟在謝瑤身后進了屋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行禮都來不及,趕忙上前去號脈了。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搭上顧長澤的手,沉吟片刻后,心里一咯噔。
“怎么樣?殿下是怎么了?”
謝瑤看著他凝重的臉色,頓時擔憂開口。
“容臣再看看。”
太醫(yī)令不死心地又換了一只手號脈,片刻后抬起頭看向顧長澤。
“殿下是覺得哪不舒服?”
他怎么瞧著這脈象好得很呢?
顧長澤虛弱地道。
“孤覺得哪都不舒服。”
這問題就大了,太醫(yī)令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您……”
“不過午后約摸是站得久了,覺得頭有些暈,太醫(yī)看著給孤開些藥就好,別的都是些老毛病。”
好在顧長澤尚還有幾分良心,緩緩開口補充道。
太醫(yī)令這才松了口氣,連忙點頭道。
“臣看殿下脈象尚好,覺著頭暈多半是午后太陽盛,回門又奔波了一日有些累著了,這就去給殿下開些藥。”
“可否勞太醫(yī)仔細檢查一番?”
太醫(yī)令連忙拱手對謝瑤道。
“娘娘放心,臣自會盡心。”
盡心是一回事,太子壓根沒病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太子殿下說他有病,他這當臣子的還能非說沒事嗎?
太醫(yī)令嘀咕著開了些溫補的藥,從東宮離開了。
謝瑤回頭張羅著下人去熬藥,一邊又往軟榻邊去關(guān)心顧長澤。
等喝罷了藥,折騰著時辰已經(jīng)過了戌時,謝瑤看了一眼在軟榻邊歇息的顧長澤。
“殿下今晚身子不適,便留在前院歇息吧。”
顧長澤眉心一跳,沒想到這一遭卻是弄巧成拙了。
他看著收拾東西要去后院的謝瑤,輕輕伸手。
袖角一緊,謝瑤回頭對上了顧長澤的目光。
年輕男人一身白色中衣,修長的手指順著纏過她的腰身,微一用力,將她帶近了些。
屋內(nèi)燈盞昏黃,映著男人如畫的眉眼,那眸光中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清潤,卻偏生又多了幾分羸弱,君子風儀,如圭如璋。
謝瑤忽然覺得心中怦怦地跳了兩聲。
“阿瑤陪了孤一日,如今要離開還真是有些不適應(yīng),只怕今晚難睡好了。”
他輕輕嘆息一聲,深邃的眸子緊緊盯著她,修長的指尖輕輕爬到她手心,語氣里似乎帶了幾分不舍。
“阿瑤真舍得孤一個人住在前院嗎?
萬一孤睡到半夜,又發(fā)作頭疼,可怎么是好?”
第25章 第 25 章
“這院中有許多下人……”
“下人總不能入了內(nèi)室隨時看著孤。”
顧長澤輕聲打斷她的話, 身子往前傾了傾,大手攬著她纖細的腰身, 深邃的目光與她對視,唇擦過她耳側(cè),如喃呢一般。
“孤只放心阿瑤。”
謝瑤頓時有些心軟。
她猶豫片刻,想著終歸顧長澤體弱她也放心不下,兩人就算同床共榻,也不能再做些什么。
她松開手往外去。
“阿瑤。”
才走了一步,腰間大手收緊, 謝瑤不防備被他攬了一下,身子落到他懷里。
“您總要讓我著人去備水沐浴。”
聽著他聲音中的不舍,謝瑤哭笑不得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顧長澤這才緩緩放開她。
“孤等你。”
下人備好了水, 兩人各自沐浴過,謝瑤與顧長澤一同躺在了軟榻上。
沐浴后的謝瑤只著了一身中衣,身上溫軟的馨香在夜色里無孔不入地傾到他身上,顧長澤本平靜的呼吸漸漸有些重了, 他偏過身子,幽暗的目光落在謝瑤身上, 手一伸將她抱進了懷里。
“殿下!”
謝瑤驚呼一聲。
“只抱一抱你就好。”
顧長澤如是說著,手輕輕地搭在她腰肢上, 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謝瑤在他懷里,額頭只到他下頜處,滿頭青絲鋪散在他手下,溫軟的身子任他抱著, 那一雙溫柔清透的眸子眨了眨, 終是順從地點頭。
顧長澤無聲彎唇一笑。
他并沒有多少困意,大手輕輕撫著她的秀發(fā)把玩, 兩人身子緊貼在一起,謝瑤窩在他心口,聽著他的心跳聲,問道。
“殿下的病……這三年來一直是太醫(yī)院的人在看嗎?”
“不是,是在京城外山中住著的馮醫(yī)仙。”
此人與他母后是舊識,本事極高,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對他的病束手無策,三年前若非馮醫(yī)仙,只怕他此時還不知道有沒有這條命在。
“既然如此,那為何不再傳他入東宮來給殿下看診?”
雖然從上林苑回來后,顧長澤的病見好了些,但今日一發(fā)作,謝瑤便又擔心。
如此拖著總不是個事,而她不愿顧長澤如此日日為病痛折磨。
感受到她話中的擔憂,顧長澤微微俯身,在她額頭落下個吻。
“他脾氣古怪,行蹤不定,不是大盛人,孤也只是每年按著約定的時間去山中找他,一年只三次。”
上一回該去找他是二月末,他在去的途中為謝瑤折返了路程,后來又趕去上林苑,這一回算是沒見著他的人。
他的病這一年算見好,但終歸還是沉疴難愈,從上林苑回來后便一直用藥,顧長澤知道自己的身子到底如何,這一回沒碰著馮醫(yī)仙,也指不定哪一天便又發(fā)作得厲害了,但他并未明說這些,只道。
“該喊他回來的時候,他必然還是要來的,阿瑤不必擔心。”
他低下頭,看著謝瑤憂慮的眸子,輕輕在她眼瞼落下個吻,玩笑道。
“孤必定有能力護你安穩(wěn)的。”
謝瑤聽著這話,便跟著笑道。
“殿下這三年養(yǎng)病東宮,甚少外出,算起來我入宮那一天,還是與殿下頭一回見面呢。”
“嗯,孤的貓總是亂跑,那天沒驚著你吧?”
“自然是沒驚著,不過外人都說殿下素日不出門,我也沒想著會在那天遇見您。”
謝瑤眸光微微動了動,不動聲色地問。
“殿下那日是去御書房找皇上議事嗎?”
蕭琝白日的話終歸在她心中留了疑慮,她想要知道,這是皇上的圣旨,還是顧長澤的意思。
“是啊,只是孤身子實在弱,剛到上書房便有些頭疼暈厥,父皇也沒說是什么事,便命人匆匆將孤送了回來,用了藥歇下,第二天一早,才知道已下發(fā)了圣旨。”
顧長澤垂下眸子。
“怎么了?”
謝瑤搖頭,剛要再問,顧長澤已輕輕摁著她的腦袋抱進懷里。
“早些歇吧,孤乏了。”
*
算上她回門的日子,大婚至今已有五日,這日早起,謝瑤再度看到顧長澤的時候,便有些疑惑地問。
“皇子新喜都是準了三日的假,殿下還不去早朝么?”
“算上大婚也才五日,阿瑤這么快便不愿看見孤了嗎?”
顧長澤輕笑一聲與她玩笑。
“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瑤咬唇瞥他。
“孤已有三年不怎么上朝理政了。”
謝瑤嘴角的笑愣住。
儲君重傷從邊境回來的時候,恰好她也跟著謝王妃回了京城,那幾日全京城有名的大夫都奉命入京,宮中張了皇榜,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九死一生。
聽說一連昏迷了十幾天,才算轉(zhuǎn)醒有了意識。
再后來這三年他一直甚少出來,謝瑤聽外界傳聞,還以為他病真嚴重到路都走不了,可這么多次見他,雖說發(fā)病時嚴重,但平日里也與常人無異。
可一個年輕的儲君,為何在身子漸好的情況下,從不參朝理政呢?
“最開始的一年,孤實在病重無法上朝,父皇允準孤休養(yǎng),第二年孤漸漸能行走出去,曾提過上朝的事,可父皇說……孤的身子不宜操勞太多,可再休養(yǎng)幾年。”
顧長澤說的輕描淡寫,但謝瑤何等聰明,頓時明白這其中的暗流洶涌。
是實在擔心兒子的病,還是想架空他手下的權(quán)勢?
三年不理政,只怕手下本身有的臣子也走的七七八八了。
謝瑤知曉洐帝不喜歡這個兒子,卻也沒想到竟到了此等地步。
“殿下。”
她抿唇神色復(fù)雜地看過去,眼中似有愧疚。
“無妨,不是什么大事,你問了,孤與你說一說就是。”顧長澤輕輕將她按進懷里。
謝瑤將頭貼在顧長澤胸膛前,纖細的手攬過他腰身,有些生疏地安慰。
“殿下洪福齊天,會有好的時候。”
昔年的太子攝政理事,受百姓愛戴臣子擁護,是朝堂上最炙手可熱的天之驕子,風頭曾一度越過洐帝,哪知世事無常。
顧長澤目光柔和下來。
“好。”
顧長澤不必上朝理事,但按著規(guī)矩,謝瑤回門的第二日要去拜見皇后,是以她很快起身,用過早膳就帶著青玉去了鳳儀宮。
皇后與謝王妃算是舊識,前面見過的幾回,除了皇后在上林苑三番兩次地試探要她嫁入東宮之外,謝瑤與這位皇后的相處尚算融洽。
是以她才入了鳳儀宮,三跪九叩的大禮還沒行完,皇后就笑意盈盈地扶起了她。
“瞧著入宮幾日氣色都好了許多,你過得好,本宮才能放心,也好對你母妃交代。”
“勞母后記掛,兒臣一切都好。”
兩人落座寒暄了許久,皇后還命人上了茶,臨別之際又讓人拿了些補品給謝瑤帶回去。
這邊謝瑤剛出鳳儀宮,皇后嘴角的笑就斂去了。
她的兒子如今在府中幽禁,她連面都見不到,皇上又因為此事對她冷淡許多,上林苑的事情有諸多蹊蹺,最起碼她是不信自家兒子會那樣愚蠢地做事留下把柄。
明明事情的起因是太子,為何到最后他自己摘了出來干干凈凈,反而朝中最炙手可熱的兩個皇子都死死傷傷呢?
皇后不信有這樣的巧合,她要查清楚,而且不管與太子有沒有關(guān),她都不會讓太子如此舒服地活著。
“沒了三皇子,還有四皇子與五皇子,本宮手中不是只有一個兒子,但本宮也不容許自己的兒子受傷。”
“那您還如此給太子妃臉面?”
“誰說是給她臉面了?”
皇后溫柔的臉扭曲了一下。
“她是本宮在太子身邊的一雙眼,留她自然大有用處。”
她給謝瑤的每一分好處,都不會是白給的。
而謝瑤從鳳儀宮離開,還沒等到了東宮,便吩咐青玉將手中的東西丟了。
“可這是皇后娘娘才送給您的。”
青玉一驚。
“正是因為才送的,所以連東宮的門都不能入。”
謝瑤與皇后幾次的相處尚算融洽,但她也沒忘了皇后在上林苑對她的逼迫,她的三皇子謀害六皇子又污蔑顧長澤,謝瑤是不信皇后會對她如此和善的。
“雖然入眼的東西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殿下病弱,一絲一毫的風險都不能有。”
謝瑤神色有些凝重地搖頭。
早間顧長澤與她說了那一番話,加上上林苑發(fā)生的事情,謝瑤已知道這看似平靜的深宮實則波濤洶涌,她雖為時局嫁入東宮,但顧長澤對她好,她自然也不會多給他找一分一毫的風險。
“尋個隱蔽的地方,你回去悄悄地丟掉,再弄一份一模一樣的帶回來。”
吩咐完這些,謝瑤才回了東宮。
太醫(yī)開了足足五日的藥溫補著,謝瑤便每天都吩咐江臻熬藥,又親自盯著顧長澤喝下去。
雖說那苦苦的湯藥顧長澤喝慣了,但也架不住他壓根沒病卻還要日日喝著,謝瑤盯得緊,是以顧長澤就算想倒掉也是尋不著機會。
第五日一大早,顧長澤看著謝瑤準時端著一碗藥到他面前,便覺得眉心一跳。
終于是懂了什么叫作繭自縛。
這五日只喝藥便也罷了,謝瑤以他病著為由,一連五日晚上都是安安分分地與他睡覺,再沒給他機會做點別的了。
五日過去,顧長澤美人在懷卻只能看著,心中何等苦悶五日前的一句話,只有他自己知道。
看著那碗湯藥遞到面前,顧長澤揉了揉眉心。
“不能不喝了么?”
“我?guī)Я嗣垧T,殿下喝罷嘗一個就好了。”
謝瑤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見她堅持,顧長澤也只能接了藥碗一飲而盡。
謝瑤捏著手中的蜜餞遞過去。
“您……唔……”
腰間一緊,天旋地轉(zhuǎn)間,謝瑤被顧長澤抱進懷里,眼前落下一片陰影,溫熱的唇已覆了過來。
微涼的指尖從她手中拿走那顆蜜餞,繼而蜜餞滾落到唇間,顧長澤含糊不清地吻住她道。
“這蜜餞甜,孤想讓阿瑤一同嘗嘗。”
謝瑤的確是嘗到了。
那蜜餞滾落在兩人唇齒間,一絲甜意慢慢彌漫開來,顧長澤的吻有些急促,溫熱的氣息攫取著她的呼吸,他勾著她的唇與她親近著,腰間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腰肢,周身氣氛漸漸曖昧。
才穿好的衣裳被他撥弄得有些凌亂,謝瑤仰著脖頸迎合著他的動作,呼吸漸漸有些急促,那雙水眸里的迷離氤氳落在顧長澤眼中,他眼尾的紅便越發(fā)明顯,剛要挑了衣裳抱著謝瑤去床榻,忽然啪嗒一聲,那原本擱在一旁的藥碗被兩人的動作推搡得摔在了地上,藥渣飛濺到謝瑤的裙擺。
“臟了……殿下……”
謝瑤艱難地躲開他凌亂炙熱的吻,偏過頭看了一眼。
“無妨,洗一洗就好了。”
顧長澤并不放開她,五日未曾親近,如今只是一個吻,便讓他有些意動。
他大手撫過腰身,將謝瑤攔腰抱起,往庭院后走。
東宮里是有溫泉池的,是去歲洐帝賞進來給顧長澤養(yǎng)病的。
之前顧長澤總覺得這溫泉池閑置,如今卻似乎有了別的用處。
他將謝瑤的衣衫褪去,抱著她進了溫泉里。
飛濺的水迷蒙了謝瑤的視線,她指尖攥著顧長澤的衣裳。
“您怎么也下來了……”
“太子妃為孤熬藥辛苦了,沐浴的事,便由孤伺候太子妃吧。”
蒸騰的熱氣里,顧長澤輕笑一聲,握著她的手挑開了腰封,身上的衣裳一件件扔在了地上。
顧長澤的手撫上嬌柔滑膩的腰身,看著那蒸騰的熱氣將她細膩如瓷的肌膚熏得泛紅,她仰著脖頸,青絲披散在身后,身子難耐地迎合在他身上,又被他抱著一起落入了溫泉池子中。
水中的吻被熱氣蒸得更滾燙,謝瑤有些戰(zhàn)栗地看著那凌亂的吻落滿全身每一處,五日未曾親近,她也被顧長澤撩撥的有些意動,但顧及著外面有伺候的人,她咬著唇強忍著難耐的喘息。
但很快又被顧長澤發(fā)覺。
唇輕輕頂開她的唇齒,腰間的手愛不釋手地流連在肌膚上,感受著身下溫軟顫抖的身子,他重重地喘息了一聲,借著水力與她交融的剎那,他與謝瑤的手十指交握,紅著眼啞聲道。
“門外無人,可以喊出來,瑤瑤。”
第26章 第 26 章
溫泉水是在山中引下來的, 春三月的早上也不見涼,在里面整兩個時辰, 最后離開的時候,謝瑤小臉熏紅,身子軟在顧長澤懷里,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
她在謝府的時候一向起得早,入了東宮睡到巳時就罷了,如今這一番折騰下來,又被顧長澤抱著回了屋子, 昏天暗地地睡到了午時。
午時二刻,謝瑤勉強掀開眼皮,瞧著坐在一旁穿戴整齊溫華清雅的顧長澤, 支著腦袋問。
“殿下當真是久病嗎?”
顧長澤看過來一眼。
“阿瑤此話何意?”
“我瞧殿下不像久病,更像是一匹蟄伏的,餓狠了的狼。”
她沙啞的嗓音帶了幾分控訴,顧長澤先是一愣, 隨后笑著走過來,輕輕撥弄了一下她垂下來的秀發(fā)。
“阿瑤這是拐著彎罵孤呢。”
“誰讓您總這般胡鬧, 外面的丫鬟都要笑話我了。”
謝瑤輕輕咬唇,想著雖聽青玉說東宮從無姬妾, 卻也沒想到這病秧子太子竟有這般的體力。
才睡醒的她神情還有幾分倦怠,但那熏紅的小臉和瞥過來的眼神都透著不一樣的風情,顧長澤修長的手指輕輕把她腦袋壓到懷里。
“你再不起,今日下午約摸也不必起了。”
謝瑤頓時打了個激靈推開他, 拿著床榻上的衣裳穿了起來。
用過午膳, 她正坐在東宮的廊下曬著太陽,忽然青玉從外面來報。
“太子妃, 五公主來了。”
隔著遠遠的游廊,她還沒見著人,就聽見蹬蹬蹬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句吵嚷。
“我說太子皇兄怎么連東宮都不敢讓我進,原來是拐走了我們家阿瑤,又沒給我傳信,白白讓我錯過了你們的大婚,這一回來我可連嫂嫂都得喊上了。”
“姳兒。”
謝瑤臉上閃過驚喜,連忙起身迎了過去。
越過垂花門,一身淡綠色衣裙的顧姳大步邁了進來,滿頭珠翠襯出她的華貴,那張臉上揚著明媚的笑,一瞧見謝瑤頓時撲了過去。
她到了跟前一下子將謝瑤抱進懷里,埋在她脖子上。
“唔……好想瑤瑤,好一陣沒見你了。”
謝瑤被她撲過來的動作沖得踉蹌了一下,堪堪抱住顧姳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只大手就從旁邊將他們兩個人撥開了。
顧長澤虛虛攬著謝瑤的身子后退了兩步。
“這丫頭沒分寸,別撞著你了。”
顧姳撇嘴看向顧長澤。
“大婚不傳信給我的事還沒完呢,大哥又這樣,小心待會我?guī)е幀幓毓鞲勺屇銓げ?#8204;著人。”
“你該喊她嫂嫂,不是瑤瑤。”
顧長澤不以為意地糾正著她的稱呼。
顧姳哼了一聲,從顧長澤手里將謝瑤撈了出來。
“半個多月沒見,我瞧我們瑤瑤氣色好了許多,想來在東宮我太子皇兄待你尚算可以。”
半個月前去公主府的謝瑤身形瘦削面色蒼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如今面色紅潤,她抱著也能摸到幾兩肉,必定是在東宮過得好。
“你還說呢,什么時候離京了也不告訴我,白白讓我等你許久。”
謝瑤推開顧姳抱著她的手,瞥她一眼。
“快說,離京做什么去了?”
顧姳心虛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拉著謝瑤的胳膊想糊弄過去。
“我回來可累了,這一路入了京就來東宮,快些帶我去你屋子里歇一會,晚間還有宴席呢,本公主可不能這么風塵仆仆地過去了。”
她說著不由分說地拉著謝瑤往后院去了。
進了屋子,顧姳長舒一口氣,剛要脫了鞋襪往謝瑤床上躺,眼珠一轉(zhuǎn),落在了旁邊的桌案上。
“這不是我太子皇兄的書嗎?怎么也在你的屋子里?”
她問完了話便自個兒反應(yīng)過來,揶揄的眼神盯著謝瑤打趣她。
“我回程可聽說了,這幾天我們瑤瑤日日睡到快午時才起,太子皇兄更是連門都不出,果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
“顧姳!你再亂說我可打你了。”
謝瑤咬唇威脅她道。
但顧姳自然不怕她,反倒抱著謝瑤嘿嘿笑了兩聲。
“我說什么來著,你嫁入東宮,可比進蕭府做少夫人好多了,我太子皇兄可比蕭琝會疼人。”
會疼人這句話頓時讓謝瑤想起些什么,她燥著臉色躲開了顧姳的話。
“快些睡吧,不然待會晚宴你又要鬧著困了。”
今日的晚宴是皇后的生辰宴,各大臣子與家眷也都會入宮,顧姳在謝瑤的屋子里歇了一個多時辰,才不舍地離開回了公主府。
這樣盛大的日子,謝瑤與顧長澤自然也不能缺席,兩人過了酉時便開始梳洗,戌時一刻,乾清宮的太監(jiān)來喊走了顧長澤,謝瑤便獨自去了擺宴的紫宸殿。
此時距開宴只剩下一刻鐘,大殿里已坐滿了人,除了最上面的帝后沒來之外,便只剩下顧長澤與她的位置還空著。
謝瑤剛落座,顧姳就蹬蹬地跑過來坐在了她旁邊。
“你也來得太慢了,瑤瑤。”
歇了那么一陣,顧姳一掃午后的疲憊,盛裝后的她光彩照人,拉著謝瑤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謝瑤時不時附和兩句,沒一會,外面就傳來了唱和聲。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等皇帝落座,謝瑤往他身后一看,卻沒看到顧長澤也跟來。
就連經(jīng)常跟在他身邊的江臻也不見了蹤影。
皇帝落座后說了些客套話,便吩咐擺了宴席。
絲竹管弦交錯響起,大殿內(nèi)歌舞升平,此時殿內(nèi)只她旁邊的位置空著,謝瑤剛要吩咐青玉去找一找人,便聽見不遠處一聲譏諷的笑聲。
“我道是誰呢,這母后生辰的日子,太子殿下來得這般晚就算了,只留太子妃一個人凄凄冷冷地坐在這,竟也舍得?”
謝瑤與顧姳同時抬頭看過去,瞧見對面的位置上,一位盛裝艷麗的女子千嬌百媚地笑了一聲,一雙漂亮的眸子不屑地看著謝瑤。
謝瑤并不認得此人,還沒說話,顧姳已剜了對面一眼,毫不客氣地開口。
“六嫂,本公主才回京,消息還不靈通,竟不知六哥的腿疾好了?六嫂竟巴巴地趕上來這么關(guān)心我們東宮的事。”
六皇子妃劉氏聞言,嘴角的笑僵住,身旁的人們都或同情或看好戲地看過來,她想起自己瘸了腿在家的夫君,不由暗罵顧姳多嘴。
“我是問太子妃呢,妹妹是否也過于喜歡多管閑事了?”
“本公主不是關(guān)心六哥的嗎?六嫂連本公主的話都聽不懂,還巴巴地趕上來關(guān)心我太子皇兄幾時來,我大嫂又幾時坐在這,真是多此一舉。”
顧姳在宮里是出了名的野脾氣,洐帝又寵愛她,連幾個嫂子也沒敢和她當面講規(guī)矩的,六皇子妃被噎了一句,只能灰溜溜地閉了嘴。
耳邊清凈下來,謝瑤問她道。
“那是六皇子妃?”
“可不是么,多半是上林苑我那死六哥做了丟臉的事,她眼盲心黑地要記恨你,不理會就是了。”
顧姳哼了一聲,低頭去飲杯中的酒,謝瑤扯了扯她的衣袖,問道。
“你知道你太子皇兄去哪了嗎?”
顧姳輕瞥過去一眼。
“就這么念著,一時半刻也離不開?”
謝瑤不理會她揶揄的話。
晚間洐帝的人來叫走了他,如今來宴席卻只見到帝后,謝瑤瞧洐帝臉色不大好,心中頓時有些擔憂。
“去找一找殿下。”
青玉領(lǐng)命而去,等了好一會才回來。
“殿下也不在東宮呢。”
沒在東宮也不來宴席,更沒派人跟她說,這不像顧長澤的作風。
她心中擔憂,也沒什么心情用膳,席間有人來朝她敬酒,謝瑤周折著說了幾句話,眼看著宴席過半,她騰地一下站起身。
“做什么?”
顧姳在身旁被她嚇了一跳。
“我去找找殿下。”
謝瑤看了一眼面色不大好的洐帝,猶豫了片刻到底是沒上前問,只偷偷帶著青玉從側(cè)門出去了。
她一走,洐帝看了一眼她和顧長澤的位置,面色頓時更不好了。
謝瑤從紫宸殿離開,便打算往東宮去。
才走了兩步,身后跟過來一個人,啪地一下拍上了她肩膀。
肩頭傳來細微的痛意,謝瑤皺眉回頭,看到了六皇子妃。
她身邊沒跟著顧姳,劉氏便也不顧著什么面子,一雙美眸輕蔑地瞥她一眼。
“太子妃走這樣急是要去哪?”
謝瑤不打算與她多糾纏,喊了一聲六弟妹便打算轉(zhuǎn)頭離開。
“果然是飛上枝頭便身份高貴,成了太子妃,連妯娌們也不稀得說句話了嗎?”
劉氏又往前兩步攔住了她的去路。
謝瑤不知這六皇子一家為何都這般盯著她,先是六皇子對她三番兩次糾纏,又是貴妃和六皇子妃追著她為難,頓時蹙眉。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該叫一句皇嫂,張口閉口太子妃是何意思?是覺得自己為弟妹合該敬稱我?還是劉府連這點規(guī)矩也不曾教過你?”
她一向?qū)ν獗闶菧販厝崛岬模鲑F女的時候便是京中有名的好脾氣,劉氏心中惱著自家夫君因為她的事鬧得滿城風雨,連帶著自己也丟盡了臉面,又恨她的牽連惹得夫君掉下去摔斷了腿,跟出來便是打算羞辱她一番出出這口氣。
卻沒想到謝瑤如此利索地反駁了回來。
她呆站在原地忘了反應(yīng),謝瑤抬手推開她往前走了。
劉氏面色漲紅地反應(yīng)過來,才明白她那句“敬稱”的意思是點她說了僭越身份的話。
雖說太子是儲君,跟底下的弟弟們的確有著身份差距,沒頂著太子的名頭便得自稱一句臣弟,但劉氏心中何等瞧不上東宮,頓時盯著謝瑤的背影咬牙道。
“也不過是嫁給了一個病秧子,不算什么好福分,以后有沒有本事往上爬還不好說,別是半吊子沒了命,當了寡婦還得守著靈位過日子。”
她張狂著這路上沒人,聲音不算小,謝瑤走了一半也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停下了步子,溫柔的眸子里閃過幾分慍怒。
“小姐。”
青玉拉著她的衣袖。
“那邊來人了。”
她是勸著謝瑤別在這會和六皇子妃起沖突,但劉氏張口閉口說守著靈位,謝瑤心中便覺得惱。
她不傻,不會在這宮宴的地方和劉氏起沖突,何況她此時急著去找顧長澤,也懶怠理會她。
可總也不能讓劉氏這么囂張了去。
“她是覺得我脾氣好,才敢這么說話,她能不知道我聽見了么?”
謝瑤搭著青玉的手往前走,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道。
“她這么喜歡亂說話,總得吃點教訓(xùn),你去……”
她附在青玉耳邊交代了幾句,青玉從她身邊離開,謝瑤回了東宮。
東宮主院與后院都滅著燈,下人們也都沒見著顧長澤,謝瑤越心中越發(fā)焦急,剛要再出去的時候,忽然步子一頓,順著東宮東側(cè)一扇廢棄的門看見了一點光亮和飛濺出來的塵灰。
她想也沒想地抬手推開了門。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謝瑤便順著廢棄的小路看到了最里面的正堂。
正堂前的門半開,一盞燈在里面照著,聽見聲音,里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一張臉映入眼簾。
“阿瑤?”
顧長澤依舊是晚膳前那身衣裳,但神色瞧著有些憔悴凝重,謝瑤一路的擔憂在看到他的剎那落定塵埃,大步往前走了兩步到他面前。
“殿下,您怎么在這?”
她看見了身后半掩的門,就要跟著顧長澤往里面去,才走了兩步被他扯住了手腕。
“你先回去。”
謝瑤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自從入了東宮,這殿內(nèi)的每一處都沒限制過她,顧長澤對她也算知無不言,這還是第一次謝瑤想進一個地方被攔著。
顧長澤不答,依舊道。
“你先回去,阿瑤。”
謝瑤抿唇片刻,嘴角的笑斂去,別開臉道。
“那殿下早些回。”
她轉(zhuǎn)過身,心中已有幾分澀然的別扭。
謝瑤剛要離開,忽然手心一緊,那才說了讓她先回去的人又拉住了她。
“也罷,你想來,便一同進來看看吧。”
顧長澤推開了門。
里面空空曠曠的,偌大的屋子只在正堂放了一塊漆黑的靈位。
還有剛剛點好的幾炷香。
謝瑤睜大眼。
“這……”
“是母后的忌日。”
顧長澤拉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看著她驚訝的神色道。
“本身今日姳兒回來,孤想著你高興,又去了紫宸殿用膳,便沒打算與你說。”
至于他為何不去,答案已經(jīng)昭然若揭。
先后的忌日是新后的生辰,滿天下的人都忙著給國母祝壽,別人不記得這日子,他身為兒子,卻不能忘記。
“您連這樣的大事也不與我說么?”
謝瑤頓時心中覺得一酸,才因為顧長澤讓她離開的那點澀然消失不見。
她抬起頭,顧長澤大手輕輕撫過她眼尾。
“才大婚,孤怕你心中覺得不自在。”
他知曉謝瑤并未完全把自己當做東宮的人,本想再等段時日再帶她過來的。
“但我也該喊聲母后的,這樣的大日子,怎么能只有您一人來盡孝。”
回門的那天,顧長澤與她一起進了謝家祠堂,也未曾拘束儲君身份拜過謝王夫婦,謝瑤紅著眼往前走了兩步,與顧長澤一同跪在蒲團上,端端正正地叩了頭。
“您該早些與我說的。”
磕過頭,謝瑤沒問為何先后的靈位會被他擺在這里,輕輕靠在他身側(cè),纖細的手攥過他有些冰涼的大手。
若是顧長澤早與她說,她今晚也不會去皇后的生辰宴。
“孤是自己習慣了,以往這個日子都是獨自來這坐一會,與母后說說話,今天說得有些久了,也忘了著人去告訴你。”
嬌小的身形湊在他身旁,顧長澤想起她方才毫不猶豫跪下去的動作,只覺得心中有什么被撞了一下,怦怦地跳動起來。
瞧見她氣喘吁吁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多半是為了找他,話說出口,看見她落寞的神色又不忍心。
終歸還是把人叫進來了。
謝瑤輕輕咬唇瞥他一眼。
“殿下是忘記了,還是壓根沒打算與我說呢?”
一個多時辰,他起初連衣裳都陪她換了,又怎么會不記得告訴她去了哪。
她話中的語氣抱怨,顧長澤大手輕輕撫著她的秀發(fā)。
“下回不會了。”
“下回殿下必然不能了,以后知道了這地方,殿下再對我不好,我可要來跟母后告狀了。”
握著她的大手冰涼,謝瑤看得出顧長澤身上的孤獨與落寞,便想著法子要逗他高興些,故作輕松道。
“阿瑤如此,會不會委實霸道了些?”
“母后,您瞧瞧殿下,我還沒說上兩句呢,便怪我霸道了。”
謝瑤頓時故作抱怨地開口,一句話讓顧長澤眉眼溫和下來。
“好了,孤下回不敢了就是。”
玩笑了幾句,方才壓抑沉悶的氛圍輕松了些,有些陰冷破敗的屋子里,謝瑤半跪在蒲團上,身子貼近他,想將自己身上的溫度渡過去。
顧長澤在這小屋坐了一個多時辰,身上的確見冷,瞧見纖細的身形湊過來,便輕輕把她抱進懷里。
“找了許久嗎?”
“也不算久。”
謝瑤搖搖頭,輕輕抱著他精瘦的腰身。
冰涼的盤扣貼在外衫,柔軟的發(fā)絲也繞在兩人指尖,屋內(nèi)安安靜靜的,謝瑤道。
“殿下以后再來,也得告訴我,不然總這樣擔心您,我連人都找不著。”
“嗯,下回不會了。”
“您身子骨弱,下回來看母后,便早些來,不然凍壞了身子,母后也會心疼。”
明明是她怕顧長澤的身子撐不住,這樣抱著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卻偏拐彎抹角地說是先后會擔心。
顧長澤又道。
“好,下回喊著你一起早些來。”
謝瑤這才點頭。
“時候不早了,您見過了母后,總也不能徹夜待在這,后院備好了晚膳,您這會與我一同回去用些?”
那香已快燃到盡頭,屋內(nèi)只剩下一點零星微弱的光,身旁的女子烏發(fā)明眸,眼中帶著擔憂,顧長澤心中一軟,拉著她站起身。
“那便走吧。”
兩人一同起身,再度躬身拜了拜,顧長澤走出去將門關(guān)上,屋內(nèi)的香燃盡,徹底陷入黑暗。
謝瑤將他冰涼的指尖攥進手中輕輕哈著氣,那點微薄的熱意并不明顯,顧長澤卻覺得四肢內(nèi)骸都暖了下來,他輕輕動了動指尖,看著身旁女子眼中的擔憂。
她身上還穿著吉服,發(fā)絲卻有些凌亂,想來今晚也沒用膳,奔波著來找他,那張漂亮的小臉上都因夜色的冷而帶了幾分蒼白。
小院的門被打開,前面的路有些暗,兩人沒帶燈盞,才走了兩步,謝瑤便有些看不清眼下的路。
她緊緊拽著顧長澤的衣袖,睜大眼去看路,一邊還提醒顧長澤。
“殿下小心……”
話沒說完,面前的男子已彎下身。
“上來,孤看得見,可以背你回去。”
謝瑤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拒絕,卻被他不由分說攥著手腕拉上了后背。
寬闊的脊背還帶著幾分冷意,謝瑤看他堅持,便輕輕地攬住了他的脖子,弓著身將側(cè)臉貼在他后脖頸,試圖驅(qū)散一些他身上的冷。
腳下的路有些黑,顧長澤背著她卻走得很穩(wěn),從小院到后院的路不算近,謝瑤總擔心他身子吃不消,才走了一段便鬧著要下來。
人還沒動,便又被顧長澤按了回去,不輕不重地道。
“放心,孤雖體弱,背你的力氣還是有的。”
第27章 第 27 章
他們兩人便再沒去宴席。
回到屋子里, 謝瑤奔波了半日,用過晚膳便早早歇下了。
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顧長澤垂頭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走出去。
侍衛(wèi)低聲與他稟告了今晚謝瑤在路上遇見六皇子妃的事。
當聽到謝瑤命人拿六皇子妃最害怕的田鼠嚇她的時候,顧長澤摩挲著手上的指環(huán)輕笑一聲。
他知道謝瑤一向溫柔,卻也看得出她溫柔皮相下的聰明與反骨,六皇子妃惹了她,她也不會給對方好臉色。
“奴才聽說六皇子妃當時就尖叫了一陣,鬧得半個皇宮都聽見了, 回去又夢魘了半宿,這會整個六皇子府都不安生,貴妃娘娘覺得丟臉, 還讓人出宮去責了六皇子妃一通。”
侍衛(wèi)躬身回稟過,顧長澤看嘴角的笑斂去,清聲吩咐。
“明日父皇肯定要查,太子妃這事留了些尾巴, 你去處理干凈。”
他低聲吩咐了幾句,才轉(zhuǎn)頭進了屋子。
謝瑤還正睡得沉, 巴掌大的小臉陷在青絲里,白色的寢衣包裹著那玲瓏有致的嬌軀, 顧長澤褪了外衣躺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抱進懷里。
“唔……”
她迷蒙著眼感受到顧長澤的動作,輕輕皺眉。
“是孤,睡吧。”
顧長澤輕聲喚了一句, 謝瑤感受到熟悉的氣息, 下意識往他懷里鉆了鉆,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 皇帝果然著人查起昨晚的事。
深宮大院,皇子妃被不知哪跑出來的小東西嚇得失儀,又差點摔倒跌進湖中,戌時三刻正是散宴的時候,大半臣子都看到了她那副狼狽的樣子,且不說貴妃,皇帝也覺得這兒媳婦太沒規(guī)矩了些。
他責罰了一眾跟在六皇子妃身邊伺候的人,又命御前的公公仔細查了,最后卻查不到蛛絲馬跡,只能不了了之。
午時,謝瑤與顧長澤用過午膳,問起昨晚洐帝傳他離開的事。
她在席間見洐帝并不高興,也沒過問為何顧長澤沒去宴席,心中有些擔憂,想著昨晚必然是發(fā)生了什么。
顧長澤放下手中的書,將到了他跟前的謝瑤抱進懷里,大手輕輕撫著她的發(fā)絲,溫和的目光遮住眼底的陰鷙。
“父皇傳孤過去,只為一件事。
是想讓孤承認上林苑之時,玉佩是主動送給三弟又被有心之人利用陷害,將三弟身上的罪名摘干凈。”
謝瑤頓時一驚抬起頭。
“什么?”
三皇子謀害六皇子又誣陷儲君,同時害了洐帝的兩個兒子,天下人都看著他被幽禁在府中,為何如今洐帝卻又要保他?
“你聽得沒錯。”
顧長澤想起昨晚在御書房的事。
洐帝先安撫了他在上林苑受的苦,又痛罵了三皇子一頓,最后開口卻是要他承認玉佩是主動送出。
顧長澤其實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
從三皇子被幽禁而不是廢為庶人的時候,他就猜到?jīng)櫟凼且_@個兒子的。
“可他污蔑了您受苦……這事如何能這么輕易就算了?”
謝瑤只覺得心中升起一陣惱怒,之前只覺得洐帝不喜歡顧長澤,卻沒想到偏心至此。
“他污蔑了孤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皇想讓他身上清白。”
之前證據(jù)確鑿,為避風頭,洐帝將三皇子幽禁在府邸,沒想到這半個月始終有臣子日日上書要嚴懲他,事情隱隱越鬧越大,眼見壓不住,洐帝就得想辦法處理。
他斂下眼,看著謝瑤氣惱的神色,沒忍住伸手撫弄了一下她的眼尾,心中自昨日便起的薄怒也消散了些。
“臣子們要上書,父皇不會擺明了偏頗他,也想給貴妃一個交代,但又的確舍不得三弟,便只能從孤身上下手。”
洐帝親自找了替罪羊替三皇子認下毒害六皇子的事,又找到了顧長澤要他承認玉佩是主動送給三皇子的,從而把三皇子身上的污名洗清。
謝瑤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皇帝會為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兒子這般大費周章。
“他再不好,父皇為培養(yǎng)他耗費了許多心力,這三年來他接替的是孤之前理的事。”
“可沒了三皇子和六皇子,還有您和其他的皇子,您雖如此病弱,之后未必不會有好的時候,皇上未免也太……”
謝瑤說著臉上已染上薄怒,顧長澤微微撫著她的眼尾,靜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父皇不會讓孤登上皇位的。”
底下的六個兒子里,六皇子已算是半廢了,剩下的幾個皇子是平庸之姿,能用的兒子就只剩下三皇子。
所以洐帝一定會保他。
他話中的篤定讓謝瑤心驚,想起這三年來形如架空的養(yǎng)病,還有上林苑洐帝不分青紅皂白便那樣責罵顧長澤,她一時也不知曉說什么好。
她不明白洐帝為何會如此對自己的兒子,只是為他病弱的身子嗎?
謝瑤感受著他單薄的脊背透出的涼意,沒忍住將臉貼在他胸膛上,纖細的手攬住他的腰身。
“那您怎么說的?”
“君命不可違,孤也只能說,若父皇真要保下三弟,這玉佩一事孤也可以不計較。”
“這怎么行?”
謝瑤頓時一急,想著三皇子那般惡毒的人要是活了下來,以后明里暗里地對付顧長澤,才真是危險。
她心中痛恨著三皇子的殘忍,又怨洐帝黑白不分處事不公,惱意讓她在看到顧長澤平和的眸子時又全變成了心疼,頓時眼眶一紅。
是否這樣的不公與置若罔聞這三年已發(fā)生了太多,才讓他就算提起也不見生氣。
可這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
謝瑤將頭埋在他胸膛前,聲音里壓抑了幾分哭腔。
“殿下未免也太心善。”
顧長澤低著頭,輕輕吻在她額頭算作安撫。
“到底是生身父親又是君王,孤也不能抗旨。
只是孤在這深宮里本就獨身一人,沒想到如今父皇卻是真連半分親情也不顧及了。”
他話中帶了幾分失落,勾起謝瑤自昨晚便在心中藏著的心疼,她悶悶地抱緊了顧長澤。
“沒了別人還有我呢。”
顧長澤不動聲色地抱緊了她,看著她眼中的神色,無聲揚眉。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謝瑤說著話,直到懷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起身將她放到床榻上,再回頭時眼中已變了神色。
有幾個臣子早候在書房等他,顧長澤進了書房,有條不紊地吩咐完了事情,又問。
“近來皇后動靜可大?”
“急得不行,想為三皇子開脫罪名呢。”
聽到這話,顧長澤毫不意外。
“命底下的人再推波助瀾,早些逼一把父皇。”
臣子頓時低頭稱是。
“三弟是好福氣,有皇后這個生身母親心疼,還有父皇想盡辦法為他開脫罪名。”
顧長澤目光幽暗地落在桌案前的宣紙上,輕飄飄地道。
想起御書房內(nèi),他不過才露出一點猶豫,洐帝就變了慈愛的臉色意圖威逼他同意,顧長澤便又輕笑道。
“可惜若是不長命,便是再好的福氣,想來也是消受不了的。”
顧長澤說著,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帕子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兩聲。
再展開的帕子上帶了幾分血絲,他唇角染著的鮮紅襯著蒼白的臉色,顯出幾分妖冶的詭譎。
他輕輕拿起桌上的匕首,任那冰涼鋒利的刀刃割破指尖,也不動片刻。
“大盛的皇子尊貴,三弟是父皇最喜歡的兒子,從小也不經(jīng)受風吹日曬,必定有副好身子,也不知這匕首劃下去,一刀能不能剜出他的心,給父皇瞧一瞧到底是黑是紅。”
底下一言不發(fā)。
“你去吧。”
那匕首輕飄飄地被扔下來,顧長澤道。
“父皇總是急性子喜歡逼迫孤,若他不亂說些孤不喜歡的話,也許三弟還能多活幾天。”
畢竟他喜歡看樂子。
“可惜啊……父皇急著逼迫孤,孤也只能讓他多節(jié)哀了。”
*
謝瑤在屋子里睡醒,時間已到了申時二刻。
顧長澤不知所蹤,顧姳坐在她身邊百無聊賴地等她。
一看到謝瑤醒來,顧姳眼前一亮便要拉著她出去。
“昨晚宴席沒過半你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好沒意思,今兒得閑,你快點陪我出宮走一走。”
謝瑤扯著人將她拉了回來。
就算睡了這么久,她夢里也全是昨晚顧長澤在小院里孤寂的身影,還有午后說的那些話,醒了之后謝瑤心中也悶悶的。
她覺得顧長澤是個好人,這樣的好人卻因為脾性溫和又身子虛弱而受這樣不平等的對待,實在讓人費解又氣惱。
她扯了顧姳坐下,輕聲問她。
“皇上不喜歡殿下,是從三年前開始的嗎?”
顧姳一聽這話頓時變了臉色,瞧見宮人們都在外面伺候,拉著謝瑤落座。
“你平白問這些做什么?”
“你便與我說說,好歹如今我也是東宮的人,連這點事都不能知道嗎?”
她越藏著謝瑤便越想問。
顧姳嘆了口氣。
“那一年發(fā)生了許多事,其實我也知道的不大清楚。
父皇之前很疼皇兄的,他是嫡子,文韜武略樣樣都好,幾乎是沒有爭議的儲君,后來帶兵逼退敵軍更是名聲大噪,哪怕在他起初重傷被送回來的時候,父皇日夜焦急,甚至還嘔了血,很擔心皇兄。
他昏迷了十多天,父皇什么都試過了,遍尋天下名醫(yī),又找圣僧們?yōu)榛市制砀#髞韥砹藗神醫(yī)治醒了皇兄,底下臣子們就鬧著他病弱不堪為儲,父皇大怒杖斃了幾個大臣,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皇兄必然會好。”
算起來第一年,尚算正常。
“第一年末,春節(jié)那天晚上,父皇親自來東宮看顧皇兄,還帶著好不容易求來的神醫(yī),在里面足足待了三個時辰,再后來父皇出來的時候大怒,皇兄昏倒在屋子里,兩位神醫(yī)已被父皇拔劍砍了,從那天起,父皇再未進過東宮。”
謝瑤神色一顫。
“可知道為何?”
“不知道。”
顧姳搖頭。
“我與皇兄算是宮里最親近的兄妹,可他連我也不說。”
從那以后,洐帝便架空了他東宮所有的權(quán)勢,又以養(yǎng)病為由要他兩年不上朝,上林苑一事傳出來的時候,顧姳心中竟沒有絲毫驚訝。
她知道,皇帝在兩年前就想廢儲,甚至是……想殺了他。
“但我皇兄其實極好,性情溫和又聰慧,是個合格的儲君,底下的其他哥哥們都不堪重用,父皇卻執(zhí)意將他們都扶起來,也要廢了皇兄。”
言至于此,顧姳便再不知道什么別的,謝瑤抿唇久久不語,奇怪當時是發(fā)生了什么,會讓洐帝如此決絕地對兒子恨之入骨,又讓顧長澤如此肯定皇帝絕不會讓他登位。
她滾動了一下喉嚨,不由得有些心疼顧長澤。
“嫂嫂。”
顧姳拉著她的手,頭一回喊了她嫂嫂。
“我皇兄東宮沒別人,也不與旁人一樣喜歡拈花惹草,雖然你們大婚是父皇圣旨,但他身邊從無別人,我也總想你們好好的。”
兩個對她來說都是重要的人,如今在一起,顧姳是最盼著他們好的。
她的話情真意切,謝瑤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和顧長澤是因局勢成親,她本想如他所言,日后尋得自由之身,可此刻聽了這些話,看到這些天發(fā)生的事,她心中忽然生出說不明的復(fù)雜。
顧姳在這待了小半個時辰才離開,晚間謝瑤與顧長澤正用著晚膳,外面忽然來人回稟。
“皇上召見殿下。”
謝瑤心中擔心著,執(zhí)意與他一起去了。
入了內(nèi)殿,皇帝看見謝瑤也跟了來,眼中閃過幾分詫異。
“昨晚的事,你回去想的如何?”
顧長澤跪下還沒起身,皇帝已開口。
他底下的兒子里,老六已經(jīng)廢了,剩下的三個平庸扶不上墻,洐帝最看重的就是老三。
狠毒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兒子沒了用,他必須得扶持一個去平衡時局。
更不能讓朝中無人可用,反倒讓他最忌諱的兒子找著機會翻身。
他問出口,顧長澤輕輕咳嗽了兩聲,恭順地道。
“父皇所言,兒臣必然遵從,三弟也受苦許久,便早些將他放出來吧,兒臣相信他是冤枉的。”
洐帝本以為今天要再廢一番周折,沒想到顧長澤如此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慈愛地看了他一眼。
“這才是朕的好兒子,朕就知道你最是恭順,必然舍不得你弟弟受苦。”
洐帝說罷就朝外吩咐。
“恰好這會太子也在,你這就傳旨讓幾位皇子和大臣都來乾清宮,朕的三兒受了污蔑與委屈,朕此時要為他翻罪。”
御前公公連忙領(lǐng)旨往外跑,跟迎面而來的侍衛(wèi)撞到了一起。
兩人都痛呼了一聲倒在了地上,公公還沒來得及喊,那侍衛(wèi)已經(jīng)連滾帶爬地到了洐帝面前。
皇后才得了消息正喜形于色,嘴角的笑還沒扯開,就見那侍衛(wèi)帶著哭腔喊道。
“不好了,娘娘,三皇子沒了。”
“什么?”
“啪嗒——”一聲,皇帝手中的玉簡掉在地上。
晚間三皇子在殿內(nèi)歇著,許久不見人醒,晚膳的時候侍衛(wèi)便進去喊人。
沒料到剛進去,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三皇子的頭被割斷在一旁,死不瞑目地瞪大了眼睛,胸膛被刀劃開,血肉模糊,鮮血混著皮肉滾落了一地。
連一向看慣生死的侍衛(wèi)們都嚇暈了好幾個。
侍衛(wèi)顫抖著手呈上了三皇子個被割斷的人頭,皇后尖叫了一聲暈了過去,洐帝眼前一黑,氣急攻心嘔出一口鮮血。
滿大殿充斥著血腥味與尖叫。
顧長澤在那盒子被呈上去的剎那就捂住了謝瑤的眼。
整個大殿亂成一團,尖叫聲不絕于耳,這事再沒有翻供的機會,帝后二人雙雙昏厥,顧長澤擔憂地關(guān)懷了幾句,又周到地喊了太醫(yī),才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帶著謝瑤離開。
回程的路上,謝瑤還有些心驚那不小心瞥到的鮮血,臉色發(fā)白地攥著顧長澤的手,還不忘安慰他。
“殿下身子弱,不該只記得捂我的眼而自個兒看見的。”
連看慣大風大浪的洐帝都暈了過去,謝瑤理所當然地把顧長澤的身體不適歸為看到三皇子的頭顱嚇著了。
顧長澤不動聲色地握緊她的手,輕輕嘆息。
“雖說三弟做錯了事,孤也被父皇這般逼迫,但好歹多年兄弟情,孤也實在不忍,他還這般年輕。”
謝瑤頓時蹙眉。
“殿下太心善了。”
以她看三皇子死了未必是壞事,總好過被放出來時時刻刻害顧長澤。
她一邊越發(fā)為他不值當,一邊又握著他的手,生疏地安慰道。
“您別想那么多,是他罪有應(yīng)得。”
謝瑤知曉顧長澤性情溫和有君子之風,雖然三皇子狠毒,如今乍然離世他心中也多半不舒服,這晚回去便主動陪在顧長澤身邊,與他一起歇在了前院。
至夜半,她從睡夢中驚醒,發(fā)覺身側(cè)的地方一片冰涼,頓時起身下了床榻。
“殿下呢?”
“一刻鐘前起身去了書房。”
謝瑤擔心他還記掛著三皇子的事,連忙穿了外衣也跟去了書房。
彼時下人才回稟完今日在三皇子府的事,那把匕首被洗得干凈送到了面前,顧長澤修長的手攏過,眼中閃過幾分可惜。
“三弟的血實在是臟,這匕首孤本不想要了,但想來父皇一朝痛失愛子,必定思念三弟,這匕首是三弟終了前最后所見,便留給父皇當個念想吧。
也許……”
他輕飄飄地壓下眼中的愉悅。
“也許日后能一同送了父皇與母后也不一定。”
下人低垂著頭不說話,顧長澤拿著帕子將匕首又擦拭了一遍,才道。
“你去……誰?”
顧長澤目光陰鷙地望向窗外,眼中的殺意在看到那張芙蓉面的剎那消散。
他幾不可見地一揮手,侍衛(wèi)退了下去。
謝瑤推門而入,瞧見的便是顧長澤坐在桌案前寫東西的樣子。
“殿下怎么來了這?”
“實在睡不著,也不愿吵醒你,就想來坐一坐。”
他將手中的宣紙推到一側(cè),拉著謝瑤坐在了他腿上。
修長的手攏著她的腰身,謝瑤目光順著昏黃的燈盞去看他手下的字。
“殿下的字極好看。”
“隨意寫寫,靜靜心。
孤驚動你了?”
謝瑤搖頭,有些擔憂地回抱住他。
“殿下還在想白日的事嗎?”
她纖細的手臂攬在顧長澤腰身,仰起頭的動作讓里面白色的寢衣松散了些,露出一截細白的脖頸,和松垮寢衣下玲瓏的身段。
顧長澤斂眉看過去,修長的手輕輕摩挲著她腰身,一邊道。
“是覺得有些怕,也許孤這三年久不見血,白日見了竟有些睡不著。”
他輕輕俯身,將謝瑤扣在他懷里,眸中閃過幾分幽暗。
謝瑤的頭抵在他下頜,感受著扣在腰間的手有些冰涼,心中心疼。
“您身子本就不好,這一回不該去的。
我替您暖一暖吧。”
謝瑤剛要拉了他的手捂在心口暖一暖,便見顧長澤聽了她的話,微涼的指尖拂過腰肢,輕輕一挑,將綢帶挑開。
溫熱的肌膚上撫過一絲涼意,謝瑤身子戰(zhàn)栗了一下,驚道。
“殿下?”
“不是說暖一暖嗎?”
顧長澤對上她的視線,眸中似有不解。
然而手下的動作卻未停。
帶了涼意的手探進里衣,輕輕貼在她腰肢上,這涼意并不會讓她覺得不適,反倒將她身上帶的燥意撫平了些,謝瑤舒服地瞇了瞇眼,輕輕喟嘆一聲。
外衣輕飄飄散落在地上,顧長澤垂下頭,微涼的唇吻著她,含糊不清地喊。
“阿瑤,孤是有些怕,今晚不如留在這一同睡吧。”
這書房只一張小床,但桌案卻寬大,他輕輕托著她的腰身將她擱在桌案前,掐著她的腰去吻她。
從耳垂,到唇,到脖頸。
謝瑤覺得他是為三皇子的離世而不忍,心中一軟,便也沒推拒他的動作,任他吻著,除去了她的發(fā)簪,又傾身將她壓在桌案上。
桌案還帶了絲夜間的涼,但抱著她的身軀卻滾燙,他慢條斯理地剝開了衣裳,順著燈盞去看身下白皙如瓷的肌膚。
因著情動和那一絲緊張,她身子泛著淡淡的粉,昏暗的燈盞恰到好處地將顧長澤眼中的幽暗與陰鷙壓下,他的吻落在她身上,帶起一陣細微的,勾人的癢和意動。
謝瑤將手扣在桌角,咬著唇喘息。
吻落在她脖頸上,唇上,肌膚輕輕顫抖,他慢條斯理地撩撥著她,看她依偎在他懷里眼眸氤氳,不由得也跟著喟嘆一聲。
顧長澤生平最愛看別人身上灑下來的血,如今卻又覺得此時的謝瑤喘息喊他時的樣子是世間最美。
他呼吸有些見重,腰間泠泠作響的玉佩隨著外袍一起被丟在地上,顧長澤握著纖細的腰肢,細微摩擦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一滴汗順著滴在她白皙的脖頸上。
垂在桌案下細白的腳踝戰(zhàn)栗一下,桌案前的身子抬起,第一回在這樣的地方,她眼尾被逼出快意又緊張的淚,啞聲喊他。
“去床榻上……殿下……”
“在這不是也很好。”
他喘息了一聲,聲音順著窗子傳出去。
“腰抬高一些,瑤瑤。”
第28章 第 28 章
那桌案是念書著墨的地方, 素日最是干凈,而今卻沾染了一片狼藉。
衣衫堆疊在桌案與地上, 風順著窗欞吹得謝瑤肌膚發(fā)顫,她眼尾泛紅,蔥白的指尖緊緊扣在他脊背上,劃出一道道紅痕。
至夜半終于有些受不住。
“殿下……該歇了。”
“阿瑤很困嗎?”
年輕的男人頭也不抬,覆在她身上含糊不清地道。
“今日場景實在駭人,孤夜半想起依舊不能眠,阿瑤且容孤這一回, 多陪一陪我,可好?”
身下的動作漸重,謝瑤張口想拒絕, 卻終歸心軟于他話中的可惜與失落,便只能輕輕咬唇,一遍遍被他扯入這情天幻海。
丑時三刻,書房叫水。
饜足的男人輕輕將她從桌案上抱起, 往一旁的耳房去。
謝瑤雖有意識,身上卻連半絲力氣也無, 腰肢軟在他懷里,任由他抱著進了浴桶。
溫熱的水緩解了身上的疲累, 她側(cè)目看向顧長澤,年輕的儲君溫和的面容上帶了些脆弱,如晴光映雪,君子風儀, 當真是極好看。
謀略策略詩詞歌賦, 除卻身子骨有些差之外,便堪稱是個極好的儲君。
只除了委實有些心善。
謝瑤并不同情三皇子死得凄慘, 也不覺得帝后痛失愛子值當心疼,三皇子與顧長澤都是洐帝的兒子,他偏心至此,謝瑤心中已是憤慨。
想到這,她輕輕動了一下,又被顧長澤摁住了腰肢。
“怎么了?看我這么久。”
他的聲音慵懶又喑啞,莫名讓謝瑤想起方才在桌案上的荒唐,她浮沉于情海中,這樣惑人的嗓音就貼在她耳側(cè),引誘她一遍遍沉迷。
謝瑤搖搖頭,輕輕扣住他的手臂。
“困了,早些歇吧,殿下。”
折騰了這一日,真正算是身心疲憊,顧長澤見她困倦,便也沒再鬧她,起身抱著她回了軟榻。
書房的軟榻不算大,本是顧長澤昔年在這念書的時候準備的,如今睡了兩個人便顯得有些擁擠,睡在里側(cè)總覺得貼著的墻壁有些冷,謝瑤便皺眉往他懷里鉆。
顧長澤輕輕按住她不安分的腰肢。
“阿瑤,別亂動了。”
謝瑤抬起迷蒙的眼,不明所以地看他,那雙眸子里似乎帶了幾分控訴的委屈。
顧長澤便握著她的手往下引。
待碰到那滾燙的物事,謝瑤的手如觸電一般猛地縮了回來,意識也清醒了大半,夜色里她的臉色紅透,再沒敢多說一句,乖乖窩在他懷里半宿沒動。
第二天辰時二刻,謝瑤才悠悠轉(zhuǎn)醒。
聽聞昨晚三皇子身死,皇帝大慟罷免了早朝,皇后一醒便又嘔了血,前朝后宮鬧得雞飛狗跳,遍地痛哭聲。
諸位皇子此時已齊聚在宮中。
昨晚乾清宮內(nèi),那頭顱露出來嚇壞了殿內(nèi)不少人,是太子殿下周全地喊了太醫(yī),又溫柔安撫了殿內(nèi)被嚇著的侍衛(wèi)宮女們,和太子妃一起守了兩個時辰,見著洐帝轉(zhuǎn)醒才離開。
分明自己身子骨也不好,卻還是一大早拖著病體先到了乾清宮,安慰洐帝又悲慟離開的三皇子,眾人不禁再嘆儲君仁善。
皇子府的侍衛(wèi)挨個被審查了遍,昨晚上洐帝便命人關(guān)城門挨家挨戶盤查,一宿無果,場內(nèi)也并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若非死相實在凄慘,這甚至讓人懷疑是否為三皇子不堪折辱而自盡身亡。
堂堂皇子如此輕易被人入室殘害,洐帝震怒要斬殺所有伺候的人陪葬,顧長澤為三皇子的喪事忙前忙后,又親自跪于殿前求情。
“三弟已是凄慘,父皇該號令臣卿們?yōu)槿芷砀R员觼硎腊卜(wěn),實在不能再肆意殺害無辜。”
三皇子府上下足有幾百號人,若真全部陪葬只怕血流百里,顧長澤這一提議頓時得到了臣子們的擁護贊同,洐帝悲痛的眼神落在顧長澤身上。
“你昨日……”
他話說到一半又止住。
昨晚顧長澤從頭到尾都在乾清宮。
洐帝再沒了發(fā)作的理由,痛失愛子讓他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擺擺手同意了顧長澤的提議。
皇后強打起精神勁操持著兒子的喪事,顧長澤也為此事一連忙碌了十天,每日早出晚歸,謝瑤都有些憂心他的身子。
這些天太子操持此事,臣卿們都對他盡心的程度很是驚訝又臣服,短短半個月,御書房上奏夸贊太子的奏折就多了足足一倍。
這日顧長澤剛回到東宮,謝瑤遠遠迎了上去。
“總算是忙完了,這些天瞧殿下忙碌得都見清瘦了。”
顧長澤與她一同越過游廊,一邊道。
“三弟已送去皇陵,孤心中也算落定了一樁事。”
真為在臣卿面前掙那點夸贊與敬服也不值當,顧長澤之所以親力親為,也無非是因為怕三皇子府中有留下的蛛絲馬跡。
他得確保萬無一失。
這些天在三皇子府,顧長澤將所有可能被查到的證據(jù)都銷毀,又親自看著三皇子入殮送走,才算真正放了心。
事情解決,他分外愉悅地回了東宮,瞧見謝瑤眼中的心疼,便順勢將頭靠在她脖頸處。
“不過忙上忙下的確心力交瘁,孤也覺得有些吃不消。”
謝瑤頓時蹙眉,喊他躺在軟榻上。
“我為殿下按一按,會好一些。”
顧長澤便輕輕將頭枕在她大腿上,輕柔的指尖撫過腦袋,靜靜給他按著。
“知曉殿下回來,今日我特意讓青玉備了烏雞湯,也好補一補身子。”
今日顧長澤回來的早,兩人酉時就一同用了飯,晚膳后,謝瑤剛喊人備了水,忽然門外來人回稟。
“皇后娘娘傳召。”
謝瑤已有十多天沒見過皇后了。
自從三皇子去世,她便獨自待在鳳儀宮里,幾乎從不見人,這休養(yǎng)了十多天,沒想到第一個要見的竟然是她。
謝瑤進了鳳儀宮,臺上的皇后神色哀傷,見她進來才勉強笑道。
“坐吧。”
而后皇后就拉著謝瑤絮絮叨叨地說話。
“本宮這些天總夢到死去的兒子,本宮想他去的時候得多疼呢,也不知道什么竟有這么狠毒的心腸。”
“他才十八歲,大好的年紀,只不過生在了皇家,雖然做錯了事,也不至于這樣被害。”
“枉費本宮是皇后,卻不能手刃仇人為我兒報仇。”
她說到動情處便拉著謝瑤的手哭得不行,謝瑤雖奇怪她為何找上自己哭訴,卻也只能溫聲勸了她幾句,慢慢讓皇后止住了哭聲。
她發(fā)泄了一陣,才算覺得心里舒暢了些,眼眶微紅地看著謝瑤。
“阿瑤,本宮這些天實在心中悲痛,后宮前朝都不安分,本宮無人傾訴,也唯有你可以說上兩句,你日后若有時間,便多來陪陪本宮吧。”
謝瑤面上自然低眉順眼地應(yīng)下,皇后又讓嬤嬤準備了許多補品。
“這些天太子為賦兒的事忙碌了許多,本宮實在感懷,你帶著回去,給你們兩人補補身子吧。”
謝瑤謝了恩從鳳儀宮出去,照舊讓青玉將東西丟了,又弄了一份一模一樣的回來。
雖說皇后可能因為這些天顧長澤忙碌的事而心懷有愧,但謝瑤心中謹慎,并不用鳳儀宮的任何東西。
回了院子,她將事情與顧長澤說了。
聽到她猜測皇后為他忙碌的事心中感懷,顧長澤撫著她發(fā)絲的手輕輕頓住,眼中幾不可見地閃過一絲什么。
“阿瑤如今都會為擔心孤的身子而使些小手段了,當真是聰明。”
他如夸贊一般在謝瑤額頭落下一個吻,謝瑤頓時看他。
“殿下可不要瞧不起人,前些天我還……”
“還什么?”
“還因為六皇子妃對您出言不遜而嚇了她一通呢。”
謝瑤仰著頭,清透的眸子溢出幾分亮色,像是在等著夸贊一般,顧長澤頓時揚眉夸她。
“阿瑤果然厲害。”
雖然留了些尾巴,但也無傷大雅,他的太子妃心中有他,愿意為他做這些,那他必定會為她掃除障礙。
*
第二天晚間,皇后又喊了謝瑤前往鳳儀宮。
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謝瑤回來的時候,顧長澤沐浴完在軟榻上等著她,她凈了手,拿著剪刀輕輕修剪著廊下的花。
這玉蘭是她嫁入東宮的時候便有的,聽聞顧長澤也喜歡玉蘭,特意讓人在后院栽種了,謝瑤有時候閑下來也會親自修剪一二。
清雅的玉蘭香順著廊下飄進殿內(nèi),正看書的顧長澤忽然輕輕蹙眉,捂唇咳嗽了兩聲。
二月耽誤了時間去找那醫(yī)仙,這一個月來又發(fā)生了太多的事,顧長澤已有一兩年沒這么奔波過了,這幾日閑下來便覺得總是有些不適。
算起來時間他未必能撐到下一回馮醫(yī)仙在京城的日子,是以三天前就命人快馬加鞭去給他傳信了。
他如今人在鄰國,一來一回也要半個多月。
顧長澤壓下涌上喉嚨的腥甜,伸手揉了揉眉心,面色很快恢復(fù)正常。
“阿瑤。”
他喊了一聲,謝瑤丟下手中的剪刀往屋內(nèi)來了。
她身上還帶了些玉蘭的清香,顧長澤把她抱進懷里,問今日皇后叫她去說了什么。
“還是那些訴苦的話,也沒問我其他的,晚間又送了補品,我都沒帶進來。”
顧長澤留了心讓人注意著皇后,與謝瑤一同歇了。
接下來一連五日,皇后每天都召謝瑤去鳳儀宮。
這天晚上她一回府,便看到下人急匆匆地往外跑。
兩人差點撞在一起,下人告了罪又往外跑。
身后跟著的幾個人也面色匆忙。
謝瑤心中覺得古怪,剛要進了后院去找顧長澤,江臻笑意盈盈地走了出來。
“太子妃。”
“殿下呢?”
“殿下今日出去忙了,還沒回來呢,方才五公主來了一趟,說請您出宮去公主府見她一趟。”
“這會?”
謝瑤瞧著天色都暗了,到不了一個時辰就得下鑰,顧姳會這會叫她走?
江臻很快又補充。
“殿下說您晚上若是回不來,就留下與公主住一晚也好,免得公主日日在他面前抱怨。”
謝瑤沒想太多,打算回院子換了衣裳就出宮。
剛進了屋子,她忽然聞到一陣清雅的玉蘭花香。
這些天玉蘭花開得正艷,謝瑤又每日親自修剪,有時候顧長澤也會跟她一起,兩人身上便都染了這濃郁的玉蘭花香。
她換了衣裳,江臻已周到地備好了馬車在門口,謝瑤剛要離開,忽然腳步一頓。
這東宮大門的位置是下人的屋子,再往里面要走足足一刻鐘時間才能到他們的院子,前院的玉蘭樹和盆栽早就全移去了后院,她與顧長澤都沒在這住過,怎么會有這么濃的花香?
她忽然轉(zhuǎn)頭的動作讓江臻眉心一跳。
“娘娘。”
“殿下呢?”
“殿下……不……不在府中啊。”
江臻結(jié)結(jié)巴巴的話頓時讓謝瑤覺得不對勁。
她驟然變了臉色,心中有些不安。
謝瑤推開江臻往玉蘭花香的位置走,江臻嚇得趕忙要攔她。
“娘娘,您做什么……娘娘!”
江臻話沒說完,謝瑤已抬手推開了最里面的一扇門,看清楚了里面的樣子。
顧長澤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額頭冒著冷汗,大手緊緊握在身側(cè),咬牙忍著身上鉆心的疼痛,旁邊放著的帕子上已染了鮮血,那鮮紅的顏色讓謝瑤心驚,顫著聲喊了一句。
“殿下!”
顧長澤的聲音都有些壓抑的抖。
“你……你怎么……江臻!”
江臻腿一軟撲倒在地上。
“為何不攔著太子妃?”
謝瑤大步跑了過去,撲倒在床榻邊。
“殿下舊疾發(fā)作了,是不是?為何不告訴我?”
她眼中的淚滴在顧長澤手邊,他疼得意識都不清醒,卻抬手推她。
“你出去。”
謝瑤攥著他的手,無措地喊江臻。
“太醫(yī)呢?怎么不傳太醫(yī)?”
“早傳了,在路上呢。”
顧長澤依舊推她。
“你先出去,阿瑤。”
謝瑤看著他這幅虛弱的樣子心中酸澀得不行。
“殿下!”
“聽話,孤沒什么大礙,這屋內(nèi)臟,你先出去。”
他為了不讓謝瑤發(fā)覺甚至躲來了下人的屋子,就怕她見了心中害怕,顧長澤話沒說完便又覺得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他悶哼一聲仰頭倒在床榻上,咬牙道。
“帶太子妃回去,江臻。”
江臻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謝瑤被他推了三回,心中騰地升起怒意,頓時便惱道。
“顧長澤!”
這一句把屋內(nèi)的人都嚇了一跳,連顧長澤也看了過來。
“你不過就是怕嚇著我,可你都疼成這樣了,我能心安理得地回去嗎?”
謝瑤話沒說完淚就落下來,抬手推開了下人,將盆中的帕子沾了冷水給他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有條不紊地吩咐江臻。
“再打兩盆清水,將殿下常用的藥也帶來。”
多半是她直呼儲君名諱將屋子里的人都嚇著了,沒一人敢再質(zhì)疑她的話,都忙里忙外地去辦,顧長澤也躺在床榻上,再沒提半句讓她出去的話。
身上的疼鉆心,他本就孱弱瑩白的臉色更添病氣,謝瑤攥著他的手,一邊倒了水將他的藥喂給他。
又等了半刻鐘,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連忙給顧長澤號脈。
謝瑤起身站在一旁,金簪歪了一半,發(fā)絲凌亂,她只攥著帕子心急如焚。
很快,太醫(yī)松了手,走到一旁去開藥方。
“殿下如何?”
“舊疾發(fā)作,臣已開了藥,娘娘不必憂心。”
謝瑤卻放心不下。
“殿下上次發(fā)作的時候我是見過的,分明沒有這回嚴重。”
此言一出,江臻頓時斂了眉。
“可是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為何會比上一回嚴重?”
謝瑤看向太醫(yī)令,太醫(yī)令又看江臻。
江臻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將去上林苑前耽誤見了那位神醫(yī)的事說了出來。
床榻上的顧長澤想開口阻攔卻實在沒力氣,只能看著謝瑤又紅了眼眶。
“這樣大的事,為何不與我說?”
江臻垂著頭不說話。
“但殿下之前發(fā)作便只是心口疼,這回卻又加上了頭痛,似是手指也有些僵硬彎曲,臣覺得……似乎有古怪。”
謝瑤嚇白了臉。
“你再看看。”
“太子妃莫急,臣自然會上心。”
太醫(yī)令開了藥讓人煎下去,謝瑤依舊在顧長澤身邊陪著,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便覺得心中酸澀。
“這屋子到底簡陋,等殿下身上緩了些,便送殿下回自個兒的院子吧。”
等熬好喝罷藥,謝瑤小心翼翼地命人把顧長澤抬回了院子里。
繼而叫了江臻出來。
“便是錯過了上回,殿下如今正病著,便不能傳信讓人回來嗎?”
“倒不是他不愿意回,而是這人本不是大盛人,一年到頭也就為殿下來這幾趟,幾天前殿下不舒服便已著人快馬加鞭去傳信了,約摸還得等幾天就到了。”
謝瑤敏銳地抓住他話中的漏洞。
“你說殿下幾日前便不舒服?”
江臻頓時臉皮僵硬,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顧長澤每日安安分分地抱著她睡覺,謝瑤本以為他是這幾天累著了,卻沒想到是……
她心中堵得說不出話,只擺手讓江臻退下了,回了屋子去看顧長澤。
他喝了藥已睡下了,面色也比她晚間看到的時候好了許多,謝瑤心中復(fù)雜,伸手輕輕地撫過他脆弱瑩白的眉眼,因著瞞她的事而有些氣憤,卻終歸又是心疼。
這夜她并未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守在顧長澤床邊坐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醒來,顧長澤額上的冷汗褪去,身上也不似昨晚那般冷,謝瑤松了口氣,問道。
“殿下喝了藥可覺得有效?”
“已好許多了。”
顧長澤的聲音還帶了幾分虛弱,頭還有些昏沉的疼,他不愿讓謝瑤擔心,便故作輕松道。
“守了一夜不累嗎?早些回去歇著吧。”
謝瑤搖頭。
“我若是走,您不舒服又不與我說了。”
顧長澤也沒想到這回的病發(fā)作的這么突然。
晚膳后他在院子里等謝瑤回來,閑著無事便去修剪那玉蘭花,沒一會的功夫頭就痛了起來。
起初他吃了藥,卻并未得到緩解,反而越發(fā)嚴重,連著心口也疼。
他怕謝瑤見著他的樣子害怕,趕忙讓江臻打發(fā)了顧姳來叫她,又怕她進屋子,特意挪去了下人那,卻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你總是太敏銳。”
他笑了一聲,看著謝瑤紅紅的眼眶和烏青,眼中閃過幾分心疼。
知道他好些了,謝瑤才回了院子里睡下,等午后醒來又親自看著給他煎藥。
晚間謝瑤依舊沒歇在他屋子里,看著他睡熟了,才悄然關(guān)上門離開。
一連又五日,顧長澤身上總算有些力氣,謝瑤還是雷打不動地晚上離開,美名其曰怕兩人睡在一起驚擾了他。
顧長澤之前一向是抱著佳人入睡的,便是再不能做什么,最起碼美人在懷,也比一個人睡冷床板好。
這晚到了戌時,眼見謝瑤又要離開,他眉心一跳,拽住了她的衣袖。
“阿瑤。”
他聲音很輕,謝瑤端著藥碗回頭。
“孤晚上一個人住著害怕,阿瑤不留下陪陪我嗎?”
害怕?
謝瑤看著顧長澤,他有些清瘦的身形坐在床榻邊,神色懶怠,眉目蒼白,大病未愈,他并沒往日那般有氣血。
“留下來怕耽誤了殿下養(yǎng)傷,我還是走吧。
畢竟若是睡到一半,再被誰叫起來說姳兒半夜找我,讓我離宮一晚,我也是會害怕的。”
謝瑤溫柔一笑,話里有話。
顧長澤頓時臉色一僵。
“再或者睡醒了,看見身邊沒人,我發(fā)現(xiàn)堂堂儲君躲去了下人的屋子里養(yǎng)傷,我再過去又被呵斥離開,也是會害怕的。”
顧長澤滾動了一下喉嚨,聲音更輕。
“是孤的錯,阿瑤別生氣了。”
難怪這五日都不肯與他睡一起,是還為當日的隱瞞生氣。
謝瑤不發(fā)一詞,又要往前走。
“孤身上實在困乏,這屋內(nèi)沒了阿瑤,總顯得有些冷,睡到半夜時常一個人凍醒。
加上孤這幾天總是噩夢連連,若是有人陪在身邊,只怕會好一些。”
“江臻也可以來守夜。”
謝瑤溫溫柔柔地拒絕了他的話,輕輕扯開了自己的衣袖。
眼見這樣無用,歇了五日,顧長澤身上也算攢了些力氣,他手腕一緊,拽著謝瑤往后退了幾步,大手攬過她的腰身,稍一用力就把人抱上了床。
“放開,我要回……”
箍在她腰間的手紋絲不動,眼見她推拒,顧長澤往她肩頭一歪,虛弱喊道。
“太子妃,孤的頭好疼啊。”
第29章 第 29 章
謝瑤被他嚇了一跳, 頓時不敢再動一下,連聲朝外喊。
“去傳太醫(yī), 江臻!”
“不用傳太醫(yī),阿瑤給孤揉一揉就好了。”
顧長澤拉著她的手撫上心口,謝瑤狐疑地看著他。
“不是頭疼嗎?”
“心口也可以疼。”
顧長澤幽幽開口。
臉色驚嚇的蒼白散去,謝瑤想抬手推他,又怕他這幅病殃殃的身子撐不住這一推。
“真的疼,阿瑤。”
顧長澤的頭埋在她脖頸,聲音悶悶的。
謝瑤此時對他的話似信非信。
“不信的話, 阿瑤就來聽一聽。”
顧長澤將她的腦袋摁在胸口,兩人肌膚貼近在一起,謝瑤的手被他胡亂拉過去, 勾著寢衣貼到溫熱的胸膛前。
“殿下!”
謝瑤又羞又驚地想躲,卻被他牢牢扣著手腕,推搡間顧長澤身上那本就穿的松垮的寢衣散開,她被他壓在床榻上, 顧長澤清潤深邃的眉眼盯著她,謝瑤忽然覺得臉色更燥, 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貼在胸膛上的指尖輕輕動了動,顧長澤覺得心口一癢, 輕輕垂下身子。
微涼的唇擦過她白嫩的耳垂,他聲音慵懶喑啞。
“阿瑤的臉好紅啊。”
謝瑤抿唇別開臉。
“殿下身子不適,還是早些歇著吧,免得待會又頭疼。”
她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著, 就是不看面前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顧長澤少見她這般羞怯的時候, 連說話的聲音都細了,頓時覺得有趣。
“孤就是身子不適, 所以喊阿瑤來看看,阿瑤摸一摸,覺得孤心口還疼嗎?”
謝瑤的手在觸碰到那溫滑肌膚的剎那就縮了回來,她四處轉(zhuǎn)著眼珠要躲,顧長澤偏又去撩撥她。
“孤瞧你臉色也很紅,難道阿瑤也不舒服嗎?孤有些擔心,還是親自來瞧一瞧吧。”
他的指尖挑開謝瑤的衣裳,昏黃的燈盞將女子漂亮的眉眼都映得越發(fā)昳麗,顧長澤愛不釋手地順著肩頭撫過,呼吸漸漸有些重了。
肌膚相貼,兩人眼神都開始有些情亂,顧長澤剛要傾下身吻她,外面那有些濃郁的花香順著窗子吹進來,他忽然悶哼一聲,伸手摁住了頭。
“殿下?”
謝瑤頓時驚醒,驚慌地喊了一句。
“無事……”
說著無事,他卻覺得頭更疼了,這下謝瑤總算看出了不對勁,連忙朝外喊道。
“快傳太醫(yī)。”
太醫(yī)令深夜又被傳進了東宮,折騰了好一番探過脈象后,深深皺眉。
“殿下近日沒外出吧?”
謝瑤搖頭。
“當然沒有,殿下每日便在寢殿內(nèi)休養(yǎng)。”
“殿下脈象一日日見好,按理說不該突然頭痛。”
顧長澤的頭痛并非簡單的疼,每逢遇上頭疼便牽連心口,鉆心之苦非常人能體會,是以謝瑤連忙問道。
“可是藥方有何不妥?或者是要找經(jīng)常給殿下看病的那位神醫(yī)才能有方法?”
“自然不是,殿下的身體如何,太醫(yī)院自然也有數(shù),這些年醫(yī)仙送來的方子太醫(yī)院也日日研究,不是沒替殿下壓制過頭痛。”
卻沒有像如今這么奇怪的。
顧長澤躺在軟榻上,沒一會便覺得牽連著渾身都疼得厲害,他不愿讓謝瑤在一旁擔憂,便蒼白著臉色喊她。
“阿瑤,前面的藥應(yīng)該熬好了,你去看一看。”
謝瑤匆匆轉(zhuǎn)身離去,顧長澤才仰面躺著,額頭冷汗涔涔,蒼白的唇見不到一絲血色,大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謝瑤走到前堂,親自端著熬好的湯藥往回走,她心中擔心著顧長澤,腳步匆忙,越過了垂花門,便遠遠聽見太醫(yī)和江臻說話的聲音,她一邊細聽一邊往前走,沒留神前面的臺階,忽然重心不穩(wěn)往前摔去。
她驚呼一聲,手中端著的藥碗啪嗒一聲碎在了地上,好在謝瑤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旁邊的柱子,才算沒跟著摔倒。
她的聲音驚動了里面的人,江臻連忙提著燈盞跟了出來,顧長澤憂心得厲害。
“你也跟去,看太子妃有無受傷。”
太醫(yī)令也出了內(nèi)室。
黑漆漆的湯藥全灑在了地上,午后下了雨,游廊下正落了一地的玉蘭花,江臻手中的燈盞照在謝瑤身上,太醫(yī)令連忙道。
“太子妃,您沒事吧?”
謝瑤驚魂未定地站直了身子。
“沒事,快進去看看殿下,這藥灑了,我再吩咐人熬一碗。”
她剛要轉(zhuǎn)身,江臻忽然驚呼。
“您受傷了!”
謝瑤垂下頭,看見手背上被樹枝劃出了一道血痕,正往外冒著鮮血。
太醫(yī)令連忙要請她入內(nèi)上藥,目光剛從她身上移開,就看到了滿地白玉蘭里,那黑漆漆的湯藥灑到的地方,竟有花朵變成了暗紅。
湯藥還冒著熱氣,暗紅的花卻很快枯敗了。
那濃郁的花香順著飄進屋子,飄到太醫(yī)令鼻尖,他忽然沉著臉停下了步子。
“這玉蘭是何時移過來的?”
“一早便有,是有什么不妥嗎?”
太醫(yī)令不說話,往前折了一枝細細觀察著,發(fā)覺花開得極好,雖然花香有些濃郁,卻也沒一絲怪異。
太醫(yī)令搖搖頭,與謝瑤入內(nèi)了。
入了內(nèi)室,太醫(yī)令拿著藥正要給她包扎,看到她指尖的剎那,忽然怔愣。
“太子妃。”
謝瑤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指尖不知何時也染了一絲暗紅。
這暗紅絕不是血,卻好似與方才殿外玉蘭花上的紅很像。
“怎么回事?”
顧長澤撐著身子坐起來,謝瑤下意識走過去要扶他,誰知她一靠近,顧長澤頓時便又覺得頭痛難忍,冒出一身冷汗。
“殿下!”
“太子妃,您先過來。”
太醫(yī)令這會的注意已全放在了她身上,走到謝瑤身邊,搭了帕子去擦她指尖的暗紅。
而后他起身走出去,到了殿外去看那玉蘭。
很快,那玉蘭與謝瑤指尖的紅比對到一起,太醫(yī)令的臉色陡然沉下來。
“殿下,臣有事要稟,請您屏退左右。”
江臻頓時揮退了下人關(guān)上門,太醫(yī)令卻依舊不動,目光落在謝瑤身上。
謝瑤先是錯愕,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也要避?
“太子妃陪著孤就好。”
太醫(yī)令卻面露為難。
“臣斗膽請?zhí)渝槐堋!?br />
謝瑤頓時明白了這其中的彎繞。
讓別人避是假的,讓她避開才是真的。
顧長澤面色不悅地道。
“說你的就是,太子妃留下。”
太醫(yī)令一咬牙跪下去。
“殿下!”
顧長澤不為所動。
他只能沉沉看了一眼謝瑤,此時眼中已有了警惕。
“太子妃,您指尖的藥從何而來?您知不知道這會害了殿下的命?”
什么?
如晴天霹靂一般,謝瑤驚愕地站在原地,整個人無措得厲害。
“胡逢,你再亂說一句話,孤此刻便能要你的命。”
顧長澤瞇著眼看了過來,一向溫潤的眸子里充斥著殺意與壓迫。
“臣萬不敢撒謊,但太子妃指尖的確有殘留的藥,這藥遇水則發(fā)作,又與殿外的玉蘭花相融,花香融在太子妃身上,她又與殿下親近,殿下的頭痛與舊疾發(fā)作,此次全因太子妃而起!”
太醫(yī)令的話落在謝瑤身上,她錯愕地去看自己的指尖,不明白為何會藏有藥?
“我沒有。”
她有些慌亂地去看顧長澤,那張小臉上帶著倉皇和害怕,顧長澤碰到她的眸子,頓時朝她招手。
“過來。”
他將謝瑤擋在身后,擋住了太醫(yī)令探究的目光。
頓時那眼中的虛弱褪去,只余一片冷光和陰鷙。
“給孤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明白,再敢非議太子妃,你自己知道后果。”
他的話強硬,太醫(yī)令的態(tài)度終于有所收斂,斟酌著道。
“太子妃娘娘指尖留有藥,遇水才能起作用,這藥看似是溫補的尋常藥物,但與殿外的玉蘭花相融,便對殿下的舊疾是致命之物。”
謝瑤猛地低下頭,指尖有些顫抖。
“臣斗膽,敢問太子妃為何會沾上這藥物?
這藥名為攬?zhí)m,用處最大的地方便是安神,娘娘身體康健,為何會有這種藥物?”
“我沒有。”
謝瑤此時腦中亂得厲害,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沾上這種藥物,她分明從來沒見過。
“安神的藥遇水,又與玉蘭花相融,再加殿下所服藥物的作用,才會影響您的頭疾。”
這樣苛刻的條件,卻能在東宮全被遇上。
“我這些天一直待在自己宮中,也幾乎從不出去。”
謝瑤此時心中最慶幸的便是這些天晚上并未陪在顧長澤身邊,他的病才好得這樣快。
而今晚她留在了這,才招惹了他頭疼。
“你所言當真?”
“臣萬死不敢欺瞞殿下。”
顧長澤定定看了他片刻。
“以你所見,這些藥在何處能弄來?”
“此藥不算難找,若想憑此知曉是誰弄來的,有些難處。”
太醫(yī)令沒想到顧長澤對謝瑤如此信任,頓時將心中的微詞也懷疑咽了下去。
顧長澤沉默片刻,忽然拉過謝瑤的手。
“既然這藥會傷著孤,那留在太子妃指尖,可有大礙?”
“殿下放心,太子妃康健,這藥在她身上用得再多,也只是起安神之效。”
“安神……”
謝瑤喃喃了一句,腦中飛快地轉(zhuǎn)著。
內(nèi)殿一向沒人進來伺候,她這些天照顧顧長澤更是連脂粉都少涂,指尖不該有沾染任何藥物的機會才是……
她目光轉(zhuǎn)了又轉(zhuǎn),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有人回稟道。
“娘娘,皇后娘娘說明日早起有雨,您便不必前去請安了。”
電光火石間,那人拉著她的手情真意切哭泣的場景浮現(xiàn),謝瑤手一顫,渾身冷了下來。
“此藥正常只有安神之效是嗎?”
“正是。”
皇后才沒了三皇子,日夜難忍悲痛,聽說一天只睡兩個時辰,還得點助眠的薰香服藥。
謝瑤喉嚨發(fā)緊。
“此藥遇水才能有用?”
“尋常助眠不必遇水,但若是想與殿外蘭花相融,是必須見水的。”
皇后喜歡拉著她的手哭泣,她手上時常沾染了皇后的淚,每日從鳳儀宮回來便要凈手。
春三月正是蘭花盛開的時候,顧長澤喜蘭花不算秘密,但東宮的蘭花全移到了后院,這事知道的人可不多。
她一句句問著,顧長澤也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
“江臻。”
江臻連忙從門外跑進來。
“細查太子妃院中每一個伺候的人,誰每日喜歡出宮,去做了什么,都查。”
看著顧長澤也反應(yīng)過來,謝瑤溫柔的眼中已帶了些厭惡痛恨。
“是她?”
難怪日日叫她過去,喜歡拉著她哭訴,謝瑤將她送的補品全扔了換新的送進來,卻沒想到千防萬防,皇后將藥留在了她身上。
也許東宮有奸細,知道了她喜歡修剪蘭花,知道顧長澤時常留宿,她回東宮凈手,藥遇水發(fā)作,又在她修剪蘭花的時候和花香相融,全傾在謝瑤身上,渡給了顧長澤。
她袖中的手都氣得發(fā)顫,眸子更愧疚至極地看著顧長澤,她沒想到到頭來,害了顧長澤的罪魁禍首是自己。
“你此言有幾分把握?”
“十之八九。”
“若從今日起斷了這藥,可還會有影響?”
“幸好是發(fā)現(xiàn)得早,不再用便沒事了,殿下身子骨弱,此藥起初會讓您時常發(fā)作舊病,時間一久,病情加重,就算悄無聲息……人沒了,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是這藥的問題。”
這藥在指尖并不明顯,尋常人不會盯著太子妃的指尖看,無色無味,又專門用來對付顧長澤的病,想要發(fā)現(xiàn)簡直是難如登天。
“孤知道了,你下去開方子吧。”
顧長澤揮退了太醫(yī)令,謝瑤神色不安地想去碰他,到了一半?yún)s又止住動作。
“殿下……”
顧長澤強撐著頭痛,拿了帕子擦掉謝瑤手上的暗紅。
“孤會讓做出這件事的人付出代價。”
他一番話說的淡淡的,卻莫名撫平了謝瑤心中的不安。
“您就這般信任我?”
太醫(yī)令對她怒目而視,所有證據(jù)先指向她的時候,顧長澤卻斬釘截鐵地說。
不會是她。
“孤是你的夫君,為何不信你?”
顧長澤將帕子丟在地上,看著她手背上的傷,蹙眉道。
“江臻,打盆水來給太子妃清洗。”
下人端來了藥,顧長澤喝罷,覺得頭痛緩解了些,看著謝瑤在另一側(cè)的屋子里上藥,他悄然喊了江臻過來吩咐幾句話。
第二天,一瓶藥就送到了太醫(yī)令的屋子里。
他仔細地查過,又來了東宮回話。
“確是此藥無疑。”
得到了確信的答案,顧長澤揮退了太醫(yī),回頭又對江臻吩咐了幾句。
昨晚她手上的藥清洗罷,今日沒去鳳儀宮,便也安靜陪在顧長澤身邊。
他們還想揪出東宮的奸細,暫時并未打草驚蛇,門外的玉蘭被春雨疾風吹落在地上,謝瑤看著顧長澤把藥一飲而盡,才抿唇道。
“我已足夠小心,卻沒想到她會有如此心計。”
“誰也不會提防到這般詭計,阿瑤不必自責。”
皇后是猜到他們心有提防,所以才想出這個法子,若非昨晚藥碗碎在了玉蘭上 ,只怕他們還發(fā)現(xiàn)不了這事。
顧長澤輕輕將她抱進懷里。
“不必擔心,孤會解決好一切。”
謝瑤連聲搖頭。
“您身體本就不好,還是別再操勞這些事了。”
她說著心中便升起怒意,一張俏臉氣得通紅。
皇后這么利用她,又害顧長澤,她必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謝瑤還在心中想著如何對付皇后,顧長澤垂下的眼神里,已帶了幾分冰涼的冷。
只是轉(zhuǎn)瞬,在謝瑤抬頭的剎那,他又溫和一笑,揉著眉心道。
“昨晚忙了一整夜,你再睡一會吧,孤陪著你。”
與此同時,鳳儀宮中,聽說太子久病難安,一晚上傳了三回太醫(yī)的時候,皇后貌美的臉上終于浮起幾分痛快的猙獰。
憑什么她的兒子死了,這個病秧子還好好的?
在她兒子死后還爭相表現(xiàn)贏得朝臣支持?
他想坐穩(wěn)太子位,她偏要所有人都給她兒子陪葬!
她臉色扭曲了一下,忽然仰頭暢快地笑出聲。
“死吧,你們都給我兒子陪葬,這個蠢貨還真以為本宮每日讓她來陪著本宮?做了本宮的替罪羊還不自知,改日只等這病秧子死了,最好把他的太子妃也帶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后已在心中暢懷地想著東宮何時傳來悲訊,屋內(nèi)傳遍了她猙獰的笑聲。
而顧長澤等著謝瑤睡熟了,才起身去了書房。
他的身子比前幾天已好了許多,身上也蓄了幾分力氣,進了書房,便瞧見江臻和一個侍衛(wèi)等在那。
“探過了?”
“皇陵守衛(wèi)森嚴。”
“孤不聽理由。”
顧長澤輕飄飄地抬手止住了他的話。
想起謝瑤昨晚的驚惶,甚至夜半還在夢中驚醒,愧疚地覺著害了他的身體,顧長澤雖享受謝瑤因著愧疚而對他事事應(yīng)從與心疼,但他心中何嘗不心疼謝瑤的無措。
“皇后敢利用孤的太子妃,就得做好承接孤怒火的準備。”
凈白的手敲在桌案上,一句話落,江臻和侍衛(wèi)齊齊抬頭,嘴角一抽。
皇后的確可恨,剝皮拆骨也難消此次所為,但他們都以為殿下下令去探皇陵,是要為自己報仇的。
一片安靜中,顧長澤漫不經(jīng)心地想。
他的命如何,或死或活,其實他并不在意,娶到謝瑤之前,他便覺得人生甚是無趣,若是沒與她成親,也許有朝一日他活倦了,自戕而死也不是沒可能。
但他的命只在他手中,皇后沒本事算計。
卻又不該從他太子妃身上下手。
“皇后動孤在意的人,那孤也不是不可以讓她再悲痛一次。
當日孤三弟下葬的時候,頭顱縫在尸骨上,的確有礙觀瞻。”
年輕的男人垂下頭,似很是為難地沉思了一會,才嘆息一聲。
“孤怎舍得他這般入殮,連皇后娘娘最后一面也見不到呢?
你便入皇陵,不惜代價,取他三根左指,一顆眼珠,送與皇后娘娘留念吧。”
第30章 第 30 章
第二天一早, 謝瑤就喊來了青玉。
主仆兩人一早神神秘秘地湊在一起說話,顧長澤獨自坐在桌邊吃飯, 被冷落了一炷香后,終于忍不住看過去。
“阿瑤?”
謝瑤正聚精會神地吩咐著青玉,沒留意他的話。
顧長澤瞇起眼,又喊。
“阿瑤!”
謝瑤拿了一塊令牌遞給青玉。
“咳咳……太子妃。”
突如其來的一聲咳嗽嚇得謝瑤連忙回頭,三兩步走到顧長澤身邊。
“殿下哪不舒服?”
顧長澤輕輕倚著她。
“孤見阿瑤此時還沒用早膳,心中擔憂,不知阿瑤在忙什么?”
謝瑤聽見這話倒賣了個關(guān)子。
“今日下了雨, 鳳儀宮不再喊我過去,但明日必得見我。”
“你想做什么?”
“先不告訴殿下。”
謝瑤眨眨眼。
她平素在顧長澤面前是頂溫柔的性子,但其實也有自己的脾性, 顧長澤秉性溫和,連三皇子身死都悲痛了許久,謝瑤想報復(fù)皇后這事,總是斟酌著怕嚇到他。
顧長澤看她打定主意要賣關(guān)子, 便也沒再追著詢問,他不忍心打消謝瑤的想法, 卻終歸擔心皇后陰毒傷到她,是以在第二天, 謝瑤離開東宮去鳳儀宮的時候,顧長澤喊了人道。
“跟在太子妃身邊庇她安穩(wěn),必要時候,傷了皇后也無妨。”
謝瑤踏進鳳儀宮, 皇后便朝她招手。
“快過來。”
一連十多日的相處, 兩人也算越來越熟絡(luò),謝瑤落座, 皇后剛要拉著她開始哭訴,便見謝瑤一捏帕子嘆了口氣。
“這些天聽著娘娘思念三皇子,臣妾也開始想起臣妾的爹娘。
臣妾爹娘撒手人寰,一人嫁入東宮,人生地不熟,夫君還冷淡,臣妾真是……太苦了!”
嗯?
皇后垂淚的動作止住,還沒說話,謝瑤就眼一紅哭了起來。
“您對臣妾好,臣妾也自然跟您親近,這苦離了鳳儀宮臣妾就不敢再說半個字了,也唯獨敢跟您說說。”
皇后頓時狐疑,她東宮的眼線怎么說太子夫婦琴瑟和鳴日夜笙歌?
“太子對你……不好嗎?”
“豈止是不好!臣妾自嫁入東宮,便日夜垂淚,不僅要日日侍奉在側(cè),更甚……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他因體弱,對臣妾甚是冷淡,臣妾夜夜獨守空房!”
謝瑤說完就用帕子捂住了臉,看起來甚是羞憤。
皇后登時瞪大了眼睛。
她說什么?
太子體弱乃至……有心無力?
皇后臉色猙獰了一下,扭曲地安慰道。
“阿瑤……”
“這樁親事是父皇定下的,臣妾本該感念天恩,但如今……臣妾日日孤獨垂淚,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再留在東宮了。”
她凄凄慘慘地說著,皇后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和離?
謝瑤走了,她哪來第二個這種蠢貨幫她殺了太子?
皇后登時神色一凜。
“阿瑤,你先莫急。”
皇后趕忙著人傳了點心,謝瑤一邊啃著糕點一邊哭訴,這一招把皇后打了個措手不及,聽了小半個時辰她的哭聲,只覺得頭都疼了。
還沒等她想好怎么安慰謝瑤,面前就遞過來一塊芙蓉糕。
“娘娘您怎么不吃?瞧您聽臣妾哭訴了許久,人都有些憔悴了。”
皇后看著淚眼盈盈的謝瑤,硬著頭皮接了過去。
一邊吃一邊安慰她。
“太子殿下雖性格冷了些,但至少東宮并無妃妾,你如今身份尊貴,也不是不能再等等的……”
皇后絞盡腦汁地想著太子的好,一直拉著謝瑤說到了午時,眼看謝瑤終于有了幾分松動,皇后連忙讓下人去取了“攬?zhí)m”,又要留謝瑤用午膳。
午膳之上皇后一直想著如何安慰她,謝瑤便一邊聽,一邊主動夾菜給皇后。
到了午后,她又以“傷心”為由在鳳儀宮一直待到晚間才離開。
送走了謝瑤,皇后還覺得耳邊滿是哭泣聲,本就沒歇息好,又聽她嚷嚷了一日,皇后有氣無力地躺在軟榻上。
“喊東宮的眼線過來。”
東宮的內(nèi)應(yīng)和謝瑤所言全然對不上,皇后已經(jīng)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線有問題了。
出了鳳儀宮,一直等到了東宮門外偏僻的一角,謝瑤才拿出帕子,將手心的東西一點點擦掉。
“看清楚是誰了嗎?”
身后的侍衛(wèi)收回視線,低聲道。
“看清楚了。”
“跟上去,在她進鳳儀宮之前處理掉。”
謝瑤溫柔的眸子難得泛出冷意,壓低聲音開口。
侍衛(wèi)連忙跟了上去,謝瑤收拾好了情緒,才轉(zhuǎn)身進了東宮。
皇后左等右等,沒等來自己的內(nèi)應(yīng)宮女,反而因為被謝瑤折騰了一天,早早撐不住去睡了。
這一天心力交瘁,她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兒子死前的慘狀,他渾身鮮血地走到自己面前喊著他好疼,皇后心疼壞了,追著他往殿外跑。
“賦兒,你來找母后了是不是,母后好想你啊。”
她追著那道身影,雖然腦中昏昏沉沉的連路都看不清,卻覺得那道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很是清晰。
那身影跑得越來越快,皇后也提著裙擺跑,還沒等跑下臺階,她忽然凄厲地喊了一聲,腳下傳來一陣刺痛,重心失衡,皇后一腳摔了下去。
她甚至來不及管自己,狼狽從地上爬起來就要追顧修賦。
“你怎么跑的這么快,賦兒,你等等母后……”
她話沒說完,面前衣冠完整的顧修賦飄到了玉湖前,對她凄慘一笑。
而后在皇后破碎的目光中,頭顱掉了下來,四肢四分五裂,狠狠地摔到了玉湖里。
溫熱的血飛濺到她身上,皇后凄厲地大喊救人,然后從夢中驚醒。
“來人,快來人……”
她顫抖著手大聲喊著,宮女連忙掌了燈跑過來。
“娘娘……”
宮女拉開了簾子,皇后摸索著要下床追出去,剛下地就好像踩到了什么。
她腿一軟倒了下去,而后手摸到了一片冰冷的血和殘肢,驚恐地看了過去。
“啊——”
一道凄厲的喊聲頓時傳遍整個鳳儀宮。
*
顧長澤的身子喝了藥便又見好,東宮的奸細解決,謝瑤命人將玉蘭樹都挪到了另一邊,才安穩(wěn)地睡去。
她睡得極好,并不知道她睡后,顧長澤起身聽侍衛(wèi)將今日在鳳儀宮發(fā)生的事一一回稟了。
“你說太子妃命青玉找來的藥是使人精神恍惚的?”
“正是,皇后娘娘本就服了安神的藥,多半是勉強撐著身子,這藥極猛,且見效后便消失無蹤,再厲害的太醫(yī)也查不到。”
“她還在鳳儀宮鬧了皇后一日?”
“太子妃娘娘走前,皇后疲憊得厲害,還傳了東宮的內(nèi)應(yīng)回話,剛出去就被太子妃發(fā)現(xiàn)了,此時人已經(jīng)處理了,奴才也掃了尾。”
“太子妃如何在鳳儀宮鬧的?”
顧長澤忽然起了興趣,回頭問道。
她在鳳儀宮待了一天,顧長澤心中很是好奇,回來問的時候,謝瑤卻顧左右而言他,愣是賣關(guān)子不肯告訴他。
此言一出,侍衛(wèi)臉皮僵硬了一下,垂著頭不說話。
“嗯?”
“娘娘她……她……”
“說。”
侍衛(wèi)眼一閉,將謝瑤今日在鳳儀宮說的話都倒了出來。
“太子妃說孤體弱,所以夜夜獨守空房?”
“嗯……”
“她還說孤病著,要日日侍奉在側(cè)很是麻煩?”
“是……”
“她覺得在東宮的日子很是無趣,心中想著是否和離?”
顧長澤溫和地笑著,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謝瑤。
侍衛(wèi)的腦袋已經(jīng)快低到地底下去了。
“退下吧。”
顧長澤揮退了人,唇角的笑越發(fā)溫和,回身到了床榻上,將謝瑤抱進懷里。
他的動作有些重,謝瑤睡夢中嘟囔了一句,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絲毫沒察覺到即將大難臨頭,還往他懷里蹭了蹭。
“困,殿下。”
“睡吧。”
顧長澤斂下眉眼,開始在心中盤算著,如何改變這“虛弱”的身子,讓他的太子妃不再夜夜“獨守空房。”
第二日一早,謝瑤醒來,覺得顧長澤看她的眼神比往日都要溫和。
也許是昨日做了虧心事,她覺得這眼神溫和的讓她心中有些發(fā)毛。
“殿下?”
謝瑤試探著開口。
顧長澤慢條斯理地攪動著湯匙,聞言溫和看過去。
“怎么了?”
“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我看您似乎今日心情不錯。”
此言一出,顧長澤輕笑一聲。
“太子妃覺得有什么可高興的事嗎?”
那自然是有的。
謝瑤頓時打起了精神,跟顧長澤講起昨日在鳳儀宮里的事。
當講到皇后被她折騰了一日,顧長澤便抬頭問。
“那阿瑤到底是如何讓皇后放松警惕的呢?”
話音戛然而止,謝瑤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想轉(zhuǎn)移話題。
“您看今日的早膳……”
“孤想太子妃這么聰明,一定不會告訴皇后,你在東宮以淚洗面,夜夜獨守空房。”
咯噔一聲,謝瑤抬起頭。
想從顧長澤的神色里分辨他到底是知情還是猜測。
“也不會告訴皇后,孤對你甚是冷淡,你早已忍不了生了和離的想法。”
謝瑤如坐針氈,想從顧長澤身邊逃走。
剛動了一下,便被他掐著腰抱到了懷里。
繼而溫熱的唇擦著她耳畔拂過。
“對吧?太子妃。”
謝瑤飛快地想著解釋的話,誰料還沒說完便悶哼一聲。
白嫩的耳垂被人輕輕咬了一下,溫熱的唇吮吻著,慢條斯理的聲音分不清喜怒。
“孤雖事事關(guān)懷,卻終歸難全然了解太子妃的心,竟不知太子妃心中對孤如此不滿,覺得自己日夜倍受冷落。”
“沒……沒有。”
謝瑤攥緊了衣袖,咬唇忍著那耳側(cè)的酥麻,只覺得腰肢被他不輕不重地摁了一下,人便頓時軟在他懷里。
“太子妃昨日為孤奔勞一日,昨晚鳳儀宮鬧了半宿,一早又暈了過去,都是太子妃的功勞,孤想來想去,無以為報,便只能略盡綿薄之力,讓太子妃少些獨守空閨的日子。”
顧長澤的手挑開了她的衣襟,青天白日,門外就是伺候的宮女,謝瑤滿臉通紅地看著那只手在她衣襟間游動,卻不敢發(fā)出一聲。
“不……殿下……我胡言的……”
“胡言有時候通常也是內(nèi)心的想法,太子妃不愛說真話,孤也不好判斷,便只能將太子妃說的當做你想的,盡心讓你不受冷落才是。”
顧長澤伸手抱起了她,衣衫順著他走的步伐散落在地上,等到了床榻前,謝瑤身上已只剩下薄薄的中衣。
她伸手攏著衣裳,妄圖做最后的掙扎,一邊挑簾子一邊往下跳。
“殿下您誤會了,青天白日,等會姳兒約了我出宮,我……啊……”
謝瑤話沒說完,腰間橫過來一雙有力的大手,她被人攔腰抱回了床上,微涼的指尖將她雙手摁過頭頂,輕輕一挑,那護了半天的小衣散落在地上。
那胸前的雪膩因落過來的冷意而挺立,簾子落下,顧長澤覆下身吻過。
“是與不是,今日試過,太子妃就知道孤是否體弱了。”
屋外風起,屋內(nèi)春意盎然。
東宮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一大早太子與太子妃便回榻睡了回籠覺,從早到晚,午膳晚膳都沒用。
一日五個時辰,傳了六回水,等最后一趟叫水的時候,謝瑤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露出來的雪臂全是紅印,顧長澤寬闊的脊背上滿是留下的粉色抓痕,凌亂又不失曖昧。
謝瑤眼看他來抱她,原本沒力氣的手頓時去推拒。
“別來了……”
她的嗓音都充斥著沙啞,只覺渾身都癱軟成了水一般,黏膩的厲害。
“我實在想沐浴,殿下便饒了我吧。”
“孤體弱,也不會太過折騰太子妃的。”
顧長澤輕笑一聲,要俯下身再動作,謝瑤只能連聲告饒。
“是我體弱,實在受不住,殿下再這樣,我明天只能去住書房了。”
溫柔的花兒也有了脾性,顧長澤饒有興趣地看過去,見她實在困乏,也只能歇了心思道。
“孤怎舍得太子妃獨自去住書房,傳出去外人又該說孤冷落你了。”
謝瑤:……
話如此說,他到底沒再鬧,抱著謝瑤最后一次叫了水。
而后謝瑤晚膳也沒用,從酉時二刻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晨起,鳳儀宮又傳來了動靜。
“前天晚上鬧騰了一晚上,皇后娘娘跟得了失心瘋似的,非說自己看到了三皇子,又有不知道哪來的殘肢和一只眼,將她嚇得暈厥了過去,昨兒一天也渾渾噩噩的,一直在胡言亂語。”
皇帝清查了半個皇宮,鬧得沸沸揚揚,也沒查到是誰在皇后宮里放了這么骯臟的東西,本以為喊了太醫(yī)留下安神藥,皇后總該好了,沒想到昨晚上,她做夢又夢到了三皇子。
還是那副場景,三皇子在她面前斷了頭,將她嚇醒后又是一宿沒睡,這會人瘋得厲害。
聽下人回稟完,顧長澤擺擺手,而后起身進了內(nèi)室。
玉蘭樹挪走,又沒了藥,太醫(yī)的方子猛,顧長澤的病這幾天見好,自也有精神鬧起了謝瑤。
謝瑤迷迷瞪瞪地睡醒,瞧見的便是面前放大的俊臉。
那容色極好,眉眼修長疏朗,如一副畫一般,柔軟的發(fā)絲垂在臉側(cè),陰影落下,更襯他如水中泠月,晴光映雪。
對著這張臉,謝瑤晃神了一下,差點便要心軟。
然而一動,身上癱軟的沒一絲力氣,露出的脖頸和手臂全是紅痕,頓時讓她想起昨日的胡鬧。
顧長澤過來要抱她起身,被謝瑤抬手推開。
“讓青玉進來。”
“你確定敢讓青玉進來?”
顧長澤意有所指地看著她。
謝瑤咬唇,臉色紅了一片。
“那您先出去。”
顧長澤見好就收,知道不能把人惹急了,也算乖乖地去了屏風后。
謝瑤慢吞吞地將衣裳穿好,目光瞥到身上的紅痕又將顧長澤腹誹了一通,起了身她又喊人備水,好好地泡了一個時辰的溫泉。
才算覺得身上舒緩。
用過早膳,顧長澤還沒來得及“請罪討好”,謝瑤便逃也似的離開了東宮。
“太子妃說出宮找五公主玩一日。”
顧姳昨日就來找人了,可惜那會兩個人都“忙著”,沒人招待她,今日謝瑤找著機會,便趕忙跑走了。
到底是見了好,顧長澤很是好說話。
“也罷,便讓她出去走一走吧。”
雖然他甚是懷疑,他的太子妃還有沒有力氣出去玩。
不出所料,這邊謝瑤進了公主府,顧姳興沖沖地要拉著她出門逛街,便見謝瑤軟了骨頭似的在她床上倒頭就睡。
“阿瑤?”
謝瑤不說話。
“嫂嫂?”
謝瑤已閉上眼,沉沉睡去。
去長街逛鋪子的心思沒了,顧姳委屈地坐在床邊,看著謝瑤睡了一天。
到天色將暗,她睜開眼,便對上顧姳幽怨的眸子。
“說好要出去的,你怎么在這睡了一天?難道我太子皇兄宮里還短缺你睡覺的地方?”
缺不缺謝瑤并不言,睡了一日總算把精神勁都養(yǎng)了回來,她柔著聲哄了顧姳幾句,又承諾明日一定出宮陪她出游,顧姳本就好哄,說了幾句話便又高興起來。
“備點膳食吧,我一天沒吃了。”
顧姳看著她有氣無力的樣子嘴角一抽。
“看來東宮還真短缺你吃穿。”
她命人備了一桌子膳食,看著謝瑤風卷殘云地吃罷,瞧著時間到了酉時二刻,問她。
“門外備好了馬車,你不回去?”
顧長澤心情甚好地在東宮等了一天,到酉時三刻,下人匆匆回話。
“太子妃說天色已晚,今晚落榻公主府。”
*
謝瑤喊人回了東宮,便留在屋里與顧姳說著話,沒說上幾句,門外又有人匆匆回來。
“太子妃不好了,殿下忽然頭疾嚴重,請您速速回東宮。”
謝瑤先是一驚站了起來,又很快坐回去。
“那你就快傳太醫(yī)去吧。”
很顯然,昨晚顧長澤鬧得狠,謝瑤此時是半信半疑。
“太醫(yī)令早就到了,但殿下記掛您這么晚還在宮外,只恐外面不安全,心中擔心著您,連自己的頭疾都不顧了,非要出來找您呢。
他說您必定生他的氣,他此時心中甚是愧疚,外面晚上還冷,殿下穿了中衣就出來了,太醫(yī)令和江公公急得厲害,太子妃,快隨奴才回去吧。
再晚一會,只怕殿下要暈過去了!”
侍衛(wèi)急得快給她跪下了,顧姳也有些擔心。
“皇兄的身子可吹不得半點風,不如皇嫂回去看看?”
戌時一刻,東宮后院的門打開,謝瑤一路奔了進去,內(nèi)室薰香縹緲,輕紗拂動,昏黃的燈盞忽明忽暗,她方進去,門外吹來一陣風,啪嗒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最前面的軟榻上,年輕的男子著了一身白色里衣半倚在軟榻上,他輕挑指尖,將垂落的發(fā)絲撩到耳后,繼而抬起頭,勾唇一笑。
“太子妃,回來了啊。”
他聲線喑啞,燈盞下那才養(yǎng)出血色的儀容更顯慵懶矜貴,寢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稍一動便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深邃的眸子一錯不錯地看著她,謝瑤忽然覺得心怦怦地跳動了兩下。
知曉又被他騙了,謝瑤轉(zhuǎn)身就想走,還沒邁出步子,那原本在床榻上的人眨眼間就下床到了跟前。
修長的手攏過她腰身,顧長澤的頭埋在她脖頸處,順著蹭了蹭她纖細的脖頸。
“太子妃,孤已知道錯了。”
那箍在她腰間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哪怕認錯也不見老實,她緊貼著顧長澤溫熱的胸膛,感受到他說話時噴灑的熱氣在耳邊,那唇擦過脖頸,耳側(cè),又輾輾碰了碰她側(cè)臉。
“那還不放開我……我今晚去書房睡。”
她說了一句話,這人卻抱著她上了軟榻,不見有所動作,謝瑤已被輕輕壓在了身下。
她剛要掙扎,顧長澤又輕輕蹭了蹭她。
“孤身子虛弱,實在站不住,只能抱著太子妃來榻上認錯了,太子妃方才說什么?”
他的語氣甚是無辜,謝瑤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便掙扎著想動。
這一動,卻將他身上本就松垮的衣裳更蹭開了,那寢衣輕飄飄落在地方,年輕的男人寬肩窄腰,白皙的胸膛全然暴露在視線里,貼著她的身子溫熱有力,臂膀上的青筋清晰可見,偏生眼神無辜,眸光清淺,俊美清雅,面如冠玉。
謝瑤想,實在好看。
“太子妃。”
他又輕輕喊了一聲,謝瑤覺得心尖都顫了一下,下意識應(yīng)道。
“嗯……”
“今晚不留下嗎?”
他的手扯開謝瑤腰間的衣帶,霎時肌膚相貼,謝瑤長嘆一聲,眼神漸漸有些迷離,甚至顧不上回他的話。
溫熱的吻落在脖頸,卻始終不去吻她的唇,謝瑤仰著頭,輕輕去蹭他,才得了個吻。
原本護在腰間的手漸漸松開,身上一輕,衣裳被剝落在地上。
那吻撩撥著她,漸漸讓謝瑤思緒迷離,腦中的弦斷開,那滾燙的溫度從相貼的肌膚燒到心尖,昨晚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漸漸被勾了魂,雪臂勾上顧長澤的脖子去回應(yīng)。
她得了樂,被顧長澤勾著一起沉溺,直到情意漸濃,她在顧長澤身下軟成一片,腰肢被他握在手里都泛出紅,烏發(fā)被薄薄的汗打濕,卻始終得不了痛快。
他依舊不緊不慢地吻著她,謝瑤卻覺得這吻壓根解不了她心中的燥熱。
年輕的男人分明也已忍到極致,額頭都冒著隱忍的汗珠,卻偏生不動作。
謝瑤只能咬唇去弓著身子蹭他。
“殿下……”
“嗯?”
她才動了一下腰,又被顧長澤摁了回去。
他看著她眸光迷亂輕輕喘息的樣子,任她蹭著卻始終不動,眼中閃過幽光,只仿若嘆息一般,喘息道。
“太子妃,如你所言,孤的確體弱,不如今晚……就算了吧?”